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初莲噘嘴,一脸少女的娇俏:
“嫂嫂别听哥胡说,我身子好着呢,尤其是看到这么漂亮的嫂嫂。嫂嫂,初莲这厢有礼了。”说着,扮着鬼脸行了一个怪异的礼。她这别扭的动作引的睿之和锦毓都笑了起来,丫头们也都低下头偷笑。
锦毓想不到孟氏这样尖酸刻薄的人竟然能生的出这么古灵精怪的女儿,虽然很奇怪一向不喜孟氏的沈睿之为何会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关系这样好,但看到这小姑娘天真烂漫,心无城府的模样,自己也很是欢喜。
沈睿之见锦毓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心里很是高兴,之前的不快瞬间一扫而空。知道这都是初莲这小鬼的功劳,便佯装无奈的扶额道:
“莲妹你这小鬼,是越大越淘气,我得跟爹好好说说,都把你给宠坏了。”说到最后自己也呵呵笑了起来。
初莲一听,急得又是作揖又是撒娇,大眼睛忽闪忽闪,说道:“好哥哥,好嫂嫂,饶了我吧,初莲不敢了。初莲现在就去看爹,不打扰你们你侬我侬。”说完,做了一个鬼脸飞快地逃走了。
锦毓笑吟吟地看着她逃走,心里大概了解了为什么沈睿之对这个妹妹甚是宠爱,连自己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嫂嫂都对她喜欢得紧,就不要说沈睿之了。
初莲走了,留下锦毓和睿之二人,气氛很有些尴尬。睿之看锦毓一脸无辜的小模样,叹了口气,上前牵起她的手,无奈地说道:“走吧,今天也累了一上午了,回去好好歇歇。”
俩人手牵着手,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春风拂过,吹散一树的花瓣,卷起二人的衣袂。四月暮春时节,春风软绵,道旁梨花盛开,点点似白雪纷飞。
沈初莲并没有跑远,跑了几步她便停了下来,迎着春风回头看去,片片花瓣笼罩下,沈睿之和林锦毓携手远去,她一直看着看着,直到他们消失在晨光中。
她目光寂寥,先前的笑容也消散了。伫立了良久,才轻轻问身边的丫头:“赛雪,你说哥哥到底对这林锦毓是什么意思?是爱还是不爱呢?”
赛雪偷偷看了看她家小姐的脸色,想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说:“奴婢偷眼瞧着,将军对这新夫人很是不在意。小姐您也看到了,他们是一个在前走,一个在后面跟着,将军脸上还有怒气,想来定是不满意这门亲事……”
沈初莲点点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一般:“那为什么之后哥哥又要牵她的手呢?”
“小姐,将军一定是在逢场作戏,做出恩爱的样子给老爷夫人看,您想呀,要是他们不和的谣言传出去,别人对我们沈家会怎么看?”赛雪笃定地说道。
沈初莲听了这一番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面容沉静:“赛雪,但愿是我想多了,哥哥对那林小姐并未有什么特殊的情感……好了,我们快走吧,爹要等急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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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作羹汤
沈睿之和林锦毓一路无话。林锦毓怕自己一张口,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又朝自己咧嘴瞪眼,活像要生吞了自己,索性闭嘴作痴呆状。
沈睿之倒觉得锦毓安静的时候一副岁月静好的美好小模样,只要她一说话,活脱脱就是唇边点痣,头插红花的恶俗媒婆样。想起她刚才说的什么要将那孟蕙兰还有三个美人给他收进房中,竟与记忆里来他家为他说媒的媒婆的映象重合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算了,还是不要让她说话的好。
这样想着,冷不丁他们居住的胧香院就在眼前。沈睿之将锦毓送到门口,回头吩咐喜鹊和画眉:“扶你们夫人进去吧,好生照顾着。”
林锦毓本就觉得沈睿之在身边就像埋了颗□□,心里惴惴不安的。现在听沈睿之的口气像是不陪自己进房了,不觉心中一松。面上却又试探性地问:“将军不进屋休息休息吗?”
睿之看她一眼,知道她表面关心自己,实则怕是期待自己走得远远的,也不点破她的小心思,淡淡地对锦毓说道:“还有些公事未处理,就不进屋了,夫人歇着吧。”说完便匆匆离去。
锦毓一直到进了内室安坐下来,揣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下。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西墙上当中挂着米襄阳的《烟雨图》,卧榻是悬着正红双绣花卉草虫纱帐的雕花拔步床。
整间屋子华美又不失典雅,处处都彰显沈家的荣宠。锦毓环顾整间屋子,想来这荣华富贵是最无定数的,正如红颜易老,富贵如烟,这莫过是人世间最短暂的了。她失神地看向面前的铜镜,镜中的人儿乌发浓密,双眼含春,十指纤纤,还好,自己还年轻得很,可是这一年又一年,难道自己就在这里,慢慢地枯萎直到死去吗?
