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老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陈氏擅长察言观色,唐元森一旦有了心事,就会明显露在脸上,所以,陈氏一早就看出了他有话要说,“这里就咱们两个,老爷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
屋里没有别的丫头婆子,就只夫妻两个人,唐元森望了会儿妻子,而后道:“夫人,要不,你跟皇上走吧。”
陈氏道:“老爷,你是怎么想的?”明显是一早便看出了他的心思了,所以,听他说出这些来,她不觉得惊讶。
“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阿满,但是阿满有我照顾,还有她兄长庇护者,夫人大可以放心。”唐元森此刻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肺腑之言,“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夫人对皇上,才是真的感情。”
陈氏叹息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只是,近来这些事情,倒是连累了你跟锦荣了。”
唐元森笑了笑,其实他根本不是怕被连累,其实只要她的心真切在他这儿,要他怎样都行。
一家人,能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她还是客气了。
不由得他又会在想,每回皇上单独找她说话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呢?也会这般客气吗?还是说,她在皇上跟前,可以没有尊卑,没有君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元宵节这日,皇上便服出来看花灯,之后又来了唐府。
阿满被哥哥扛着出去看花灯,陈氏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做,就是随手画了花样子。
她不做这些活计也有些年了,如今既然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也就由着自己喜好画起来。画好了图,就坐在窗户边亲手做,做好了,让人拿去坊里卖。
这样的日子,安安静静的,她很满足。
“夫人,前头老爷差人来传话说,那位黄老爷来了,老爷请夫人去。”秀苗站在桌边。
陈氏手中动作停住了,忽而抬头望向窗外,不由得又想起那日丈夫说的话来。
一时间,也是觉得左右矛盾、为难,她也知道,如果此刻不去,那个人必然不会罢休的。
“我知道了,你去跟老爷说,我一会儿就来。”陈氏起身,丢下手上东西,让云书拿了件大氅来,披在外面,打着灯笼,往前头去。
前头大厅内,齐武帝负手立在窗边,唐元森微微弯腰,安安静静立在一旁。
齐武帝不说话,唐元森也是一句话没有,一时间,大厅里安静得很。
不一会儿功夫,便有人来道:“老爷,夫人来了。”
闻声,齐武帝转身,黑眸轻轻扫了过去。陈氏走来,按着规矩,给皇上请了安。
“你们都下去吧。”见想要等的人来了,齐武帝朝旁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但见唐元森也要走,齐武帝道,“你留下来。”朝中该办的事情,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三个人站在一起,把话都说开了。
“都坐吧。”齐武帝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下,而后望向唐元森,开门见山道,“朕要带贞贞走,天涯海角,陪她去想去的地方。”
陈氏依旧道:“臣妇哪里都不想去,就想留在这里,陪着孩子们。”
唐元森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抬起脑袋来,看了看坐在上位的皇上,又看了看自己夫人,而后沉声说:“这些日子,草民也想得十分清楚了,皇上竟然都愿意为夫人放弃皇位,放弃后宫中那么多的红粉佳人,草民也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草民的确对夫人有恩,但是已经十八年过去了,若是说报恩,她做得已经够多。想当初,夫人愿意下嫁草民为妻,是夫人心善,并非是对草民有情。草民愚笨,以前没有看出来,但是现在越想越觉得,夫人此生心中,唯一爱过的人,便是皇上一人。”
说罢,唐元森撩袍子跪了下来,磕头道:“草民恳求与夫人和离,但是有一个条件,阿满他是草民的孩子。草民也向夫人保证,定然护得阿满周全。”
“老爷!”陈氏喊一声,语气中也尽是无奈。
齐武帝默了片刻道:“你唐家的骨血,朕自然不会带走。朕退位前,会颁发旨意,册封唐府千金为乐淘县主,太子也会对乐淘多加照拂,保她一世无忧。”
陈氏不是担心阿满是不是能够衣食无忧,她是舍不得阿满,舍不得离开她。
齐武帝望了望陈氏,见她没有再极力反对,心中到底宽慰了些,继而道:“再过些日子,便是诸国前来朝贡的日子。等办完了这件事情,朕便把一应国家大事,全数交与太子打理。”
☆、第107章 掌中宝一百零七
唐元森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递送到陈氏跟皇上跟前,继续道:“草民早把和离信件准备好了,今儿既然都把话说开了,这信件也就派得上用场。明儿一早,到衙门去盖了章,从今往后,草民与陈氏便再不是夫妻。”顿了顿,又说,“夫人一直都可以住在这里,待得草民找到了新的住处,便搬走。”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陈氏没有想到,他已经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明儿官府往这信件上一盖章,他们真的是夫妻缘分尽了。
她对老爷,就算没有男女之情,但是一起生活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点感情没有的。
齐武帝道:“你不必搬走,先住在这里。过些日子,朕会寻个理由封你为伯爷,世袭罔替,御赐府邸。”
“草民多谢皇上。”唐元森跪下谢恩,其实他对这些也不在乎,不过就是怕夫人心中愧疚,这才受了皇上恩惠。
第二日一早,在唐元森竭力坚持下,陈氏与他一道往京兆府去,登记和离。
这边唐元森与陈氏才和离,那边合德宫中,德妃便得知了此消息。包括这些日子来,皇上隔三差五便微服去唐府的事情,再加上之前发生的种种,她又怎能猜不到呢?皇上看中了一个有夫之妇。如今为了能够抱得美人归,逼迫得人家夫妻和离。这些年来,皇上心中藏着谁,她不是不知道的,几番一推测,她便晓得,当年的陈贞贞,根本没有死。
不但没有死,她还给皇上生了个闺女,就是如今赵将军的夫人唐氏。
怪不得呢,打从那唐氏进宫面见了太后后,便深得太后喜爱。还有那陈氏,之前在寿康宫可是住了很久,期间,太后免了各妃嫔们的晨昏定省,而鲜少踏进后宫的皇上,那些日子也是频频入太后寿康宫。此番想来,必然是与陈氏幽会去了。
想到这里,德妃便心中堵着口气,一怒之下,挥了桌上一只茶碗。
这么些年过去了,皇上竟然还那么喜欢着陈贞贞,她是真的不明白,那个女人,她到底有什么好?
