第148节
而今,太皇太后看似对她不闻不问了,暗中却安插了顾良娣这样一条线在府里,这样偶来发现,真叫人心惊后怕!
锦月在屋中焦心徘徊。弘凌要立小黎为太子,她不怀疑弘凌对小黎是真心疼爱,可是,在皇宫里这种疼爱便是最致命的!
她不求孩子飞黄腾达、位极至尊,她只希望小黎健康快乐的成长。
“娘娘不要过于忧心,既然皇上将小黎公子接入宫中,定然有作打算。皇上自小在宫中受尽苦楚,应当懂得防备那些阴谋诡计,小黎公子不会有事的。”秋棠道。
锦月顿下步子:“他再是九五至尊,也只有一双眼睛,可对太子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却有无数双眼睛。不行,我必须再入宫一趟!”
弘凌收到锦月投递来请求入宫的暗信,一点也不意外。彼时他正受御医施针诊治,满背、双臂都是银针,插在陈年的伤痕上,有些狰狞可怖。
平素冷峻的眉眼看了纸条后突然荡漾起几许笑意,弘凌墨点黑眸波光流转:“收针!”
说罢他便要起来。
可吓坏了御医,现在正施到要紧关头,于是冒死劝谏。
兆秀也在一旁,劝了几句,弘凌才捏着纸条重新趴在榻上,抿着唇含着笑。兆秀在他脸上看见一种少年思慕情人时的急切,很是反常。
施针完,弘凌翻身下榻,穿衣动作流畅迅速,颇有几分潇洒之姿,因施针长发未束,如闪着黑玉光泽的瀑布流泻在软缎衣衫上,沉水香的气味随他动作带风而轻轻铺来。
“兆秀、李生路,朕欲往清凉殿,你们就不必跟随了,有杨桂安伺候一旁便是。”
“诺。”
弘凌急切迈出宣室殿偏殿去,因想着才服了那药,恐身上有味道,忍着急切应是去暖香阁熏了熏衣裳,才去清凉殿。
兆秀待皇帝走远,才问御医皇帝现在的身子如何。
御医却连连摇头:“常人如此施针定痛得欲死了,陛下却泰然无感,可见陛下痛觉已经十分微弱,病情实在不容乐观。陛下仍然精神抖擞,不过是因为每日那毒药吊着精神气儿,唉……”
李生路听了很是着急:“一边治疗一边继续吃那毒药,跟往漏洞地瓦瓮倒水似的,这一天天拖下去,可怎生是好……”
御医:“要根治只有将药瘾戒掉,可要戒掉药瘾却比剔骨削肉更难啊,为今之计也只有拖一天是一天,只盼天子有神灵庇佑,奇迹发生……”
兆秀摇着羽扇,想着刚才奴才送来的纸条,若有所思。
皇帝近来情绪波动越来越大,喜怒难控,往常他可不会露出这样的少年姿态……
若是那女人入宫,朝夕陪伴劝说,让皇帝重新扬起对生活的热爱期盼,会不会好些?
兆秀是万分不喜欢锦月的,因为从前只要她在,他家主子就一定会畏首畏尾、沉溺感情,可而今,他家主子得到了天下得到了所有,却越发没有人的生气了。
要告诉皇上王后的第二子也是他的骨肉吗?兆秀心中盘旋着这个决定,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锦月坐立不安等了一上午,下午才有宫里的人来驿府,宣她入宫。
锦月迫不及待推开门,却见庭院槐树下,弘允静静站在那里。
“弘允哥哥,我……”
“早去早回。”弘允轻声打断,朝锦月递上一把纸伞。
“嗯。”锦月接伞,却发现弘允握得太紧,指尖都泛着一层霜白。他浓长整齐的眉睫盖住眸中心绪,令锦月看不清,不由一阵不安。
“怎么了?”
