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第二十一章
    回去的路上,薛劭问他爹:“爹,你说郑伯伯那么生气,是不是要狠狠打阿誉了?”
    薛直道:“你还有心思关别人?你就不怕我也狠狠打你?”
    薛劭不以为意,“打就打呗,我不怕。要是下次那个郑荣还敢欺负阿誉,我还弄他!”
    薛直方才听了他们的说话,也了解了大概状况。比起郑仁的生气,他却觉得没有什么。孩子的事,大人本就不好插手,还不如放手就他们自己解决。况且他的儿子,讲义气,还十分有胆色,有勇有谋,若不是当着郑家人的面,他都想夸夸他了。
    薛劭也了解他爹,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没有生气,才敢跟他耍嘴皮子。父子俩回到家,热了前一天的剩饭剩菜,用了夕食。薛直也不再提这件事,权当没有发生,父子俩早早地歇下了。
    *
    再说郑家,送走了客人,眼看着郑仁就要发作。他拿了藤条,支开郑绣去灶上准备夕食。
    “爹,这事儿情有可原的。”郑绣怕他这种情况下下手没有轻重,忍不住劝道,“二婶他们在您不在的时候,欺负我跟弟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上回不是还想借着我的亲事揩油么。”郑绣自从跟他爹说过那么一次后,就没提过亲事了,看起来毫不在意的模样,但心里到底是有个结的。此时提起,自然是为了提醒他爹,二婶他们是多么的可恶。
    郑仁蹙着眉头道:“一码归一码。你二叔二婶的为人,爹也看不上。可他们不是好人,就是阿誉也不学好的理由了?这么发展下去,他跟任何事不懂的阿荣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的,有区别的,怎么没区别呢?”郑绣说这话,脑子也飞快地转着。听她爹这话,显然不是生气郑誉整治了郑荣,而是生气郑誉也‘学坏’了。她推了推低着头装鹌鹑的郑誉,“说句话,跟爹保证,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
    郑誉有些被他爹盛怒的模样吓到,眼睛红红地说:“爹,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我当时真的是太生气了。”
    “爹,你看弟弟真的知道错了。他眼睛都红了,大夫说他眼睛要好好观察两天才能下定论呢。郑荣险些害他瞎了眼,他也是一时气不过……”
    “你别说了!”郑仁打断道,“他气不过,就是去找阿荣打一架,我最多也就说他两句。可你看看,他做了什么,使了心计,诓他人上当!枉我自诩读书人,没想到养出来这样一个为鬼为蜮的小儿!”
    郑仁这话说的极重,郑绣也急了,道:“爹常年不在家,都是我陪伴弟弟长大。弟弟的性子,我清楚,爹难道不清楚?他难道真是那样的人吗?爹说这样的话,简直比挖我的心肝还疼!您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是我没有教养好他……”
    “你……”郑仁气结,一转头却对上了女儿通红的双眼。她极少哭的,之前生了那样重的病,卧床不起,吞咽都困难,每天要喝上好几副难以下咽的苦药,但为了活下去,都不曾抱怨过,更别说哭了。
    她红了眼睛,郑誉比他还急,道:“爹要打就打我,别骂姐姐!姐姐对我很好,也教我做人道理,是我自己不争气!”
