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塞拉利昂为了钻石打了十年内战,好莱坞还据此为元素出了部叫《血钻》的电影,南北苏丹为争夺油田,刚果为金矿,卡隆是种族仇恨,索马里更别说了……战争导致基建跟不上,战后,很多国家连国有航空公司都没有。
    卫来皱眉:“要么从瑞典飞肯尼亚?”
    赛德摇头:“肯尼亚偏南,索马里的国土是个狭长的三角,海盗的老巢在北部的博萨索,听最近透露的意思,谈判很可能会安排在公海……”
    里屋的门开了。
    那个东欧女人先出来,一身珠光宝气,假面上的羽毛微颤,逼真鱼目,可以混珠。
    后面的是岑今,她终于不再穿晚礼服,军绿色连帽的帆布厚外套,黑色牛仔裤,白色板鞋,反倒比盛装时看着舒服,有种洗净铅华的柔和。
    滚轮声响,她好像在拖行李箱,然后回头看卫来:“麻烦你……”
    卫来起身过去,他有心理准备,这一路,总不能让她拎箱子。
    到了跟前,脑袋一胀。
    这庞然大物,得有30寸吧?
    能装下一个他了吧?
    他只在国际机场,看到留学生的行李箱有这个尺寸,还猜测过里头大概带了锅碗瓢盆蒸屉漏勺。
    这一路辗转,未必都有车坐,可可树说过,有些丛林小道只能走自行车,有些地方要骑骆驼,他得一路帮她提这个箱子?
    箱子在朝外滑,卫来眼疾手快,膝盖抵住箱身。
    错误就该掐死在萌芽状态。
    岑今奇怪地看他,卫来笑:“岑小姐,要带这么多东西?”
    “必需品。”
    白袍和东欧女人疑惑地朝这里张望,卫来改说中文,都是中国人,“内政”,内部解决就好,不叫外人看热闹。
    “岑小姐,你介不介意找个背包出来,我帮你精简一下行李?”
    隔着箱子,他决定绝不让步。
    他自己的行李包,轻的可以上天放风筝,他可以尊重女人的行李“重”一点,但不能重这么多。
    还要同行那么多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他不是白袍,没什么要仰仗她的,用不着气软,开头就这么没原则让步的话,难保她最后不长成一只大鹏,动不动就扶摇直上九万里,高射炮都轰不下来。
    岑今看了他好一会儿,卫来始终保持微笑,没有让步的意思。
    她终于折回屋里取包。
    卫来吁一口气,放倒旅行箱,拉链一开到底。
    触目所及,他在心里说:“我cao。”
    第10章
    岑今取了个黑色肩背的包出来。
    卫来将五副衣架并在一起,哗啦一声用力提出。
    她带了五套晚礼服,都是长款,不同颜色、款式,专用的硬塑礼服包装袋,很有份量,下头并排五个盒盖透明的鞋盒,各色的配搭高跟鞋。
    岑今说:“哦。”
    泰然自若解释:“卫先生,这是个人生活态度问题。我觉得女人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一点没什么过错。看不看得惯,是别人的事。”
    话是没错,卫来笑了笑:“岑小姐,我想我们都同意,你这趟去索马里,是谈判的,不是走红地毯的。”
    “沙特人有专门的谈判团在摩加迪沙,记者不会来拍你。女人展示自己的美是没错,但海盗出没的地方,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克制,以免招来不必要的觊觎和麻烦。”
    “再说了,这些衣服料子都挺好,带出去万一有个勾挂也可惜。你回来之后,多的是时间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不急在这一时。所以这些没必要带。”
    他把晚礼服放到旁边的桌台上,鞋盒也摞过去,刻意把动作放慢——预备着她如果反对,就再讨价还价一番,或者象征性地让她带一套。
    这也是谈判,要留有余地。
    意料之外的,岑今居然没说什么。
    接下来是个很重的化妆箱,打开了之后分层分屉,无所不包,光是唇膏、香水就有十几款之多。
    卫来斟酌了一下,也放去台面,岑今的目光阴晴不定,等他解释。
    “岑小姐,非洲现在已经是夏季了,那么热的地方,不管你化成什么样,妆都很快会被汗糊掉,反而多此一举,这个……我觉得也没必要带。”
    岑今的眼神在他和化妆箱间犹疑了一回,可是,近乎让人感动的,她还是没有说什么。
    再接下来是……
    皮质的画盒,打开了,里头有一叠画纸,不同硬度的铅笔,大概二十多支。
    这是个人爱好,他几乎想让她保留,但这画盒的确挺重,而且,她的背包也装不下。
    犹豫了一下,画盒也被搁去了桌台。
    理由是:非洲虽然总体欠发达,但是纸和铅笔还是不难买到,所以,没什么必要带。
    岑今依然没反对的意思,“精简”进行的太顺,卫来反而有点摸不准,不知道她是不是准备集中爆发。
    他继续,伴随着“没必要”,台面上越摞越多,横七竖八,都像是被打入冷宫的怨妇,圆瞪了心有不甘的眼睛。
