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节

    帘幕后,司空家主讪讪地走了出来。
    恭王当即站起身:“你?”
    “嘿嘿。”司空家主干笑了两声。
    恭王看看他,又看看烛龙,压低了音量道:“你疯了不成?怎么把他带在身边?让司空朔知道了,不吃了你?”
    “他在身边,司空朔才不敢吃我。”烛龙捋起袖子,露出渗血的伤口,“投鼠忌器。”
    恭王张大了嘴。
    ……
    行宫内,小李子正在给司空朔包扎左臂上的伤口:“哎哟,这郡王,下手可真狠!好歹是自己哥哥,有这么往死里杀的吗?您平时多惯着他呀,让他在行宫像条大尾巴狼似的,横行无阻!怎么到您从他手里抢东西,他又一点儿不留情面了?”
    事到如今,兰贞与司空家主的事已经瞒不住这些心腹了,如老太监、如小李子、如赤衣宫女,全都知道司空朔有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叫玄胤了。
    司空朔没说话。
    小李子系上绷带:“主公,您明天真打算护送烛龙和老爷去南疆啊?”
    “不然呢?”司空朔淡淡地问。
    小李子把金创药收入医疗箱:“虽然吧,奴才没跟您去现场,没见着您跟胤郡王打斗,但瞧您这满身的伤,奴才能猜到胤郡王是真的下定了决心,甭管您与他什么关系,敢阻止他报仇,他就得杀!”
    “哼。”司空朔发出一个不屑的鼻音。
    小李子又道:“还有吧,您别怪奴才多嘴儿,奴才总觉得让老爷到南疆不是什么好事儿!耿家那群人……说好听点儿,是帮您照顾老爷;说难听点儿老爷就是他们的人质!您要是哪天不跟他们合作了,他们说不定还是会杀了老爷!您说您何苦呢?”
    “本座有的选吗?”司空朔静静地问。
    小李子低下了头。
    从老爷的安危上来讲,接受耿家的保护是最佳选择。与其说是烛龙挟持了老爷,不如说是主公自愿给老爷找了一个临时的保护伞,哪怕这把伞,会让他陷入十分危险和被动的境地。
    “唉,您英明一世,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爹啊?”
    小李子嘀咕着,拧着药箱出了寝殿,一刻钟后返回,手里多了一碗汤药:“主公,这是最后一副药了,喝完,您就该康复了。但是蛊毒……”
    “本座明白,退下。”
    “是。”
    小李子放下药碗,从外面,轻轻合上了房门。
    司空朔摘下面具,露出那张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打开插在花瓶里的画卷,看着那个戴着幕篱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端起了药碗。
    翌日,恭王邀请德庆公主出游:“昨天的事,是我治下不严,我后悔了一晚上,真不该把烛龙带来的!我已经给耿家修书禀报了烛龙的恶行,并告诉耿家,若是逮住烛龙,我一定会大义灭亲!我知道公主一定还在生我的气,想邀公主一同出城散散心,也算弥补一下我的过失。”
    德庆事后从皇贵妃那儿了解到了烛龙冲撞父皇的经过,心中着实把烛龙恨得不轻,听恭王决议杀掉烛龙,略感舒适了些:“但是我有些累,改天吧。”
    恭王眼神一闪,握住她的手道:“德庆,你还在恼我对不对?我对天发誓,耿烨绝没与烛龙狼狈为奸!若耿烨有,让耿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反正他不是真的耿烨。
    德庆公主见他如此信誓旦旦,不免信了几分:“真不是你纵容的?”
    “真不是!你是不晓得,皇上说要取消我们婚事的时候,我吓得心跳都停了!”他夸张地说。
    德庆公主噗哧一声笑了。
    恭王揽过她肩膀,与她一道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他们:“例行检查,请公主与恭王下车。”
    恭王笑了笑:“我下车就是了,太阳大,让公主在里边坐着吧,反正里边有人没人,你们全都看得清楚。”
    侍卫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行,所有人都必须下车接受检查!”
    恭王仿佛非常惊讶:“公主也要检查吗?你掀开帘子,里边几个人你会看不到吗?难不成你以为公主会在座板下边儿藏什么不能带出宫的东西?”
    侍卫解释道:“是这样的恭王殿下,烛龙潜逃了,皇上下令,必须对一切出入宫廷的马车进行详细的排查。”
    恭王还要说什么,德庆公主挑开了帘子,不怒自威道:“本公主会私藏烛龙吗?本公主恨不得撕了他才好!你们应该看到了,本公主的马车干干净净!没什么可查的!”
    “可是公主……”
    德庆公主跳下了马车:“行了行了,去检查吧!这样总可以了吧?”
    “多谢公主。”侍卫清了清嗓子,把马车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座板下也查了一遍,的确没发生任何可疑的迹象,“打搅公主了。”
    德庆公主蹙眉,上了马车。
    恭王长长地松了口气,这些侍卫到底还是顾忌了德庆的身份,没搜得太过分——
    马车在宽阔的大街上行驶。
    德庆公主微笑着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郊游?丽湖吗?”
