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彼此都愣住了,她呆呆松开了手,这时候才觉得有点后怕,自发退了三步。
    丞相是个极注重仪表的人,现在弄得这样,真是吃了她的心都有。一手抓着破损处,一面愤然瞪着她。扶微觉得大事好像不太妙,照这势头看来,果真是什么协商都达不成了。
    她两手无措地在襞积上擦拭,神色十分尴尬,“我不是故意的……”
    丞相额角青筋都蹦达起来了,那张俊秀的脸也变得有些狰狞,仿佛是厌倦了这种可笑的游戏,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当着她的面狠狠砸在了地上。
    幸好地上有重席,瓷瓶弹落了几下,居然没有被摔碎!扶微知道那必然是解药,捡起瓶子就跑,不管身后再如何天崩地裂,她都不想回头了。
    她跑出了耗门,斛律在后面匆匆跟随着,“主公慢行,小心脚下……”
    她怕丞相追上来,当然不敢耽搁。况且还急着回去救阿照,怕晚了毒走全身,就是有解药也来不及了。
    丞相官署本就属于东宫,因此从夹道里穿行,用不了多久就能赶回乐城殿。上官照还在侧殿里躺着,不害跽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听见脚步声忙爬起来,叫了声主公迎上前,“侍中刚才抖得厉害,像发疟疾似的……”
    建业已经端了水过来,扶微亲自挽起袖子喂他,看着他把药吞下去,心里一块大石头方落了地。
    “好些了吗?”她蹲在榻前问,“身上还疼吗?”
    上官照惨白着一张脸看她,“陛下花了什么代价,才救得臣的命?”
    她笑着摇头,“什么代价都不重要,只要你好起来就行了。”
    “是尚书令?”他神色黯然,颇为懊恼和自责,“臣无用,没能助陛下一臂之力,反倒让你为了救我自毁前程。”
    说这些做什么呢,尚书台的官员以后想办法还能重新罢任,人命要是丢了,足以后悔一辈子。她在他没有受伤的那边肩头拍了拍,站起身道:“我本就没指望从他手里收回吏民上书,他在朝堂上惺惺作态,到底最后舍不得放权。我也庆幸,至少还有这一项东西能和他交换,如果手里什么都没有,恐怕只能看着你毒发身亡了。”
    她在侧殿里没有呆多久,很快尚书仆射和太傅便来觐见了,孙谟忿忿道:“刘赏此人狂妄,仗着燕相的排头入明光殿指手画脚,我等不予理会,他竟说自己是受主公任命的。”
    太傅小心翼翼观察少帝神情,似乎也看出了些端倪,“这道令,果真是陛下的意思?”
    扶微坐在帐幄里,一场风波过后精疲力尽,倚着凭几半晌未语。太傅和尚书仆射面面相觑,圣驾如此,各自心里都有了答案。也是啊,燕相如那样老谋深算的人,哪里会轻易交出大权,必然是留着后手等少帝往里钻的。少帝年轻,十六岁还未满,怎么斗得过一个老牌佞臣,这时候怨怪他,实在是太无情了。
    孙谟宽慰道:“陛下放心吧,就算尚书令在丞相手上,底下还有臣,还有户曹尚书、三公尚书。军国大事堆山积海,仅凭他一人是万难办到的。只要奏疏送到尚书台,臣等联合架空他,亦不是难事。”
    既然人是丞相钦点的,要架空哪里那么容易。扶微长叹一声,心里明镜似的。此路不通,那就另辟蹊径,“上次说起南北两军的兵制,朕曾想设八校尉分散丞相兵权,这事搁置了那么久,应当提上日程了。人选朕心里已经有了,只是长此以往人手远跟不上所需。源氏中不受重用的宗族,要想办法尽量提携。还有外家……皇后的聂氏没什么人了,梁氏多是文官,领兵打仗不成。朕在想,楼氏族人在先帝手中曾有过几位任别部司马的,丞相掌权后极力打压外戚,这些人未尝受到重用。虽不能进朝堂,但在军中日久,只要加以委任,都是可用之人。”
    她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也留意观察太傅的反应,果见太傅歪着头,显出了难为之色。
    “陛下的心思,臣都明白,但臣必须提醒陛下,古来外戚擅权的例子太多了,陛下当真为解燃眉之急,甘于冒这样的风险?”
