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节

    夜白宇又问了一句：“为什么想当皇帝？”
    夜九辰迷迷糊糊地说了三个字：“就是想。”然后眼睛已经闭上了，小手还抓着陌杉的衣襟……
    夜白宇看着神色莫名的宁则和宁远，微微一笑说道：“外公，您老都听到了？我的位子早晚是要给九九的，宁国的这个位子也早晚是小皓儿的，小皓儿说他不想当，九九说他想当，这一个是您重孙子，一个是您重外孙，您老应该会尊重他们两个的意见的吧？”
    宁则这会儿已经彻底明白了一件事，夜白宇在宁清扬那里肯定没说通，不然不会又搞这么一出儿戏出来。但是看似儿戏，又不能真的当做儿戏，因为夜白宇有一点说得没错，未来的天下要么是他重孙宁皓的，要么是他重外孙夜九辰的，如果两个孩子都想当皇帝的话，他或许还得权衡一下，可如今一个说想当，一个说不想当，他还能怎么说？就算在夜白宇和宁清扬之间，宁则偏向的是宁清扬，可是夜白宇这会儿把宁皓和夜九辰一块儿拉到了宁则面前，对宁则来说，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皇祖父，皓儿还小，不懂这些。”宁清扬看到宁则的神情，心中微微一沉，开口说道。
    宁则深深地看了宁清扬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清扬啊，皓儿并不是什么都不懂。从他出生以来，你热衷于政事，陪他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他才会这么说。”
    作为一个老人，宁则自然是疼宁清扬的，但他更加疼爱自己唯一的重孙宁皓。不得不说，夜白宇灵光乍现想出的这一招，虽然看似儿戏，却最能打动宁则的心。而夜白宇始终都认为，最能够决定宁国未来的还是宁则，只要宁则真正松口了，宁远绝对不会有意见，而宁清扬有意见也没用，因为他又不是皇帝，只是个太子而已。不得不说，这个时机还是不错的，要再晚几天让宁清扬正式登基了，可真就有点麻烦了。
    “清扬，皓儿是真的不想当皇帝，以后也不会想，我这个当母亲的，也不想让他做皇帝。”一直沉默地坐在一旁的穆紫烟第一次开口，看着宁清扬神色平静地说道。
    穆紫烟被叫过来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如今她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夜白宇对宁皓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穆紫烟心中真的很紧张，因为她怕宁皓会说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那绝对不是她想听到的。最终宁皓非常认真地给了一个否定的答案，穆紫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了宁皓的解释，心中酸涩不已，也终于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不管她尽多大的努力，宁皓的成长都是有遗憾的，因为宁清扬这个父亲，很多该做的事情都没有做到……
    穆紫烟当然很清楚夜白宇和陌杉的目的是为了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宁国，因为当今天下的局势很明显，最终天下之主要么姓夜要么姓宁。而如果让穆紫烟来选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让夜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因为宁清扬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像他自己了，这样放任下去，只会让他在权势之中更加迷失自己，到最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而且穆紫烟也从未想过让自己的儿子当天下的主宰者，她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能够过平静且平淡的日子，希望宁皓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不需要武功多么高强，不需要才学多么出众，不需要很出色，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所以穆紫烟鼓起勇气开口了，即便她知道她说的话会让宁清扬很不高兴，但是她必须要说。
    而穆紫烟话落，宁清扬看着她的目光就变了，或许是碍于长辈还在，并没有很明显，但是穆紫烟知道，宁清扬生气了，很生气……
    “紫烟，你不想做皇后是吗？”宁则看着穆紫烟神色认真地问。
    穆紫烟忽略宁清扬的目光，微微点头说：“是，皇祖父。我希望清扬可以多一点时间陪陪皓儿，这样就够了。”
    宁则和宁皓对视了一眼之后，宁则看着宁清扬语重心长地说：“清扬，天下迟早要统一的，最后剩下夜国和宁国的好处是，我们可以选择不动干戈，这样坐下来平心静气地商量一下两国的未来。夜白宇有一点说得没错，最终如果是九九成为天下之主的话，其实也是夜国和宁国两国皇室的血脉在延续。”