漂亮吗?试问这后宫,佳丽无数,谁又长得丑了?她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罢了。占着与皇上青梅竹马长大的情分,便痴心妄想,竟然想坐皇后的位置!
当初皇上刚刚登基为帝,根基尚不稳当,就是为了她,皇上与群臣对抗。
如今她都老了,皇上竟然还那般深深爱着她,甚至为了她,他连皇位都不肯坐了。这般早早预谋着,传位给太子,他是不是想带着她远走高飞?
德妃心中好恨,她从小便争强好胜,但凡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可是如今,她却是输给了一个根本哪里都不如她的人!她恨太后,恨皇上,更是恨那个轻而易举便就占据了皇上整颗心的人。
这些年来,在后宫里,她跟桂淑妃斗,跟丽妃惠妃斗,想想也真是可笑。只是到了最后,淑妃纵然没有得到皇上的爱,可她也还是赢了,她的儿子是太子,等太子登基了,她就是太后。
而她跟钰儿呢?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情,没有皇位。
到时候,她甚至连京都城都呆不了,跟着去藩地,下半辈子,只能做个王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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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二月份,诸国君主陆续进京,一时间,整个京都城都异常热闹起来。
早前两日,唐妧便亲自进宫去,给太后娘娘请安,顺便把打制好的一副金钗头饰送给德妃。唐妧就是怕德妃会挑刺,便当着太后的面送,太后与诸位妃嫔夸她手巧,德妃便也没有说什么。
“前两天母亲来看我,说是今儿太后召她进宫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她还把阿满丢给了我,我总觉得不对劲”唐妧坐在一边绣墩上,看着丈夫换官服,想着今儿是群臣朝贡的日子,再想想如今朝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心中不免就担忧起来,“子默,你跟皇上间是不是在密谋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的确是有事情瞒着,不过,这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
“等我回来再跟你说,你不要多想。”赵骋走过去,抬手轻轻捏了捏妻子圆润的小脸,“你如今身子重,不适合进宫去,所以,就好生呆在家中歇着吧。”
“姐姐。”阿满穿好了漂亮衣裳,由秀苗牵着小手,笑嘻嘻走了进来,然后看见赵骋在,甜甜喊了姐夫。
赵骋弯腰抱起阿满,笑着说:“在家好好陪着你姐姐,等姐夫回来,买福记里的糕点给你吃。”
阿满眼睛猛地一亮,拍手说:“好。”
赵骋把阿满放下来,弯腰又抱了抱妻子,温声道:“乖乖在家等我回来。”说罢亲了亲她发丝,又抱着她圆鼓鼓的肚子亲了下,然后转身大步走了。
唐妧有些失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姐姐。”阿满今儿穿的,是母亲新为她裁做的一身衣裳,可漂亮了,阿满在姐姐跟前转了一圈,“漂亮衣裳。”
唐妧望着妹妹,伸手把她拉到怀里来,轻轻抱着。
“娘最近给我做了好多衣裳呢,阿满可开心了,娘最爱我。”阿满对着手指,仰头笑嘻嘻望着姐姐。
“姐姐也爱你。”唐妧抱着妹妹说,“姐姐非常想阿满一直都陪伴在姐姐身边,等姐姐肚子里小宝宝出来了,阿满就是小姨,是长辈了。”
“我要做小姨。”阿满认真点头,“我要做大孩子,带着小孩子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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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康宫中,陈氏并太后坐在一起,陈氏面上罩着面纱。
德妃朝陈氏那边望了眼,讥笑道:“想必唐夫人乃是国色天香,之前陪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候,我与诸位姐妹都没有见得到夫人的姿容。如今坐在太后身边,却是以纱蒙面,想必是美得惊为天人吧?”
