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节
坐在偌大的温泉池里,热气氤氲中,水波温润中,只见肌理平滑,紧实精瘦,锁骨一线,一向如玉的容颜上,此时不知是被温水浸泡着,还是因为什么,淡淡粉红浸透而出,一瞬如染了云天脂色,似风华潋滟的高山白雪。
然而,此时,高大上的太子却突然很没形象的打了一个喷嚏。
然后,高山白雪般的太子,抬起头,抚了抚鼻子,凤眸愣然一瞬,随即,唇瓣轻勾,一丝清浅却足可照亮人心底的笑意徐徐绽开。
一定,是她。
这般想着,太子的耳根处也似乎爬上一层绯红,昨夜,原本只是想就这般静静的看着她,可是她的睡姿……是挺好,好到,眉目一退白日里清醒时的丰富明妍又或进冷言气怒,带着温软更带着扣动心统的轻弱,让人一瞬心间柔若云团。
他还记得初时,他隐在暗处,也看过她的睡姿,那时,她睡姿同样好,可是眉目严肃,好似在做着什么无声的挣扎,而昨夜她不知是真的疲累至极还是当真对外界放下了心,均匀的呼吸轻弱悠长,他突然好奇,她以前总在挣扎些什么,而她每一道气息更如羽毛般轻撩拔着他的心,揪得他的心不自觉向前,向前,所以,他向前。
然后……
她现在,一定很恼恨他吧。
这一生,至现在,尽是灰暗与晦淡,每一次抬头,天空最温热的阳光也照不进心里一丝温柔,春夏秋冬,四季更替,他以为,也就这样了,也开始以为,手握江山与权力,也就这样了,高位孤寂,他最后会与……可是,她出现了,一个自己知道的,曾经就在自己眼前出现过的他从未在意过的女子,就这样一点一点,一丝一扣,在他自己都未察觉中颠覆了他整颗心。
闭上眼,思绪凝起,似乎,只是因为下面禀报她的怪异言行,而让他紧锁的心湖微微起了一丝讶异,然后……
看似他处处在维护她,帮着她,而她,不也是如此。
景元桀突然又睁开眼睛,抬手摸了一下精实的背上那些已经结痂的纵横交错的伤口,面色复杂中,又带着微微笑意。
她已经看过他最落魄的模样,却没有丝毫退缩。
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她已经走得这般近,而自己也迫切的想要将她拉得近,近,再近一些。
映入心的,不是她倾城明艳的美貌,而是那一双黑白分明灿若星子的眼眸,而是她看似嬉笑不羁,犀辞言语中却一点一点点透露出来的小细节。
张牙舞爪的小刺猬,低头凝视时,一瞬温软娇俏的眉眼……
亲近时,红嫩的双唇,与朦胧似聚着水雾的眼眸……
温泉池里,景元桀神思微恍,而此时,温泉外,主屋的院子里。
路十和路十一相对站着,与此同时,其身旁还有几名羽林卫也同样谨严的站着。
“太子,似乎洗了很久了……”有人终于出声道。
“是啊,我本以为,太子将我给带回来,会先把我处罚得心肝疼的,”路十道,“可是一回来,太子把我丢在这里,便进了温泉池。”
路十一点点头,“之前云王府大小姐派人来说你在云王府水洛阁里住下时,太子虽然情绪没有动过分毫,可是分明……”分明什么,路十一没说,只是看了眼路十,意思很明显,你能到现在还完好的站着,实在是个奇迹。
路十当下打了个寒兢不说话了,须臾,又看向院子外,那里有人,跪了一排又一排,据说,是他们自己跪在那里的,太子自从醒来后,并未与他们声言一句,而这些人正是之前拦阻云初见太子的太子府邸的府卫。
而此时,那带头的府卫听着路十和路十一谈话,眉目间却突然一凝,“这般久都没有吩咐传出,难道,太子又毒发了。”
“那……”闻言,路十与路十一互相对视一眼,当即脚步一动作势就要冲向主屋。
“行了。”几人正要向前一步,却被一道罡风轻轻一拦,脚步瞬间止住,纷纷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翁老。
“翁老……”院子里所人齐声唤着翁老,似看到了救星。
翁老此时听着这唤声,极为夸张的往后一跳,同时还捂住自己的耳朵,“行了,知道你们尊老,可不用想着震破我老头儿的耳膜吧。”
听着翁老的话,那些循规蹈矩的府卫倒是不说话了,一旁路十却上前道,“翁老,你快进屋看看,太子是不是……”
“你们主子没事,只是肝火旺了些而已。”翁老却很随意的摆手道,说话间,对着主屋内意味幽长的笑了笑,“多泡泡澡,静静心,就好了。”
