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妈妈虽爱唠叨,却总是把自己的生活打理的妥妥贴贴,唠叨也是唠叨自己找对象,想早些抱上孙子。以前自己总觉得爸妈烦,如今做梦都想听妈妈唠叨。
越想越难过,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哭了一会儿,抬头瞧瞧还是这个院子,也只能认命,抹了抹眼泪,去那边儿井台儿上,洗了把脸,觉得舒服多了,哭了一场,心里也敞亮了些,不能回去便只能努力的过日子,自己的日子过好,爸妈也能放心了。
陶陶一直认为亲人之间是有感知的,她能感知到爸妈平安,爸妈同样也能感知她,所以她不能让爸妈担心。
踩着板凳,把旧的窗户纸扯下来,用湿布过一遍水,等晾干了再抹浆子糊上新纸,陶陶买的是明纸,虽比寻常的窗户纸贵些,但白净透亮,还密实,糊上之后,屋里外头都觉亮堂了许多。
陶陶把两个窗户糊好,柳大娘跟老实头也回来了,老实头担着挑子,挑子里有做了没烧的面具,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工具,挑进来放到地上,瞧意思倒像搬家。
柳大娘明显哭过,眼圈都是红的,开口道:“这些年不见也不知道,我表舅跟我那二锁子兄弟早没了,丢下孤儿寡母的逃荒出来,苦巴巴的熬日子,我听大栓兄弟说了,二妮想跟他合伙做营生,正好表舅母搬到了咱们庙儿胡同,这些东西就叫大栓兄弟挑你这院来了,先在你这边儿搁些时候,等大娘那边儿腾出地方来就挪过去,你瞧成不成?”
陶陶:“搬家了?”
柳大娘:“是我做主搬过来的,我去了才知道,他们母子俩住在城外乱葬岗子边儿上,没个正经屋子,娘俩就窝在个破席棚子里头,不遮风不挡雨的,舅母又病着,哪成啊,以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瞧见了断没有眼瞧着他们娘俩受罪的理儿,可巧我家旁边儿那一家子回乡了,空了间屋子,我叫男人赁下来,本想着收拾出来给大虎二虎住的,一年年的大了,也不好总跟我们挤到一块儿,如今先给大栓兄弟娘俩儿安置下吧,这开了春雨水就多了,娘俩在那个破席棚子里可不行,往后跟我们夫妻一块儿住着,多少也有个照应,只是又得麻烦你了。”
陶陶暗暗点头,柳大娘一家的日子过得并不宽余,男人早出晚归的出去扛活儿,柳大娘无冬历夏的给人浆洗衣裳,就是两个小子年纪不大,也隔三差五出去寻些零碎活儿贴补家用,这么着,才混了个温饱,伸手帮这个忙,是有些勉强的。
虽说是亲戚,到底是隔着几层的表亲,又多年不走动了,柳大娘便不理会高大栓娘俩儿,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却义不容辞的伸了手,可见人心。
陶陶顿时觉得,即便这个古代社会人与人之间也是有温情的,忽想到陶大妮,或许这样的温情只存在于寻常老百姓之间,那些权贵眼里,人命如草,哪来的温情。
陶陶觉得自己运气还算不差,至少到目前为止遇上的大都是好人,美男王爷长得虽帅,可他的身份地位在哪儿摆着,想当好人只怕不易。
当然,也不能说坏,只是他们那样的人,目下无尘,哪会管下人的死活,也正因如此,陶陶很难理解美男来找自己的动机,是抽风想日行一善,还是说大妮伺候的太好,让美男王爷念念不忘,进而爱屋及乌的连自己这个奶娘的妹子都能眷顾一下,想把自己接到王府里当差。
大概在所有人看来,这都是破天荒的恩典,但陶陶可不觉得当个奴才是恩典,她是堂堂正正的人,有手有脚有脑子,做什么想不开跑去当奴才。
等自己发了财,把这个院子好好收拾收拾,有吃有喝有住的,这小日子要多熨帖有多熨帖,做什么给人当丫头。
当然,发财的目标相对遥远,先得有个赚钱的营生才行,卖面具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老实头搬到庙儿胡同,成了自己的邻居,就更方便了,哪有不答应的,点头道:“大娘说这个就远了,我可也没少麻烦大娘呢,这边儿院子宽敞,有的是地方,以后就在这边儿做面具好了。”
柳大娘高兴的道:“这可好了,往后不用跑野地里烧陶去了,当年表舅烧陶的手艺,十里八乡都有名声,其实也不一定非烧什么面具,做些平常家里使唤的家伙什烧出来,拿到市集上,应该好卖些,莫非这手艺表舅没传给你?”