    郑仁还能说什么,只能叹息一声,扔了藤条回了屋。
    “姐姐,别哭了。”郑誉踮着脚,笨手笨脚地要给她擦眼泪,“你别哭了,我以后一定乖乖的。”
    郑绣拿了帕子擦了擦,带着鼻音道:“你啊,每次都这么说。”
    郑誉努努嘴,想说自己这次保证是认真的。从前挨打挨罚那么多次,都没有这回看见姐姐掉眼泪难受。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做过太多回这样的保证,说出来也不能让人相信,还是看以后的行动吧。
    郑绣摸了摸他的脑袋,“你这两天真的要乖一些,不然又惹爹爹生气,姐姐也没有办法了。”看他应下了,郑绣才去灶上准备饭菜。
    做好夕食后,郑誉帮着端菜盛饭,郑绣亲自去东屋喊郑仁吃饭。
    郑仁脸色还好,只是下颚紧绷,仍有几分凝重。
    饭桌上,郑仁下了一个决定:“爹听了你方才的话,这几年来,我这个当爹的确实有不称职的地方。我想好了,过完年就去镇上赁一个屋子,咱们搬到镇上去住。这样咱们每日都能在一起,我也能照料你们。”
    郑绣方才是为了替弟弟求饶,可不是在指责她爹。
    郑仁虽然在镇上的青竹书院教书,三五日才能回来一次,但每次回来都是记挂着一双儿女,变着法子给他们买吃用的,从来不曾心疼过。每次回来也会事无巨细地关心他们的日常起居,他们有个头疼脑热的,他比谁都着急。他们有所求,郑仁都会尽力满足。尤其对比眼下重男轻女之风,他对的女儿的关心甚至超过了儿子。
    不过,这也是好事吧,郑绣想,她真的厌透了二婶一家子,先是打她亲事的主意,又几次欺负弟弟。这种亲戚,减少来往绝对是好的。槐树村离镇上也不远,就是他们想回来看望爷爷奶奶,也是十分方便。若是她爹不放心,把爷爷奶奶一起接过去也是好的。而且开年后,弟弟也要上学堂了,住在镇上自然是更便捷。昔有孟母三迁,如今她爹也是别有一番苦心。
    郑绣又看向郑誉,郑誉也没什么不愿意,他最好的朋友二宝也是搬到镇上去住的。只是有些舍不得薛劭。不过鉴于自己刚惹了他爹生气,又惹了姐姐掉眼泪,他并敢不多说什么。
    他们都不说话,郑仁就拍板了:“过完十五我就去托中人相看,出了正月,咱们就搬到镇上去住。”
    一家人吃完夕食,郑绣收拾了桌子,撸起袖子洗碗筷。
    郑誉在旁边提了灶上的热水,给他兑水。
    郑仁不在,姐弟俩便能无话不谈了。
    “阿誉,搬到镇上去高不高兴?”
    郑誉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换成之前,我肯定是高兴的。能去和二宝一道玩了,他也是开年上学堂,我们就能一起上学下学了。只是现在认识了阿劭,我有些舍不得他。”
    郑绣摸了摸他的头,“你上了学堂,本就是要早出晚归的,跟阿劭自然是没什么机会一起玩的。不过你每五日就能有一日休沐,那时候你就能回村来找阿劭了啊。而且到时候咱们家换大屋子住,你就能有自己的房间了。到时候可以让阿劭到在咱们家来住,对不对?”
    薛劭脸上也带出了笑,“恩,到时候让阿劭在咱家住!他家就他和他爹,一定没有咱们家热闹。而且镇上那么多好吃好玩的,他一定都不知道,我还能带着他一起吃一起玩。”
    *
    正月里最是闲暇,郑家亲戚不多,也没有需要出门走动的亲戚。前头出了那么几件事,郑仁去看望二老的时候,就不带上两个孩子了。
    朱氏本还想借着郑荣被马蜂蛰了的事,从大方身上刮些油水,可郑仁面对他的脸,是一日冷似一日,她有再多的盘算都不敢说出口了。
    后来郑仁跟郑老头郑老太商量他们要搬家的事,还想着把二老接到镇上去住,被朱氏听见了,她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大房这要是去了镇上,郑家的田地可都在自己手上了。之前在他们眼皮底下,他们不好意思做的太过,虽然也有捞油水,可是该交的佃租还是会交个七八成。若是他们去了镇上,那可就方便了,他们能再把田地租给别人,自己直接就能抽油水。郑全本就不事耕作,若不是大房跟他们收的佃租低,恐怕都不能养活自己。这下好了,等于免了租子。
    朱氏作为媳妇,平时也要服侍公婆,若是二老能一起走了,那她以后的日子可真是越发舒服了!