    外戚是柄双刃剑,她何尝不知道,“如今正值用人之际,朕欲培植势力,没有靠得住的自己人,终归不行。外戚坐大才可擅权,若六辔在手,便是一股可以放心支配的力量。说起擅权,丞相不是外戚,他是朕皇叔,结果又如何?”她茫然看着殿顶,怅然喃喃,“退后便是万丈深渊,朕不能退,只能进,这就是命。”
    第32章
    这就是命,活着大多数时候都在煎熬。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丞相坐在漆案后,不动如山。他是个好面子的人,居家时尚且要冠服端严,何况在官署这种地方。可是身上这件被撕破的玄端,他却没有想过要替换,手里捏着笔,视线落在卷牍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从中晌一直坐到了傍晚。
    堂室里散落的竹简都归置起来重新码放好了,属官们没有人敢招惹他,只有长史壮着胆向他呈禀:“君侯,刘赏已入尚书台,未时前后主上下令任命了。”
    他嗯了声,神情平和,若没有之前的满地狼藉,长史都要以为一切如常了。
    “知会刘赏,留神孙谟此人,必要的时候将他调出台阁,遣往别处亦可。”
    长史有些迟疑,“陛下那里呢?孙谟是他亲信,陛下能罢休么?”
    他抬起眼来,一双眸子聚集了太多惊涛,简直要把人射穿一样。
    “陛下不准,还有孤,让他具本奏孤,孤自然有办法处置那个孙谟。”
    长史喏喏道是,偏身朝外看了一眼,“时候不早了,府上家丞已经在外候着了,君侯早些回去歇息吧,若有急报,卑职会直送入相府的。”
    丞相漠然点头,跽得太久了,一时站不起来,挥了挥手道:“先令属官下职吧,不必等我。”
    长史退出去传令,然而丞相不走,底下的人也不好轻易离开。司直和征事在檐下掖手站着,低低议论:“好像是闹开了,陛下走得仓促,不知是何缘故?”
    “恐不妙……君臣如夫妻,表面上的和睦还是需要的。一旦撕破了脸,不知接下来会有怎样一番较量。”
    少帝与丞相不和,这是世人皆知的事。先前他们起争执,虽然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那偶尔传来的尖锐的声调,离得很远也能隐隐听到。众臣惶惶不安,丞相再强势,少帝毕竟是皇帝,不能因他年幼就轻视他。后来少帝仓惶而出,大家也都是看到的,于是便开始估猜,这次丞相大概是做得太过,把那样好脾气的少帝都吓跑了……
    议论去吧,反正他就是个奸臣,丞相自暴自弃地想。大殷人人知道他热衷揽权,他背了那么多年的骂名,早就习惯了。奸臣嘛,哪个稀图好名声,说他一手遮天也好,说他气量狭小也好,他就是这样,谁敢不服?不服也得憋着!其实自他从政起,就没有想过青史留名,忠臣瞻前顾后,一生活得委屈。当奸臣没那么多规矩,用不着管别人死活,至少图个自己痛快。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痛快的感觉半点没有体会到,心里开始越发堵得慌。哪里难受,说不出来,或许是相权流失,让他产生危机感了。
    没关系,区区一个少帝,他还是能够掌握的。他扶着漆案站起来,膝盖以下没了知觉,乍一受力,着实往下崴了一记。伸直腿,略缓了缓,待提得起力道来才走出官署。夕阳从滴水下斜照过来,投在他身旁的抱柱上,他眯眼眺望远方天幕,时候果真不早了。
    属官们此刻呆若木鸡,不是因为空气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还未散,是因为丞相一身衣衫褴褛。怎么和预想的不一样?形势好像发生了巨大的逆转,他们重新开始揣测,究竟刚才堂室里发生了什么。学究们有限的思维,拼凑不出太过惊心动魄的画面,只知道少帝和丞相可能打架了。并且依照少帝出门时衣衫整齐的情况来看,丞相是吃了败仗的那一方。
    真是押错了宝,没想到结果是这样的。也难怪,毕竟人家是皇帝,丞相再有手段也不敢弑君。如此看来莫名有些同情丞相了,纵然辅政又兼皇叔,臣属到底还是臣属,皇帝要打你,你也只能乖乖受着嘛。
    “相国……”属官们围了上来,却不知如何安慰他。
    丞相无谓地笑了笑,笑容还算坚强,“都散了吧,孤也要回家了。”
    他背着手走出耗门,破败的布帛在晚风里飘扬,高高的身影看起来倍显凄凉。家丞迎上来,见了略一怔,不敢问情由,将披风披在他肩上,扶他上了轩车。
    他倚着隐囊问:“今日小公子可来过?”
