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终于隔着最后一层蔷薇花藤,我可以从叶片的缝隙里看清江一原了。
让人意外的,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孩子。那个女孩背对着我站着,我看不清她的长相,只听到她软软糯糯的声音。
“我喜欢你,江一原,已经很久了。”
靠,竟然被我撞破了江一原被人表白的场景!
而对比之下出差距,同样是表白,这女孩的表白声音、语气都让人觉得不大忍心拒绝,而反观我自己,对江一原的那些表白好像更像是生硬和无理的强迫。
而江一原也确实是对这两种表白是态度截然不同的。
“对不起,蒋梦瑶,但我很抱歉没法接受你的感情,其实我们并没有很多交集,我想你可能也并不真正了解我。但总之还是谢谢你。”
他的语气是充满了真实的歉意的,从我的角度也正能看到他脸上那些歉疚且抱歉,甚至带了那么点怜惜的表情。那是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而当我本以为那个被拒绝的女生会哭着跑开时,却听到她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还是那么软糯,带了娇柔的意味。
她的声音也是委委屈屈的,仿佛拧一拧就能掉落下水来一般:“我并没有不了解你呢,我知道你咖啡爱加奶不加糖,讨厌木耳和香菜,喜欢吃鱼,尤其是鲈鱼……”
我听到这女孩这么说着,心里确是有些不屑的,在我一开始追江一原的时候,我可早就已经把这些摸得门儿清了,而且我知道的可比她多了去了,比如江一原是过敏性体质,所以几乎不吃海鲜,平时鲜花盛开的时候也基本是他的受难日,因为会开始鲜花过敏;还有他喜欢五分熟的牛排;吃什么东西都喜欢原味的,吃薯条也从来不蘸番茄酱;不吃腌制食品;小时候在美国长大,能说一口流利的美音;而且我还知道,他面无表情看你一眼的时候已经生气了,如果皱着眉头看你,那应该已经是滔天怒火了,我甚至能分辨出江一原简单一句“嗯”里的所有涵义。而且他这个人很讲究,冬天早上得喝不隔夜的热水。
而与此同时,与我思维一同响起的是眼前那个女孩子的声音。
“而且江一原,我还知道,你冬天早上必须喝一杯热水,而且你不喜欢喝隔夜的热水,但你也起不来那么早打水。
我顿了顿。
而江一原听到这一句,也顿了顿,之后他的脸色便有些变动,他的睫毛颤了颤,望向了那个女孩:“这一年半来每天早上给我打水的是你?”
我看不清那个叫蒋梦瑶的女生脸上此刻的表情,我只听到她坚定而略带羞涩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是她弧度美好的后背,以及随着她那微微的点头而倾斜而下的长发,然后便传来了她低低的啜泣。
江一原的脸上果然闪过动容和更多的歉疚,他迟疑的伸出手,最后还是拍了拍女孩子的头,声音无奈而温柔:“谢谢你,很对不起,不要哭了好吗?”
他此时的眼神称得上柔情,那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神色。
这本是相当文雅的画面,大约只有我一个人躲在树丛里,心里大骂着放屁。
哪是你给江一原打的水?!明明是老子!我都快气炸了!
然而我又不好跳出来当面戳穿,只能怒火中烧地看着江一原充满柔情地掏出手帕,让蒋梦瑶擦眼泪。这之后江一原又安慰了她几句,才把这女孩送走了。
看着江一原和蒋梦瑶走远,我才骂骂咧咧准备从蔷薇丛里出来,却不料还没等我拨开枝叶,江一原却去而复返。
他的神色冷冷的,一扫刚才脸上的柔情,面无表情看了看我眼前藏身的蔷薇丛:“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我讪讪地从树丛里走出来,顺手摘掉了一个插在我头发里的树叶:“江一原原来你对我很在意嘛,竟然这么快就洞察了我的存在。”
我已经习惯了江一原不理我,因此继续一个人独角戏道:“刚才那个给你表白的叫蒋梦瑶?是什么学院的?大几的啊?”