弘允才警觉,笑了笑,松开手。
“快去吧,别与他硬碰硬,让自己吃苦头。”
锦月在院门处回头,弘允还站在树下看着她,见她回头还朝她挥挥手,让她快去快回。
锦月心中默道:待我入宫说清楚就赶回来。
而后锦月便头也不回出了院子。
秋风起,槐树细小的椭圆叶片窸窣飘落下来,弘允伸手,两片细枝相连的叶片落在他掌心。
“这片是你,另一片,会是我吗……”
弘允哑声呢喃,而下八月并不寒冷,可那秋风从领口、袖口钻进去缠在肌肤上,却让他如堕冰窖,连心窝都泛着一股凉。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缓步离去。
两片紧紧依偎的叶子才落在地上,只待几场秋雨,共同化作尘泥,长眠黄土。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已经按照名单发了一遍了,不知有没有漏的,有漏掉的留言告诉我吧。(⊙v⊙)
下本古言想写个貌美大长公主与冷漠小正太的言情文,姐弟恋,大家会喜欢吗?自我感觉是个很萌很心肝噗通的故事捏~~~吼吼吼
☆、第117章 2.7.0
入清凉殿后锦月没有行礼, 弘凌挥手让杨桂安出去并掩上门,锦月看着他眼睛, 直奔主题道:
“我只问你预备将小黎怎么办?宫中危机四伏, 你将他放在宫里时时刻刻都有危险, 你知道吗!”
“我以为你并不关心小黎的安危。”
弘凌却丝毫不为锦月的着急感染, 慢悠悠道,“你将孩子丢在祁阳侯府不闻不问, 既然你不愿看见他、不愿照顾他, 就由朕这个生生父亲来照顾好了。正好也成全了你与代王的新生活,一家三口, 和和美美。”
锦月气得蠕了蠕唇,半晌。“事到而今我也不想与你说那些陈年旧事, 你只需回答我,到底要将小黎怎么办。”
“朕之前便说过,小黎是朕的长子,自要封为太子的, 圣旨已经拟好, 只待好日子到了就行册封。”
“你这是把小黎往火坑里推!太皇太后和皇后怎会愿意接受小黎成为储君,弘凌,我不信你想不到。你知不知道太皇太后已经在王府……”
锦月咬住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弘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浑不在意的模样,好似她说什么都不能让他有丝毫的焦灼,他就那么玩味的瞧着她,像是在欣赏什么,仿佛她越激动越着急,他越是看得舒坦。
弘凌端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朕这个太子立定了。你若真担心小黎,可在宫中亲自照看保护他,朕可准许你留在宫里……”
“所以这就是你立太子的原因?逼我不得不留下,留在你身边,弘凌,你怎么变得如此无耻,虽然曾经你在冷宫一无所有,但我从未瞧不起你,而今,你有全天下,我却越发瞧不上你了。”锦月用自己能想到的恶言与他相向,不想看见他那样玩味的笑容。
弘凌目光陡然看去,一厉,方才的似笑非笑荡然无存,只是弘凌情绪波动之大,大到让锦月有些吃惊。吃惊之余,也更觉这个男人陌生。
锦月思及上次他骤然掐住她喉咙,锦月不觉浑身肌肤冒冷粒子。
“朕虽想重新得到你,却也不至于这样大费周章。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也是朕的,朕喜欢小黎,自会将他立为太子,无关乎你任何事。你要留下就留下,不愿留下……”
茶杯在他白净的长指间咔的一声裂了一道浅痕。“不愿留下,朕也自有手段让你心甘情愿留下……”
连连退后几步,锦月浑身一个激灵。他居高临下,他漫不经心盯着她,明明是无比熟悉的容颜,却越看越让她觉得陌生,陌生到她怀疑这一趟入宫的交涉,根本是徒劳。
这个男人已经身处世间最高的地位,他没有心,没有温情,不会再为她的任何话语所感动了。
“手段?”锦月竭力了,可声音还是有一丝颤抖。“你要用什么手段?”
弘凌却挑了一边唇角而笑,不语。
他背过身。
“朕自不会告诉你。你回去吧,朕的儿子在宫中会很好,不劳烦代王后操心,你且回去操心你与他儿子去吧!”
