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说罢,他扫视了一眼,底下这层舱内散发着一股臭味,乘坐的都是些鱼龙混杂之人,留她一个单身妇人在这里住三日大为不妥,沈拙说道:“我在二层租了一间客舱,比这里倒是清净一些,你要是不嫌弃,就搬过去住罢。”
顾三娘不吭声,只站在原地不动,沈拙叹了一口气,又压低声音说道:“你头一回出门,不清楚里头的厉害,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又不知晓他们的底细,便是趁夜偷钱盗物的也不稀奇,你随身带着银子,又是孤身一人,切莫为了省几个银钱就因小失大。”
他说话的神情带着少有的严肃,顾三娘犹豫了片刻,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此时舱内大通铺有不少坐船的汉子,众人或坐或躺,想来很少在底层看到年轻俏丽的妇人,这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顾三娘想着沈拙刚才说的话,她一咬牙,跟着沈拙走了出去。
沈拙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顾三娘倔劲儿上来了又不肯听人的劝呢,两人上了二层,顾三娘一路留意,果然出入二层的客人少了许多,沈拙带着她进了船尾的一间客舱,里头是个小单间,靠窗的位置放着一张木床,旁边是一个立柜,床上被褥枕头都是齐全的,角落有水桶木盆一类的东西,屋里的东西大多都用铁钉固定,防着风大浪急时打翻了伤着人。
“这舱小是小了一些,好在不必睡大通铺,里头的东西也还算干净,我就住在你隔壁的一间屋子,若是有事你就喊一声。”沈拙说道。
顾三娘哪里还敢嫌弃,这里跟下面相比强了百倍不止,她放下手里的包袱,扭头看了沈拙半晌,压在心底的话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默默相对片刻,沈拙说:“离着桐城还有很远,你先歇着罢。”
顾三娘轻轻点头,她看着沈拙走了出去,回身关上门。
没过多久,大船缓缓离了岸,顾三娘隔窗看着沿途岸边的景物,思绪一时有些纷乱,沈拙跟着一起到桐城,她隐约猜出了几分,只是这话她却不敢问出口,好似但凡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就会有甚么东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发了一会子怔,顾三娘心里越发乱糟糟的,为了叫自己静下心来,她索性甚么也不想,蒙着被子翻身睡了过去。
大概是因着在船上,顾三娘总睡得不大安宁,等她再睡来时,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也不知大船行到哪里了,顾三娘感觉这船似乎颠簸得越发厉害,她刚下了床,眼前顿时一阵发晕,顾三娘正想到外头去透透气时,胸口便一阵翻滚,顾三娘赶紧走到木桶边,随后‘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顾三娘腹内翻江倒海,这一吐真是险些要将胆汁呕出来,不一会子,她这边的动静便引来了住在隔壁的沈拙,沈拙推门进来,见她无端吐了起来,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顾三娘怕腌臜到他,扭头朝他喊了一句:“你别过来。”
说将说完,又是一通狂吐,沈拙猜到她估摸着是晕船,于是连忙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取来茶水,也顾不得那些男女大防,先将她扶到床上,又倒了半杯茶水递给她,说道:“你先漱漱口。”
刚才吐了一回,顾三娘觉得胸口好受了一些,只是脑子仍旧昏昏沉沉的,她接过茶水漱了口,沈拙取来木盆叫她吐到里面,顾三娘看他跑前跑后的不免有些难为情,叫个汉子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终归是有些不妥当的。
沈拙安置着她靠在床上,又拿着水桶要出去,并对顾三娘说道:“你先躺一躺,我去打些水来。”
“嗳!”顾三娘坐起身来想要喊住他,沈拙已出了门,她看着合拢的门,不免又怔住了。
没过多久,沈拙拎着半桶水进来了,甚至他还端着一钵热粥,顾三娘是知道的,这三日大船不靠岸,她们这些乘船的人只得自带干粮,想要吃顿热食可不容易,于是她开口问道:“你哪里弄来的粥。”
沈拙笑了笑没回话,只说:“你刚吐完,需得进些热食,要不到了半夜,腹内必要火烧火燎的作疼呢。”
顾三娘原本没有胃口,只是看到热粥上堆放着一些腌制的辣萝卜,不禁咽了一口口水,当下也就没有推辞,沈拙见此,眉眼之间不禁带着些许笑意。
屋里安安静静的,只听到外头的风浪声,这顾三娘吃了两口,想起沈拙,她抬头问着站在床边的沈拙,说道:“我吃了粥,你呢?”