    恭王笑道:“我听说城西有一家不错的斋菜馆,想邀请公主一同品尝一下。”
    “斋菜?”德庆公主转动着美丽的眼珠,“我没吃过。”
    恭王点了点鼻尖,极尽亲昵地说道:“就是因为你没吃过,才要带你去吃,我要带德庆尝尽世间美食、访遍四海河川。”
    德庆公主甜得心尖儿发烫。
    但是出城时,马车再一次被拦了下来,这一次的侍卫没这么好说话了。
    侍卫拔出宝剑,要朝马车里戳。
    恭王大骇:“你们干什么?这是公主的马车!损毁公主的东西,要砍头的!”
    侍卫正色道:“这是上头的命令,如果我们不执行,也是要砍头的。”
    德庆公主本身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架子的人,没觉得侍卫的行为不可原谅,偏恭王在一旁不停地上着眼药:“公主,这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检查一遍就够了,还得拆了您的马车!难道说,您贵为一国公主,真会窝藏朝廷的要犯不成?他们到底是奉命检查,还是不满您找了个南疆驸马,要故意刁难于您?”
    德庆公主被戳中了痛脚,堂堂嫡出公主,竟然远嫁敌国王爷,怎么想都不是一个特别明智的决定,但为了西凉江山,为了王家的千秋万代,她与父皇都决定接受这样的牺牲,只是,她不希望别人曲解她的付出!
    “给本公主让开!想搜本公主的马车,到皇宫向本公主的父皇请旨!”
    侍卫与同伴们面面相觑。
    这一幕,被城楼上的黑衣首领尽收眼底,黑衣首领眯了眯冷眸,对身后的影卫道:“通知郡王。”
    “是!”
    ……
    马车最终被放行了,驶到了郊外的一家斋菜馆。
    德庆公主温柔地笑道:“你听谁说的这儿有斋菜馆的?”
    他哪儿是听说的?是以前来吃过。
    恭王眼神微闪道:“宴会上,听公子们说的。”
    二人进了菜馆。
    烛龙与司空家主从马车底部的隔板中出来,二人浑身都湿透的,不是热的,是被吓的,刚刚在城门口,若真有人拿剑往里戳,他们恐怕就要变成筛子了。
    此处距离驿站不过三四里路,二人跑着跑着就到了。
    司空朔坐在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上,挑开帘幕,让二人上了车,马车七弯八转,拐入了一个僻静的小树林,约莫两刻钟后,抵达了一个临时搭建的渡口。
    小李子从乌篷船里探出小脑袋:“都准备好了!你们顺流而下,不到半日便能抵达溪村渡口,那里有人接应你们!”
    烛龙立马跳上船,对依旧站在岸上的司空家主道:“还等什么?快上来呀!”
    “我……我……”司空家主突然有些不舍,颤抖着握住了司空朔的手,“阿朔……我……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父亲……我……”
    他说着说着,泪水掉了下来。
    到了诀别的一刻,才想起一生的愧疚,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岁,可他好像……根本不记得他的生日。儿子出生时,他抱都没抱一下,要不是想着兰贞可能会回来找儿子,他都想淹死他的!
    儿子是怎么磕磕碰碰地长大了呢?
    生过病没有啊?
    他都不知道。
    儿子长什么样,他也不知道。
    反正,等他开始拿正眼去瞧儿子的时候,儿子已经戴上面具,去宫里做了太监。
    “阿朔……父亲要走了,你……你让父亲看你一眼好不好?”他抽泣着说。
    司空朔冷漠地说道:“你走吧。”
    “阿朔……”司空家主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摸上他冰冷的银色面具,“我……我就看你一眼,我这一走,也许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司空朔拿开他的手。
    司空家主心口一痛,儿子终究还是不肯原谅他么?
    他的眼泪哗啦啦地往外冒,死死地抱住儿子的手:“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会……会好好地对兰贞,也会好好地对你,我会娶她!会立你做世子……”
    “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宁愿你没碰过她。”司空朔漠然地说完,抽回被他抱得生疼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过了身。
    “小心!”烛龙突然大叫!
    司空朔眼皮一抬,眸光一动,转身打出一掌,将司空家主推入了船舱!
    百支箭矢铺天盖地,交织成一张无法逃离的大网,将司空朔一行人全都网在了它的魔爪下。
    烛龙赶忙合上了舱门!
    小李子噗通跳下水!
    司空朔挡在船前,抡剑劈斩,箭矢被他消耗了大半,还有部分钉在船上,铮铮铮铮地发出声响。
    一支箭头从船身的缝隙中没入,在离司空家主的眼睛只有不足一寸的地方堪堪停住。
    司空家主瞬间吓懵了。
    又一支箭矢飞入。
    烛龙把他往下一按,箭矢钉在了对面的墙壁上!
    “呆在里头别出来!”烛龙咬牙说完,拔剑冲出了船舱。
    司空朔与玄胤在岸上激烈地打了起来,黑衣首领率着十多名影卫,杀气腾腾地往船上冲来,被赤衣宫女与一众大内高手拦截在半路。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
    烛龙一剑砍掉一名影卫,目不斜视地冲向玄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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