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霍容玥昏昏沉沉醒来时天已大亮,只觉得口干舌燥的厉害,身下虽然疼痛,但已无昨夜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口中还留着一丝苦味,她蓦然想起昨夜长孙昭慌慌张张灌她药汁儿的情景。
    俩丫头吓坏了,见她醒来纷纷凑到床前端茶倒水。
    梦棋眼里噙着泪,她昨日还活泼爱笑的姑娘一晚上就失尽血色,脸白的跟张纸似的,都怪那老妖婆如此狠心!
    “姑娘,还疼吗?”拂晓心里自责的要死,若是她亲自盯着砂锅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生生害没了小主子!
    霍容玥哭笑不得:“你俩怎的当我死了一回似的,我没事,就是不大舒服,给我弄点吃的来吧。”她原本来月事就疼的厉害,昨晚喝了加了红花的汤药自然难受的厉害,疼痛也比往日强烈。
    可梦棋却难受的啪啪掉泪:“姑娘,您别强颜欢笑了,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奴婢也难受……”
    霍容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受什么?我不过月事厉害了些……”
    拂晓狠劲拧了下梦棋的胳膊,给她使眼色,梦棋反应过来,擦掉眼泪做出笑脸来:“是奴婢想岔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梦棋说着便匆匆跑出去给霍容玥端药,霍容玥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她真是月事来了错吃红花!昨晚还跟长孙昭说过的,怎么一转眼就成小产了?!
    “拂晓,你们……”霍容玥一顿,这俩丫头知晓她的病情也是从长孙昭口中,但长孙昭为何要这样说。灵光一闪想明白某个关键点,霍容玥便咽下要说的话,催着拂晓给她端吃的来。
    拂晓见自家姑娘还有心思吃东西便没敢多说,强压着心头难受往厨房走,厨房那些食材还不知有没有人动过手脚,打今儿起她非得好好看着不行!
    霍容玥在床上躺的难受,想下床活动手脚,脚刚挨着地腿便软了三分,想想昨夜汩汩而出的血,她苦笑,这也跟小产差不多了。
    长孙昭推门进来便见她艰难的下床,匆匆走来扶着她:“伺候的人都去哪儿了?”
    见是他回来,霍容玥先暗暗白了一眼,还不是你将我的侍女吓走的?
    “我让她们去给我端吃的。”
    在长孙昭的搀扶下,霍容玥才算走到圆桌边,茶壶里放的都是红枣茶,她一连喝三四杯,才扭头质问长孙昭:“你对拂晓梦棋他们说什么了,我看她们吓的胆子都要没了。”
    长孙昭一无所觉:“她们没照料好你,我说几句还是轻的。要是再军营中犯这样的错儿,早就被拉出杖毙了。”
    可怜梦棋端药进来便听到一句杖毙,吓的身子一哆嗦,仍是鼓足勇气往里间走,姑爷想杀她,也得等她伺候过她家姑娘!
    第38章 狠毒
    喝过梦棋端来的药又被拂晓伺候吃过饭,霍容玥便昏昏欲睡起来,长孙昭在一旁观望许久见她身子没有大碍总算将吊着的心放下一半,亲自抱她到床上安歇。
    霍容玥躺在床上安静睡着,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昨晚已经好太多,长孙昭坐在床边看了半晌,替她掩好被子才从正放出来。
    陆勇正候在外头,一脸凝重,见长孙昭出来立刻微微点头。
    “吩咐兄弟们晚上机灵点,万万不可有任何闪失。”长孙昭负手朝书房走,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解开过。
    陆勇自然称是,他从十五岁便跟着侯爷做事最是忠心不二,长孙昭最信任的人他排第二便不会有人排第一。一主一仆都朝书房走,可还没走到书房便看到候在书房门口的少年。
    长孙念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惊喜回头,眼中带着全所未有的雀跃,方才祖母告诉他父亲要让他做世子,那是不是代表着父亲终于认可他这个儿子?从小便没得到过长孙昭一次好脸色的长孙念想也不想的朝东院书房来,虽然长孙昭不再书房,他还是一心一意候在书房门外,他不想去东院找父亲,因为会看到他不喜欢的女人,如果父亲能休妻该多好?
    “父亲。”长孙念恭恭敬敬行家礼,期望看到父亲满意欣慰的笑脸,毕竟他都让自己做世子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只是没想到长孙昭对他依旧冷冷的,只是吝啬的点个头:“这个时辰你不该在书房听先生授课?”