沈拙柔声回道:“你吃你的罢,我带得有干粮。”
顾三娘听见人家把好处尽数让给自己,又不自在起来,沈拙如今是将她的脾性摸透了,他只看了她的神色,便心知她又要跟自己客套,便开口说道:“你不必在意,在外不比家里,保重身子要紧,要是拖病了不是闹着顽儿的。”
顾三娘被劝解了几句,那沈拙又外出去花银钱买了一壶热茶,他放到桌上,又道:“你别饮船上的生水,省得吃坏了肚子,若是热茶完了只管告诉我一声,我自到船家那里去买,夜里船仓不许点灯,只有外头挂着几盏马灯,这船上你不熟悉,莫要四处走动。”
听着沈拙叮咛了这一通,顾三娘只有点头的份儿,往常她只当沈拙不通庶务,谁知此次到了外面方才得知,他到底是个男人,比自己懂得多,若是没有他在跟前照料,她只怕要吃一番苦头。
没过多久,夜色已夜,沈拙不好在顾三娘屋里久待,他嘱咐她锁好门窗,自回到隔壁去了。这一夜,顾三娘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到了次日一大早,等她醒来时,天色已大亮,窗外日头明晃晃的,她竟是许久没有起得这般晚了。
此时风浪平静了一些,船也不像昨日那么摇晃,顾三娘起床倒水洗漱,耳边还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别家说话的声音,过了小半刻,她的舱门被敲开,来的自然是沈拙,他手里照旧端着一碗热粥,一进来就开口问道:“睡了一夜,可曾好些了没有?”
“多谢你挂念,我好多了。”顾三娘说道。
沈拙凑近看了一眼,果然见顾三娘的脸色不像昨日那般难看,于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去打了一碗粥,你快趁热吃下罢。”
顾三娘心知船上弄一碗热食,只怕要花费不少银钱,说道:“我身子已无大碍,你不必再费心去买粥,我昨日带的干粮还没吃完呢。”
沈拙笑了笑不说话,只是催促着她快些用早饭。
大概是因为晕船,顾三娘用完早饭就又躺下了,沈拙也不打搅她,她歇下时,他就回屋去,等到用饭的时辰,他又端着热食送过来,如此到了第三日的下午,顾三娘半睡半醒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船要靠岸了’。
她被惊醒,而后坐起身朝着窗外看去,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许多高矮不一的房屋,只因隔着水汽,起初还有些不太清晰,等到大船渐渐靠近时,岸边的景物也就一一出现在眼前,只见这码头比柳林镇的码头建得更大更宽,码头照例泊着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岸边人来人往,看到眼前这番热闹的情形,顾三娘也恢复了几分精神。
正在她等着客船靠岸时,舱内的门被敲响了,顾三娘心知来人估摸着是沈拙,她打开一看,果然就是他,他手里拎着包袱,对着顾三娘说道:“桐城到了。”
顾三娘点头,她带的东西三两下就收好了,两人站在甲板上等候,不一时,客船缓缓停了下来,又有一条木板搭到岸上,随后就见搭船的众人纷纷上岸,为免被挤下水,顾三娘和沈拙先等了片刻,只待人群走得差不多了,他二人这才上一前一后的下了船。
只待双脚结结实实的踩在土地上,顾三娘感到这几日在船上的眩晕已不翼而飞,她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心道,原来这就是桐城。
☆、第42章
进了桐城,顾三娘可真正是大开眼界,沿街商铺林立,走在街上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她甚至于还街头看到那金发碧眼的异族人,沈拙见她吃惊的模样儿,便道:“这是从大宛国爪哇国等地赶来的商人,他们带着香料和玉石到我们大元换取瓷器丝绸等,再回国高价出售。”
顾三娘啧啧称奇,她对沈拙说道:“你看看他们,才真个是有本事的,远离故土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做买卖,跟他们一比,我这倒不算甚么了。”
沈拙生怕她又兴起效仿这些国外商人的心思,连忙说道:“你当这钱是好挣的呢?这一路千里迢迢,风餐露宿且不说,就是那些客死异乡的人也不在少数,我去年离京,在来的路上听人说起,从爪哇国来了一队商船,谁知在海上遇到暴风雨,整队商船全部沉没,竟是无一生还。”
顾三娘摇了摇头,她说:“我又不指望去赚外国人的银钱,只要能养活我和小叶子娘俩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沈拙听了她的话便放下心来,此时天色不早,该去找地方安置下来,他先前到桐城来过几回,对城里还算熟悉,于是便带着顾三娘去投店。
进了客栈,两人各自要了一间房,只待店小二领着他们回房时,顾三娘问沈拙:“你几时去见那东方先生?”