“肝……肝火旺。”院子里众人面面相觑,还沉浸在翁老前一句话中,面上皆是狐疑,最后又尽皆看向翁老。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肝火旺,但是却唯独太子不会,不仅是因为太子心性,不指他修习的武功本就静心凝气,更是太子体内的毒,他们虽然不得知到底其根源是什么,可是却深知,就冲着这毒,太子也万万不会肝火旺。
翁老睨一眼院内众人,轻抚了把胡须,随即却是哈哈一笑,“这个啊,等你们以后……哎哟喂……”翁老的话还不说完,便忽然猛的原地一跳,捂住屁股吃痛的叫唤起来,然后,在众人又异样的眼光中,对着四周道,“谁偷袭我。”
“翁老最近有些闲,不知死人草的毒可有眉目。”主屋紧闭的房门被打开,景元桀站在门口,身姿如玉,雅至风华,此时看着翁老,意味幽然,一脸高冷。
然后,本来看着翁老的动作开始发笑的众人此时一见到太子,立马面色谨严,站正立直。
翁老扫一眼院子,看着那些想笑不能笑的人,捂着发痛的屁股,这才看着太子,面色有一丝挫败,不过,挫败只是一瞬,便身子往前倾了倾倾,对着景元桀小声道,“我说,景小子,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在这些小子面前,败我脸。”
“你有脸?”太子偏头,声音淡淡。
翁老压着气儿,声音有些不自在的又低了低,“我好歹也也曾经将你在药桶里泡了大半个月,拉回你的小命。”
“然后,往药桶里灌辣椒水。”太子语气依然波澜不惊。
翁老却是又极不自在的掩唇轻咳了下,一张有着褶子却清神矍矍的面上,更露出极为慈和的笑意,“那是救你的法子,后来你不仅学了老头儿我的医术,还……”
“还举一反三。”太子接下翁老的话。
翁老一下子没语言了,似乎是气得憋着了,又不能对太子发气,生生在那里鼓着嘴半响,这蹦出一句,“还是季小子惹人爱。”
“所以,他去了死人谷。”太子道,语气淡然得是让翁老睁大了眼睛,“季……原来,是你……哎……”翁老面色这一瞬好看得可以,一大把年纪了,还生折腾出个五颜六色的,最后睁大眼眸,还是不可置信道,“季小子与你一直不太对盘,明显对云初丫头有意思,怎么会在这时侯离开。”
“季家不是暗地里来信,说未婚妻要来寻他?”太子说这话时,眸光看着翁老,从容得让人觉得天边的白云都没动过。
翁老张大了嘴,只愣了一瞬,这才猛的一拍额头,“失策失策,景小子腹黑,天下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景元桀颔首,头微点,“所以,对云初,好一些。”最后三个字,说得清淡,一贯的没表情,可是,却明明显显的听到了丝丝威胁。
“没救了,没救了。”翁老面露苦色,他对云初还不好,分明是那个丫头对他不好。
又看了景元桀一眼,翁老摇摇头,大有一幅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模样,这才足尖一点离开。
看到翁老离开,院子里,府卫和路十路十一这才整齐伐一,目光谨严肃敬的看着太子。
“属下失职,请太子责罚。”那领先的府卫当先开口。
景元桀的目步这才看向那府卫,然后,又看向路十。
路十心头咯噔一跳,真想跳着大声道,他真没打算住在云王府,就算住了,也顶多是为着知香小丫鬟,对云初小姐是半点心思,哦,不是,是一星点心思都没有过。
“按未来太子妃的吩咐。”而这时,在所有府卫禀息凝神,在路十一颗心上蹿下跳时,景元桀开口,声音如划过冰面的清水,好听,却让所有人一愣。
按未来太子妃吩咐?
未来太子妃不是云初小姐,之前云初小姐吩咐过什么,就是不处罚他们,那……
而众人抬头间,已经见着太子转身走向了屋内。
背影欣长挺拔,情绪不露,但是所有人就是觉得,这一瞬的太子是温柔得不要不要的。
……
天未黑时,云初刚用过晚膳,水洛阁外便响起略为杂踏的脚步声。
“这般时候,发生什么事了?”刚将碗筷收拾下去的知香看着院子门口轻蹙着眉宇。
云初此时正在桌案上写着什么,闻言,恍然未觉般,连头都没抬起一下。
“大小姐,王爷请你到他院子里去一下,说是要商量一下对名华府嫡小姐送来的那幅画的处理。”而这时,院子门口传来管家的声音。
知香站在屋内,看看管家,本来还没多大严重的面色却看了眼其身后后,面上微微一暗,这才朝着一旁书案的云初走去,“小姐,管家说让你去王爷院子。”
“我听到了。”云初道,头也未抬。
知香却是有些急了,“可是,不过是叫你去王爷院子,怎么还会劳动云护卫?难道说,出了什么变故?”
