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赵骋却严肃了几分道:“夫人容貌瑰丽,勿要妄自菲薄。皇上对女人的手似乎有偏执的爱,夫人恰好有一双巧手。”
    唐妧愣愣瞪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倒是也有些被吓到了。
    “那怎么办?”愣了半饷,才开口说,“要我放弃吗?”
    “这个倒是不必,你只需早早与我完婚便可。”赵骋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我昨天已经跟祖母说了,希望能够尽快完婚,如今刚好到了年底,很多事情都忙不开,所以耽搁了。等来年过了元宵节,即可提上日程,我想,最迟暮春,就把你娶过门。到时候,你是将军夫人,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唐妧看着他,虽然心里知道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她用皇上那一岔来吓唬,也的确是起到了作用的。既然迟早都要成亲,早一点,其实也可以。
    “这件事情,与我娘说罢,我听我娘的。”唐妧没有直接回应。
    赵骋轻轻摸着她脑袋道:“你同意了,你娘肯定不会反对。”
    见他这么阳刚的一个人竟然笑得阴测测的,唐妧只觉得浑身发冷,就晓得他不怀好意。
    ☆、第40章 掌中宝四十
    四十、
    外面依旧大雪纷飞,透过半人高的窗户看过去,只见暗黑夜空下,白雪扑朔。唐妧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侧身躺在男人宽阔温暖的胸膛里,脑袋枕着他紧实健硕的手臂,闻着茶香伴着酒香,心情颇为愉悦地观赏着外面的雪景。忽然间就想起曾经在书中念到过的一句诗来:
    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在湖州自然是看不到这样的大雪的,记得当时念到这两句的时候,她还费劲脑子想象过那种画面。只觉得当时是有些夸张了,雪再大,怎么可能如盐撒在空中一般,现在真正见到了,才知道,原来真是有可能的。
    “你今天在璟国公府露了一手,虽说最后与那位玲珑坊的娘子打了个平手,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到底谁输谁赢,她自己心中也清楚。知道你是在给她台阶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多说。不过现在整个京城的风气就是如此,各个珍宝坊间明争暗斗也十分激烈,自然是见不得外坊的人比他们好。如果我所料不错,就在年前这几日,玲珑坊的人,一定会登门造访。”
    这事情,其实当时在璟国公府的时候,唐妧也考虑到了。不过当时谢四执意要看她们比试,而两位老夫人又没有阻止,她不得不应承下来。
    唐妧心里也明白,这帝都城卧虎藏龙,想在这里立足,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在摸清具体情况前,她并不想露手。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她是处于非常弱势的。
    经过这两年她的刻苦经营,簪花坊在湖州城,的确算是小有些名气了。不过跟京城里其它珍宝坊比起来,差的不是一丝一毫,至少,现在她这只才寻得铺面,还没来得及开张呢。
    “来找我,是想进一步探我的虚实,还是要拉我去玲珑坊?”这是严肃的问题,也是唐妧目前来说比较担心的问题,既然他提起了,唐妧自然愿意多问一些。
    唐妧觉得躺在他怀里这样的姿势说话不太方便,便直起身子来,又坐了回去。
    赵骋也挪了下身子,双手微攥成拳轻轻搁在桌案上,这才抬起黑黝黝的眸子看向坐在对面的唐妧道:“都有可能,能拉得你去玲珑坊,这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他们应该也会有其它对策,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出来的。玲珑坊如今门徒大大小小得有数十上百人,在京城,自有其一定的地位。本身本事大,门徒也多,再加上可能背后还有靠山,所以,他们不会将你放在眼里。”
    “靠山?”唐妧眼睛不自觉睁圆了几分,隐在袖子里的一双小手也渐渐攥紧,“宫里的贵人?”
    “算是。”赵骋应一声,比起唐妧此刻的不淡定来,明显他要显得自如得多,见坐在对面的女孩儿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他又道,“你怕什么,你不是也有靠山?”
