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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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序在马车里就睡着了,是由嬷嬷抱回了中宫,秦如嫣看见花猫一般的儿子叹了口气,亲手给他擦洗干净又换了身衣服,才问宫人道:“陛下呢?可是回寝殿歇息了?”
    宫人回道:“回娘娘,陛下回宫以后便去了御书房,到现在还没歇息。”
    玩了一天还没去休息,却去了御书房,这不是他的风格啊?秦如嫣净了净手,换了套宫装:“随本宫过去看看陛下。”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御书房。
    太监尖着嗓子道:“皇后娘娘到。”
    秦如嫣让宫人守在外面,自己走进御书房,陈勍正在一张铺开的卷轴上作画,连她进来都没有理会,心无旁骛的模样十分专注。
    她走到他身边,看向桌案上的画卷,那上面画的是个人像,而且是女人,是他以前从不画的。
    陈勍在作画方面是随了太上皇的,颇有天赋,无论是画物还是画别的,都能画出其精髓,所以秦如嫣一眼便看出,这画上的女子是他的小表妹赵瑾。
    他怎么画起赵瑾来了?她看向他的侧脸,他唇边的笑意透露出他的好心情,她不禁问道:“陛下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陈勍闻声没回话,作画的神色仍是十分专注,笔下如走游龙,将画中人唇边的神韵勾勒好才放下了笔,他看向秦如嫣,脸上光彩照人,笑得灿烂道:“皇后,我要将她接进宫来。”
    一般只有说正事的时候,他才会叫她皇后,秦如嫣委实没想到他第一句是这个,对上他笑意灿烂的眉眼愣了一下才回道:“陛下说的可是赵瑾?”
    陈勍点点头,笑着对她道:“皇后那么聪明怎么还用问呢?朕要接她进宫,皇后以为如何?”
    秦如嫣看着眼前人竟有些糊涂了,他这副春风满面的样子,不像是发现了自己父皇头上多了顶绿帽子该有的神情啊。
    “陛下可是发现了什么?她是陛下的妹妹吗?”
    陈勍摇摇头,笑意越来越浓,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好心情:“不是,她不是朕的妹妹,但朕要接她进宫,你是这后宫的主人,朕把她接进来,还是要先过问你才行。”
    她是后宫的主人,所以他要接进宫的女人是要入住后宫的吗?那便是要成为他枕边人的女人?
    他是认真的吗?陈勍也不是第一次说要纳某个女人进后宫了,但他每次说的时候,都是一副期盼从她脸上看出吃醋的孩子气模样,过后总会和她说记不得了,算不得数。可这次,他脸上却是认真,还有能把自己心爱之人接进宫的欢喜,这短短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其实从上一次回来,他便有些心不在焉了,却并未和她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如嫣突然就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了,但仍如每一次的回答一般,道:“臣妾自然没有意见。”说完,像是故意要表现自己的大度,周全道,“只是陛下孝期未过,不好大张旗鼓操办喜事,恐怕要委屈了瑾儿妹妹。”
    陈勍点点头,没和她解释其中原因,只是道:“无妨,她不会在意这些的,朕也不打算以齐国公府小姐的身份把她接进宫,她的性子不会受制于宫中,朕也不希望她从此拘泥于宫中,你随便给她拟个别的身份接进宫,只要让她在这宫中有一席之地,能光明正大陪在朕左右便可。”
    本来还有些不信的秦如嫣,这次是彻底的信了,他能替赵瑾考虑周全,必然是认了真的,她对他再熟悉不过,他从未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过,连她都没有,所以他一旦上心,必定是真心。
    秦如嫣原本以为到了这一日,她能坦然接受的,可现下,她心底里却涌出了一种让她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此刻才知,她一直以来的坦然处之,不过是私心里总觉得这一日不会有,但它却突如其来的到了……
    秦如嫣垂下眼帘道:“陛下要给瑾儿妹妹什么封号?”
    陈勍低头看着她,她姿容端庄,是一个皇后该有的威仪,却不像是一个爱他的妻子该有的样子,他唇边的笑意微微有些苦涩:“你定吧,朕相信你会办好的。”
    秦如嫣不自觉的握紧了袖下的双手,继续道:“不知陛下想什么时候接瑾儿妹妹进宫?”
    陈勍重新将笔拿起来,勾勒了几下道:“不急,再过一段时间,她还有些不愿意,朕要再劝劝她,你先去筹备一下便是,挑间大些的宫殿先收拾收拾。”
    秦如嫣应下:“那臣妾先告退了。”
    陈勍点点头,没再抬头看她。
    秦如嫣走出几步回头看他,他曾追逐着她的目光此刻落在了那张画上,仿佛那副画上的人深深的吸引着他,她从未像此刻一般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遥远过……
    第六十三章
    付允珩和陈昭回到了公主府,付允珩一进府就觉得今日有些异常的安静,他问了句管家:“母亲呢?”
