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只是宫中既然设了宴,皇帝陛下应当无暇到她这儿来的……阿好心有疑惑,章煜却先说,“宴席已经散了。”阿好了然,又觉得这宴席似乎散得有一点早,可她这会儿也不大清楚是什么时辰,不是很肯定。
    “走了。”章煜解释完毕,仍是无所顾忌牵了阿好的手,再说了这么两个字。阿好稀里糊涂,没明白这又是做什么,问,“陛下要去哪?”
    章煜却只是说,“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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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力气怎么都比不过章煜,想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又不想太难看不是易事。好在这次出了房间,皇帝便松开了她的手。阿好想,不想这样,下次大概得防备些皇帝陛下说上手就上手的癖好才行。
    马车里备下了点心,章煜上了马车后,阿好跟着也上去了。两人斜斜对坐着,章煜点了点小几上的吃食,问阿好,“用过饭了么?饿了先吃一点垫垫肚子。”
    这会看到了糕点,阿好才记起自己忙着整理东西还不曾用晚饭。只是在马车里当着章煜的面用东西总觉得有些奇怪,阿好便客气的婉拒,没有动作。章煜轻压嘴角,没有说话。
    因是上元节,街道上很多热闹。阿好以为章煜是想出宫凑民间的热闹,可是马车穿过一路的喧嚣并未停留。后来外面便平静了些,直到马车稳稳停住了也一样没有吵闹。
    阿好离马车车门近,因而当先下来了。只消一瞥足以认清楚自己这会儿究竟是到了哪里,阿好却一时愣在了马车旁。章煜也下得马车,复牵了傻站着的宋淑好的手,带着她走进了宋府。
    进宫有多少年,阿好便有多少年的年节没有在家陪自己的娘亲,更无所谓上元节。哪怕再怎样,她都的的确确没有想过皇帝陛下会带她回宋府,才会忽然地愣在了原地。
    宋府门口挂了两个大红灯笼,府里各处也是一样,没花也没叶的树上缠了红缎,制造出喜庆的气氛。这会儿宋府到处都敞亮,叫阿好一处一处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家中未生变故之前,在宋淑好记忆里的新年都是融洽又欢喜的,可是她在家的最后一个新年,定格的是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画面。但这会走在府里,仆人们都笑着与她见礼,阿好脸上却是无法言说的动容。
    章煜牵着宋淑好到了膳厅,徐氏也已被人带到了那儿。阿好看自己的娘亲被打扮得鬓发如云、颜脸如花,除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那些痕迹,一身华服犹似小时候那个被自己的父亲宠爱着每天都眉花眼笑的人,禁不住泪湿了眼。
    徐氏的癫赖之症似乎好转了些,见到阿好,她笑逐颜开,连连轻拍桌子,心急地说,“坐,坐。”感觉到身旁的人捏了捏自己的手心,阿好将满腔泪意逼回了肚子里,笑着重重的点头,安抚徐氏,“好,好,娘亲不急,这便坐了。”
    请了章煜先入了座,阿好方跟着坐下,仆人则开始往膳厅一样一样送吃食。各式各样的菜品摆了满满的一桌,俨然是提前便吩咐准备的,最后送上的是软糯可口的元宵。章煜没什么话,但他不必多说,阿好也懂。
    一面吃一面憋泪,阿好的这顿饭用得实在不怎么的轻松。吃到嘴里的东西有些分不清味道,她心里却一直都是酸甜滋味交杂,自始至终嘴角都是高高翘起。徐氏看起来十分的高兴,不知是因为有阿好陪着一起用饭,还是被上元节的热闹感染。
    这顿团圆饭吃了许久,不觉间夜便深了,习惯于早睡的徐氏到后来困得连连打哈欠。已经用好了饭,阿好与照顾徐氏的那位小姑娘一起送了徐氏回房,帮着徐氏梳洗了,又扶着她躺到了床上。阿好坐在床榻旁,徐氏拉着她的手,一味的笑,可没多会就闭眼睡着,轻轻打起了小呼噜。
    阿好抽回手,将徐氏的手臂放到被子里面免得她受凉,又替她拉了拉被子、掖了掖被角方起身轻手轻脚出去。章煜没有在膳厅待着,站在房间外的廊下等她。莫名熟悉的场景,似乎上一次章煜带她回府也是这样的,阿好一时想着,走了上前。