沈拙没防备她突然问起此事,于是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人生地不熟的,我总归要陪着你把胭脂买卖的事情问清楚,再去跟东方会面。”
他见顾三娘又要张口问话,连忙岔开说道:“戴春林的胭脂水粉都是进贡大内的,这些皇商个个眼高于顶,未必肯供货给你,你若是闲着,还需想想要如何说服他们才是。”
顾三娘果然沉思起来,戴春林所卖的胭脂水粉名闻天下,只因专供达官贵人所使,听闻就算有人捧着银子去求货,也未必能买得到,不过要她再去改换别家,她又不甘心,毕竟戴春林的名声就摆在那里。
“明日我陪着你先往戴春林去一趟,且看他们掌柜的是甚么意思。”沈拙说道。
顾三娘点了点头,于是和沈拙各自回屋。
第二日,顾三娘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她洗漱一番,出门正要下楼时,就见沈拙也从屋里出来了,两人打了一声招呼,眼见时辰还早,于是叫店家送了早饭,待到用完饭,顾三娘跟小二问了戴春林的店址,便和沈拙一起前往戴春林的胭脂铺子。
且说这戴春林,传人姓诸,自前朝开始就是做胭脂水粉生意起家,如今已有一二百余年了,总店就在桐城,另外两家分号,一家在京城长安,另一家在中州洛府。
顾三娘一路听着沈拙给她说起诸事的传闻,长了见识的同时,还说道:“沈举人,我还当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想你竟懂得这么多。”
沈拙笑道:“我先前住在京里,所见所闻的自然也便多一些。”
两家住在同一个院子大半年,顾三娘很少听他提起以前的事情,于是问道:“那好好的又为何要搬到咱们县上去,在京里住着不好?”
沈拙唇角微微下垂,淡淡说道:“住久了觉得没意思,便换了一个地方。”
顾三娘敏锐的感觉他似乎不太愿意提起往事,也便不再多问。
两人说话之时,已找到了戴春林的店铺,这戴春林位于桐城最繁华的地段,一排四间铺子,总共三层,正门口悬挂着一块匾额,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顾三娘不认得,不过她猜想应该就是戴春林的招牌,此时因是早晨,铺子里进出的客人不算太多,门口有个伙计,正拿着扫帚扫地,看到顾三娘和沈拙二人,先停下手里的动作,朝着他们恭恭敬敬的问了一声好,嘴里机灵的说道:“客人来得真早,请往里面进去看看。”
顾三娘回了一笑,便进了店内,只见里面装饰的富丽堂皇,一列列展柜镶嵌着玻璃,里头放着各色胭脂水份,那店里的伙计看到有客人来了,仍旧先满脸堆笑的打了一声招呼,又问:“客人想看些甚么?”