云初闻言,眸光动了一瞬,这才起身,朝着屋外走去,管家身后的确还跟着云兢,而云兢身后,还带着几名护卫。
云兢此时表情严肃。
“发生何事?”云初对着云兢道。
云兢看着云初,这般些日,他自然知道云初小姐与往昔不同了,不说本身气质,就说这所做这一切一切,都不是寻常女子比得的,二小姐以前多么厉害,多么风头盛的人物……此时闻言,当下一拱手道,“事情,有些严重,王爷派属下前来请大小姐。”
闻言,云初眉峰拧得有些紧。
商量对名华府嫡小姐所送那幅画的处理?派云兢一来请她?
这一点不像云王爷的行事作风,也全然超出了她本来的预计。
思绪飘转一瞬,云初对着一旁已经闻声走出来的奶娘点点头,这才移动步子向屋外走去,空气中却突然有气息浮动。
云初脚步一顿,看了眼院子外,对着一旁暗处道,“查到了?”
“回小姐,按你的吩咐,已经查到了忠勇将军府已逝三小姐的信息。”
“可有奇怪处?”云初敛眉,传音入秘。
暗处同样传音入秘,“忠勇将军府三小姐是庶出,琴棋诗画一绝,因着自幼体弱,性子也极为文弱,但是处事却细心周到,在忠勇将军府一片赞声,其他,并无发现,不过……”
“说。”
“不过,属下本来想在忠勇将军府翻找那三小姐的生时记载,却发现,记载三小姐出生时辰的那一页似乎被人撕毁了。”
云初眉峰一紧,面上若有所思,却听暗处又道,“不仅如此,属下翻去翻找了三小姐的埋棺处,竟然发现,那三小姐的仪容保养得竟如生前,无半丝腐烂,棺里也确有硕大的定魂珠。”
云初面色微微一凝,定魂珠她知道,专保尸身不腐,可是定魂珠在这里极为贵重,别说忠勇将军死时都不可能有这待遇,更莫说只是一个庶出的三小姐了,而且,定魂珠也分三六九等,硕大的定魂珠,算是顶致级别了……
“你先退下。”好半响,云初收敛心思,对着暗处点点头,这才带着一旁知香朝外走去。
管家和云兢看着云初出来,也不多言,自动的跟在其身后,向前走去。
“那画既然已经孝敬父亲,父亲应该不会再找我商量处理,不知是否此中发生了变故?”走在幽长的长廊上,云初突然开口。
如果真生了变故,她也不是现在才会得到消息,而应该早就知晓才对。
其身后,云兢闻言,沉默了一瞬,这才道,“如今,所有人都到了云王爷的院子。”
闻言,云初脚步微顿,然后,回转身子看向云兢,“所有人都已经到了云王爷院子?”
“是。”云兢点头,云初却没移开眼,而是目光凌视着云兢。
云兢似乎受不住这个眼神,好半响,这才道,“回大小姐,你所送来的那幅画,那个装载的匣子,从昨日送过去到现在,王爷都还未能打开。”
未能打开。
当然了,肯定是打不开的,这点云初知道,就算是能打开,有人也会变成打不开。
可是,就凭这个,她那个父亲不会让云兢带着护卫前来唤她,这架势,倒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凭着如今她一点一点在云王爷心中所建的地位,云王爷不说尽数相信她,也不该如此来“请”她才对。
所以,云初看向云兢的目光更深更沉了些,“对主忠心是不错,但是,我身为云王府嫡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自是知晓的,难道云护卫认为我会倾毁云王府?”最后一句话语气莫名的就沉了沉,连带着云兢身后的几名护卫都身子瑟缩一下。
云兢没开口,依然微低着头,忠耿的面上似乎在纠结疑惑,好半响,这才开口道,“那装着名画的匣子是打不开,可是,那细小的锁孔里,竟然掉出一张诅咒王爷的符纸。”
☆、第四十一章 厌胜之术
“诅咒王爷的符纸?”云初眉心一蹙,“什么样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