    说是商量,郑家二老对郑仁的决定自然只有同意的份儿,不过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搬到镇子上去,且说还要想一想。
    郑仁出门的时候,朱氏还十分殷勤地把他给送出了门口。
    回到家,郑仁便告诉郑绣,爷爷奶奶已经同意,等他回书院了就着手准备搬家,让郑绣眼下就可以开始收拾家当,当然挑细软值钱的带过去,家里的家具物事都旧了,就不用带了,过去正好置办新的。
    父女俩说这话,郑绣眉眼一动,想到了什么,对着她爹道:“正好年后田地都要重新准备租赁,爹把田契给我吧,我带去里正伯伯家,咱们不在的时候,就托里正伯伯给相看个老实的佃户。”
    她刻意加重了‘老实’两个字。
    他们家的田现在都是友情价让给二叔种,可即便这样,二叔的佃租都是交不齐的。往后他们人不在这里,那佃租怕是更收不到了。
    况且二叔二婶那样的人,若是跟他们讲道理,甚至撕破脸皮骂起来,他们为着利益,转脸都能扔了脸皮攀上来。打蛇打七寸,这田地,就是他们的七寸。没了他们的田,二房本就紧巴巴的日子,怕是真要喝西北风了。
    就让他们喝西北风去!郑绣气愤地想,真是升米恩,斗米仇。等他们真的吃不上饭了,就该知道怎么做人了!
    郑仁从前还担心二房没了这田地会没饭吃,眼下却是同样也是烦透了他们,便取了田契,让她去了。
    ☆、第22章 租赁田地
    第二十二章
    郑仁走后,朱氏便带着笑脸,掀了棉布帘子进了屋。
    “爹,娘,大伯让你们搬到镇上去住啊?”
    郑老太看了郑老头一眼,见他不表态,便说:“还没想好呢,我们在村里住了一辈子了。怕到镇子上不习惯,而且阿荣又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也舍不得他。”
    朱氏坐上炕,拉着郑老太的手劝道:“镇上的日子当然比村里舒服啦,而且大伯家的日子那比咱们家是好多了,您二老跟着去,那是享福啊!村上多少人做梦都想搬到大宅子里去住呢。”
    槐树村离镇上近,近年来富庶一些的人家,都搬到镇上去了。反正来回也方便。郑老太的几个老姐妹就都随着儿孙搬走了。
    不过郑老太还是犹豫,“我跟你爹再想想吧。”
    朱氏是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想的,她虽然不知道郑仁一年能赚多少银钱,但看大房的做派,一年百来两银子想来是有的。去了镇上,郑仁说不定还会买两个丫头来伺候,好吃好喝,高床软枕,还有丫头用……这样的日子要给给她,真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朱氏喋喋不休道:“爹的腿脚这两年是越来越不方便了,刮风下雨都会疼。去了镇上,看大夫抓药都更方便,大伯那么孝顺,肯定还会使人伺候着。娘,你就是自己不想去,也该为爹考虑考虑。”
    郑老太也认真思考起来,她家老头子年轻时吃了太多苦,近几年身子确实是一日不如一日。
    她还没说话,郑老头已经开口道:“好了,老二家的,这事我会同你娘仔细考虑的,你就不要再说了。马上就到饭点了,你午饭做了没?”
    朱氏这天一早才从娘家回来,恰好听到郑仁和二老在屋里说话,就一直在窗户底下站着。郑仁走后,她就进屋来劝他们了,什么家务活还没开始做呢。听了郑老头这话,她也只能出去干活。
    在娘家的时候,她被家里几个归宁的姐妹挤兑的不要不要的,明里暗地都讽刺她嫁了个没出息的懒汉。她也下定决心,若是找到机会,一定要将自家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不叫她们小看了去!没想到,这机会来的这样快,她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临出去前,朱氏仍不忘说:“娘,你们在家里用的都是豆饭,去了镇上大伯家,那可顿顿就白米饭吃了。”她哪里知道郑绣他们其实是顿顿有肉呢,只是在她看来,顿顿能吃上白面粳米已经是极好的日子了。
    豆饭这种东西不好克化,尤其两位老人,肠胃都不大好,吃下去更是不舒服。有时候晚上还会觉得胃里顶得慌,难以入睡。甚至排便对他们来说都成了一种煎熬。
    她走后,郑老太又认真地问郑老头,“老头子,你怎么想?”