    章煜侧了侧身子,见宋淑好平视远处,扭过脸,没有即刻开口。阿好终究还是先发了话,说,“谢谢陛下,奴婢太久没和娘亲一起过新年了,奴婢感激、感动、感谢……”言语苍白,无法将她的谢意表达得清楚,她也有些语无伦次,又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说上一万遍谢谢也不过如此。
    宋淑好这会没有看章煜,自然错过他嘴角闪过的笑意。早早结束宫宴,提前叫人准备这些,也是因为知道她这么多个年节都没办法和徐氏吃上哪怕一顿饭。他得让这个人知道,他会对她很好,比她想得还要更好。
    “不知道说什么便不必说,朕收到你的谢意了。”章煜压着情绪,淡淡说道,语气中透出的是冷静从容。
    停了一瞬,他又再补充道,“有时候,说不如做。”仿佛是说自己不习惯随便讲空话,又仿佛暗示宋淑好比起道谢,还可以做点别的表达她的感激。
    远远近近都没有其他人在,府里的仆人好似一下子都匿了起来。宋淑好转过脸看章煜,微弱烛光下,他的坚毅俊美而无可挑剔的侧脸黯淡了凉薄。阿好想,她知道皇帝陛下希望她怎么做的。
    远处燃起烟火,冲破了墨色夜空,将天幕都照亮。即使隔着不算近的距离,烟火不断炸裂的声音一样飘了过来。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响动,阿好闭了眼,踮起脚,在章煜的脸颊轻轻的印下了一个吻。
    没有任何的预兆,脸颊突然传来的柔软触感,在章煜的心底霎时间便掀起了狂风巨浪。烛光照亮了他盛满笑意的双眸,他却只是平静地揽过宋淑好在胸前,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说,“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淑好默了默,复轻轻颔首。她睁开眼,两滴泪珠无声无息划过了她的面庞,又很快隐去踪迹,再叫人无从察觉……
    ☆、第61章 欢喜
    阿好再随着章煜回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子时了。她原本想着等皇帝陛下回了宣执殿,她也好回去休息,章煜却要她今天晚上便住进宣执殿内。
    东西都还没有搬,阿好到底觉得不妥。无奈章煜十分坚持,说她的房间堆满了东西,根本没有办法再住,并不答应,阿好只得妥协。
    因而陪着她回去拿了些临时要用到的东西,章煜又将阿好带回了宣执殿。章煜让人为宋淑好准备的房间该有的用什样样俱全,且打扫得十分干净,她确实随时都可以住进去。
    确认她不会再折腾后,章煜便离开了,没让她去服侍。回宫的路上就感觉到了疲累,回来又折腾了一场,阿好洗漱梳洗过,已然准备躺下休息。可惜她以为一样去了休息的章煜,偏偏折了回来。
    看清楚了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阿好唯有相顾无言。在她还小的时候,每年到上元节的这天,她的爹爹都会亲自为她扎一只兔子灯哄她开心。竹条编就骨架,中间搁上一截红烛,外面糊上彩纸,制成兔子模样,寓意新的一年有吉祥与好运。
    章煜手中的这一只兔子灯有些不同,虽外观一样是肥美兔子模样,但却是用琉璃作为的原料,中空的肚子里放的不是蜡烛,而是夜明珠。
    比之她曾经见过的那一些,此刻眼前的兔子灯奢华富丽。烛火被熄灭了之后,夜明珠的光辉愈盛,将琉璃映照得色彩斑斓、夺目闪耀。黑暗中唯有兔子灯散发着些许的光亮,事实上,这光亮照得两个人的脸都有些可怖。
    “时间紧了点,只做成了这样,本应该带你去凑凑灯市热闹的,你收着吧。”和宋淑好一起围着兔子灯看了半晌,章煜才说了一句,就差没有提出让她这么凑合凑合。
    章煜为她准备了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事事皆看得出用心,阿好既不是什么看破红尘、超然物外之人,便怎么样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的心思已明显至此……无论如何,在他对自己没有兴趣之前,她会尽可能对他好,顺着他的心意。他说会给她想要的,那么,她也一样。
    回宫的一路上便在想着这些的阿好最终打定了主意,伸手戳了戳了这只琉璃兔子灯,笑着说,“陛下费心了,奴婢很喜欢。”她重新点了烛,屋子里恢复了原先的明亮。