陈氏垂头道:“草民容颜粗糙,怕污了娘娘的眼,所以这才用面纱遮住了脸。”
德妃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簪着的一支金钗,又对陈氏道:“这支金钗,乃是赵将军夫人做的,本宫拿到手后,总觉得十分眼熟。后来想了想才知道,原来这做发簪的手艺,竟跟十八年前女官陈贞贞的手艺一模一样。那赵夫人早前说过,做簪子的手艺,是跟着夫人学的。夫人可认识那陈贞贞?”
陈氏道:“是族姐,都是师出扬州陈家,手艺相同,也是对的。”
“原来如此。”德妃轻轻颔首,而后笑起来,拔下发间金钗,起身举步朝太后跟前走去,拿着那金钗在太后跟前晃说,“母后,那您来比一比,到底是这位夫人手艺巧,还是当年的陈贞贞手艺巧呢?”
太后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淡淡道:“哀家觉得都好。德妃,坐回到你的位置上去。”
德妃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更多的,是不甘心。她自然是没有听太后的话,而是抬手就扯了陈氏罩在脸上的白色面纱。
“德妃!”太后将茶盏往旁边案上狠狠一放,严肃起来道,“你实在是太放肆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哀家这个太后?有没有皇上?”
德妃平素倚仗娘家权势,纵然骄纵,但是也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
桂淑妃起身道:“德妃!你敢顶撞太后?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德妃之所以敢这样做,她是因为有把握,德妃仰头大笑起来,然后看向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陈氏,指着她道:“她就是当年的陈贞贞,你们都不知道吗?陈贞贞没有死,她现在回来了,而咱们的皇上,就是为了她,不要我们了。皇上要传位给太子,那我的钰儿怎么办?淑妃,我哪里比你差了,凭什么我的儿子不能当太子。”
“太后,德妃竟然敢这般胡言乱语。”桂淑妃大喊一声。
太后倒是平静,只望着德妃说:“你的儿子是王爷,将来就算太子登基,你也是身份贵重,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我的家世,我的容貌,我对皇上的真心……哪一点比不上淑妃?又哪一点比不上陈贞贞?”德妃此刻心中积满了怨气,她就是不服气,就是不明白,“为什么到头来,我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钰儿做了皇帝,你就是在帮他吗?”太后冷着脸望着德妃,“你就是太自以为是,太过骄傲了。”
德妃哼笑道:“没有关系,一切都不重要了。等钰儿登基做了皇帝,你们都得俯首称臣。到时候,我才是皇太后,哈哈哈,我才是人生赢家。而你们,该死的就去死,该禁闭起来的就禁闭起来,你们什么都得听我的。”
“你就是喜欢耍小聪明。”太后说,“钰儿原本是个好孩子,不争不抢的,就是给你教坏了。”
德妃摇头:“不重要了,这些都不重要了。太后娘娘,本宫不但瞧不上她们,本宫也瞧不上你。你算什么?仗着自己得先皇宠爱,真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吗?论起来,你不过就是一个宫女。这也就罢了,先朝的事情,本宫不想置喙。可是,你为什么要一心撮合陈贞贞跟皇上,为什么要让陈贞贞做皇后?如果不是你,不是有她在,皇上……也不会是现在的皇上。”
太后见她也是可怜人,便叹息一声道:“皇上喜欢谁,不是哀家随便可以左右的,皇上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又道,“你心中不平,怨愤,觉得皇上对不住你,觉得哀家对不住你,但是若论起来,真的怪哀家跟皇上吗?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是你自己一心想要嫁给当初还是太子的皇上,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太过傲慢,什么都想得到,什么都想要最好的,你真的以为,整个天下都该是你的?德妃,若不是皇上顾着你曾家祖先曾经对太、祖皇帝有救命之恩,你以为,皇上会一直容忍于你?”
德妃摇头道:“你不必再说了,没有一会儿功夫,钰儿便要领兵进宫来了。哈哈,太子为了早日登基为帝,便想毒杀皇上,燕王得到虎符,调动京畿营里的兵马,进宫护驾。但是来不及了,太子心思歹毒,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将皇上给害了。所以,太子是弑父杀君的罪人,燕王才是真命天子。”
“你真是蠢得可以!”太后道,“心思歹毒,人却蠢笨,还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真就那般容易能够偷到皇上调兵遣将的虎符?皇上是谁?岂是你能够欺骗得了的?”
太后话音才落,外面便有人匆匆跑了进来,跪下说:“燕王意图谋反,已经被拿下。”
德妃一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眼神涣散。
“不可能!这不可能。”德妃不相信,喃喃道,“虎符是真的,钰儿是要做皇帝的。”
“来人!把德妃抓起来。”太后厉声呵斥一声,便有人上来,将德妃死死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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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被困合德宫,太后命人看守。
之后,太后带着诸位妃嫔一道前往勤政殿去,而独留陈氏在寿康宫内。
进了勤政殿,却没有瞧见皇上,太后正命人四处去寻,却得知寿康宫走水的消息。走水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陈氏所呆的偏殿。而皇上,依旧下落不明,不日,裴相颁出圣旨来,太子登基为帝,是为泰帝。
立原太子妃郭氏为皇后,嫡长子为太子,便再无封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