    郑老头虽然素来话不多,但家里重要的决定都是听他的。
    郑老头闭着眼睛养神,“你话怎么也这么多?这事儿我都说了要再想想。”
    *
    郑绣拿到田契,带了半篮子鸡蛋就去了里正家。
    里正家里也有客人,是村上一户庄户人家准备年后分家,来请里正做见证。
    那家人家姓杜,有三个儿子,两个都十分能干的,最小的儿子却是个傻子。两个哥哥如今都娶妻生子,眼看着自家孩子日渐长大了,便不愿意供养者傻弟弟了。郑绣不认得他们,只是看其中一个方脸妇人有些眼熟。
    里正娘子亲热地迎了上来,拉着她道:“大姑娘新年好,快屋里坐。”
    郑绣道:“我来找里正伯伯有事的,不过他似乎在忙?我且等一等吧。”
    里正娘子抓了一把瓜子递到她手里,“大姑娘先剥两个瓜子,你里正伯伯怕是要等一会儿呢。你要是急,把事先说给我也行。”
    “也不是什么急事,就是我爹说过完年就准备带着我们搬到镇上去,年后田地重新租赁,恐怕就要麻烦里正伯伯了。”
    两人也没避人,一边说一边就进了屋。
    堂屋里坐着杜家一家子,里正娘子就把她引到了里屋去做,两人一边剥着瓜子,一边聊起了家常。
    里正家就一个儿子,就是考了秀才功名的张秀才。张秀才也在青竹书院里念书,常年不归家。就算是眼下过年时候,也是忙着和同窗好友相聚。里正娘子也随他去,只是不免觉得冷清,郑绣来了,她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听她说家里准备搬到镇上去,就说:“镇上那肯定是好的,平时家里就你和弟弟在,总教人不放心。”
    其实里正家也算是富裕的,若不是为了攒钱供养儿子念书,也早就从村里里搬出去了。
    *
    朱氏在灶上忙活到一半,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自己。
    她擦了手出去一看,是村上的杜大嫂。朱氏嫁到槐树村这么多年,也没交到什么朋友,只是和这个杜大嫂还算投契。
    杜大嫂见了她,朝她挥了挥手,然后拉着她到一边轻声说:“我刚从里正家里出来,你猜我遇着谁了?”
    朱氏笑道:“还能是谁?咱们村上不就那么几个人。”
    杜大嫂四处一打量,确认周围没人,才又继续道:“遇着你大伯家的大姑娘了!说是要让里正帮着相看,再找佃户。”她同朱氏走得近,自然朱氏的男人不长进,早年分家分到的田地都败光了,眼下就靠种着父母和兄弟的田地为生。
    郑老头当点分家的时候,自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料理田地,就把肥沃的,地段好的都分给了两个儿子,自己就留了几亩薄田。朱氏他们这一家子,其实主要还是靠种兄弟的田地过活。
    果然朱氏一听就在炸了:“他们家的田不是一直都给我们家种的么?!”
    杜大嫂就是来给她传个话,并不想插手她的家务事,因而说:“我也就听到了那么一句,别的我就不知道了。家里还等我去回去做饭呢,我先回去了。”
    朱氏也没心思同她客气。郑全出去跟人吃酒了,她就自己一个人脚步匆匆地就往里正家去了。
    而彼时郑绣已经给里正看过田契,跟他谈妥。
    里正娘子家的张秀才在书院里还要靠郑仁照拂,自然是有求必应,若不是郑绣坚持,连那半篮子鸡蛋都不肯收。
    朱氏想去拦郑绣,自然是来不及的。她赶到的时候,郑绣都谈完准备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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