    长孙念一怔,继而带些撒娇意味道:“父亲,孩儿是急着来见你……”
    可惜还没待他说完,便听长孙昭冷硬道:“回去听先生授课,若是再敢逃课,自个去管家那儿领板子!”
    说罢,长孙昭就再也没看他一眼,直直朝书房走去,长孙念愣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是世子,为何父亲待他还是这个态度。
    陆勇看着长孙念失魂落魄走远,心中不无惋惜,当年前头谢氏嫁进来时他还满怀喜悦,他一心伺候的主子就要成家立业,他能伺候这样的主子,别人不知该怎么羡慕他,然而新娘子一进门不是温良贤淑而是带着鼓鼓的肚子,就连拜堂也是找个侍女随意替代。谢氏进门第二天便被长公主接到她院中看护,这世上值得长公主如此爱惜的便是小公子,但小公子前不久才夭折,他心中有个猜测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验证,而他的主子对他亲娘彻底冷了心性。
    长孙昭当年是怎么忍下这口气的?无非是长公主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为了他早夭的弟弟着想,还有人拿命来威胁他。
    只是长孙昭对这个名为亲子实为侄子的孩子一点也不喜欢,这孩子太像长孙珏,聪明伶俐但从不用到正道上,长孙珏小小年纪便混在脂粉堆里,游手好闲,长孙念虽不像他父亲那样放.荡,但他的心思全都用在如何讨长孙昭欢喜,如何刁难名义上的继母。
    长孙昭甚至有些狠毒的想,如果当初这个孩子没出生该多好,如果他当初没有答应该多好。他最遗憾的是这辈子都不能让霍容玥冠上他原配嫡妻的名分,他的第一个儿子也不是他的嫡长子。
    陆勇唤醒明显心不在焉的主子,细细跟他说了晚上的安排。
    “但愿能将我们之间的情分烧的一干二净。”长孙昭呢喃道,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之间哪里有什么情分呢?
    **
    晚间,棉花等侍女都被总管叫到宽阔处训话,侯府里许多主管都是当年跟着侯爷南征北战,身子不行才来府中做主管继续为侯爷效力,因此这些主管管理起下人来完全拿出军营中的作风,格外严格不说,一旦犯了错儿都要像小兵犯了错儿,按在凳子上打板子。
    照例训过话,棉花等人便回到各自伺候的地方像往常一样干活。棉花过年时来到侯夫人院子里伺候,这里和她想象的一样,侯夫人温柔又和气,赏起下人来一点也不含糊,有一次赏给她的银子比她一个月的月例还要高,棉花自然万分愿意在院子里伺候,也许要不了多久她便能从府里赎身回家呢。
    待的久了,棉花见到侯爷都不敢抬眼,她不明白侯爷待夫人怎么就那么好呢?一定是因为夫人是太傅的女儿。她紧紧压抑着心中的不甘与嫉妒,夫人也不过是会投胎,生到个好人家而已,她也想生在富贵人家,一举手一投足便姿态万千呢?
    还不到傍晚,侯爷又匆匆回到东院里吩咐人给夫人端来精心烹制的饭菜,侯爷有令:只要夫人高兴,重赏!
    今日厨子烹制的饭菜都是女子大补食用的,棉花透过窗缝看见侯爷亲自端着画着精细花纹的青瓷碗,舀一勺看起来就香气四溢的香粥送到夫人口边:“玥儿,再吃点?”
    长孙昭总嫌她吃的不够多,可霍容玥觉得自个都吃到嗓子眼了,再失血过多也不是这么个补法吧?她摇头不肯吃。
    长孙昭叹气,却又见她做个鬼脸,没一点点防备的被逗笑了,紧绷的俊颜终于撤去十分冰霜,重见春暖花开:“你呀……”
    霍容玥在他面前越来越活泼灵动,却衬得他跟老了似的,毕竟他比她大了足足十一岁。
    “玥儿,你觉得……”他欲言又止。
    霍容玥只觉得他这样很是稀奇,一个劲儿追根究底:“我觉得什么呀?你快说嘛!”她总不自觉带着撒娇。
    长孙昭自嘲一笑,放下碗筷认真问她:“吃饱没?”
    她狠狠点头,他失笑,长手一伸又将她抱起来,目的地自然是床上。霍容玥忍不住抱怨:“吃了睡睡了吃,我都快成猪了。”
    他一怔:“猪哪有你漂亮!”