    家丞道没有,“不过陛下去过月半里,将车辇停在直道上,独自走进去的。”
    他怅然别开了脸,她如今是想绕过他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来官署找他。来了之后怎么样呢,要得着尚且好言好语,要不着便恶语相向,甚至动手来抢。这种猖狂的个性,真不愧是源家人!
    其实她现在一定很恨他,那天抱腹当着臣僚的面落地,他就看见她脸上变了颜色。如果之前没有参奏燕氏的那封匿名奏疏,也许他当真会把她的小衣好好收藏起来。可是她的心眼儿太多,他感觉到了威胁,再不提醒她收敛,她就要爬到他头上来了。
    女人确实该宠,他可以任她撒娇、蛮横、无理取闹,可一旦涉及政治,他半点也不会让步。或许是他一味的容忍惯坏了她,她的胆子变得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他惊觉自己要走错路了,不得不狠下心来做个了断,这样固然伤人,却可以帮助彼此认清现状。他们的处境,谁也不甘愿被征服,所以根本不可能像平常人那样谈情说爱。
    轩车到了门上,他解开氅衣进门,在仆婢的侧目中回到小寝。就着铜镜照了照,果然这件衣裳破得无法再修补了。他叹了口气,脱下玄端搭在臂弯,卧房的东北角上有个很大的髹漆柜子,是新近添置的。以前他不喜欢在小寝安放这种能藏人的东西,因为不安全。现在是出于无奈,烂摊子没法收拾,只好全部装起来,以掩人耳目。
    打开柜门,里面有她留宿那天弄脏的被褥和中衣,还有她特意留下用以戏弄他的抱腹。这个柜子里的东西几乎全与她有关,留着终是个麻烦。也许再放一放吧,等过阵子让人抬到外面烧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今天太仆来找他确认大婚流程,一天一天过起来真快,他这段时间总在忙着过问案子,封后的事倒撂在一旁了。她说要他主持,这样也好,万一大典上出了纰漏,有他在,还可以及时补救。
    灵均是很好的人选,聂家无人,不怕将来起什么波澜。日后仗着皇后外家的排头,用人也可师出有名。朝中风云瞬息万变,很多时候权力的斗争就是人力的斗争,官职是有限的,越多自己的亲信填充进去,对自己便越有保障。过去十年他大权独揽,社稷命脉在他手里攥着,他知道少帝是安全的,他会保她长久在这帝位上坐下去。但是换一种处境呢?他空留个封驳谏诤的权力,整天反对她施政,她有多少耐心,能够容得下他吗?某种程度上他们很像,只对自己有信心,所以同一类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廊下有人走动,他把柜门关了起来。回身看,家丞执着行灯进来,停在前室回禀:“暮食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君侯进膳吧。”
    他随意应了声,从内寝出来,食案上菜色丰盛,有醯酱,葱渫,还有脍炙……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单独进食,几乎忘了和人同席是什么感觉了。
    他吃得不多,寥寥用些便起身从酒樽里酌了一勺酒,端着漆卮迈出门槛,停在台阶下仰望长空,天边一弯新月高挂着,心宿在下方熠熠生辉。荧惑早就远离了,可惜没有在他们期盼的时间内,所以那个荧惑守心的预言依旧在,最后也不知应验在谁身上……
    “今夜的月色真美。”皇城中凌空的复道上,有个身影忽然从围栏边上探了出来。
    上官照不得不伸手拽她,“陛下小心些,这里太高,千万别探身。”
    “怕摔死?”她的脸颊在宫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红,笑着打了个酒嗝,“不要紧,我以前还爬到外隅掏过雀蛋呢,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少帝喝了酒,好像有点糊涂了。上官照直皱眉,“陛下应当少喝一点,贪杯对身体不好。”