    “你?”唐妧抬眼上下扫了对面这个男人一眼,不由得便细细打量起他来,一身玄色金丝线纹边儿的直缀,领口处露出里面白色深衣,金冠束发,轮廓分明的一张脸白皙如玉,眸如点墨般亮黑深邃,脸上每一个五官,仿若都有精雕细琢过一般,稳稳坐着,不动丝毫,腰挺得笔直,嘴角微弯,算是挂着一丝笑。
    看他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唐妧此刻没有多想,的确是相信他的。
    她对他渐渐产生了依赖,伴随的,还有信任。
    屋内一时间沉默住了,赵骋将目光静静从她身上收回来,抬手伸向桌边煮沸了的茶水,将茶壶拎起,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闻到了茶香味,唐妧这才回过神来。
    “你们刚来湖州,这个年,就先将就着过。明天我会让人采买些东西送到你府上去,顺便,再送给你一个丫鬟贴身伺候。”赵骋一双素白大手轻轻执起茶盏,端起来吹了吹,浅酌一口,又放下,目光继续落在对面的女子身上,见她只望着自己,不说话,赵骋这才又说,“京城乃是非之地,夫人又是身怀璧玉,想来是会招人嫉恨的。皇上准我的假已经够长了,以后有较长的时间会呆在军营里,不能再时时刻刻都守在你身边。所以,我安排一个身怀武艺的女子伴在你身边,她会当你挡灾。”
    “身怀武艺的……女子?”唐妧有些不敢相信,像赵骋这样的人,常年都驻扎在军营中的……军营中有女子?
    “是我的一个属下,我跟狼兄曾经救过她一命。她是孤儿,之后便投靠于我,是我的暗卫之一,叫霜剑。”对于唐妧投落过去的疑惑目光,赵骋给了比较详尽的解释。
    不过很明显,他是曲解了意思了。
    唐妧点点头,表示答应了,又道了声谢,扭头朝窗外看了看。外面雪渐渐小了些,唐妧道:“送我回去吧。”
    “你刚喝了酒,先把这本茶喝了。”赵骋淡声吩咐。
    唐妧端起茶杯来,吹了吹,然后慢慢喝完一整杯茶。喝完后将空茶杯递到赵骋跟前,表示她喝完了,可以回家了。
    赵骋点点头,示意她先在这里坐会儿,他则起身下了楼,再上来的时候,手上多了条雪白色的狐皮大氅。走到跟前,将狐皮大氅展开,亲自给她裹住,系好带子后,拍了拍她肩膀道:“走吧。”
    ——————
    唐妧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外面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卧室来,唐妧缩在被窝里隔得老远,似乎都能够瞧得见金灿灿的阳光。
    听得院子里有妹妹的笑闹声,唐妧穿衣起床,自己打了热水来洗漱。
    阿满正撅着屁股一个人在院子里堆雪人,忙得热火朝天,一扭脑袋见姐姐起来了,连忙拍了拍手跑过去,有些邀功意味的指着自己堆了一半的雪人道:“姐姐,看,我堆的。这次秀禾没有帮忙,是我一个人堆起来的。我拿了葡萄给它当眼睛,还让秀禾去厨房要了胡萝卜来当鼻子,现在就缺一顶帽子了。”
    “阿满不是说要跟姐姐一起堆的吗?”唐妧牵着妹妹手走了过去,在雪人跟前蹲下,双手掬起雪来,帮妹妹一起继续堆雪人。
    阿满圆乎乎的小身子挤在姐姐身边,小手掬雪往雪人身上砌,这才说:“阿满一大早就来找姐姐了,不过姐姐睡得可沉了,阿满等了好久,姐姐都没有醒。所以,阿满就自己先一个人堆了。”
    睡得很沉吗?唐妧似乎才想得起来,好像的确是,打从昨天晚上回来后睡下,她夜间都没有醒过。
    是因为昨天喝了酒的缘故吗?可是她只喝了一小杯啊,而且,当时并没有什么不适应,那酒也根本不烈。
    “大姑娘,敬忠侯府的人用马车拉了好几马车的东西来,说是昨天璟国公府见了大姑娘后,赵家老夫人十分喜欢姑娘您,念着咱们刚进京来,没有时间准备过年的东西,所以,就命人送来了。”说话的是伺候在陈氏身边的丫头云书,云书虽然是赵骋找来唐府伺候的,不过,只是赵骋私下命人去办的事,她自己并不知晓。
    因而此刻见自家大姑娘这般得赵老夫人宠爱,自然是十分开心的,毕竟敬忠侯府,不是谁想攀,都能够高攀得起的。
    “我知道了,云书,你先去母亲那边吧,我马上就过来。”见云书应一声走了,唐妧拉起妹妹道,“去洗手,一起到娘那里去。”
    阿满满头是汗,小脸热得粉扑扑的,扔了手上的雪跟姐姐进屋。进了屋子就嫌热,要脱衣裳,唐妧给拦住了。
    “天这么冷,不许脱衣裳。”唐妧沉着脸唬妹妹,“阿满要是不听姐姐的话,下回姐姐就不理你了。”
    阿满当然听话,抱了抱姐姐,就蹿到窗户边上的贵妃椅上躺下。
    “好累啊,好累啊,堆雪人原来也是这么累的活。我觉得我好有本事啊,一个人可以堆那么大个雪人。等衡哥哥来了,我要告诉他我多厉害,省得他只以为自己厉害似的。”阿满黑溜溜的眼珠子滴溜直转,粉嘟嘟的腮帮子也渐渐鼓起来,显然在想着自己的一番小心思。
    秀禾早打了热水来,唐妧拧了湿毛巾给妹妹擦手擦脸,顺便叮嘱道:“谢小公子是璟国公府的公子,那样人家的公子是轻易不会出门的,阿满以后想玩儿,就找秀禾陪你,知道了吗?”