高大栓:“爹的手艺倒是传给俺了,只是烧制器皿不比面具,窑口得大,也费料,俺刚来没多少日子,没钱置办,就先烧了几个面具卖,想着往后攒几个钱再说。”
陶陶眼睛一亮:“你还会别的?”
高大栓憨憨的点头。
柳大娘:“二妮是不知道,这烧陶是我这个表舅家传的手艺,从祖上就靠这个吃饭,传了几辈子了,什么都能烧出来。”
陶陶眼珠转了转,这还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自己随便找了个顺眼的合伙人,瞧这意思是撞上大运了,就说老实头的手艺不寻常,果然藏着大本事呢,既如此,自己便要好好计量计量,除了面具烧点儿什么陶器能卖上价儿……
第8章 有我呢
等爷沐浴过后,估摸着收拾妥当了,洪承方才躬身走了进去,见爷侧身歪在炕上的大迎枕上,手里拿着琴谱,有一搭无一搭的瞅着,头发散在身侧。
新雨跪在一边儿,捧着一块羊肚子毛巾小心的擦拭着爷的头发,动作轻柔,表情恭顺,一双杏眼时不时落在爷身上,万般心思都在里头了。
洪承早就见怪不怪了,莫说爷这般尊贵的身份,就算抛开身份,只论外貌,在这紫禁城的众位爷中也拔了头筹,只不过爷的脾性有些孤高,能入爷眼的人少之又少,府里的女人是不少,可能近身伺候的却没几个,即便秋岚,也是瞧她心思细腻,做事妥帖方才搁在跟前儿伺候的。
至于这个新雨,是娘娘前些日子刚赐到府里的,年纪不大却颇有心机,打着娘娘让她伺候爷的幌子,只要有机会就往爷跟前儿凑合,本来娘娘赐下的,总有些体面,像沐浴这样的差事不该她伺候,可架不住这位非要往跟前儿凑啊。
洪承也睁只眼闭只眼,一个是娘娘的体面得顾着,再一个,若伺候几次沐浴就能上位,那自己真得从心里服了她,当爷是大皇子呢,略平头正脸的丫头,不管什么香的臭的都往炕上划拉,他们爷眼高着呢。
这丫头除了在娘娘跟前儿伺候过几天,论姿色,身段,品格,哪样儿也没拔尖而啊,以为露个胸脯子就能把爷勾上手啊,差的远着呢。
果然,洪承眼瞅着新羽那半截子露在外头的胸脯正要往爷身上蹭,就见爷挥挥手,新雨脸色一滞,心里虽一万个不想,却知道爷的脾气,只得低声道:“是,奴婢退下。”不情不愿的出去了,临走还瞪了洪承一眼,那意思分明是嫌洪承坏了她的好事儿。
洪承心里暗暗撇嘴,你自己没本事,怨谁,真不明白娘娘怎么赐了这么个狐媚子进府,莫不是听说了什么?