    “你!”居然真的拿她和猪比!
    霍容玥不满的撇嘴倚在床头,长孙昭和衣倚在她身边虚搂着她:“你最近要多吃点,我不看着你也得多吃些。”这几日他尝尽牵肠挂肚的味道,再对上她总是带着几分不舍。
    她嗯一声,歪头倚在他胸口,宽阔安稳的胸膛是她最值得信赖的依靠,她按捺不住似的,总喜欢往他身边靠,这样想着双手便揽住他劲瘦的腰身,颇有几分赖皮娃娃的气势。
    靠着的胸腔传来一阵阵震动,有大掌抚过她头发,无奈又温和的一声:“你呀。”
    虽说这几日总是吃了睡睡了吃,但霍容玥还像没睡饱似的,靠在长孙昭身边不一会儿便进入梦乡。长孙昭小心翼翼将她放回床榻上,窗外已经被夜幕笼罩,他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夜色。
    望珂悄悄推门进来:“侯爷,一切都准备妥当。”
    “好,着人将夫人的嫁妆安置好,不得有一丝损坏。”
    “是。”望珂拱手,又悄悄退下。
    夜凉如水,长孙昭站在床前,神色淡淡的却挂着一丝奇异的微笑:“玥儿,还是得吵醒你,是为夫的不是。”
    霍容玥是在迷迷糊糊中被吵醒的,睁开眼却是一片漆黑,而她在不断移动中,像是被人抱着,她立时慌了:“谁?你是谁?”
    不等她挣开斗篷,抱着她的人带笑道:“自然是你的夫君,别怕,咱们回家。”
    回咱们自己的家。
    霍容玥虽不明所以,但有长孙昭在身边也没再想太多,大约跨过四个门槛,抱着她的长孙昭突然弯下身,见她放到轿子里才掀开裹着她的斗篷:“先让望珂拂晓她们带你回去,你稍待片刻,为夫马上便回去。”
    一股淡淡烟味从不远处传来,霍容玥下意识往外看,轿帘外的平宁侯府已经陷入一片火光中,她一急便要起身,长孙昭按住她的动作安抚:“别怕,不会出事的。”
    远处有一队马蹄声传来,长孙昭没再多待,捏捏她脸颊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轿夫显然是得过吩咐的,抬起她稳稳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望珂与拂晓一左一右守在轿子两侧。
    “望珂,侯爷要做什么?”
    望珂扭头便看到夫人小脸皱成一团,有掩不住的关心与担忧,她微笑着安抚:“夫人放心,侯爷已经计划好了,待会儿侯爷会亲自和您说的。”
    霍容玥没再多问,心头却有个模糊的猜测,大约是在一起时间久了便能猜出对方心思,她轻舒一口气,安静坐在轿子里,她先回家,总会等着夫君归家的。
    ***
    庐阳长公主是在一片鬼哭狼嚎中清醒过来的,睁眼便看到入夜睡在她身边的嘉文公子正衣不蔽体惊慌失措的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失火了,失火了!”
    “殿下!快走!”玉央拖着残败的身子与嘉文公子擦肩而过,她神色焦急的将愣在床上的庐阳长公主一把拉起,“公主快逃命啊!侯府着火了!”
    “大公子呢?”电光火石间庐阳长公主想起她捧在手心的孙子,脚下生风般朝长孙念的院子里跑去。
    侯府里已满是兵士,无一例外的是这些兵士的袖口都绣着平宁二字,他们有条不紊的拎着水桶扑灭熊熊大火,四周大火均被熄灭,只余侯府中间的建筑在不停燃烧。
    长孙念裹着被子站在奶娘身边瑟瑟发抖,看到庐阳长公主喊了声祖母便哭泣着扑过来,一瞬间,庐阳长公主咬牙切齿低声怒吼:“长孙昭,你竟敢!你竟敢如此肆意妄为!”