    宁则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先前宁则即便对夜白宇说这件事情由宁清扬决定，也是希望宁清扬能够放下一切，答应夜白宇提出的条件。而如今宁皓开口了，夜九辰开口了，穆紫烟也开口了，宁则会倾向于哪边其实很明显。因为他先前说让宁清扬来决定，也是认为宁国的未来是宁清扬的，但宁清扬并不是一个人，他有妻有儿，如果宁清扬的妻子和他的继承人都表示反对的话，宁清扬自己坚持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宁则不愿意去想象，因为那很可能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种结果……宁清扬会众叛亲离……
    “皇祖父已经决定了吗？”宁清扬看着宁则问道。事情发展到现在，宁清扬突然意识到，这整件事情都是夜白宇早有预谋，甚至他一直在被夜白宇牵着鼻子走。原本宁清扬跟夜白宇的交流其实很少，夜白宇在天下人眼中的印象，是一个简单粗暴，甚至可谓残暴的形象。如今宁清扬才发现，夜白宇的心机，绝对比他更深……
    其实宁清扬应该感到荣幸，因为夜白宇对于外人是不屑于用心机的，能用拳头解决的问题绝对不浪费口舌。可他面前的这些都是陌杉的亲人，也是夜九辰的亲人，夜白宇希望所有的事情能够得到一个真正圆满的解决，让大家都满意。当然了，宁清扬除外，因为夜白宇一点儿都不在意宁清扬的感受……其实说白了，夜白宇浪费感情做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最大的目的并不仅仅是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吞了宁国，更是希望陌杉不再面临两难的局面……
    对于宁清扬的问题，宁则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宁清扬语重心长地说：“我跟你父皇都决定了，也希望你能够真正接受。你现在身体不好，也不宜再操心政事，好好休养，多陪陪皓儿，等你身体好了，再给我添个重孙女，我就死而无憾了。”
    宁则把死而无憾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宁清扬还能说什么……他一直以来一直放缓自己的脚步，没有明目张胆对夜白宇做什么，就是顾忌到自己的长辈。无论如何，宁清扬心里还是有亲人的，他并没有变得六亲不认。而他一直谨慎的后果就是，现在被夜白宇得到了机会，让他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即将付诸东流了……
    “清扬好好休息吧。既然已经决定了，后日你父皇会下旨。”宁则起身看着宁清扬说。他的确还是宁国的掌权者，只要他还活着。他不希望宁清扬行差踏错，他更想看到的孙子是曾经那个清风朗月的神医公子……
    “多谢外公成全。”夜白宇对着宁则行了个大礼。
    宁则和宁远都走了，陌杉抱着已经睡着的夜九辰也跟着夜白宇出去了，最终房间里只剩下了宁清扬和穆紫烟还有宁皓一家三口。
    宁皓也已经昏昏欲睡了，穆紫烟抱着他正准备起身出去，宁清扬叫住了她：“烟儿，让皓儿去休息，我有话要跟你说。”
    已经转身的穆紫烟没有回头，抱着宁皓声音平静地说：“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今天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心的，你想做什么我管不了，但是我可以管我自己的儿子，你没有权利阻止我。”
    穆紫烟话落，直接抱着宁皓出门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先前宁则宁远和夜白宇一家都在，穆紫烟明知道她说出那些话会让宁清扬很生气，但她还是说了，说出口之后，竟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穆紫烟回想了一下，她从小到大都跟在宁清扬的身后，她的喜怒哀乐都跟宁清扬有关。她努力学习医术的初衷是为了可以跟宁清扬有共同的话题，而不是因为她是名医山庄的大小姐；她认真学习煲汤，到现在为止都只会煲宁清扬最爱喝的那一种；她在宁清扬面前从来都是温柔端庄的，从来没有发过脾气，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是怕惹了宁清扬的不喜……
    她做了那么多，最终得到了什么呢？宁清扬一句只把她当做妹妹，就能把她打入尘埃里……穆紫烟最近其实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时间倒流，让她再次选择的话，她会不会选择给宁清扬解媚毒？她想了几天，都没有得到的答案，现在突然得到了，那就是……不会……
    回过头去想想，穆紫烟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傻了。宁清扬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说了只把她当做妹妹，她当时虽然伤心，但是也没打算再纠缠宁清扬。如果没有宁清扬中媚毒那次意外，她现在绝对不会是宁清扬的妻子。
    穆紫烟不明白自己当时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心中还是爱宁清扬的吧，毕竟她的目光已经追随了宁清扬那么多年，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宁清扬去死？或许还有少不更事的冲动在，傻傻地觉得为了自己爱的人，付出所有都无怨无悔……
    可是当一切真相都残忍地撕开，穆紫烟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宁清扬能够想到的事情，穆紫烟也想到了。当初宁清扬中的胭脂醉，无疑就是穆煜亲手下的，为了让宁清扬和穆紫烟生米煮成熟饭。而穆煜所说他没有解药也绝对是假的，如果穆紫烟当时拒绝了，穆煜也不会让宁清扬就那么死的……
