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这海棠花林,是父皇为夜母妃种的,他最喜看她在花间起舞,可朕却总会碰到,夜母妃在这海棠花林中哭泣。”
    慕容珩声音淡淡,看着那漫天飞舞的海棠花瓣,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身旁坐着的顾清欢忽然一愣,转过头来,却正好看入了他满是柔光的眼底。
    海棠花瓣随风飘落在彼此的发间,慕容珩微微一笑,伸手替顾清欢理顺了鬓间有些散乱的发丝,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可能是朕的运气不好,每次来这海棠花林总会碰到有人哭泣,却都不知何故。”
    顾清欢看向他那晶莹灼亮的眸中,慕容珩的神情很专注,柔和,神色间还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还有着……心疼。
    “我没有……”顾清欢忽然有些僵硬,就像是偷糖吃的孩子被当场捉住了一般,别扭地转过了头去,无力地辩解道。
    “眼角泪痕还在却还嘴硬。”慕容珩拭过顾清欢的眼角,幽幽道,“看到夜母妃哭,朕感到同情;看到你哭,朕却觉得心疼。”
    “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朕说。朕的女人,不可以受半点委屈。”慕容珩伸手把顾清欢拥入怀中,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环绕在顾清欢身边,那人身上的暖意传来,慕容珩的呼吸宛如兰息,在顾清欢耳边响起,“朕,一直在你身边,守着你。”
    受伤难过时直击心底柔软处的一句话,莫过是:一直守着你。
    “陛下,你——”顾清欢身子一颤,她把头微微靠在了慕容珩的肩膀上,鼻子酸涩异常。此时的她就算是心肠再硬,也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柔软了下来。“陛下,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朕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小丫头就进了朕的心,在里面生根发芽了。”慕容珩环着顾清欢,低头嗅着她发丝上淡淡的清香,另一只手拿出了一张纸,在顾清欢面前展开,十个秀丽的字映入眼帘。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慕容珩目光柔和地注视着纸上的字,轻声念出,“丫头,想不到你许的愿竟是如此?”
    “好啊,陛下你竟然偷看我的花灯!”顾清欢看到自己写的那十个字时忽然炸了毛一般,一把夺过了慕容珩手中的纸条,庆幸现在光线昏暗,不然自己脸上的红晕一定会被慕容珩发现。
    “朕不看,怎么帮你实现呢。”慕容珩看到顾清欢终于恢复了活力,欣慰地勾唇浅笑,他站了起来,扶了扶衣襟上的花瓣,看着面前的顾清欢,修长白皙的手指触碰她的脸颊,笑得清华无双,“丫头,若朕许你一生一世,留在朕身边可好?”
    夜风吹拂下,慕容珩玉石一般晶莹的额头上,似乎也染上了一层红晕,看着慕容珩认真的神情,顾清欢身子微微前倾,有意无意间,离慕容珩又近了些。
    “你不说话,朕就当你默认了。”慕容珩见顾清欢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心情忽然愉悦了许多,他勾起一抹绝美潋滟的笑,拉起顾清欢就往御花园走去。
    “丫头,你会是朕唯一的贵妃,是这皇宫里最尊贵的女子。朕要留你在朕身边一生一世,永远也不要离开朕。”
    慕容珩的话回荡在海棠花林中,林中的海棠花似乎有生命一般,在风中飞舞着,纠缠着,似祝福,又似不安。
    朕要留你在朕身边一生一世,永远也不分开……
    那句话忽然把梦中的顾清欢惊醒了,她看向慕容珩拉着自己的手,顿时清醒了很多。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责任,自己要做的事。她想松开,想逃开,可已经进了御花园,前方,是那宛如仙境的月祭宴会,绚丽的光芒,热闹的人声,包裹着她,让她无法逃开。
    不,她现在还不能嫁给慕容珩。她还要出了这天耀皇宫,还要去灵犀宫看看惨死的师父,还要去照顾背负黑暗一族仇恨的夜无情,还要去……
    不,她还不能这样把自己困到密不透风的皇宫中,至少现在不能!