    无意间带翻一个绸包,束带口不紧,里头的春光泄了半幅,是半透的低腰蕾丝内裤,略带珠光的银灰色。
    猝不及防,卫来有些尴尬,动作很快地束好口,塞进她背包里。
    岑今忽然制止:“别啊,按理说,人是猴子变的,猴子从来不穿这玩意,人也不用穿。所以,没必要带。”
    卫来只当没听见,并不受她激,服务行业,挨点冷嘲热讽难免,就当小风吹乱头发。
    精简完毕,背包居然有些松垮,卫来自忖是不是过分了点,想了想,打开她画盒,卷了一叠画纸裹几根铅笔塞进包的侧背袋。
    又揿开化妆箱,建议她选支口红带上,理由是:如果这一路不舒服,气色不好的话,嘴唇上搽点颜色,还是很显精神的。
    岑今食指一勾,从竖排的唇膏里挑出一支金色方管攥进掌心,说:“卫先生,这算不算打一棍子再给个枣?假以时日,你也可以上谈判桌。”
    卫来就当她是夸赞:“岑小姐过奖了。”
    差不多该出发了,东欧女人掀开幕布款步出去,时间是约好的,同一时刻,音乐骤响欢声大盛,流转灯的光甚至透过幕布,把这头的墙壁打的暗影憧憧。
    岑今单肩背了包,打开侧面的小门,里头一道小楼梯,通往后门。
    她摸索着揿亮楼梯间的灯,问他:“卫先生,这么配合你,我是不是能多活点时间?”
    语带讥诮,自顾自先下去,赛德忽然紧张,舔了舔嘴唇,向他嘱咐:“卫先生,请务必保护好岑小姐。我们的船,还有船上的人……对她寄予很大希望……”
    卫来回答:“从钱的角度,她是雇主,我是保镖;从性别角度,她是女人,我是男人。无论哪个角度,我都会尽力照顾她。”
    赛德嘱咐不出什么了,眼前的男人女人都是高手,和他们相比,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雇员。
    他目送着卫来走到楼梯尽头处,将门打开掌宽的缝,耐心观察了一会门外的动静。
    再然后,拍了下岑今的肩膀。
    门一开一合,寒气还没来得及涌入,人已经消失了。
    幕布另一侧,《假面舞会》恢弘的歌剧声传来,高亢的男高音里夹市井小民的急促短板,一个嘈切的世界迫在耳边。
    赛德忽然觉得,这个歌剧选的不好。
    ——
    顺着麋鹿之前提点的,后门出,沿车道往下走,一路和岑今也没有交谈,只是在快到车子时,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站住。
    然后打开车门,前座后座都看了一遍。
    岑今问:“是不是担心坐进去,后座忽然坐起一个人,拿枪对着你,或者用刀割破你的喉咙?”
    卫来说:“如果电影里老这么演,就说明现实中早发生过成千上百次了,小心些总没错的。”
    他让岑今先上车,自己开了后车厢,麋鹿办事很周到,行李包在,还有个食品包袋,装压缩饼干、水和一个牛皮纸包。
    卫来打开牛皮纸包的口,里头有一把全弹伯莱塔m9,一把史密斯威森熊爪,急救包和两枚麻醉针筒注射针剂。
    留言纸上写:以防万一,路上防身,到了非洲,自己去搞。
    卫来明白他意思,这些东西过不了机场安检,到时候得扔。
    他把枪别在腰后,砰一声关闭车厢,拎着东西绕到车前……
    咦,岑今坐的是驾驶座。
    他屈起手指,车窗上叩了两下,岑今隔着玻璃看了他一眼,没有要动的意思。
    懂了,卫来笑笑,绕去副驾驶一面,上车。
    问:“不解释一下?”
    “要去办点私事。”
    这不大好吧。
    “船和人质都在海盗手里,我们是不是该抓紧时间?”
    岑今发动车子:“卫先生,这不是灾后救援,要去赶黄金72小时。谈判要稳,不宜操之过急。”
    “截止这个月,海盗手里扣押的各国货轮超过200艘,因为谈判不顺利,羁押时间最长的一艘超过25个月——而我去办点私事,只要花一两个小时。”
    磨刀不误砍柴工,这理由可以接受,卫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
    车子开的方向,是去往市内。
    卫来一路注意观察车前车后,确信没有人跟踪,他觉得岑今的死亡威胁可能来自于跟踪者(stalker),有数据表明,离开熟悉的居住环境,旅行或者搬至距离较远的州县或者国外,是杜绝某些疯狂跟踪者的有效方式。
    “可以问个问题吗?”
    “说。”
    “那只手……你真的不认识?”
    岑今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专注于前方的路况:“我应该认识吗?”
    卫来觉得,那不是一只普通的用于恐吓的手。因为虎口处有牙印,等于是一个独特的标记。而标记,通常是送给心知肚明的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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