想到此,不禁冒了一身冷汗,自己可得想好了,回头娘娘找自己问话的时候,该怎么回妥当,惹恼了娘娘,自己这条命可都悬了,这会儿得先回爷交代的事儿。
略抬头见爷放下了手里书,知道是要听他回事儿了,忙道:“派去盯着的小子回说,陶二妮儿……”说到这儿见爷眉头略皱了一下,忙改口:“说陶二姑娘在城西的市集上找了个卖陶制面具的汉子合伙做买卖,那汉子如今已经搬到庙儿胡同,二姑娘隔壁的大杂院里住去了,听说要在房后搭土窑,想来是烧陶。”
陶制面具?晋王眉头挑了挑:“她胆子倒大,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就敢找人家合伙做买卖,就不怕遇上坏人坑了她不成,可叫人查清楚了,那人是什么来路?”
洪承:“回爷的话,查清楚了,那汉子叫高大栓,山东阳信高家村人氏,去年闹了灾,爹跟兄弟都死了,就剩下母子俩逃到京里靠着做面具谋生,先头住在城外,是那天在井台洗衣裳的柳婆子的远房亲戚,认了亲才搬到庙儿胡同去的,祖上靠烧陶为生,身世倒也清白。”
说着瞄了主子一眼,小声道:“奴才瞧二姑娘那个性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若像让她乖乖进府来,不吃些亏是不成的,到底年纪小,前头又有她姐护着,不懂得谋生不易,不若先由她折腾,等吃了亏就知道锅是铁打的了。”
晋王拿起书:“去吧。”
洪承忙躬着身子退了出去,出了书房的院子方才舒了口气,心里越发纳闷,主子对秋岚到底跟别人不同,秋岚虽死的冤,能得爷这般照顾她妹子,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只是爷非要把陶二妮接到府里来做什么?难道想让她跟秋岚一般在身边儿伺候?
洪承自觉看人相当准,虽不知陶二妮是怎么是这么个蠢笨的丫头,可指望她伺候人,别想,洗衣裳做饭都是柳婆子干的,就自己这几天所知,那丫头除了吃就是睡,跟猪仔儿差不多。
要真是猪仔儿还好,王府这么大,养头白吃白喝的猪仔儿也不叫什么事儿,偏这丫头非的穷折腾,爷念着秋岚的情分,又放不下,弄得自己天天都得派人盯着她,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对啊,自己怎么傻了,刚在爷跟前儿不是挺机灵的吗,既然这丫头吃了亏能老实,就让她吃些亏不就得了。
洪承是没想到,自己的招儿还没使呢,这丫头自己就把自己折腾大牢里头去了。
说起这事儿,陶陶都稀里糊涂的,亲眼见识过高大栓烧陶的手艺之后,陶陶便放弃了先头只做面具的想法,当然,面具还是要做的,毕竟相对别的简单的多,而且,大栓做出模子之后,可以批量生产。
短短几天,城西的小孩子几乎人手一个面具,有狐狸,有兔子,有老虎,有狮子……各式各样。
因为制作简单,成本大大降低,卖的也就便宜,五个钱就能买一个活灵活现的面具回去,便是城西这些过惯了苦日子的老百姓也觉得值。
这又一次证实了一个真理,无论什么时候,女人跟孩子的钱都是最好赚的,尤其孩子,大人再苦也不愿意苦孩子,有限的条件下买个玩意儿能博孩子一笑,也算苦日子里的一点儿慰籍。
所以,城西的市集里总少不了卖小孩子玩意儿的。
面具热销之后,引来了许多走街串巷的货郎,陶陶干脆搞起了批发,三文钱一个批给这些货郎,一来二去的倒开辟了一条新销路。
找来的人越来越多,陶陶就跟大栓一商量,找了几个小子过来帮忙,城西这个地方都是外地逃荒的穷人,像大虎二虎这样的小子有的是,给不给工钱无妨,只管饭就成。
有句话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么大年纪正是能吃的时候,日子富余的自然不把吃饭当回事儿,可对于穷人来说,能填饱肚子并不容易,故此,打零工的劳力有的是,不用招呼,陶陶一开口,柳大娘就找了好几个来,都是旁边大杂院的孩子,加上柳家的大虎二虎,两天过来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