没想到说到这,江一原终于来了反应,他皱了皱眉:“陶芊,你别想着去围堵人家,蒋梦瑶要是遇到什么事,我会不客气的。”
曾经大张旗鼓也同样追求江一原的女孩并不是没有,对多数无视我这个头号粉丝存在,仍旧对江一原跃跃欲试的女生,我都伙同郑燕林进行了“约谈”,约谈内容基本就属于友善的思想教育和无害的威逼利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和对方分析与我为敌的胜算,我唱黑脸,郑燕林唱白脸,一搭一档狼狈为奸。如此一年来,基本上所有曾经对江一原有那么点想法的女生,都在我和郑燕林的淫威下撤退了。而江一原其实也知晓我这些举动,只不过他倒是从没有对我这些行为表示出不满或者干涉。虽然我是个烦人的追求者,但是依靠我,可以挡开更多烦人的追求者,江一原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默许的。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只是提到一个追求者的名字时,就这样反映激烈。
是因为她说给他打了一年半的热水吗?
我看了眼江一原,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委屈和酸涩。
给你打了一年半热水的人,明明是我啊。
可我又有什么立场去说?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我这样坚持打水,并非出于爱,而不过是内心愧疚的补偿罢了。我根本不想要江一原知道这个人是我。
江一原看我没说话,大概觉得我是记下了他的警告,他最后又瞪了我一眼:“总之陶芊,我会对你敬而远之的,你别来纠缠我和我身边的人。”
我看着江一原。
江一原嫌恶地看了我一眼:“你这个表情是有什么意见吗?”
“其实,敬而远之呢,是指的尊敬但有所顾虑而不敢接近……”我斟酌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对我是太过尊敬了而导致没法接受我呢……其实你也不用尊敬我,我这个人是有些闪光点太过耀眼,但我其实还是很平易近人的……”
江一原拂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重感冒之后感觉开始走上了智障道路,昨晚开车出门,最后把车忘记了,自己坐地铁回了家,直到早上要出门想开车,才发现车不见了……巴赫不会放弃的,真的是最近工作上遇到了好几个极品,被无理取闹的精神疲劳,休整一下,整装继续出发~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但我的原则是不会留坑,所以大家放心好啦
☆、第六章
第六章
江一原走后,我又登陆微博发了几条悲春伤秋的感慨和表白,然后收拾了东西,又坐车跑到了市立附二院去。
今天附二院边那家我和晓丹姐姐期待很久的章鱼小丸子店终于开了,我在长长的队尾排了许久,才终于拿到了热气腾腾的小丸子,阳光很好,连人们嘈杂的交谈也显得充满了生活的人情味。
我捧着这盒章鱼小丸子推开了病房的门。然而迎接我的不是晓丹姐姐一如既往的笑脸,病房里连百叶窗也没有拉开,雪白的墙壁和刺鼻的消毒水味,显得冰冷而阴森。
晓丹姐姐把脸埋在被单里,她弓着身体,像蜷缩着快死的一只虾子。
我走过去,轻轻掀开背角,她果然在哭,眼眶红着,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下,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然而她却有些躲避我的触碰,偏过了头,没有正视我的眼睛。
我有些无措,晓丹姐姐一向是开朗而显少如此情绪崩溃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呆呆地坐着,直到手里的那一盒章鱼小丸子上最后的热气也蒸腾没有了,晓丹姐姐才终于开了口。
“季菲菲死了。”她的声音哽咽,“陶陶,季菲菲死掉了。”
我手一抖,一盒章鱼小丸子就那么掉到了地上,一个个小小的圆球便一股脑儿滚了出来,那上面的酱料便粘在了瓷砖上,像一幅难看的抽象画。
“是那个之前住在隔壁的季菲菲吗?”医院的房内其实有空调,但我仍旧止不住的哆嗦。
晓丹姐姐眼神哀伤:“是的,就是我们都认识的季菲菲。昨天死了,突然性右侧心衰。她才28岁。”
“陶陶,我也会像她一样死掉吗?”
“不会的,你不会的,别傻,别多想。”我几乎是机械性地从嘴里脱口而出这些安慰,然后我挤了个极难看的微笑,“晓丹姐姐,你会没事的,你还和我约好以后生孩子要结娃娃亲呢!”
