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唐晓剑眉抬了抬,轻咬嘴唇,低哑道:“母妃有什么觉得不错的人选?”
听儿子终于松口,萧妃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她缓缓坐下,抿了口热茶润了润喉咙,轻声道:“文臣武将里是有些不错的女儿,但母妃替你一一想过…齐国尚卦,如果可以娶一个地位尊贵的得力卦女为妻…”
——是她…唐晓脑中闪过那张有些慌乱的红脸,怯怯惶恐的看着自己。
“周玥儿。”萧妃低缓说出,“早些本宫也提过她几句,你说…你不喜欢她,但是…”萧妃观察着儿子的神色,“但是,你也不讨厌她。只要你不讨厌这个女子,总能过到一块儿去。她父亲是司天监少卿,占卜之术虽然不如之前的魏玉,但他精于官场之道,在朝中有些人脉。周玥儿模样美丽,性子也不错,最重要的是…”
萧妃顿了顿,“你知道的,你在上林苑生死未卜,周玥儿无计可施,用自己血替你卜平安卦…白玉无瑕的女儿家,手腕上那么多血淋淋的刀口,本宫看一眼都是觉得疼,一刀子下去,该多不容易,要不是真心喜欢你,担心你,谁能下得了这个狠心?陵儿…”
——殿下…要我为您做任何事,玥儿都无怨无悔。玥儿连死都愿意,何况是…几滴血尔尔。”
就是这个周玥儿。唐晓记得,贤王府的书房里,穆瑞也提起过这个对穆陵痴情的女卦师。周长安圆滑世故,他的女儿在司天监青云之上,对穆陵痴心多年…如果真的顺从母妃的意思…
——不行!唐晓怒斥自己,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你这一生,都要在郡主身边,唐晓,你忘了么?
但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穆玲珑——苍天似在唐晓的耳边幽远低语,震得他一阵晕眩。
☆、第103章 变风水
——不行!唐晓怒斥自己,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你这一生,都要在郡主身边,唐晓,你忘了么?
但你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穆玲珑——苍天似在唐晓的耳边幽远低语,震得他一阵晕眩。
如果注定和穆玲珑无缘无分,你娶谁,又有什么分别?
——“陵儿?陵儿?”萧妃喊了几声,“你在想什么?”
“周玥儿用自己的血给我占卜…”唐晓低沉道,“我心里也是有些感动…世上又有几个女子,愿意为一个男人做这样的事,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萧妃脸上溢出惊喜,“听你的意思?是…愿意促成和周家的亲事?”
唐晓深吸了口气,垂下冷傲的眉眼,执着茶盖弄着茶水,“如果父皇和周少卿也觉得合适…”
——“皇上不会有意见,周少卿?他更是愿意的不得了。”萧妃欢喜道,“见到你之前,本宫还烦心怎么说服你,想不到…本宫的陵儿懂事许多…自己也可以想通。”
唐晓淡淡一笑,“既然已经是太子,就要为大局着想,母妃说的不错,周玥儿…于情,于局,都是太子妃的最好人选吧。”
萧妃心中大石落下,儿子经了上林苑绝处逢生,心境也和以前有些不同,以前的穆陵太过孤傲自负,在情爱和许多事上都固执着不肯妥协,现在的穆陵,性子温了少许,也听得进自己的劝说。
——对一个要继承大统的皇子而言,这是好事,萧妃告诉自己。
萧妃想起了什么,又叮嘱道:“既然…你也算是认下周玥儿,这些天去司天监的时候,也去看看人家…毕竟一个姑娘家。”
唐晓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淡淡扬唇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萧妃坐了会儿便回珠翠宫去了。唐晓独自坐在大厅里,神色僵硬许久都没有动一下,身前的茶水冉冉热气散尽,知道变作一盏凉透的茶。
院子里宫人来回的穿梭让唐晓回过神,他起身走出大厅,见景福宫的宫人热火朝天整理着物件,招呼来一个老内侍,疑道:“你们…好端端的动景福宫的东西做什么?”
