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高铁所经过之处,有晴有雨,雨时乌云盖住四野,晴朗时阳光穿破雨云,灿烂整片大地。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怀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情,从小小的唐家村走到宣州念高中。
    她独自一人走过陌生的街道,繁华大城市的一切都让她目不暇接,她当时不知道自己在宣州实验中学会遇到什么人,有着怎样的遭遇,又会经过怎么一段时光。
    她又想起今早离开唐家村,和外婆道别时的情形。外婆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安静地站在村口,目送她乘坐的车远去,对着她遥遥挥手。
    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她慢慢回过头——虽然距离很远,但她还是能从泪光中分辨出,那是个老人的身影,老人穿着灰扑扑的衣服,有些佝偻,像一棵大树一样,目送她远行。
    这一列急速行驶的火车就像是人生片段的写照,自某点而起,到某点而终。
    终点之外,什么都无法预知。
    这条铁轨的尽头,是她的下一段人生。
    大学生活随着唐宓跨入大学校园而开始。
    她如同这数年来进入京大的每一位新生,跟着“新生指导”开始了新生生活。
    大学宿舍比之高中条件相差无几,每个宿舍四个人。宿舍在二楼,有一个阳台,她是本宿舍最后一个到学校报到的,因此分到了仅剩的靠门的那一张床。
    宿舍里四个人同学院同专业,除了她之外,都是北方人。和唐宓对床的是东北女孩赵幸丹,为人开朗热情、性格洒脱,第一天见面时她还主动帮唐宓整理行李。赵幸丹身量很高,唐宓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南方女生中已经不算矮,但在赵幸丹面前还是不够看。
    赵幸丹笑着说:“我高中是篮球队的!”
    唐宓恍然大悟。
    唐宓临床的女生名叫韩羽露,外表娇小柔弱,性格温婉,和赵幸丹有着截然不同的风格。她家家境似乎不错,开学的时候,她家整个家族齐齐出动送她到学校,据说开了好几辆车过来。她高中时就交了男友,男友也非常优秀,在隔壁学校念电子专业,两个人一起吃饭上自习,羡煞了不少人,按赵幸丹的说法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剩下一个女孩冯娅则是本市人,唐宓在开学典礼的当天才见到她,班会结束后她就消失了,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冯娅是土生土长的燕京人,她家离学校也不远,因此她虽然申请了宿舍,但短期内根本不打算住校。
    赵幸丹最早来宿舍报到,性格热情得犹如一团火,朋友也广,所以对本宿舍甚至隔壁的宿舍情况了如指掌,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严晓冬。唐宓知道,以自己的性格,大学想交朋友也挺难的,因此对自己在宿舍的人缘完全没抱什么指望,也做好了“大学没朋友”的心理准备,但赵幸丹完全不介意她的沉默寡言,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之喜。
    尤其是当唐宓在学院办理贫困生证明被她撞见之后,她对唐宓的热情就更上了一层楼。
    她行事颇有侠客之风,当时就跟唐宓说:“我保证不会告诉别人的!”
    唐宓说:“谢谢你。”
    赵幸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
    “别客气。”
    只要有可能,她会叫上唐宓一起去吃饭,一起去学院开会上课,仿佛认识了很久的朋友。唐宓大约知道赵幸丹和很多善良的人一样,是因为同情对她特别友好,但她并不介意。
    只要感情是真挚的,哪怕是些微的同情,也值得感谢。
    按照京大的惯例,新生报到之后,接下来就是为期两周的入学教育,新生见面会、体检、学校和学院的开学典礼、各种讲座等,而她还有各种学费助学金申请等手续要办,比别人更忙碌一些。
    唐宓也渐渐熟悉起自己的班级。她所在的金融系有六十人,分为两个班,男女生各半,囊括了全国最优秀的学生。开初次班会的时候,辅导员的概述之后就轮到了自我介绍。
    全系六十人按照学号一一进行着自我介绍,唐宓看着一张张聪明的脸从眼前划过,猜想着他们中学时代是当地何等了得的强人。
    显然大家都有同感,赵幸丹就跟唐宓说:“我妈跟我说,别拿倒数第一就可以了。”
    韩羽露点头:“我妈妈说,毕业就可以啦。”
    唐宓说:谢谢你。°
    唐宓吃惊。她倒是没想到这两人要求这么低,她们可都是全省最优秀的学生。
    赵幸丹说:“高中优秀有什么用,问题是,咱们系也总要有一个倒数第一啊。”
    唐宓同意这个结论。大家都是聪明的学生,对自己在大学时代会遭遇何等竞争都有着心理准备。从现在开始,无论高中时代多么优秀,所有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学号按照姓氏字母排列,班会上众人自我介绍过半后,轮到了她。唐宓速来寡言,只说了自己的姓名和毕业学校,然后就试图回到座位。
    她的简短发言引发了群众不满,连辅导员兼本学院的研究生小张老师都说:“不再多说点儿?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没有。”她说,也是一贯的面无表情。
    后排有个男生笑问:“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
    此言一出,全班男生都笑起来。
    那一瞬间唐宓不知道这是班会,还是新闻发布会。她目光冷冷扫过那名问她身高体重的男生,她记得男生名叫陈卓航。
    她能理解对方的问话没有恶意,问话也只是玩笑,但她还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
    她终究一句话没说,径直回到座位,留下了些微冷场的气氛。
    “真是开不起玩笑啊······”
    有人小小抱怨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基本上每个人都听清楚了。
    辅导员顿了一顿,有些尴尬,拍了拍手:“下一位下一位。”
    唐宓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赵幸丹忍不住咂舌:“明白,你确实不爱说话。”
    唐宓面无表情,她想,自己为什么要回答这类问题呢?对方有时间的话,不如多去看看书怎么样?
    她也算琢磨出来了,自己大学四年的开端并不算好。
    然而,她很快忘了这糟糕的开场白,更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
    京大的入学教学丰富多彩,接下来有许多讲座和谈话活动。在这些师兄师姐举办的谈话活动中,她很快也听说了经管学院每一届都有人跟不上基至退学的事情——她顿时觉得火烧眉毛,时间太紧迫了。她人生头一次因为学习而焦灼,开学的两天甚至都不太能睡好觉,她基至开始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专业了。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的人生没有第二次机会,她唯一的出路,就是读书。
    同时,在大学中太多的新鲜事物需要学习,她觉得眼花缭乱。让她感到棘手的,首先是交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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