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莫不是,她找上了刑部的上级官员?可是,就算如此,倾城是三王爷的女儿,刑部的官员也不敢抓她。
    栩栩终还是担心倾城的安危,便学着倾城扮作了男子,出去打听情况。
    刚出了馆子,她便看到了倾城。
    百姓围绕的路中间,倾城被关押在囚车中,大批的士兵压着囚车,击鼓鸣锣。
    栩栩完全呆了:“怎……怎么会……”
    身旁几个穿着较为富贵的人议论着。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万恶盜手梁鬼啊!没想到,竟然是个毛头小鬼。”
    “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毛头小鬼曾把皇宫闹得天翻地覆,还盗过皇帝的玉玺,威胁过太后。真是人不可貌相。”
    “那就是万恶盜手梁鬼?可我怎么觉得……朝廷此次是抓错了人。那个小鬼瘦瘦弱弱的,如何能做出那么多的恶事来!”
    “这个万恶盜手梁鬼,是昨晚才被抓到的,听说还是被一个官位微乎其微的刑部官员抓到的。怎么看,都是抓错了人。”
    ……
    “错了……错了……她不是万恶盜手梁鬼,她是三王爷的女儿……”栩栩口中喃喃,从人群中努力挤进去,企图拦下官兵解释。
    正当栩栩快要冲入路中间时,一只手忽然死死拽住了她,接着一只胳膊挽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生生往后拉去。
    栩栩被那只胳膊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待回过神,已经站在了人群之外。她定了定神,只见一抹紫衣林立面前,却是个穿着紫衣的男子。男子模样俊秀不凡,浅浅的微笑,正陪衬衣服的光色,很是好看。
    “你这么挤进去,是想做什么?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紫衣公子笑问,双眸盈动,竟让栩栩觉得有熟悉之感。
    那双眼睛,好似在哪里见过。镜子……在镜子里见过……
    栩栩胡思乱想之时,紫衣公子却已将栩栩打量了个遍,抢了说话的先机:“带着刻有桃花的白木面具的美人,嗯,不错,是你了。你的朋友夏倾城托我交给你一封信。”他从衣袖中拽出一封书信,塞到了栩栩的手中。
    “请问,你是谁?”栩栩见他要离开,连忙问。
    紫衣公子回眸一笑,“夏斌。”
    栩栩不由得身子打颤。夏斌,当今的二皇子,梁鬼曾说过的,为与皇太子夏云欢争夺皇位不择手段的皇子。
    “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可以随时来周记菜馆找我。我会在那儿等你,栩栩,或者,我该称呼你,灵儿妹妹。”夏斌说。
    正准备打开信封的栩栩闻此大惊失色,目光从书信上抬起时,夏斌却已消失在人群之中。她惶然:“二皇子……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而且是两个名字都知道!”
    栩栩的害怕不是没有原由。既然夏斌知道她还活着,便很有可能告知将军府。她尚还记得,两年前,她决心跳崖和高梵陌断了关系时,高梵陌说过的话。他说:“我不会放过你,只要你一天还是我的妻子,我就不会放过你!”
    依着高梵陌少将的性格,说过的话必然不会参假。
    若是高梵陌强行把她留在京城,那么她答应夏大夫帮西河村人治病的事,便无法实现了。若是夏大夫因她而与将军府有了纠葛,……夏大夫因着杀手千寻沐的身份,便要面临被朝廷逮捕追杀的危险。
    眼看士兵压着倾城越行越远,栩栩没有办法再在这件事上多想,连忙取出书信。
    信中内容不多,却足以将栩栩置于后退两难的境地。
    信上说:“倾城杀了柳湮,罪不可恕,必有一死,与其死在梁鬼手里,倒不如代梁鬼一死,也算是报了梁鬼的养育之恩。倾城一死,便是梁鬼一死,梁鬼日后便不会被朝廷追杀,倾城死得甘愿,死得其所。望阿栩原谅倾城不能送你回到圣师父身边。
    倾城绝笔。”
    ☆、落红不是无情物(二)
    这边士兵将囚车押走,后便有朝廷的人贴了告示,道将在三日后的午时三刻,将罪犯梁鬼斩首示众。
    栩栩看着墙壁上的告示发了呆,忽又觉得有几分可笑。梁鬼是个汉子,倾城是个女儿身,朝廷竟也能把这两人混淆,委实是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话。
    也因着倾城的身份,想把倾城救出来,是个胸有成竹的事。栩栩现在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梁鬼曾经说过,杀害倾城的父亲三王爷的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二皇子夏斌。如此,倾城与夏斌应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那么倾城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绝笔信交到夏斌手上。而且,夏斌既然知道倾城并非梁鬼,为何还纵容朝廷将倾城以梁鬼的身份押下。还是说,夏斌有意将倾城置于死地。若是如此,夏斌为何还要将倾城的绝笔信亲自交到她手上?