我又安抚了一阵晓丹的情绪,好在这之后,林牧来了,他的到来仿佛是一束光,我的印象里,他总是包容而温和的,而他也更像是晓丹的定心丸,他轻轻拍着晓丹的背,晓丹姐姐终于停止了哭泣,她的脸上仍旧有愁云,但情绪已经好多了。
然而我却还是觉得窒息和烦闷。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晓丹的房间边上,便是季菲菲的房间,季菲菲比我们大上不少,但却并不让人觉得不敢亲近,她总是带着一袋子糖,见到别人的时候,就掏几颗出来,笑的时候鼻尖会微微发皱。
我走进她那间隔壁的病房。病房里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样,被子一丝不苟的叠着,一切都被打扫的干净有序,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次曾经有人居住过了。
我没来由的便有些恍惚和害怕。季菲菲和晓丹,得的说到头是同类型的病症,先天性的心脏畸形,只是畸形的症状略有不同,而自从晓丹住进医院以来,季菲菲,已经是第四个发病心衰而死去的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胸闷而压抑。
死亡,我已经见证了很多死亡,就在这个医院里,有些是和我只有一面之缘的病人,有些是曾经会笑着与我聊天的朋友。而我始终学不会对这些事淡然。我根本不敢去想,或许有一天晓丹姐姐也会离开我,我连这样去想的一丝勇气也没有。
我看着此刻眼前空旷的病房落荒而逃。
我顶着压抑而烦闷的心情,一路从医院回了学校。此刻已是黄昏,偶尔有鸟雀飞过的声音,运动场上也开始有篮球拍过地面的声音,小路上有拉起了网打羽毛球的男生女生,路边的梧桐树下也有坐在石凳上聊天的情侣,空气里是充满活力而有韵律的味道。
“待会有篮球赛你看不看?”
“恩?你要看篮球赛?你什么时候对篮球有兴趣呀?”
“你不知道今天的篮球赛江一原要去?建筑系为什么出帅哥呢,我们英语系的男生怎么都那么歪瓜裂枣!”
我本来准备回宿舍倒头睡觉,却意外听到两个女生的谈话,才得知晚上江一原竟然要打篮球赛。
他一向是嫌少喜欢流汗的,除了大一时作为学校的代表和隔壁财经大学打了一场篮球友谊赛之外,基本并不热衷这样的露天篮球赛。大一的时候我埋头学习,其实并不知道江一原这个校园偶像,直到那一次篮球赛,我才第一次知道了他。
那时候我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全场所有的女生都在为他尖叫都在为他兴奋为他欢呼鼓掌,甚至连作为对手的财经大学女生都不例外。那场面几乎是宏大而壮观的,他是所有人的焦点。我还清楚记得江一原在进球后微微抬起下巴时扬起的那个笑容,自信张扬又自我,配上他挺拔的身材,他确实是super star。
也是在那时候,在万千的欢呼和狂热里,我从身边女孩嘴里得知了江一原的名字。我还甚至记得那个女孩愕然的脸,她说,“你竟然不认识江一原?!他可是几乎全校知名的校草级人物,你随便路上抓个人问问,可以不认识高数老师,也不能不认识江一原啊!”
我在那个女孩惊愕的目光里仍旧懵懂,江一原很耀眼,但我的仲青更好,他温润而和煦,和他走在一起都是温暖,而没有那种像要被刺伤的光芒。我看了一眼万千瞩目的江一原,他的名字对我来说仍旧只是一个毫不特殊的字符。
我这么疯狂追求江一原,其实也只是出于我的私心,出于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而已。
而其实直到如今,我仍旧不喜欢江一原,或者说,我其实从来没有喜欢过江一原。甚至可以说,在不断的接触里,我应该是讨厌他的,我讨厌他那种不可一世的骄傲,讨厌他那种对待自己不在意的人的冷漠,讨厌他那种源于有钱人的俯视感,讨厌他那种养尊处优不知人间疾苦的性格,也讨厌他的无礼傲慢。
人与人的相处很微妙,有些人是越相处越有味道,越相处越发能觉察出魅力的,每一天你都能在一个最微小的细节里发现他们的优点,但与此相反,或许有些人就是越相处越幻灭的,越相处越是发现浑身都是缺点的,比如江一原,除去他那好看的皮囊外,他的脾气可真是可以说差劲。他总是看也不看女孩花尽心思,鼓起最大勇气递给他的那些信件,而是直接当面拒收。可想而知,对待疯狂追求他的我,他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好在我不真的喜欢他,有时候这样想起来,我不免就生出些庆幸来,我不在意他,因而他的傲慢、冷漠、无礼和讽刺,都不能伤害我。
但在今天这样的日子,我又庆幸有江一原的存在,让我可以发泄我那些无处安放的负面情绪。
因而我几乎是当机立断的冲回宿舍拿了点行头,就往篮球场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天气,一会儿热一会冷又是雨又是风,又病了…狂吐…大家请一定要注意好身体呀!身体真是革命的本钱(尤其当我还有一堆工作需要做需要加班的时候,生病是多么不合时宜啊)
☆、第七章
第七章
等我拿着扩音喇叭赶到篮球场的时候,篮球场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大部分是女孩子。场上此刻三三两两有几个男生在投篮热身,我看了一眼,里面没有江一原。郑燕林明天有一个刑法课随堂小测试,所以今晚闭关临时抱佛脚根本没空加入我,其余女孩都是结伴而来,只有我一个人独自显得突兀,百无聊懒下,我便拿出手机又开始发起微博来。
“今日老公观察日记:老公今晚出没,在东区篮球场,我一定好好为老公呐喊助威!老公是最棒的!”
