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这些天来,夏府中人在上京城耀武扬威,以秦王和姜家的表亲自居。原以为会受到特殊的待遇,但连沈桓也没有见着,便被打成打着秦王旗号招摇撞骗的骗子,受尽耻笑,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了上京。
    沈桓干脆利落地将隐祸去除,江城夏氏成为了上京中人茶余饭后的笑料。可与此同时,却有一个消息传遍上京——
    秦王并非没有娶亲的打算,只是,他是要入赘苏郡王府。
    自古以来并未有皇室中人入赘的先例,小道消息传出后,立刻吓坏了一干臣子。秦王手握大权,不少人也与江城夏氏一样,怀有同样的心思,只是他们不敢做得像夏氏那般明显。
    “王爷,这万万不可啊。”早朝过后,以郑卞安为首的大臣果然将沈桓堵在了宣正殿,苦口婆心地劝谏道,“王爷贵为大盛朝的摄政王,身份尊贵,怎么可以……入赘……”
    沈桓起身,冷清的目光扫向众人,讥诮出声道:“先不论本王要如何。本王的家事,何时轮到你们来置喙了?”
    他的目极有威慑力,不少臣子都低下头去。
    温淑妃的祖父温言斓上前一步,趁机给苏慎上眼药:“王爷,苏郡王将女儿教得如此离经叛道,竟要王爷屈尊,如此大逆不道,实在不是女子应该为之。恐怕他早已存了对王爷……”
    沈桓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而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哦?那按郑大人和温大人之言,女子应该做些什么?”
    温言斓一愣,道:“女子应熟读《女诫》,应以夫为尊、遵守妇道、相夫教子,无论是非曲直,都应当无条件地顺从丈夫,才能并济。”
    “若本王没记错,什么以夫为尊、妻为夫纲都是前朝那一套。”沈桓冷冽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面无表情地道,“开国皇帝早已废除这种陋习,如今你们反而为了教训本王,而搬出前朝那一套来,你们这是……有何居心?”
    众臣一听,立刻汗如雨下,纷纷跪下道:“臣等不敢。”
    “先祖的制度以推广多年,可这种前朝陋习竟还存在于世,实在匪夷所思。依本王看,定是那些著作的缘故。不若,将之全部烧掉吧。”
    劝谏沈桓的大多是迂腐的老臣,一听这话,立刻慌了神:“王爷,这万万不可……”
    正在打着瞌睡的沈昭却是眼睛一亮,“皇兄说得对,绝对不能再让这种陋习继续流传了。”
    沈桓冷声道:“女人并非工具,她们也有自己的思想,不见得一生都要依附别人而活。正如大盛朝的后宫,也不需要用女人来巩固。”
    沈昭连连点头,无论沈桓说什么,他都应了下来:“没错,都烧烧烧。”
    温言斓和郑卞安内心咯噔一下,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新帝继位,理应开始广纳后宫,但都被沈桓以新帝尚为年幼的理由挡了下来。他方才那话,更隐隐有废除后宫制度的意思。
    温言斓忙将矛头对准了沈昭:“皇上!此乃先祖……”
    沈昭立刻站了起身,挥手道:“朕今日身体抱恙,各位大人请回吧,有事明日再议。”
    他将君王的仪态做得有模有样,不等众臣开口,便带着一众宫人和侍卫离开。
    待沈桓和沈昭都离开后,大臣们三五成群聚到一起,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以温言斓为首的一派看向他,着急地道:“温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温言斓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沈桓想做什么,那便由着他罢。”同为三朝元老的礼部尚书斥道,“为什么偏偏要与他作对?是不是嫌活腻了?”
    “你们莫不是忘了,秦王就是个疯子,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都能干得出来。”
    郑卞安则长吁一口气,道:“幸好……幸好继承大统的并非,否则……”说着,他看向温言斓,道,“温大人,皇上尚未年幼,对是非曲直不能清楚分辨。对皇上的教导,还劳你多费心。”
    “郑大人……”
    郑卞安朝他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温言斓目送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择日成婚,钦此。”
    苏琬接过明黄的圣旨,只觉得如梦似幻。
    几天前,沈桓才和她说,会尽快将一切事情解决,却没想到,赐婚的旨意来得这么快。
    “公公辛苦,有劳公公了……”云和郡主微笑着走上前,客气地招呼宣旨的许公公。
    苏琬小心翼翼地窥向苏慎。
    苏慎的脸色变幻莫测。
    这些日子以来,他的心情经历了跌宕起伏的变化。
    前些天,他还在为自己的计策沾沾自喜,可未料不到半月,赐婚的圣旨便来临了。
    许公公笑着跟他道贺:“恭喜苏郡王,听说今日正好是苏二公子向长公主府下聘的日子,这真是双喜临门。”
    恰逢是二房向长公主府提亲的日子。两天前科举放榜,容氏得知苏玦中举,便迫不及待地上门商议苏玦和沈恬的亲事。许公公这般祝贺不为过。
    可看着苏琬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苏慎由始至终是黑着脸的。他始终高兴不起来。
    十三皇子沈昭继位的消息昭告天下时,他便已察觉到大事不妙。可转念一想,秦王大权在握,若是其他皇子继承大统,必然会对他有所防备,断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为他赐婚,尤其还是……
    但他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赐婚的圣旨便已迅速来临,令他毫无应对的准备!