    章煜终于肯回去歇息,只是没有让阿好去服侍。送了章煜出了房门,目送他离开之后,阿好再回到了房间,先将兔子灯暂时收了起来,跟着也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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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宋淑好从此不再是太后娘娘身边服侍的人,而变成了皇帝跟前伺候的女官。身份虽有转变,但该做的事情大体相同。服侍章煜不是第一次,可先前与现在到底不一样。阿好早早起身,收拾好了自己,便去等章煜醒来。
    章煜几乎每天都必须上早朝,起息与冯太后自然不一样。阿好知道很多习惯都得改一改,只能一点一点记下了再调整过来。与吕源、吕川都并不算陌生,这也让阿好可以适应得更快些。
    本以为自己足够早,阿好到得地方,吕源与吕川却都候着了,似乎还略等了一阵子。见到阿好,他们都与她打了声招呼,但这会没有说过多的闲话。其后阿好不过等了一刻钟的时间,屋子里便有了动静,章煜已经醒了。
    章煜刚半坐在了床榻上,外面宋淑好的声音忽而响起,询问他是否起身。甫一睁眼醒来,便可以听到她的声音、见到她的人,章煜只觉得心情愉悦,嘴角略弯,旋即应声。下一瞬房门被打开,章煜看着宋淑好领着宫人进了来,后又任由她服侍自己洗漱梳洗。
    小心替章煜绾好发、避免不小心弄疼他,束上金冠,确认没有问题,宋淑好往旁边退了退,询问他的意见。章煜并不看铜镜里自己的模样,对宋淑好全然放心,直接起了身,阿好复跟上去替他将外袍穿上。
    她像服侍冯太后一样服侍章煜,蹲下身去替他整理衣摆的褶皱,抚平不该有的痕迹。起身的时候,章煜伸手扶了她一把,阿好但冲他笑了笑,道了声谢。
    现下时辰尚早、且要赶着去上朝,没法好好用膳,御膳房送了吃食过来,章煜却也只能随便用用垫一垫肚子。宋淑好一面在旁边服侍,一面记下他的口味,什么吃得多一些、什么吃得少一些,什么碰也不碰,俱都谨记在心。
    临到要走,章煜与阿好交待了一句,“离下朝时间还长着,要是困便去睡个回笼觉、要是饿了便用早膳。”阿好应话,章煜一时揉了揉她的发顶,又说,“朕走了。”
    阿好跟着他到了殿外,目送章煜上了御辇,直到再看不见他的身影,方去了忙自己的事。东西还没有搬过来、搬过来之后还得整理,多少费工夫、费时间。章煜说的回笼觉,以前服侍冯太后没有这样的机会,也就没有这样的习惯,用早膳也一样不大着急。
    吕源与吕川都跟着章煜去上朝,宣执殿一时便属阿好最有说话的权利了。御前女官的身份相比在冯太后面前服侍时,品阶上虽差不离,但更多了几分的薄面,自然更不会叫人轻视。
    章煜对宋淑好的态度皆有目共睹,能够留在宣执殿的宫人都比别处的宫人要更机敏一些,自然个个都对宋淑好毕恭毕敬。阿好心知这些都是章煜带来的尊重,便对其他人更为客气。
    待到让宫人将她的东西搬到宣执殿、再整理完毕,阿好歇息过一阵,章煜也下朝回来了。他怡怡然到宋淑好的房间转了一圈,浑然不觉有任何的不妥,又说,“有布置得不喜欢的地方,只管命人还过,不必太拘谨。”
    阿好对这些要求本便不高,也不乐意随便麻烦,只说一切都好,都很喜欢、并没有哪里不满意。不知道是哪句话讨了章煜的开心,闹得他眉眼都染上笑意。
    御膳房已将早膳送到了宣执殿,吕源在宋淑好的房间外禀话,章煜记起这个,问宋淑好说,“你用过饭了没?”阿好正想回用过了,章煜偏先说,“屋子都收拾好了,想必是还没用过。”阿好便不好再多说其他的话。
    ☆、第62章 风鸢
    御膳房为章煜准备的早膳一如既往丰盛,吃食摆上桌,章煜坐下之后却屏退了其他的宫人,独留下了宋淑好一个。阿好摆好碗碟,递了银筷与他,既没有其他的人在便唯有亲自试吃,细心服侍章煜用饭。
    章煜接过了银筷却并不动,斜眼看了看她复搁下手中餐具。他伸手敲了敲旁边的位置,命令一般,与阿好说,“坐下。”又说,“等用过早膳,朕去长宁宫给母后请安,你也去给母后磕个头,以后便安心在朕的身边。”
    阿好想到昨天的事情,虽动作稍有迟缓,但没有逆章煜的话,听从他的安排,依言坐了下来。章煜似十分顺手地取过干净的碗碟在阿好面前摆上,提筷给她夹了个小汤包,道,“你府上的人说你爱吃这个。”
    “多谢陛下。”阿好莞尔而笑,与他颔首道谢。章煜终于知足地不再折腾,开始用早膳。待到瞧见章煜确实是吃上了,阿好心弦松了松,方也用起了饭。
    用罢早膳,漱了口、净了手,喝过一盏宋淑好亲手煮的热茶,怡怡然的章煜如同自己说过的那般去长宁宫给冯太后请安,没有忘记带上她。