    管家倒是一如往昔,笑容可掬道:“回世子,殿下在小姐院中照顾小姐呢。”
    付允珩闻言啧了一声,他这个妹妹有点小痛小病就要母亲陪着,来个月事肚子疼都要人尽皆知,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嫌害臊。
    他问道:“府中用过晚膳了吗?”
    管家答道:“侯爷还未回来,殿下陪小姐用了些粥,世子用过晚膳了吗?需不需要厨房去备膳?”
    付允珩点点头:“去吧,我都要饿死了,做好了送到我院中即可。”说完与外祖父往自己院子走。
    不知为何他越走越觉得今日府中有些不一样,却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等他走到自己的院子,绕过照壁,他便知道哪里不一样了……
    此时,他院中站了足有四排之多的护卫,身披铠甲,神情异常肃穆,院中央还捆了两个人,不知道是晕了还是吓傻了,蜷在地上一动不动,让付允珩有种被抄家的错觉。
    他瞠目结舌道:“这……这是怎么了?”
    一直在出神的陈昭也回过神来,看到院中被捆的人,心头咯噔一下:坏事了……
    付允珩愣愣的往院中走,他正房的门是关着的,门外站着母亲身边伺候的嬷嬷和丫鬟。
    嬷嬷见他回来迎了上来,平日亲切慈祥的脸上此时也是肃穆的,她行礼道:“世子,公主殿下在屋中等您呢,您请进吧。”说罢又看向他身后的陈昭,“这位公子也请。”
    门口的两个丫鬟将门打开,那两扇被打开的朱漆大门此刻像是猛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付允珩突然有些害怕进自己的屋子了……
    陈昭见此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畏惧的孙子一同拉了进去。
    他们一进去,门便关上了,屋中窗子也是关上的,加之日头西斜,又没有点灯,屋中的光有些暗,但付允珩还是能看清正中央坐着的母亲,和她右下方坐着的妹妹,这两个平日里和他最亲近的人,此刻皆黑着一张脸,有点吓人。
    付允珩战战兢兢道:“母亲……”
    陈瑜低喝一声:“跪下!”
    付允珩废话都不敢说就跪下了,跪得笔直笔直的,生怕不直就挨抽。
    陈昭站着未动,看到桌上被撬开的铁盒便都明白了,果然是女儿的作风,打不开就撬开,只有她不想办的事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陈瑜目不转睛的看着站着的面具男子,神情中满是探究。
    她从他房中的铁盒里翻出数十张折子,这些折子本该出现在皇帝的桌案上,却在他这里,她一直在猜测他到底是谁,似乎有了答案,但又似乎没有……其实也不是没有,只是不敢信……
    陈昭将脸上的面具取下,年少而绝色的面容沉静如水。
    陈瑜一下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他面前:“你到底是谁!”
    陈昭看着此时比他年纪还要大的女儿,轻叹了口气道:“小鱼儿,连父皇都不认得了吗?”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她面前自称父皇,明明可笑的很,陈瑜却笑不出来。
    她比陈勍大了很多,而且自小就跟着父皇长大,她记事的时候,父皇才二十出头,和此时的模样差不了多少,他真的和她的父皇长得一模一样。而且那折子上的字迹她也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父皇的字,父皇自她小时候就教她写字,她自己的字都颇像父皇,是绝不会认错的。
    但……怎么会呢?父皇怎么会变成年少的模样了?
    她百思不得其解:“父皇?”
    陈昭点点头,对她笑道:“我没有死,而是重拾韶华,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我还昏迷的时候,是丞相向儒将我找到的,你若不信可以过问他。”
    陈瑜愣愣的看着他的脸,然后伸出手捏了捏,确认是活生生软乎乎的父皇,捂着脸蹲下身,哇的一下就哭了。
    陈昭被女儿吓了一跳,付允珩和付凝萱也被母亲吓了一跳,三个人齐齐蹲在她面前轮番哄。
    陈昭看着女儿哭,是又无奈又自责:“小鱼儿,快别哭了,你的两个孩子都在,当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陈瑜哭哭啼啼吼道:“不要了!脸面顶个屁用!”
    这孩子还耍性子了,陈昭沉下脸呵斥道:“陈瑜!”
    陈瑜被父皇呵斥了一声,这才吸吸鼻子收敛了,瞧见儿女担心的模样,顿觉丢脸,然后手脚并用把付允珩狠狠打了一顿,打的付允珩左脸都肿了。
    “混账小子!居然敢瞒着你亲娘!”