锦毓自诩不是多愁善感,顾影自怜的怀春少女,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嫁过来只一天,心里的杂念便如野草般滋长。
锦毓想的心中烦闷,索性倒了碗茶压压火气。正喝着,喜鹊打破了一屋的沉寂,报说大小姐来了。沈初华今年刚满十五,圆润的脸庞,弯弯的眉眼,算不上多惊艳,却有着世家小姐独有的矜持与高贵,倒也引人侧目。
初华两三岁的时候生母便去世了,留下她与沈睿之兄妹二人。后来父亲抬了孟氏做正房主母,孟氏对两个孩子极为刻薄,沈老爷虽万般宠爱他们,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事务繁多,不可能事无巨细样样安排妥当,于是初华从小就和哥哥沈睿之最亲,最为依赖他。因此沈睿之的亲事,除了沈老爷外,最重视的莫过于她了。如今见到这位新嫂嫂,见她端庄秀丽面容亲和,对她极有眼缘。锦毓见自己这位小姑子年龄虽小却言语沉稳,落落大方,也很是欣赏。
姑嫂二人一见如故,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初华心思细腻,她见锦毓脸上隐隐有哀思浮现,以为是为孟氏的侄女孟蕙兰的事烦心,想到早晨孟氏的话中有话,她愤愤不平地对锦毓说:
“嫂嫂可是在烦心孟蕙兰一事?嫂嫂完全不用担心。哥哥和我一样都很讨厌那孟蕙兰。嫂嫂你想必清楚,那孟氏不是我们的亲娘,母亲在世她百般讨好,母亲去世后,她总是责骂我们,克扣我们的钱粮衣物更是不在少数。
孟蕙兰那时候经常到我家玩,帮着她姑母欺负我们,暗地里还经常嘲讽我们是没娘的野孩子,说我们迟早要被沈家赶出去……现在不过是看我哥发达了,而她自己娘家早就败落了,才巴巴地说些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真是没皮没脸,令人作呕!”
说到这儿,她看看锦毓的脸色,又继续说道:“所以嫂嫂根本不用把孟氏的话放在心上,她自顾自的瞎扯一通,我哥和我心里可是像明镜似的,想让哥娶那孟蕙兰,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锦毓听完她夹枪带棒的一通指责,不觉醍醐灌顶,总算明白了早晨沈睿之为何无缘无故变了脸色。照初华的说法,那孟蕙兰与沈家兄妹就是仇人啊,沈睿之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娶她?自己没搞清楚情况就在那里胡言乱语,说什么成就一段佳话,也难怪沈睿之气得脸色铁青。
沈初华见嫂嫂一脸的懊恼,便关切地询问道:“怎么了嫂嫂,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初华,你继续往下说。”
“孟蕙兰自不必说。至于那三位美人……那原是这一届的秀女,皇上见他们模样周正,家世也清白,便把她们赏赐给了我大哥,只说随大哥处置。大哥对他们毫无兴趣,只是碍着是皇上赏的,也不好随意打发,便安排了院子好吃好喝的供着。说起来地位好像很高,实则也就那么回事,在沈家的地位也挺尴尬的。”
一堆话说下来,初华小丫头很是口渴,见到桌上有现成的茶壶茶杯。便也倒来一杯细细品着。锦毓见她可爱得紧,便逗她:“小丫头不在深闺中好生待着,从哪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看来要赶紧把你嫁出去了。”
初华噘嘴道:“嫂嫂惯会取笑我,好多都是初莲妹妹告诉我的,再说事关我哥,其他人我才懒得管呢?”
听到初华提起初莲,早上的疑惑又在锦毓脑海中浮现,她奇怪地问道:“初莲不是你后母的女儿吗?我看睿之对睿言淡淡的,怎么对初莲那么好?”
初华一愣,恍然大悟道:“嫂嫂你看到莲妹啦,她身子不好很少出来走动。莲妹虽然是我们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心肠可好了。以前孟氏经常会让我们饿肚子,莲妹就偷偷给我们带糕点,带饭菜。有时候给孟氏发现了就打她骂她,可她下次依然偷偷接济我们。
有一次大哥生病,躺在床上说胡话,孟氏不给他请大夫说他是装病,多亏了莲妹忙上忙下,瞒着她母亲请的大夫。要不是她,大哥恐怕早就没了……莲妹现在身体不好,都是当年孟氏为了惩罚她把她关柴房,那里空气潮湿,她娘又不给她饭吃,久而久之,小病就变成大病了。”
她的声音有了些许哽咽:“莲妹很可怜,我和大哥都想弥补她,付出我们的一切对她好,她在我们眼里就是嫡亲嫡亲的妹子。”
锦毓想到那个女孩子,不谙世事却又好像比谁都成熟,善良的让人想落泪,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彼时天色已晚,初华向锦毓告辞离去。初华走后,整个房间又变得空空荡荡毫无人气。锦毓知道今天因为自己的无知惹恼了沈睿之,有心向他赔罪,却又觉得两人见面时间太短,彼此都还不熟悉,自己与他说几句话都觉尴尬,更别提赔礼道歉了。
想了又想,她还是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都是她比较拿手的,又命画眉去前院请沈睿之。等到她将饭菜一样一样的端上桌,沈睿之也正好推开门。
睿之踏着月色推开胧香院的门,顿时感受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暖意,这是一种带着人气的暖意。房间内灯火通明,温温暖暖。他的新夫人穿着半旧的雪青色棉裙,钗环尽褪,满头乌丝只松松地挽了一个髻,点缀几朵水红珠花,衬着她莹润的脸庞,煞是好看。
再看桌上摆着的饭菜,瓷盅里盛着煨得热气腾腾的酸笋鸡皮汤,天青釉盘八宝富贵鹅安静地躺着,七彩宝盘中整整齐齐拢着万字珊瑚白菜,还有他爱吃的佛手金卷,胭脂凉糕,青瓷碗中盛着晶润的香米。
饭菜混着汤水的气息扑面而来,熏得沈睿之隐隐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他的心在外漂泊太久了,小时候母亲不在,长大后又投身军营,吃饭对于他好像就是个必须完成的任务,他从来不知道一顿饭可以让他的心变得这么柔软。好像就是在今天,他那颗飘零的心才真正安定了下来。
身旁的画眉见睿之怔怔的,不禁抿着嘴笑道:“将军,这些菜可都是我们夫人亲手做的?将军快尝一尝……”
说完,悄悄招呼所有丫鬟都出来,临走时顺便轻轻带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