细微的脚步声那样独特,他几乎一听就能辨认出是她来,弘凌背对着大殿门口,听着那一声声走远,消失,再听不见。
他骤然如松懈的满弓,落座在鎏金大椅上。触手所及是帝王座椅的精致奢华,细腻的触感如此真实,满眼,是天子殿阁的富丽堂皇,这当是世人最向往的殿阁、是世人最渴盼的至尊之位,权力,名利,富贵,他都有了。
“明明,都是最好的啊……”
可为何将这所有握在手里,他也感受不到快乐?
因为逼迫御医快施针,而后赶来清凉殿又太急,弘凌有些晕眩,闭目歇息。
“你既如此不愿,我,可以给你选择……”
他无声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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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月不知道上次入宫见弘凌有没有效果,但好在这大半月来是没有册立太子的消息,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却也不能放心,太皇太后与皇后坐在宫里,她必须想法子把小黎弄出宫来。
尉迟飞羽来信说让她安心,他这些日子已经在宫中安插了不少线人,能够派上用场,照顾好小黎。
尉迟飞羽不是等闲之辈,锦月得他的准信儿也能稍微安心一些。
就在锦月为小黎在宫中安危而焦灼的二十日里,弘允这边的进展出奇的顺遂。
巫蛊之案的证据顺藤摸瓜,在刑部和车骑将军、淮阴侯的帮助下,很快水落石出。
今晨早朝,真相已经大白天下,锦月在王府里不知道情况,焦灼等待,夜幕时分弘允面含笑容直奔她院子来。
天上秋雨如银丝,晚风摇晃灯笼。
锦月见那穿着素净青缎披风的男子急切走来,连伞也没顾及撑,带着一身水雾凉气,可握上她双手的大掌却温暖如缠绵着一淙春水,将她双手紧紧包裹住,阵阵微温如此真实。
“锦儿我终于沉冤昭雪了,锦儿!”
弘允紧紧抱住锦月,仿佛抱着苦难洗礼之后他所仅有的全部。
富贵荣华、尊敬爱戴都在变故中付之一炬,他所仅有的只有怀中这个人儿了——这个他用整个生命去爱护等候的女人。
锦月亦浑身发颤,热泪盈眶。
“凶手入狱了吗,事情成定局了吗,会不会再生变故?”
她一连几问。
弘允如此从容的人,也止不住手轻轻发抖,点头。
“定了!赵王已入狱,我当时便怀疑过弘执,不过事情来得过于突然,父皇重病,东宫查出巫蛊后就骤然长逝,弘凌得权,根本容不得我半分喘息机会来查案,直到今年大赦被放出牢狱……”
弘执被封赵王,赐了赵国为封地,不过还未来得及启程去封地,要一个月之后才启程。
“真是他。”锦月思量了回往事,“是他也不足为奇,他儿子死于瘟疫,而我又被指证为制造瘟疫之人,他那么爱记仇的性子,杀子之仇岂会不报。”
说到底,八皇子夫妇也是被人操纵,借刀杀人。太皇太后当真可怕,能够蛰伏半辈子等待出头的女人,当真不能小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今日已被投入刑部大牢,秋末处斩,我们也算是出了口气。我总算可以摆脱弑君杀父的罪名!锦儿,我已经投递了奏折求封国,我总归是嫡子,得封国名正言顺,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封国可好?”
锦月一滞。
见她一滞弘允笑容淡下去,看着锦月迟疑的眼睛:“你不愿同我走?”
锦月摇头,退后了一步。“我怎会不愿走,我时时刻刻都想离开这座城,走得远远的,只要在这里你就有危险,我也不得自由。可是……”锦月从弘允双手中抽出掌心,背身对他,“可是小黎被皇上带进了宫,我决不能留下孩子自己一走了之。”
“小黎竟在宫中。”
弘允眉头锁了锁,冷笑了声。弘凌竟一声不吭,给他下了个套子。
弘允握住锦月双肩让她正对自己。“别怕,我们到时候想个法子将孩子带出来就是,小黎、小桓、你还有我,我们一家四口去代国开始新的生活。”
“新的生活”,真的有新的生活吗?锦月心中不禁担忧,可看弘允从容沉稳的容颜,心中稍稍定了定。或许,或许她可以相信这个男人的。若这个世界上,她连弘允都不能相信、不能依靠了,那恐怕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相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