内侍恭敬道:“是萧妃娘娘走之前差奴婢去做的,娘娘说,殿下凶境化吉,这景福宫也该换一换风水,露出些新景象接接喜气。这不,让大家伙儿好好收拾收拾,把些旧的破的都扔了去,再去内务府选些好的换上。”
——“额…”唐晓低低应了声。
说话间,一个新来的小宮婢捧着一包物件走到老内侍身前,怯怯道:“刘公公,奴婢刚刚在库房发现了这个,看着很是珍贵,是还收在库房远处,还是挪个其他地方?奴婢看这东西,挂起来也很好看别致…”
小宮婢边说着,边拆开包裹着缎布,一件泛着青色寒光的寒玉衣露在了几人眼前。老内侍吓得面无血色,一个巴掌打的小宮婢嘴角流血,吐出一口牙沫子,小宮婢嚎哭着跪在了地上,托着寒玉衣不住的磕头求饶。
——“不要命的东西。”老内侍怒斥道,“这是…这是…”老内侍生怕太子触物生情迁怒自己,也是不敢说出寒玉衣几个字,“拖下去,重打四十大板,拖下去…”
小宮婢被几个内侍拉扯了出去,老内侍捧着寒玉衣,战战兢兢道:“殿下…老奴有罪…这就把它收回原处…这就去…”
——“慢着。”唐晓喝住老内侍,指尖迟疑的想摸一摸这件已经听过无数次的寒玉衣,岳阳人人都知道,穆陵对女卦师修儿情深,为博红颜一笑,费了许多心力搜尽天下寒玉,给修儿制成了这件举世无双的寒玉衣,寒玉衣珍贵,但包含的情意更是不可估量,如今寒玉衣就在唐晓眼前,唐晓再沉着冷静,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好奇,唐晓也好奇寒玉衣到底是什么奇物,修儿之名要这件古书间的神物,穆陵…竟然真的可以替她制成。
老内侍哆嗦着把寒玉衣呈到唐晓手里,玉衣触上,寒意刺骨,唐晓一个激灵差点让寒玉衣从手里滑落,老内侍慌忙拖住,心里很是忐忑。
自己的主子从来都把这件寒玉衣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差点失手坠地?老内侍从来没有见过。但他毕竟是宫里走动多年的老奴,诧异当然不会表现在脸上,心里有些奇怪,但脸上还是一副害怕的模样。
唐晓知道寒玉只有北方天山彻寒之地才有,但却从不知道,离开天山的寒玉居然冷过了冰块。寒玉衣——摘星楼大火,修儿让所有人以为她死在了寒玉衣里…但…她根本还活着。
唐晓周身泛起一股寒意,拂袖转身道:“把它收回原处吧。”
——“老奴遵命。”老内侍慌慌张张的捧着寒玉衣往库房走去。
萧妃说的不错。唐晓抬起眉间,穆陵住了几年的景福宫,也是时候该动一动,变变风水了。
岳阳城
岳阳繁华,白日里都是熙熙攘攘的景象,要是有大集,更是人山人海挪不动步子,人多才好,人一多,就难发现城里又多了俩人,虽然这俩人男俊女俏,但还是很快就融进了岳阳的长街里,悄无声息。
莫牙生怕程渲被人挤到,张开臂膀护着才成亲的夫人,鼻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真是心塞。”莫牙抱怨了声,“最恨人多,闻着都是汗臭味儿,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一边抱怨还不忘护着程渲,“你靠墙走,别被人踩了脚。”
——“让开让开!”宫门方向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听着来势浩大,仿佛是阵势不小的马队,“驾,驾…”
街上的百姓哗啦啦的往街边多去,这人本就多,莫牙聪明,带着程渲靠墙走,可要给马队让路,大家也齐刷刷往墙边贴,莫牙撑住墙壁,跺着脚道,“又是哪里来的扰民恶人,就不怕踩死人么?”
——“莫大夫,你踩到我的脚了。”程渲憋忍着笑。
莫牙敏捷跳开,发现自己又被程渲戏耍,恼恼的把鼻尖蹭向程渲,“神婆子,你要我在大街上教训你么?”
程渲正要回话,忽的定住了含笑的眼睛,神色凝重,莫牙转身去看——只见马队约莫百余人,都是一身铠甲很是威风,簇拥着当中一个穿明黄色缎服的男子。那男子…有着和穆陵一模一样的脸。
——“是他…”程渲低低喊出,“神蛊奇术,这样的脸,难怪宫里没有一个人看得出破绽。”
人头攒动着,马上的唐晓目光直视前方,没有发现街边有两个人正在观察着自己。莫牙收回张开的臂膀,抱肩目送着马队,若有所思道:“他们看不出破绽,你刚才远远的看这一眼…你能看出破绽么?”