    “可是他答应过我的,会来找我玩儿啊。他还说,要邀请我去他们家玩儿呢,他家里有更漂亮的木马,是他表兄给他做的。”阿满挠脑袋,“就是那位赵公子。可是哥哥不会,哥哥都不会给我做这些。”
    “哥哥也很厉害啊,阿满忘了?哥哥耍大刀多厉害。”唐妧帮妹妹擦干净后,抱起她说,“以后这些话别在哥哥跟前说,不然哥哥会生气的,知道吗?咱们的哥哥,是最好的哥哥。”
    唐妧带着妹妹去了东院后,才知道,原来赵骋让人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本来唐家人已经做好了过一个穷年的准备了,没有想到,赵家会这般照拂。这回送东西来,赵家奴仆打的是赵老夫人的旗号,这也是变相告诉唐家,阿妧这个孙媳妇,老夫人那里是认了。
    唐家父子脑袋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心存感激也不过只是停留在感谢赵家人送来食物跟棉被上。不过,陈氏心中却是有数的,她自是高兴。
    “这位姑娘是?”陈氏指着赵家嬷嬷身边的一个穿着绿色裙衫的姑娘,心中有了猜测,却不敢确定。
    赵家嬷嬷微弯腰回话道:“回夫人的话,我们家老夫人疼爱唐大姑娘,所以,特意选了个机灵的姑娘来送给大姑娘。这位姑娘叫剑霜,身上有些功夫底子,以后就由她来伺候大姑娘吧。”
    陈氏扭头看向女儿,唐妧冲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赵老夫人真是太有心了,劳嬷嬷回去先替我感谢老夫人,等哪日老夫人得空,我定是要亲自登门拜谢的。”陈氏面含浅笑。
    赵家嬷嬷道:“夫人实在是客气了。”又说,“老夫人得知夫人身子素来不佳,说了,刚好府上正在配人参养荣丸,以后会隔日便命人送来府上。老夫人说了,让夫人不必客气,如今到了年底,家家户户都忙着过年的事情,实在诸事不便。等过完年天气稍微暖和些了,就请夫人跟两位小姐去府上赏花。”
    陈氏手撑着椅子扶手站起身子来道:“多谢老夫人。”
    赵家奴仆离开后,陈氏打发人将一应食材都搬去厨房,其它东西也分门别类收起来。等奴仆们差不多都办事去了,一家五口人大眼瞪小眼,相互望着,也不多言。
    最后,还是唐元森率先开口道:“我果然是没有看走眼,这位赵爷,不愧是曾经闻名天下的少年元帅。咱们阿妧日后有福了,嫁得这样的好儿郎,以后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陈氏用帕子捂着嘴轻轻咳了一声道:“阿妧的事情,我是不担心了,不过,锦荣年纪也不小了,该是时候娶个媳妇儿回来了。”
    提起这事儿,唐妧突然想起赵骋之前在船上与她说的话来。之前在船上,男女都是分开住的,他鲜少有机会与哥哥独处,所以,也就没有问清楚,现在既然想起来,自然得问一问。
    ☆、第41章 掌中宝四十一
    四十一、
    之前在湖州的时候,陈氏也有托过媒婆帮长子说过亲事,倒是有不少姑娘瞧中了他的,不过可惜的是,这孩子愣是一个都没人瞧得上。说媒说败了几回后,曾经她托过的那些媒婆也渐渐失了热心,只道这位公子乃是贵人,平凡人家的姑娘瞧不上,还是另寻高人给他说亲的。
    如此,陈氏也没有法子,只能把事情暂时放一放。
    之前长子岁数还小,所以,倒是也不着急。可是现在不一样,过完年,都得二十了。再说,陈氏也算是看得明白那位赵爷的态度,怕是过完年不久,女儿就得嫁去赵家为妇。
    这妹妹都嫁人了,哥哥就算不急忙着娶妇,但是亲事总得定下来吧?