顾三娘走近,到底是妇人爱美的天性,当看到那些洁白的瓷盒里盛放的各种胭脂时,就连眼睛也看直了,她看了一遍,也就常用的胭脂膏茉莉粉铅粉她曾见过,其余的她也就听人说起过罢了,更有甚者里头还有许多东西她是头回所见。
沈拙看到顾三娘跟小孩子似的好奇,不禁微微一笑,他对伙计说道:“将你们这里上好的玫瑰口脂,茉莉香粉拿一些出来看看。”
那伙计应了一声好,从柜子里拿了几个白玉盒子,并打开来对顾三娘说道:“这是媚花奴,这是半边娇,那是迎蝶粉。”
他一边说,一边拿了一支妇人用的簪子挑了一点,又叫顾三娘摊开手掌,并且胭脂挑到她的掌心里,说道:“我家的膏子,都是用上好的玫瑰花拧出的汁子,只需一点,涂到唇上又亮又香,保管用了我家的胭脂,就再不想用别家的了。”
沈拙望着顾三娘,对她说道:“你涂到唇上试一试。”
顾三娘耳根一红,她长这么大,就是和张银锁成亲时都不曾涂脂抹粉,再说又是当着沈拙的面,怪不好意思的。
“你不试一试,到时别人问起来,你又怎么知道好不好用?”沈拙满脸正经的说道。
顾三娘经不住他的劝说,便用手指挑了一点涂到唇上,那伙计也是个机灵的,连忙拿了一面小圆镜递到她的面前,顾三娘看着镜里的人,艳红的口脂带着亮色,仿佛整张脸也明快了几分,她又嗅了嗅手掌,香气淡淡的,透着一股甜味。
“小娘子皮肉白皙,配着这个媚花奴的口脂正好,我们店里新近出了一款紫色的圣心颤,小娘子要不要也试试?”
好在顾三娘还记得她此番来的目的,况且她又戴着孝,涂脂抹粉的不甚恰当,她轻轻用手帕擦了唇上的口脂,只对伙计说道:“你家的胭脂天下广闻,那是再不必说的,只是我今日却不是为了买来自用,不知你们家掌柜的在不在?”
对面的伙计听说她要找掌柜,便道:“两位客人稍等片刻。”
说着,他往后去寻掌柜的,顾三娘和沈拙等了半晌,就见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出来了,他走近后,先望了一眼顾三娘,只见这妇人荆钗布裙,脸上不施粉黛,看起来像是寻常人家出身,再看她身旁的那男子面容隽秀,一身青色的长袍,显得气质儒雅,只是等他再多看了几眼时,竟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眼熟。
沈拙朝着他供手说道:“王掌柜,在下沈拙,与这位顾掌柜乃是从郦县来的,此番登门是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也不知王掌柜是否方便。”
那王掌柜的听他自报姓名,心里又疑心自己认错了人,他收起脸上疑惑的神情,先不问他们所来为何,直接引着他们往内堂去,并说道:“远道而来,请先坐下吃杯茶。”
顾三娘和沈拙二人随着王掌柜进了内堂,不一时,有伙计端了茶上来,王掌柜又对伙计低声吩咐了一句话,就见那小伙计往外面去了。
一时,三人分宾主坐下,王掌柜开口问道:“却不知你们有何事,特意从郦县而来。”
顾三娘放下手里的茶盏,她看着王掌柜,说道:“不瞒王掌柜,小妇人在郦县开了一间铺子,专卖妇人所使的东西,只因县里别家卖的胭脂水粉品质不佳,偏偏宝号又远在桐城,那闺阁里的妇人就是想要使好货,又苦于两地交通不便,故此小妇人托大想在郦县代理戴春林的胭脂水分,也算是全了那些妇人们爱美的一片心意。”
听了顾三娘这番说词,王掌柜笑了一笑,他家的胭脂水粉向来不愁销路,小小一个郦县自是不放在眼里,不过叫他惊奇的是这谈买卖的竟是一个妇人,只不知这跟着一道过来的沈拙是她的甚么人。
心里这般想着,王掌柜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情,他说道:“顾掌柜,咱们戴春林在整个大元国只有三家店铺,你只怕不知道,戴春林从来不曾在哪里有过代理,你这实在叫我有些难办啊。”