程渲扬了扬红唇,她神色没有波澜,口吻里带着自信,“这个马队,就已经是最大的破绽。”
——“哦?”莫牙来了兴趣。
“五哥从来都不喜欢排场,他身边的人都知道,五哥还不是太子的时候,出了宫门也很少带着护卫,他性子高冷孤傲,也信自己的一生本事,岳阳是皇城,天子脚下,他不信在岳阳有人可以动得了他。”程渲道,“中秋后,五哥被册封为太子,太子有太子的出行规格,不能再像做皇子时那么随心所欲,但五哥还是会刻意避开这些护卫…”
——“那倒是。”莫牙故意酸溜溜道,“不然…那么多人跟着,怎么带你骑马?怎么送你回客栈?”
程渲朝莫牙瘪了瘪嘴,莫牙低低一笑,捏了捏她的手心,温声道:“傻气,我逗你呢。还不快说下去。”
程渲继续道:“五哥的马队,只会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怎么会把他包围的水泄不通?五哥自信凛凛,傲视一切,绝不会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怕死胆小的懦夫。”
莫牙啧啧道:“这确实是个破绽,不过,所有人都只会以为这位太子死里逃生,不敢再懈怠自己的安危,所以随行带这么多护卫裹得严严实实也是可以理解,不会让人觉得生疑。除了…程渲你。你和你五哥少年时就在一起,实在太了解他。你知道如果是真正的五哥,死里逃生回来,也不会失去往日的锐气和胆识。”
程渲点了点头,“五哥不怕死,唐晓易容只能变去一张脸,他夺不走五哥的魂。假的就是假的,换一副再好的皮囊也真不了。”
——“看他们的方向,好像是…往司天监去了。”莫牙昂着脖子看了看,“程渲,走了好久又饿又累,这会子也做不了什么。”莫牙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先安顿下来吃点东西好不好。”
这自然是极好的。程渲勾住莫牙的手指,俩人挤着人群往客栈去了。
街角的客栈
自打莫牙和程渲离开,掌柜也觉得有些寂寞,自己一棵快枯了的老树,没想着能逢春开花,看着被人你侬我侬也挺带劲儿啊。谁知道…还没见煮成熟饭,就走了?掌柜抬眼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沮丧的又垂下狭目,手里噼里啪啦打着算盘,也不知道算出了个什么鬼。
渐近的脚步声也没有让他抬眼去看,掌柜慵慵懒懒的托着腮帮子,一副了无生趣的死样。
——“我们要住店。”
“这里住店可不便宜,可得想好。”掌柜眼也不抬。
——“多少钱?”
——“岳阳这几天有大集,到处都是各地来逛集的过客,哪处还有空着的房?要不是看你可怜找到这里,我还舍不得把自己的高价房拿出来…”掌柜止住算盘的声响,懒散的抬起眼,这一看,惊的差点跃出柜面,“这…这…我一定是真瞎了…莫神医?程卦师?”
莫牙得意笑着,眉梢扬起一股子黠气,“还认得莫神医呐?”
“认得认得,哪里敢忘。”掌柜忙不迭的走出柜面,冲俩人深深鞠了一躬,“总算盼回两位大贵人,这阵子是去哪里了?没了您俩,小人怎么都觉得不自在。”
程渲笑盈盈道:“一别近一个月,掌柜的生意还是这么红火,有房么?要是没有,我们就上别处去?”
——“有有有。”掌柜蹭的堵住客栈大门,“两间上房,穆郡主给您俩留的上房还好好备着,这不,俩位忽然离开,穆郡主也没来退房钱,说是也许您们什么时候就忽然回来…穆郡主也真是厉害,被她猜中…您们真的…回来了。”
——“两间?”莫牙黑眼睛动了动,别着手把掌柜拉近了些,低声道,“我和程渲只要一间,还有一间…你悄悄再放出去赚钱?”