    “你怎么像丞相一样!”她背靠着廊柱丧气地叹了口气,“我之前挺高兴的,多喝了两杯。后来听到长主那番话,酒就全堆在心里了。”
    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永远都处理不完似的。她口中的长主是定阳长公主,文帝的女儿,先帝的长姐,也是她的姑母。因为嫁盖侯为妻,很少入京城来,太后见了大姑子,分外亲近,设宴款待她,还差长御来章德殿通禀皇帝,请她一道赴宴作陪。
    扶微和这位姑母的感情当然不会太深,她自小连太后都不得亲近,更别提嫁出去的姑姑了。之所以欣然前往,还是因为盖侯的缘故。大殷十二路诸侯里,有源姓宗亲,也有因功封赏的侯爵。盖侯当初在征讨车余之战中功勋卓著,文帝将长主许配给他,他是诸侯中唯一一位手握募兵大权的外姓王侯,作为根基不稳的少帝,当然应当大力拢络他。
    她与长主,本来就是血亲,见面几乎不用培养感情,是自发的一种本能。然而问题在于长主进宫,目的似乎并不单纯,话里话外都透出欲将独女送进宫的意思。姑母的独女,不就是她的表姊妹吗?这就让她犯难了,断然拒绝必定得罪长主和盖侯,如果答应,那么将来的麻烦更大,她拿什么来应付长主母女,还得应付一辈子。
    “阿照。”她惨淡地看了上官照一眼,“你听明白定阳长主的意思了吗?”
    上官照当时在帐幄外戍守,她们的谈话当然能够听见。他斟酌了下道:“长主似乎对丞相立其养女为中宫一事很不满。”
    扶微点了点头,当时长主的原话是“竖子猖狂,欺我源氏无人乎”。立后诏书下达时,盖侯与长主远在封邑,对京中之事毫无察觉。现在把女儿送进宫,恐怕有和丞相打擂台的意思。一个无所归依的皇后,即便身在其位也没什么可怕的,假以时日取而代之,历朝历代这样的事情多了,盖侯之女凭借外家,绝不会将皇后放在眼里。
    如果她是个男人,这事倒乐见其成,可惜她是个女的,这世上只有灵均能当她的皇后。所以她愁,这是第几次进退维谷,她已经不记得了。席上脑子转得飞快,对策当然有,只是还需有人配合才好。
    上官照并不懂她的难处,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想法,“陛下不必为难,中宫已立,暂时改立是不可能的。皇帝有二十七世妇,陛下将盖翁主册封夫人,如此既不得罪丞相,又拉拢了盖侯,岂不两全吗?”
    她也想这么做,可惜自己没有那份底气,所以她想了一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阿照,”她眨了眨眼,“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上官照支吾了下,“问这个做什么?”
    “关心你啊。”她拍拍自己的胸道,“比方我,我心里就有喜欢的姑娘,虽然情路受挫,但至少我已经尝试过了。你呢?你比我年长,不会到现在都不知情为何物吧?”
    情为何物,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要说出究竟是哪个姑娘,实在太难了。
    灯光照亮他的眉眼,他有些腼腆,讷讷道:“臣也有,只是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但凡能保持现状,臣就已经很知足了。”
    扶微却开始极力游说:“男人大丈夫,为什么不能说出口?你这么大的人,连这点小事都怕么?看来你还不及我,我就大胆说出来了,虽然别人回绝了我,可我心里再也没有遗憾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显得很惊讶,“陛下被人拒绝了?”