    今日沈皇后领着一干妃嫔们都到长宁宫来陪冯太后说话,只是章煜与阿好一起出现时,她们已散了一会了。冯太后见阿好跟着章煜来,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阿好与她行礼磕头,冯太后便趁势问起一切可好之类的话。阿好跪着一一答了,冯太后训诫几句,却没有任何的为难,让她起身。阿好谢过恩典,再磕了两个响头,垂首退到了一旁。
    长宁宫的一样是宋淑好熟悉的地方,与冯太后磕过这三个响头,她只是觉得从今往后,怕是也不再会回到这个地方当差。不小心一脚栽进了预想之外的道路,无论是好是坏,都没有重来或转身的机会和余地。
    没有退路说不得也是好事,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走下去,不犹豫、不踟蹰,谁又知道将来会是怎么样?九岁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入宫。十九岁之前,她也没有想过会在皇帝陛下身边当差。
    人的一辈子纵然在天地日月面前渺小如无物,可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些没有办法控制的事情累加在一起,这一辈子也就过成了起起伏伏、跌跌宕宕的模样。猛然再看,那些以为会出现的都没出现,那么没有预想过的接踵而至。
    阿好想起凌霄和她说过的话,人的一辈子这么短暂,生与死之间或只不过隔了一瞬,将来犹不可知,确实没有比当下更重要的事。仿佛也曾经在哪本书册子上看到过一句话说,“一期一会,难得一面,世当珍惜。”到现下,她才明白其中蕴藏的道理。
    这样全无定数的一辈子,谁又能当真陪谁一直走下去?那些明知不可为的事,偶一为之,或许也不过是想要留个念想罢了,未尝有许多的原因。走完同行的那一段路,迟早都是要分开的。还可以有一段回忆、一段想念,似乎也很好了。
    阿好记起自己的父亲,想到薛良月,还有宫女青儿……他们来过,又走远了,可每一个她却都轻易不会忘记。耳边是章煜在冯太后跟前特别夸赞她的话,宋淑好低垂着眉眼,不觉间软下了心思,没有再一味和自己较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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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宣执殿之后,阿好感觉生活少了许多不顺心的事情,她一心一意将章煜服侍好,也不太管其他的事情。过去一度以为难以伺候的人却很省心,她便一点都不操劳。
    二月初的时候,边关传来了大宛骚扰边境的消息,交锋之下,各有损伤。皇帝自作主张,提出要与大宛联姻和解。过去与大宛国之前多有摩擦,只是大启上一次与大宛联姻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章煜话出口,朝臣们顿时分作几派,或是无可无不可的,或是认为此举有损国威不合适的,或是坚持此举对国家的发展有利的。各方在朝堂上相互辩解、相互说服了足足七日,竟是联姻一派占了上风。
    得知这个消息、还未出嫁也不曾定下驸马的章妡,抱着小奶狗顿时间吓坏了。她没有敢去找章煜,偷偷拦下夏明哲追问情况,夏明哲却说与她无关。章妡有点不相信他的话,再摸到了宣执殿,避开章煜和阿好打听。阿好却说不知情,又说陛下近来确实提过她的亲事。
    听过大宛国国君凶神恶煞、生来为狼顾之相的传闻,想象了一下对方暴戾恣睢、穷凶极恶的模样,章妡吓得差点没直接在阿好的面前哭出来。心事重重的她对于阿好的安抚以及安慰,压根听不进去半个字。
    章妡还没有来得及跳过一哭和二闹直接三上吊,做在她看来是最后的垂死挣扎,她得了消息说薛良月从永巷被请出来了,养在了飞仙楼,且还被封为了郡主,不日便要为了国家的安定出嫁大宛。
    她晕晕乎乎,没太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路子,但至少自己算是躲过一劫,不必忧心当真做了和亲公主,要被大宛的国君凌虐至死。章妡心想,小夏子原来说的话不假,又想自己的六哥对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疼爱的,反而就这样一日比一日乖巧懂事了起来。