    就在顾清欢思绪千回百转的时候,慕容珩已经拉着顾清欢走进了月祭宴,热闹的声音立即消失,无数惊讶的视线投来,紧接着百官、秀女、宫人们齐齐起身,朝着慕容珩下跪行礼,声音响彻整个御花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四十六章  敬酒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洪亮的响声划过顾清欢的心间。恍惚中的顾清欢忽然晃过神来,看着地上跪倒的黑压压的人们,她睫毛低垂,指尖微颤,便想把手从慕容珩手中收回来,可没想到那温热的手掌紧紧握着她的小手,包裹着,竟让她的手指动弹不得。
    眼见得慕容珩拉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向那高位,顾清欢只觉得无数目光注视在她身上,如同一根根针一般,盯得她发毛。尤其是有一道视线,透过幽深的夜色直射而来,无需她回头,只觉得寒意入骨。
    无视那些注视在她身上的目光,顾清欢的大眼睛微眨,掌心中聚集内力,趁着慕容珩一时失察猛地把手夺了出来,她大大方方地同众人一样跪下,声音清朗如溪泉般拂过人的心头,“皇上万安。”
    慕容珩感觉手中一空,反手想再次把那柔弱无骨的小手捉回来时却已经晚了一步,他眼角的余光扫视过规规矩矩跪了下去的顾清欢,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一个人走上了那至高的位子,金丝龙纹点饰的衣袖掩住了白皙修长手指的颤抖。
    顾清欢看着慕容珩独自一人走上去时有些落寞的背影,好像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一样难受,可她却本能般地用力驱逐心底的酸苦。她同样微微叹了口气。或许,只有当她等到慕容珩愿意不顾众人的眼光扶起她,拉着她一起走过去时,他才能够真正做到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才是真正地爱上她吧。
    只是因为,他是皇帝,是这片大陆上的九五至尊。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慕容珩一撩衣袍,转身坐下时,脸上依然是那万年和谐的暖笑。
    “众卿免礼。”慕容珩勾唇浅笑,如春风般温暖的声音拂过每个人的心头,惹得众女子娇羞垂眸,面若桃花。
    “母后。”受过臣子的礼后,慕容珩转头看向太后,对着太后请安。
    就在慕容珩对着太后请安的时候,臣子们纷纷落座,顾清欢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众人中间,想做个隐形人,紧跟着她的丞相老爹入了席。
    “清欢妹妹,怪不得我寻你不得,原来你和陛下在一起呢。”贺飞燕拉拉顾清欢衣袖,冲着她眨眨眼,一副早已洞察天机的神情。“到时候做了皇妃,可别忘了你贺姐姐我。”
    “贺姐姐你可别取笑我了。”顾清欢拿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连看也没看贺飞燕一眼,“还皇妃呢,我现在可只是一个可怜巴巴的小侍女,要不是因为有了个丞相老爹撑腰,估计现在还得忙里忙外地伺候你们呢。”说着,顾清欢朝着席间忙碌的宫女们努努嘴,示意贺飞燕,紧接着把葡萄连盘端到自己面前,认真地吃了起来。
    “咳咳。”顾清欢那丞相老爹的咳嗽声适时地响了起来,顾清欢忙着吃葡萄的手一顿,尴尬地收回去放好,规规矩矩地坐好,可眼睛在哀怨地扫了一眼她丞相老爹的背影后,目光继续在那葡萄间流连。
    看到顾清欢依然是一副没长大的孩子模样和孩子心性,本对她有所敌意的大家闺秀与诰命夫人们这颗落入谷底的心慢慢地提了上来,只不过一会儿,大家的话题便从顾清欢身上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宴会在慕容珩说过几句话后便开始了,随着歌姬们的涌入宴会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升到了高潮。大臣们带着夫人和女儿纷纷到太后和慕容珩面前敬酒,接着到王爷和丞相面前敬酒,溢美之词层出不穷,源源不断,好一片君臣间其乐融融的胜景。
    “臭丫头,走,随你爹去给陛下和太后娘娘请安。”几个大臣轮番过来给顾子庭敬酒后,不胜酒力的顾丞相面色微微发红,一眼瞥到陛下和太后面前的人似乎是少了些,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等着顾清欢同他一起过去。