    陈氏倒不是怕人家说她当后娘的狠心,只顾自己女儿终身大事,不关心继子的婚姻大事。她着急的是,明明这孩子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为何一再推诿不肯呢?
    她自然是希望能够给他寻得一位他喜欢、而且也喜欢他的姑娘,只有相互间真的有感情在,成亲后才能幸福快乐。所以,如果长子不愿,她肯定不会相逼。
    如此一来,倒是把她给难住了,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父母亲又提亲事,唐锦荣忙道:“儿子知道,到了年纪该娶媳妇儿了,也不是故意想让父母亲为难。不过,儿子现在一介白衣,尚且还不想谈这事儿。听赵兄说过,明年开春文考会试后,皇上会举行一次武考。虽然武考没有文考规模浩大,不过,这个入赛的机会,赵兄会为我争取。所以儿子想,近两三个月只管习武,练好一身的本事,等来年谋得了一官半职再说。将来大妹要嫁去赵府,儿子若是有个官职伴身,大妹也算是官家千金了,咱们唐府面子上也好看些。”
    “哥哥,说你的事情呢,为什么要扯到我身上?”本来虽然是心知肚明的事情,不过,特意拿到明面上来说,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唐妧趁爹娘没注意,瞪了哥哥一眼。
    陈氏笑着道:“锦荣就是疼爱妹妹,凡事都为自己两个妹妹考虑。有进取心自然是好的,不过,也别太拼了,能够争取得到个一官半职自然是好,就算一时失手败了,也没有关系。”
    “是,儿子明白。”唐锦荣故意不接妹妹朝他投来的愤怒目光,只朝陈氏抱拳弯腰道,“儿子先回前院去,晚些时候再来请安。”
    “你去忙你的吧,咱们家没有规矩,不必一早一晚请安的了,还跟以前在湖州一样。”陈氏笑着摇头,其实她心中隐约是明白儿子为何这般拼命执着。
    他从小与那沈铭峪一起长大,亲如兄弟,他也一直以为沈铭峪将来会娶阿妧为妻。
    他没有想到,沈铭峪高中举人老爷后,攀上高枝儿跟别人定亲了。若说他跟沈铭峪没有那么好,可能还不会这么较真生气,他愿意随赵公子进京来谋份差事,也是想给阿妧赢得些脸面。虽然他自己心中也知道,与阿妧嫁进敬忠侯府这件事情比起来,他是否谋得差事,其实是无关紧要的。
    不过,他就是想给自己妹妹争个脸,给唐家争个脸。
    以后有锦荣庇护阿妧跟阿满,将来就算她走了,也是了无牵挂。
    唐妧见哥哥出去了,她有话要跟哥哥说,连忙也跟着出去。阿满见哥哥姐姐都跑了,都带她玩儿,瓢嘴哭了起来。
    “哥哥姐姐是大孩子,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哭什么?”陈氏把阿满揽到怀里去,用帕子轻轻给她擦眼泪,温柔地道,“你就跟爹爹娘亲呆一起,娘亲陪你玩儿。”
    阿满真的就不哭了,自己揉了揉眼睛,缩在母亲怀里跟母亲说话。
    唐妧追着哥哥出了东院,唐锦荣听到身后妹妹唤自己,停下匆匆脚步。见妹妹走得近了,才拧起浓眉道:“阿妧,你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找你有事啊。”唐妧道,“有些事情,之前在路上就想问你了,不过,一直都没有机会。”
    “什么事啊?”唐锦荣奇道,“你说。”
    唐妧索性也不绕弯子了,直接问道:“就是之前在船上的时候,你救了裴姑娘,之后你们回来,有好几回我亲眼瞧见你们一处说话。当时离得远,也不晓得你们说的什么,不过,每回说完后,裴姑娘都会拎着裙子匆匆跑掉。”唐妧顿了会儿,小心翼翼问道,“你们不会是……”
    “她是跟我道谢,没有说其它的。”唐锦荣坦然。
    唐妧道:“每回都是道谢?哥,我不信。”
    “不信拉倒!哥哥还骗你不成?再说,这有什么好骗的。”唐锦荣满不在乎的耸肩,“我都跟她说了好几回了,跟她说不必谢我,但是她不听啊,我有什么办法?”
    唐妧知道哥哥不是会说谎的人,又见他说得认真,便就猜得到,哥哥对裴玥,肯定是没有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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