    她难堪地嗯了声,“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上官照垂眼看他,眼神温柔,“陛下是皇帝,尚且碰一鼻子灰,臣不过是莽夫,哪里还指望什么。臣喜欢的人,皎然如天上月,臣自知此生无法企及,便不给别人添加困扰了。我只盼他能过得好,余下的看臣造化,能守他多久,便守他多久吧。”
    扶微很为老友的痴情感到难过,“你就是太老实了,本当可以争取的感情,为什么轻易放弃呢。”
    不过放弃了倒也好,她有些自私地想,如果他过于执着,那她的想法便不好实施了。
    她掖着手,用平静的语调问他,“我曾经说过要为你指婚的,你还记得吗?”
    上官照讶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光漾了漾,“陛下怎么此时说起这个来?”
    为王者,每时每刻都在算计,大多数时候算计对手,有时逼不得已了,也算计身边的人。扶微感到惭愧,但转念一想,这事对他应该也不算太坏。在这世道上生存,能找见一个心心相印的良人固然好,若找不见,门第和出身上的般配,便成为择偶最大的标准。婚姻和政治不分家,联姻是维系感情最好的纽带,这就是皇族。原本扶微是应当把自己的婚事作为筹码的,可惜她的这条路走不通,于是只好借助其他力量了。
    她也觉得难以启齿,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阿照,我们自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信得过的人。对于你,我从来不曾把你当作臣子,一向是当兄弟的。如今长主有意将翁主送入禁中,不瞒你说,这并非我所愿。适才在席上,看太后的意思是极力赞成的,我那时没敢表态,打算先拖一拖,待离席后问问你的意思。如果我将盖侯女指婚给你,你意下如何?”
    上官照虽然早就预料到少帝有这样的打算,但真的听到他出口询问,还是吓了他一跳。他心里不大情愿,轻声嗫嚅:“陛下怎么会想到臣呢,定阳长主本也是臣的姨母,让臣娶表妹,臣……”
    他们三者的关系本来就有点错综,区别在于一个是姨表亲,一个是姑表亲。先帝和定阳长公主,及上官照的母亲广邑公主同是文帝所出,只不过大殷在公主的册封上沿用了汉制,每一辈公主中只有一位可封长公主。与后世不同的是,长公主并非特指皇帝的姐妹,也有皇帝直接册封嫡女或长女的。定阳长公主就是文帝在世时给的封号,虽然和上官照母亲的地位有尊卑之别,但她们确实是同一辈人。
    扶微挠了挠头皮,“亲上加亲么,比娶陌生人强点儿。”
    上官照很想问,既然亲上加亲好,为什么他自己不愿让翁主入宫。可是他知道分寸,知道自己不能这么放肆,于是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勉强咽了回去。
    “大殷有制,非王侯,不得配翁主……”他把自己能想到的最后一个理由都搬出来了,算是对这门婚事的婉拒吧。
    可少帝似乎有不容置疑的决心,转身道:“你非长子,不能嗣侯,但我可以想办法让你佩两绶,到时你便有足够的身份去作配翁主,你只管放心。”
    晚风习习,少帝在光与暗的交界处一直向前走去,不再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上官照怔怔站着,目光茫然追随他的背影,忽然身上一阵凉,才发现帝王之心,果真深不可测。
    如果他执意不从,想来他也不会如何逼迫他,至多把盖翁主另指给他人吧。可是今天偏偏出了解药一事,到手的尚书台都交代出去了,他的莽撞令他身负巨债,现在偿还的时候到了,哪里容得他拒绝。
    第33章 捉虫
    盖侯在京城设有府邸,当初文帝为长女归宁方便,专程拨地建造,这些年来没有人使用,但有家丞每日打理,入住是不成问题的。可是能居而不居,长主美其名曰陪伴太后,把盖侯的翁主也一并带进宫来,暂时安置在了北宫的景福殿。
    扶微这两天如坐针毡,因为长主频频邀她喝茶看景,她明白是为她和翁主创造独处的条件。可她也是女的,且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对于这种强制性的撮合,感到十分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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