“啊?”掌柜狭目闪烁,“噢…噢…”掌柜细长的手指戳了戳莫牙的手肘,猥琐笑道,“小人知道了…莫神医放心,小人…是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的。”
——“想什么呢。”莫牙把他顶了回去,“我…和程渲已经成亲了。夫妻俩住一屋又有什么不对?”
“成亲?”掌柜半张着嘴愣了片刻,作揖道,“恭喜恭喜,小人恭喜莫神医程卦师,早生贵子,永结同心呐。”
莫牙唇角难掩喜意,看着掌柜那张狐脸也觉得顺眼了许多,颔首道:“我们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饿了…”
掌柜谄媚道,“吃什么?炒几个热菜,还是…”
——“下碗面吧。”程渲悠然一笑,“多放些海鲜,再…”
“再卧个荷包蛋,半熟那种,流黄的。”莫牙适时补充,说完俩人相视一笑。
不过一会儿工夫,两碗热腾腾的汤面端了上来,这面是程渲的标配——面上铺满了脱了骨的黄鱼肉,肥厚的海瓜子,还有各色新鲜的贝肉,最诱人的是煎得半熟流黄的鸡蛋,轻轻一晃那蛋心就跟着流动,齿尖碰上就是涌出香甜的汁水。
不愧是在宫里行走多年的神婆子,跟着她,连吃喝都变得讲究起来,不像在大宝船上,除了老爹从岸上回来头几天能吃得上鲜肉瓜果,后头的日子只有炖鱼,炖鱼,还是炖鱼…
莫牙迫不及待的挑起一筷子黄鱼肉,满口咬下美滋滋的咀嚼着,程渲摸索着捧起海碗喝了口面汤,这一口鲜的,连眉毛都差点掉下来。
——“离开的日子也不长,掌柜的手艺越发好了。”程渲赞道。
“那还不是看在是您俩。”掌柜嘿嘿一笑,“都是大早上送来的鲜味。”
程渲夹起海瓜子吮着壳肉,随意和他唠嗑道,“这些日子…岳阳…有什么有趣的事么?”
“没有呐。”掌柜挠了挠脑门,想了想道,“没有。原本太子上林苑不见,该是天大的事吧,可没两天就平安无事找了回来…除此之外,岳阳城,也没啥子大事了。”
莫牙扒着面条看了眼程渲,淡淡道:“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贤王府当差,要是进不去…后头的生计怎么整?”
掌柜狭目晶亮,急忙道:“莫神医还用担心这个?这些天,穆郡主隔三差五都会来这里瞧瞧,坐在厅里发阵子呆,还嘱咐小的,你们要是回来,可得立刻去找她报信。看来,贤王爷和郡主都还是很惦记您的,哪有回不去的道理?”
莫牙脸色有些发红,垂着头不敢看程渲,往常都是他挑着程渲和穆陵那出撒气吃醋…掌柜口无遮拦…这下可好,程渲逮到机会准得反击虐死自己。
程渲面不改色,执起醋罐子往自己汤面里狠狠泼了些,莫牙斜眼偷窥,嘴里泛起了酸水儿
☆、第104章 虎躯颤
莫牙脸色有些发红,垂着头不敢看程渲,往常都是他挑着程渲和穆陵那出撒气吃醋…掌柜口无遮拦…这下可好,程渲逮到机会准得反击虐死自己。
程渲面不改色,执起醋罐子往自己汤面里狠狠泼了些,莫牙斜眼偷窥,嘴里泛起了酸水儿。
掌柜精明,但一时也看不出这对新新夫妻暗地里的博弈,掌柜想到了什么,又道:“说起穆郡主…小人见过她这几次,觉着她不像之前那么开朗了。一坐半个时辰身子都不带动的,来去都是一个人,之前她身边不是有个寸步不离的瘸子么?”
说话的档口,程渲已经稀里哗啦吃干净汤面,捧起海碗把醋汤喝的一口不剩。掌柜忍不住吞咽了几下喉咙,艳羡的看着吃嘛嘛香的程渲。
程渲摸了摸滚圆的肚子,扶着桌子站起身,抹着嘴道:“掌柜,两间房还是都给我们吧,没准…莫大夫还想一个人住自在呢。”
程渲说着,转身摸向扶梯,莫牙也顾不得碗里还没吃干净,甩下筷子就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