    “爹,陛下和太后那儿忙着呢,你去添什么乱。”顾清欢撅撅嘴,转头看了一眼慕容珩那边,简丞相端着酒杯不知道在说了什么,开心地胡子一翘一翘。而他身侧的简如玉,面若桃花,正娇羞地低着头,可那双丹凤眼,却时不时地扫过慕容珩。
    “就算陛下和太后再忙,你爹我也不能忘了礼数!大不了敬过酒就回来,少说两句就成。”顾丞相看了一眼那边,略一思量,端着酒杯便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即使再不愿意,顾清欢也只好跟在她丞相老爹的身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刚刚走近,就听到了太后含笑的声音。“珩儿,依哀家看,如玉这孩子可真不错。且不说你们是从小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马,论品貌、论才气、论识大体,哪一样不是拔得头筹?这将来啊,定会是母仪天下的好……”
    “顾爱卿,在那边站着干什么,不是来给朕敬酒的吗?”也不知道慕容珩是有意还是无意,愣是打断了太后的话。
    太后硬生生地把“皇后”二字咽下,面色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掩饰住不悦的神情,端起了酒杯。
    “老臣来晚了些,还请陛下和太后娘娘莫怪。”顾丞相弯腰行了个礼,举杯道,“老臣祝陛下和太后娘娘洪福齐天。”说完,手中玉液一饮而尽,倒是太后和慕容珩,端着酒杯没动。
    慕容珩眼神越过顾丞相直接看向了静静地站在顾丞相身后的顾清欢,慕容珩勾唇浅笑,那笑中透着别样的意味,倒让顾清欢有些不知所措。
    心思玲珑如太后,哪里看不到慕容珩看顾清欢的眼神?太后轻咳一声,似乎与顾清欢初次相见一般,笑道,“原来这就是顾爱卿的宝贝千金,快过来让哀家瞧瞧,真是讨喜得很。”太后轻拍着顾清欢的手,笑得完美无暇,似乎眼前这个和蔼慈祥的太后娘娘和那日要赐死顾清欢的太后不是一个人似的。
    “来人呐,赐酒。就赐哀家喝的那酒。”
    宫人们闻声端着酒和玉盏便过来了,琼浆玉液注满琉璃玉盏,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就在顾清欢接过玉盏时,忽然一股力道猛地袭向她的手,她手里的酒杯一个不稳落到地上,玉盏破碎,酒落之处皆是冒起银黑色的气泡。
    “酒里有毒!”顾丞相吓了一跳,醉意全无。
    “有刺客!快,保护陛下,保护太后娘娘!”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喊声划过嬉笑声,宴会在短暂的寂静后顿时乱成一团。
    羽林卫纷纷拔剑,银光划过夜空。
    ☆、第四十七章  刺客(一)
    骚乱中,顾子庭一伸手就把顾清欢护在身后。
    “什么人,敢在皇宫撒野!”楚王慕容澈可是个火爆脾气,加上喝了些许酒,少年大喝一声,几步上前,拔出剑来,那闪亮的剑光和着逼人的剑气,吓得太后身旁的宫女花容失色,扑通扑通地跪倒在地,头磕得和捣蒜一般,身子更是抖得像筛子一样,吓得话都说不清了。“不关奴婢的事,不关奴婢的事啊……”
    “奴婢从头到尾都没碰过酒,只是倒了一些到盏中啊……”
    “太后明察,陛下明察啊……”
    慕容澈的怒吼声倒是把乱作一团的人们给镇住了,一时间御花园里的声音倒是小了很多。
    慕容珩眸光微闪,看了看同样吓得不轻的太后,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眉毛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说不是你,从头到尾倒酒的都是你,为什么别的酒都没毒偏偏你倒的这杯酒就有毒了?”站在太后身旁不知是哪个宫的掌事宫女不低不高的一声指责,倒是传到了众人的耳中。
    “你竟敢行刺哀家,好大的胆子……”心有余悸的太后手指颤抖着指向了那跪在地上的宫女,脸色都白了许多。“来人呐……”
    “慢着。”还没等太后说完,一道苍劲有力的声音打断了太后的话,一直没有说话的齐王缓缓地站起了身,踱步上前。
    “太后娘娘这句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个奴婢若是真的要行刺您,为什么不在您之前喝的酒里下毒,偏偏在这杯酒里下毒呢?况且这杯酒,到头来还不是给您喝的……”
    “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脸色一白,凤眸眯起,看向朝她走来的齐王,声音提高了几分。