    苏慎深呼吸了一口气。
    老谋深算,还是敌不过沈桓的厚颜无耻。什么双喜临门,他看分明是祸从天降才是!
    第134章 圆满
    这次从宫里头下来的,共有两道圣旨。
    第一道圣旨是册封苏琬为郡主的旨意——这是在苏慎的意料之中。
    苏慎平定叛乱,立下奇功,但他却婉拒了新帝的封赏,只替苏琬求来册封。如此一来,避免功高震主,不至于将苏家推至风浪口尖;二来,也合情合理,此次能够顺利拿下假卫王等乱党,功劳最大的应是苏琬和团子。
    虽然苏慎不待见沈桓,但还是对他将当日的事隐瞒下来心怀感激。
    未料,册封的旨意宣布完毕后,许公公又迅速拿出了第二道圣旨——
    赐婚。
    这个天大的惊吓直砸得苏慎懵了。
    将许公公送走后,苏慎回过头,再度看向苏琬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犹如如鲠在喉。许久,他开口道:“琬琬,你跟爹过来,爹有些话要和你说。”
    苏琬有些无措地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娘,却见云和郡主抿唇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苏琬跟随苏慎走入后院,见他许久未有说话,唤了一声:“爹。”
    苏慎收起思绪,看她的目光复杂,但还是努力缓和了语气,寻找合适的措辞:“琬琬,你老实和爹说,沈……秦王是不是对你做过不轨的事情,所以你才……”
    苏琬赶紧否认:“没有。”
    苏慎微微蹙眉,迟疑道:“可是,我听你娘提起过……”
    “慎哥,我们总不能耽搁了两个孩子。更何况,琬琬她……”那时候,云和郡主劝慰自己,并隐约提到了苏琬和沈桓的事情。
    苏琬只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是我……对他做了……”
    苏慎神色僵了一僵,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赐婚圣旨既下,一切已成定局,这成为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过了几日,沈桓登门提亲。
    这不过是一道形式,但苏慎不待见沈桓,有意在他提亲时刁难。
    未料沈桓竟请来了常安大长公主。大长公主对沈桓称赞有加,这下苏慎想从中作梗也不成了。
    最后,苏慎还是作出了让步。
    先帝驾崩,需服孝三个月。此时孝期未过,婚期并不宜定得太早,倒让苏慎松了一口气。沈桓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得做做样子。
    婚期最终定在了春末夏初。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
    流程走完,已不知不觉到了正月十五,又是一年的上元佳节——家家户户相聚团圆的节日。
    这一年的上元节来得迟。上京城到处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入夜后,花灯亮起,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虽与花朝节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上元节花灯的意味总归不同的。
    往年上元节的灯会尤其热闹,但因着今年恰巧碰着先帝驾崩,灯会不宜大肆操办,各家各户也没有出现大肆宴请的情况。
    苏府的家宴亦然。
    可家宴即将开始时,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仅苏慎来说。他对突然出现在苏府家宴上的沈桓自是不爽的。
    “秦王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苏慎婉言道,“今日是上元节,若有要事,不妨明日再议?琬琬尚未与你成亲,王爷还算是外人,多番登门,恐怕并不适合吧。”
    苏琬一听,不由着急道:“爹,是我……”
    沈桓将她拦了下来,神色平静道:“若苏郡王不欢迎本王,那本王这便告辞。”
    不知想起了什么,苏慎微一皱眉,叫住了他:“等等,王爷若不嫌弃,那便留下来吧。”
    苏琬怔了一怔,脸上的急色转为笑意:“谢谢爹。”
    夜色渐浓,夜幕间星光点点,酉时过后,烟火也出来得意洋洋地与星光比美。
    苏府家宴结束后,苏琬和沈桓并排坐在庭院中,观赏天幕烟火的表演。夜幕下,一双人影偎依在一起,与如水流淌的树影连成一片。
    “喵喵。”团子在两人的脚边绕来绕去,连声叫唤。它用爪子去挠苏琬的裙角,又跳上她的膝盖,试图挤入两人中间,来吸引两人的注意,但始终却得不到回应。团子不由生气地叫了一声,扭头跑回到屋里。
    苏琬无意中问起他来:“那个时候,为什么你要让我不要惹我爹生气?”
    沈桓道:“因为他都是你重要的人。有时候,我看着一家人和和乐乐的时候,会很羡慕。”他转头看向她,又道,“你有疼爱你的亲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不想为了一己私利,而毁掉你的幸福,让你变成我这样,孤身一人。以前,是我错了,相对于将你毁掉,我更想守护你一生。”
    苏琬莫名觉得眼睛酸涩,她动容握住了他的手,道:“以后,你不再是孤单一人了。”
    不远处,有人站在廊庑下,沉默地注视着这双人影。
    不多时,云和郡主从里屋走出。她的脚步很轻,但苏慎还是听见了。他转过身,握住了她的手,问:“阿缨,璟儿睡了吗?”
    苏璟,便是苏琬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取名作璟。
    “我哄睡了他,便让嬷嬷带下去照顾了。”云和郡主走到他的身旁,又问道,“慎哥,为何你突然改变了主意?”
    苏慎顿时冷下脸来,道:“我不过是看在琬琬的份上,才让他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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