    薛良月虽然算得上是当了回冤大头,但是有先前犯下大错的因由在,在众人看来保住性命、还可以有翻身的机会,无疑是皇帝陛下与太后娘娘的好心。
    纵然薛良月曾犯过错,到底是养在太后娘娘身边长大的,礼仪举止与样貌才华之流并不比普通的郡主差,被选中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因而听着惊奇的这么一桩事情,被众人当作谈资说笑过两天,便也就这么抛在脑后了。
    从大启临安到大宛的国都,需要花费不算短的时间,因而即使薛良月成亲的日子是在五月,三月的时候送亲队伍已经出发了。薛良月被养在飞仙楼的那段时间,任何人都不被允许前去探望。
    那个曾经会和她互相为对方梳小辫,睡不着挤到一个被窝说话到夜深,想家的时候彼此安慰抱着哭泣,一起读书习字、学棋练琴的姑娘,最终没有能够得偿所愿,走上了她未曾料想的人生道路。
    阿好并没有见到薛良月的最后一面,只是,在薛良月被关押在慎刑司的时候,与她说过许多的话,阿好便觉得她们认真道过了别。而今薛良月一去大宛,从此山长水阔、天高地厚,她们也没了再见面的可能。
    唯有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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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一天挨着一天,等到冬天过去,春天便也就到了。再等倒春寒同样过去了之后,天气彻彻底底的暖和了起来。于是和煦春风吹拂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炫耀勃勃生机,不拘走到哪里,似乎入眼都是嫩绿的叶、妍丽的花,煞是喜人。
    这一天,章煜下了朝,到长宁宫与冯太后请过安,回宣执殿的路上看到了竟有人在宫里放起了风鸢。瞧着是永乐宫的方向,让人去探过情况,便确定是安分了一段时间的章妡。
    念在这阵子她的表现都不错,章煜最终没有搅章妡的兴致。回了宣执殿,如往常般与宋淑好一道用过早膳。待捧着茶盏喝茶的时候,章煜却问起了阿好是否会放风鸢。阿好不知他回来的路上是瞧见那些了,奇怪他突然问这个,却老实地回答他的问题。
    “奴婢手笨,并不怎么会。小时候,奴婢的爹爹带奴婢去放风鸢,都是爹爹将风鸢给放起来的,奴婢只能在旁边看着。风鸢一旦到了奴婢的手里就不好了,准得掉下来。”
    章煜听言扬了扬唇,评价了一句,“当真笨得可以。”紧接着再问,“不会放风鸢,会做风鸢吗?”阿好仍是摇头说不会,章煜笑看她一眼,说,“不会做,那总会画罢。”
    一时间搁下茶盏,章煜带着宋淑好去了偏殿书房,顺便吩咐了一声将制作风鸢的材料都送过去。吕源应了他的话,自去了安排。
    章煜这个一时兴起,阿好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好兴致。只是到了书房,被问起想做个什么样的风鸢时,她又犯了难。按照皇帝陛下的意思,是要她自己动手画图案样式了,她应该不顾丢人,往精致美好的方向说,还是为了自己晚点不太丢人,往简单的说?
    “不然,蝴蝶样式的?”想过片刻之后,阿好试探着问道。
    “你喜欢就行。”章煜说着笑了笑,又道,“虽然蝴蝶不怎么别致,但好歹……凭着你这笨得可以的脑子,也差不离就这样了。”
    不留神就被取笑了一通,阿好并不气,只是与他细声细气地说,“奴婢虽笨,但陛下用得顺手就是了。”章煜仍是笑着,没计较宋淑好反刺了自己一句。
    待到制作风鸢的材料送到了书房,两个人便分工忙碌了起来。宋淑好负责画的部分,余下的都被章煜一个人包办了。阿好站在书案后,偶尔看一眼章煜,见他当真懂得这些,且手法灵活,心底连连称奇。
    章煜动作很快便顺利地将风鸢的骨架做出来了,阿好画得细致反而慢了不少。趁着阿好正投入的时候,章煜走到她的身后仔细看了看她的画作。
    之后抢在她笔势稍顿、打量自己现下成果的间隙,章煜伸手握住阿好作画的那只手,说,“你这样的耐心劲,等天黑了,这风鸢便能够放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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