    “本王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太后娘娘别和小王一般计较。”齐王说着便踱步到了顾清欢面前,颇有些同情地摇着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吧……”
    顾清欢应景地瘪瘪嘴,极为配合地往顾子庭身后缩了缩,手拽紧了顾丞相的衣袖,像极了一个受了惊吓的小鹿。
    “珩儿,你看这——”太后恨恨地一甩头,看向慕容珩,本想着让他下旨,可没想到慕容珩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多了些复杂失望的意味。太后只觉得一个晴天霹雳落到了她的头上,忽然想起几天前她要赐死顾清欢的情景,大呼不好,想解释,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慕容珩看了太后一眼,又转眸望向齐王,两人目光在空中接触,继而望向顾丞相,轻咳了两声,朗声道,“此案疑点颇多,依朕看,就交给顾爱卿查办吧。”
    “珩儿,你——”太后吃了一惊,刚想阻拦,顾子庭已经上前一步领命。“臣接旨。”
    “既然如此,那众卿就别这么站着了,成何体统。”慕容珩轻笑几声,率先坐了下来,如玉的手指端着琉璃玉盏,盏中的琼浆玉液被月光撒上柔和的色彩。
    太后缓缓坐下,却没了刚刚那股活力,齐王楚王纷纷回席,简丞相和顾丞相也带着各自的宝贝女儿回去,一时间竟席上无话。
    “好好个宴会被弄成这般,倒是无趣了。”慕容珩轻声一笑,有些百无聊赖地摇晃着手中酒杯。
    “皇兄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慕容澈道,“母后费心操持,还不是为了给皇兄选妃,皇兄若是这般说,可真要寒了母后的心啊。”
    “那朕可不能辜负母后的一番苦心。”慕容珩看向太后,见她有些不太自在,顿了顿,含笑问道,“母后,儿臣想立顾爱卿的千金为贵妃,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顾家千金?”太后被慕容珩的话一惊,刚想反对,可想起刚刚的事,到嘴边的话却是咽了下去。刚刚她可是亲手把毒酒递到了顾清欢手中,若是此时反对,岂不是不打自招,坐实了自己的嫌疑?更气人的是,她本想着扶简如玉上位,可如今却是不能在此时提,若是一提,这些个大臣们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如此便是坐实了她的动机,自己打自己的脸。可怜太后看着慕容珩诚挚征求意见的俊颜,说出的话却是言不由衷,“好,好,好,哀家刚刚看着这孩子就讨喜,进了宫也是极好的。”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那便传旨吧。”慕容珩看了一眼身边的七海,缓缓说道。
    眼见得自己的终身大事就在他人的一言二语中定下,自己倒被晾到了一边,吓得不轻的顾清欢刚要站起来反对,却被她的丞相老爹给狠狠地摁住,急得直冲慕容珩挤眼睛,可却收到对方那柔情无限的笑,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上面坐着的人的一来一往可全看在下面坐着的大臣眼中。大臣们权衡着利弊,见情形如此心中都有了计较。
    虽说这太后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可在皇上幼年时也垂帘听政了许久,即使如今手里也握着户部和礼部的权力。如今皇帝早就成年,太后手中权力朝不保夕,便一力扶持自己的娘家——简家。可皇帝怎会允许外戚独大,今日此举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天耀,终究还是皇上的天耀,慕容家的天耀。
    至于太后,至于简家……大臣们无形中便摇了摇头。可转眼看向顾丞相和顾清欢的眼神中却充满了炽热——顾家,前途不可限量。
    谈笑间,朝局便有了微妙的变化。
    七海笑着打开圣旨,还没开始宣读,忽然御花园外面一阵喧哗声,一个身影趁着喧哗想闪出御花园,正好被慕容澈看个清楚,是个宫人。
    “刺客,是那个刺客!”
    ☆、第四十八章  刺客(二)
    一个宫人趁乱在众人分神的时候想溜出御花园去,可没想到被慕容澈看个正着,慕容澈见她鬼鬼祟祟,大吼一声没想到那个宫人竟轻功了得,飞身而逃。见她如此,慕容澈随即飞身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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