我本来还想再抒发下感情,然而耳边此刻突然人群躁动起来,我抬起头,才发现双方比赛人员开始进场了。
“江一原!江一原!江一原!”
耳边是女孩子开始杂乱后来汇集在一起的呐喊声。
我在这些呐喊声里,看着江一原走了出来,相比这些热情的拉拉队,他的神色仍旧寡淡,我看着他垂下睫毛,轻轻调整护腕的位置,因为室外仍旧有些冷意,他的肩上还披着一件风衣。而作为对手的对方几个球员,已经只穿了篮球服,他们已经在场上热身了一阵,而刚才没注意,现在我随着江一原的目光,才发现对方这些球员都是人高马大,看着非常壮硕,看上去非常“壮士”,而且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纹身,发型看着也比较特立独行。相比而言,江一原显得文气而高挑纤细。
我戳了戳我身边的一个女生问道:“同学,你知道这次对方球员啥来头么?”
“我听说是隔壁体育学院的,好像是他们的男生老是来我们学校堵女生骚扰女生,就刚才堵一个女生的时候江一原出面了,两边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对方挑衅,凭着自己人高马大,直接把其余打篮球的男生赶走了,然后江一原才准备过来和他们比赛。”这女孩根本没看我的脸,自江一原出场后,她的眼光就没离开过江一原,“其实算是对方想来砸场子吧,不过江一原真的好帅的,之前他们挑衅,江一原根本没正眼看他们,气场好强的,哎哎哎,好希望我是那个被江一原解围的女生呢,我估计她肯定好有一种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幸福感。”
我愣了愣,江一原竟然会去管这些闲事?
结果那女生努了努嘴:“喏,看到没,站在那个树下的,就是江一原今天帮忙解围的女的。”
我顺着她的话看过去,那树下站着的,不就是今天一大早就见着的蒋梦瑶吗?!现在她倒是很独立特行,也不围着篮球场和我们这些人挤在一起,只是穿着轻飘飘的白裙,十分遗世独立般地站在个树下,远远看着篮球场,一阵风过,那白裙子被吹起来,看起来阴森森的,真不知道为啥她那么喜欢白色,我就不喜欢白色,白色让我想到医院,而且还容易脏,总让我觉得不喜庆太病态。
这时全场开始爆发出掌声,我回头,正看到江一原脱掉了风衣,他准备上场了。
江一原的皮肤很白,据说他奶奶其实混了有那么点欧洲血统,所以大约这些缘由,他像是怎么晒也晒不黑一般,此刻与对面那几个肌肉虬结皮肤都快晒成棕色的壮汉相比,似乎就有些过于书生气了。
好在比赛打起来后,我对江一原的担忧都被打消了。他只是精瘦,身材更加匀称,即便没有对方那么夸张的肌肉,但他的灵活程度、弹跳力还有爆发力,都显然比对方高过了不知道几个层次。
我看着他带球穿过整个球场,像是不受桎梏的风,在无数女生的惊叫里,他仍旧淡然,只是手中游刃有余的来回运球,躲过对方队员人盯人的夹击,跑位与卡位,然后我看着江一原在万千瞩目的目光里,用一个神气的勾手,漂亮的将球投向了篮筐,而他高高跃起的瞬间,腿部紧绷蓄势的肌肉也显露出来,而他的眼底,盛放着光,像是一只毛色漂亮正在狩猎的小豹子,那么生机勃发,那么让我艳羡,他有我所没有的那种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