    付允珩捂着脸委屈极了:“亲娘,你打我做什么啊!是外祖父要我瞒着的!”
    陈瑜白他一眼:废话!她能不知道是他外祖父要瞒着的吗?但是她能打她亲爹吗?只能打亲儿子出气了。
    付凝萱也气呼呼给了哥哥一拳:“外祖父和哥哥太过分了!居然瞒着我和娘亲!”
    付允珩一脸生无可恋: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陈昭严肃的呵斥道:“先都坐下再说吧,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像什么样子?”说罢他十分自然的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将被翻乱的折子重新摆了摆,对野蛮的亲女儿道,“这些折子都是晚上要准时送到丞相府的,被你这么一折腾,全都耽误了。”
    陈瑜板着脸没说话,出去吩咐下人重新找了个能上锁的盒子过来给他。
    陈昭无奈的看着女儿:“钥匙都在你这里,盒子送去丞相府,丞相怎么打开?”
    陈瑜理所当然道:“撬开啊。”
    人人都撬开,上锁还有什么用?陈昭也是佩服了女儿,他这铁盒子明明造的很结实,锁眼也非同一般,轻易是撬不开的,竟还被她撬开了,这野蛮劲真是随了她亲娘。
    盒子的事情先放一边,陈昭抬头问她:“你是怎么发现的?”
    陈瑜回道:“之前萱萱进宫,我不是拨给她两个丫鬟吗,想让那两个丫鬟今日代我陪她的,萱萱却说上次不是这两人,我们这么细说起来,问了两个丫鬟,两个丫鬟才敢说是允珩命她们两人留在府中,换了别人同萱萱入宫的,我觉得蹊跷,便到这里搜人来了,搜到了外面那两个可疑的人和这个盒子。”
    外面那两人是陈昭从丞相府带来的,专门替他给向儒传递消息,其貌不扬,平日在这院中做些杂役,却还能被女儿揪出来,他女儿也是厉害。
    陈瑜仿佛看出了他心中在想什么,道:“父皇,女儿我虽然很少管事,但两个孩子院中的事,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多了谁,少了谁,都在我心里放着。”
    陈昭道:“行行行,你最有数,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瞒你了,你母后……”
    陈昭话没说话,陈瑜便抢话道:“母后是不是赵瑾?”
    陈昭点点头:“是她,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喜欢猫,还特意送了你一只训好的。”
    果然是,怪不得儿子这些日子总去国公府看外祖父,原来是替父皇跑腿呢,好让他们夫妻俩借机见面,这么一想,她儿子也挺可怜的。
    付凝萱一听震惊了:“小表姨果然是外祖母!我命不久矣……”其实她刚才在屋里坐着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外祖父自己承认,她才反应过来面具军师原来是外祖父,那他的相好小表姨当然就有可能是她外祖母了!可怕,她在外祖母面前没大没小了那么久……
    陈昭皱皱眉头,训斥了外孙女一句:“别瞎说,你外祖母不会和你计较的,什么命不久矣,小小年纪不要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付凝萱扁扁嘴坐好,不敢再吭声了。
    陈瑜插嘴道:“父皇,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这事不能在小辈面前说,陈昭挥挥手让外孙和外孙女先回避,把他和赵真变年轻以后发生的事和女儿大致说了一遍,当然,他如何步步为营,夺回媳妇的心这种事没细说。
    陈瑜听完蹙蹙眉头:“所以起初是母后不愿告诉我们的?皇上他也还一点都不知道吗?”
    陈昭点点头:“我与你母后的事情,你知道的比你皇弟多,你母后不愿回宫,你也该理解她的心情,何况我们如今的样子,你和你皇弟能信,旁人如何信?”他说到这断了下,继续道,“你知道了,以后也继续装作不知吧,我们两人现在的样子也回不到从前的位置上。”
    陈瑜沉默片刻,问道:“那皇弟呢?父皇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
    陈昭思琢片刻,道:“其实这些日子,我用不同的身份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世事,发现了很多以前没发现的事情,你应该也知道,我与你母后消失以后,朝堂上虽然表面风平浪静,但有些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你皇弟那里,我打算暂时不和他说,有些事情我要先确认清楚,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和他说。现下敌在明,我在暗,才是最有利的。”
    陈瑜一听,凝重道:“难道父皇……也发现了?”
    父女俩四目相对,同时道:“秦家。”
    这个秦家,便是如今的皇后,秦如嫣的母家,秦太师府。除了这,还有什么事是暂时的不能和皇帝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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