顾三娘虽说一早猜到诸氏估计看不上郦县那块小小的地界,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失望,倒是坐在旁边的沈拙开口了,他对王掌柜说道:“王掌柜想差了,只是代理,又不是顶着戴春林的名号做买卖,就好比货买的多,价钱算的便宜,顾掌柜不过是中间赚几个代理银钱,说到底戴春林还是赚钱的。”
王掌柜笑着摇了摇头,他说:“我们戴春林的东西,凭你是买一件,还是买一百件,价钱都是一分不少的。”
听了他这话,顾三娘和沈拙互视一眼。
☆、第43章
王掌柜婉言谢拒了顾三娘想代理戴春林的意思,顾三娘静了片刻,不甘心就此放弃,她正想着要如何再开口说服王掌柜,就见有个小伙计进来传话:“王掌柜,少东家来了。”
立时,从外头进来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他身穿靛蓝色圆领云纹锦袍,面容生得十分白净,头顶戴着双龙抢珠的金冠,脚蹬一双黑色皂底靴,这人进来后,先扫视一眼屋内的情形,当视线落到沈拙身上时,脸上讶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王掌柜站了起来,嘴里先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少东家’,又对沈拙和顾三娘说道:“这是敝号的少东家,在下听了顾掌柜的来意,特地打发人将他请了过来。”
沈拙与顾三娘二人起身,先向诸东家问了一声好,顾三娘心里暗自不解,王掌柜本就无意把戴春林的代理交给她,只推拒就是了,为何还特意把他们的少东家请来了?
顾三娘纳闷的同时,沈拙也朝着诸东家看了几眼,这人他有些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真切,他转念又想着,这诸氏虽是皇商出身,然而代代经营着戴春林的生意,在京里也算是望族,说不得在哪里就见过他,这么一想,沈拙便开口说道:“诸老板看着面善得很。”
诸东家朝着沈拙笑了一笑,他说:“在下诸鸿,蒋公子贵人多忘事,想来是不记得了,隆真九年的元宵节,我与公子曾在京城见过一面。”
听到诸东家的话,顾三娘大吃一惊,这人怎会称呼沈拙为蒋公子?再看沈拙,只见他脸上淡淡的,嘴里随意的回了一句:“原来如此。”
那诸鸿敏感的觉察到沈拙似乎不愿多提京里的事情,于是便住了嘴,转而扭头望着王掌柜,说道:“蒋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早些差人唤我过来。”
王掌柜像个人精一般,他见自己没有认错人,面对沈拙时越发恭敬,又将沈拙和顾三娘的来意说明,诸鸿听了,拿眼瞅了王掌柜一记,说道:“我只当甚么事,你也是糊涂了,顾掌柜照顾我们戴春林的生意,岂有将客人往外推的道理?等会子你跟顾掌柜细细的商谈,切不可轻慢了客人。”
王掌柜嘴里连连称是,他早先听了沈拙的自称,便对自家的少东家说道:“这位是沈公子,此番是专程陪着顾掌柜到桐城来的。”
诸鸿也是个妙人,当即改口称沈拙为沈公子,至于顾三娘,随着王掌柜一道喊她顾掌柜。
看着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合的,顾三娘心内疑虑重重,前一刻王掌柜才说戴春林的胭脂水粉不做代理,怎的到了诸鸿这里,态度又来了个大变样,想到这里,顾三娘看了坐在身旁的沈拙一眼,此时他眼角微垂,也不知在想些甚么。顾三娘暗自思忖,心知这一切恐怕是跟沈拙有些干系,只是他究竟是甚么底细?为何诸鸿要唤他蒋公子?
屋里的四人,心思各个不同,虽说诸鸿已松口了,只是顾三娘猛然听到他称呼沈拙为蒋公子,这心里却是惊大于喜,她想了半日,对着诸鸿说道:“诸老板肯行方便,小妇人感激不尽。”
诸鸿正视顾三娘,他说:“顾掌柜一介女流,又是从郦县远道而来,单是这不惧世俗的勇气就叫诸某钦佩。”
顾三娘客气了几句,嘴里说道:“诸老板过奖了,生活所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