    穆紫烟只是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她所认识的，她最熟悉的，入了她的眼的男人，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宁清扬，所以她把宁清扬当成了自己的未来，当成了自己的全世界，而被“全世界”抛弃的那种痛苦，穆紫烟已经深有体会……
    或许是为母则刚，穆紫烟不想再这样忍气吞声下去了，她的确管不了宁清扬怎么样，她也不想管了，但是她绝对不会让宁清扬来决定宁皓的未来！
    穆紫烟原本一直在自欺欺人地想着，自己过得怎么样都不重要，只要能够给宁皓一个完整的家，她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到现在她猛然醒悟，并不是父母都在一个屋檐下住着，对孩子来说就是完整的。真正完整的家，是一家人的心在一起。如果心在一起，即便没有在一个屋檐下，家也是完整的，如果心离了，即便天天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也不过是虚假的表象而已。而这些，孩子都不会没有任何感觉……
    穆紫烟发现她错了，她不该认为如今这一切才是对宁皓好，因为宁皓并没有真正得到他想要的父爱。所以他才会那么羡慕木朗可以跟木长风一起睡，可是跟木长风一起洗澡，可以天天跟木长风一起玩儿一些很幼稚的小游戏，因为这些，他都没有得到过……
    固然宁清扬在面对宁皓的时候是温柔的父亲，对着宁皓的笑容也不是假的，可是宁清扬陪宁皓的时间太少了，他的时间都花在对权势的追逐上面，未来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穆紫烟见到木长风在娶了宁玉有了孩子之后变得“不务正业”，天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妻儿，她是真心羡慕的；她见到夜白宇娶了陌杉之后，身为皇帝却不关心朝政，时不时地陪着陌杉满天下地跑，她是羡慕的；她见到木苍娶了夜安然，因为夜安然的身体，到现在都没有圆房，依旧甘之如饴，天天变着法儿地制造浪漫哄夜安然开心，她也是羡慕的……
    即便穆紫烟已经不奢望得到宁清扬的爱，但她的儿子跟木长风的儿子，跟夜白宇的儿子比起来，都缺失了很多的父爱。她一直想要弥补，可是到头来发现她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而她留在太子府里，跟宁清扬配合，在宁皓面前粉饰出来的太平，又能欺骗宁皓多久呢？孩子总会长大的，宁皓很聪明，也很敏感，所以他不会懂为什么自己的父亲母亲不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为什么他的父亲不像隔壁木爷爷一样，会跟他一起玩儿……
    穆紫烟觉得，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适用于如今的宁清扬和她。宁清扬追求的东西，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平淡生活，宁清扬也给不了。她自欺欺人粉饰出来的太平，最终骗到的也许只有她自己罢了……
    穆紫烟出了房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她脚步未停朝着外面走去，越走越快，仿佛迫不及待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穆同看到穆紫烟抱着宁皓过来，微微一笑把已经睡了的宁皓给接了过去，看着穆紫烟问道：“刚刚他们找你做什么？”
    穆紫烟看着穆同熟练地抱着宁皓的样子，傻傻地问了穆同一个问题：“大哥，如果我带着皓儿离开这里，你可以像父亲一样照顾皓儿吗？”穆紫烟突然觉得，跟宁清扬比起来，穆同作为宁皓的舅舅，更像是一个父亲……
    穆同微微一愣，看着穆紫烟说：“你问的这什么傻话？不过你怎么又突然想要离开了？”
    “大哥，我想通了。”穆紫烟苦笑一声说，“我本以为大家住在一个屋檐下对皓儿就是好的，可是现在发现，这只是一种假象。宁清扬已经变了，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把皓儿留在这里，皓儿也得不到他应得的父爱。”
    穆同微微点头说：“你能自己想通，这很好。宁清扬的确是变了，他表面看来对皓儿很好，但是皓儿在他心中占据的位置太少了。”客观来说，宁清扬并没有不认宁皓，也一直都对宁皓很好，可是他心中被很多别的事情占据，对宁皓的关爱必然会减少很多。穆同看得很清楚，他也一直都希望穆紫烟能够真正清醒过来。
    “大哥不是问我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穆紫烟看着穆同说，“夜白宇和陌杉想要一统天下，他们在商量这件事。”
    穆紫烟把她看到的和听到的都跟穆同讲了一遍，穆同听到夜白宇竟然把宁皓和夜九辰给弄了过去，还让两个孩子来做决定，唇角微勾说道：“夜白宇果然很无耻啊。”不过这个方法是有效的，而且结果是穆同想要看到的，这就很好……
    “后日原本是师兄的登基大典，现在他们决定在后日对天下宣布这件事了。”穆紫烟对穆同说。她对宁清扬的称呼已经变回了师兄，因为觉得这样会让自己舒服一点……
    “非常好。”穆同微微一笑，看了一眼怀中宁皓沉睡的脸庞说，“等这件事情结束了，我带你和皓儿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