    回应她的是侯府建筑上越来越大的火势,和悄然吹起的春风。
    第39章 新家
    启元二十年春农历二月二十三,宏敏帝下旨削去平宁候长孙昭之爵位,皆因长孙昭守卫侯府不利,侯府失火殃及周围百姓影响极为不佳,削爵以示告诫,同日封长孙昭长子长孙念为忠远候世子,弱冠袭爵。
    圣旨一出,京城哗然,文武百官白衣百姓纷纷议论,然而与长孙昭熟识且相交多年的官员甚至是太子均未替长孙昭求情。
    长孙昭在满城百姓的惋惜声中带着家眷搬到城西的将军府,庐阳长公主带着长孙念搬到城东寸土寸金也买不来的长公主府,自此也算是各安一方。
    倒是前头谢氏为长孙昭甄选的侍妾通房哭哭啼啼想跟着住到侯府来,留下来安置她们的陆勇被嚷嚷的头都大了,按照侯爷与夫人交代好的拿出个木箱子端到众人面前,清清嗓子宣布:“因为咱们的侯府还在修缮,城西的将军府太小又容不下各位,且长公主住在城东将军无法时时给公主尽孝十分愧疚不安,所以今日吩咐我带来这些个纸条放到木箱里头抓阄决定各位去哪儿!”
    众侍妾通房彻底傻脸:这是几个意思?
    陆勇嘿嘿一笑,“抓到写着西字的就随我去将军府,抓到东字的便到城东长公主府替侯爷尽孝,诸位请吧。”
    他说着做个请的动作,但女人们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该如何抉择,半柱香时间过去依然没有一个人动作,陆勇不耐烦的清咳一声。
    “林姨娘,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娇滴滴的夏姨娘平日里没个主心骨,一向以林姨娘马首是瞻,如此危急关头自然全听林姨娘吩咐。
    夏姨娘这一问不打紧,所有女人都巴巴盯着林姨娘,等她给个回复。
    林姨娘被这些人看的没脾气,心中暗暗骂了几句,仍旧笑道:“姐妹们何必问我,陆侍卫已经说的很清楚咱们是抓阄决定去留,既然姐妹们都不愿意先抽,那我先不客气了。”她笑盈盈上前抽了一张纸条,看也没看便交到陆勇手里等他公布结果。
    有人打头,那剩下的都好办了,一个接一个抓出来纸条交到陆勇手里头,陆勇打开看过交给一左一右站在身侧的两丫鬟。
    算上萧郡王妃送来的一个通房丫鬟,长孙昭一共有十三名侍妾同房,为表达自个的孝心长孙昭将七人送到庐阳长公主府中,另外六人由陆勇带到将军府的偏院。将军府的前身是某位富商的祖宅,后来生意落败那富商便将宅子转卖带着一家老小到江南谋生,这宅子没卖给别人,当今太子殿下阔气出手买下,转手便送给长孙昭,如今作为将军府再合适不过。这府中有好几所偏院离正院远还特别僻静,陆勇便按着自个主子的吩咐将侍妾通房一流安排在偏院。
    虽然是将军府可规矩还是侯府的规矩,胡乱在府中走动者一经发现一律板子伺候,侍妾们刚刚活跃起来的小火苗噗呲一下被这冰凉凉的水浇得只剩一丝青烟缭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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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霍容玥睁开眼睛便发现周围有些不一样,身侧的床铺早早便空着,她叫拂晓与梦棋进来给她梳妆,俩丫鬟进来就笑眯眯的,问笑什么也不说。她这才想起昨晚那场火,催促她们梳好发髻她匆匆提着襦裙往外走,这才发现卧房还是那个卧房,但外头的景色已经变了个模样!
    原本东院出去走不远便是花园,如今卧房门前便是一方小花圃,走出小院回头一看才见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临江苑。难道这不是平宁侯府?是了,昨夜长孙昭将她抱到轿子里,轿子晃晃悠悠走了老远,迷迷糊糊睡着后一觉醒来连卧房都换了地方。
    顺着临江苑往西隐约听到刀剑声,霍容玥犹豫片刻才往前走。
    临江苑西面是一个四处开阔的演武场,这里大约才是长孙昭真正的演武场,刀剑兵器样样俱全不说,沙袋假人也在四周安置,她静静站在一旁看长孙昭练剑,春日清晨的阳光耀眼明媚,他很少见的穿了一身白衣,舞剑的样子潇洒又飘逸,大约回到这里他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吧?
    挽个漂亮的剑花收尾,长孙昭淡笑着走来,边走边擦着额头上的薄汗:“有哪不舒服没?”本来他没打算起这么早,可还没赖上一刻钟便听人来报李弥晦来访,虽然心知他为何事而来但却不得不起床接待。待送走李弥晦天已大亮,路过到演武场兴起舞剑的心思,霍容玥来时他听的一清二楚,可心里不知怎么想的竟生出在她面前卖弄一番的心思,舞出来的招式虽对,却都是为了赏心悦目并没有多少实用价值,偏偏他对此还挺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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