    栩栩本不是个爱思考的人,如今面临这些个疑团,确是想得头大,转念又想:“眼下,将倾城救出来最为重要。”
    救出倾城后,便连夜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莫让圣师父和夏大夫在大郢山等得急了。
    大抵用了半日的时间,栩栩终于打听出昨晚将倾城抓捕的刑部官员,并立马前往官府击鼓鸣冤,哪知当她在大堂上刚刚提及梁鬼的名字,便被士兵一拥而上,捆了手脚,送了牢狱。
    看守牢狱的士兵嘲笑说:“今天已经有不下于十人来告知大人抓错了人。大人自己自然也知晓抓错了人,可大人的官品低,在朝中根本没有说话的权利,好不容易得了升官的机会,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抓错了人。你们这些寻常百姓,真真为难大人了。”
    栩栩天真地忘了人情世故的冷暖。如此笨拙地被关了监狱,是她无论如何也预料不到的。
    被关牢狱的第二日,有人来看她。
    夏斌来到关押着栩栩的牢门前,望了望牢中蜷缩在黑暗中的可人,神情忽难堪之至。他怒着眉头遣走了随来的手下,以及看守牢狱的人,方咳了咳,唤了声:“栩栩。”
    栩栩抬起头,望着那一袭与牢狱之色格格不入的高贵紫衣,神情漠然,“你……来这里做什么?”
    夏斌俯视着栩栩的脸,说:“带你出去。”
    “为什么?”
    “为什么?呵……”夏斌忽然嗤笑,“我夏斌做事从来不需要理由。”
    栩栩再次把头埋入了胳膊中,喃喃:“可我需要理由。”
    “你……”夏斌被栩栩的话呛住,愣了好久,“你这个态度……莫不是把我当作了敌人?”
    栩栩摇了摇头,“栩栩与您相识不过两句话,尚还陌生,算不得关系。何况您是堂堂皇子。栩栩只是……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栩栩出狱。”
    “那么我给你理由。”夏斌道,语气冰冷,“是为了救倾城。倾城现在一心扑死,唯有梁鬼救得了她。能接近梁鬼的人,现在只有你。”
    听到此,栩栩终于明白夏斌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将梁鬼找出来,“救倾城只需要你一句话。只要你说倾城是三王爷的女儿,不是万恶盜手梁鬼,便可以救倾城。梁鬼不来也没有关系。”
    “你可真是天真。我告诉你,我一百句话也救不了她!”夏斌显得相当不耐,“那个后天将要被砍头的人不是梁鬼,是三王爷的女儿倾城。这件事朝中上上下下都知道。只是,朝中上上下下也都知道,三王爷的女儿夏倾城与万恶盜手梁鬼的关系。他们这么做,便是为了逼迫梁鬼现身,掉入早已设好的陷井中。何况,当初他们企图用柳湮来逼迫梁鬼现身,结果柳湮被倾城杀害。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夏倾城固有一死。如今,只有让梁鬼现身劫法场这一个法子,可以救倾城。放心,朝廷设下的陷井于万恶盜手而言,根本不足为道。梁鬼不会被抓。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做担保。”
    栩栩被夏斌的最后一句话震慑了,这才拾起精神,抬头惊讶地望着夏斌,“为什么……你……”
    夏斌冷笑,“既然你事事都想要个理由,那么我都与你说。我之所以帮你,帮倾城,想找出梁鬼,是因为我有我的目的。毕竟,梁鬼若不是因着罪名,也算是世上罕见的人才。他若能为我所用,必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原来是为了笼络人心。栩栩虽不能参透世道险恶,却也知道要想做成大事,必然需要人心支持,尤其是有能力的人的心。而夏斌要做的大事,便是与皇太子夏云欢争夺皇位。
    “我知道梁鬼现在在什么地方。”夏斌接着道,因站累了,便挨着墙壁坐了下来,“半个月前,梁鬼从刑场上带走了柳湮的尸骨,躲在了城郊的一处破庙里。将军府奉命前前后后派了数千名精兵前去缉拿,结果皆有去无回。传闻说没有人能够接近那座庙五米之内,否则便粉身碎骨而死。梁鬼大抵因着心爱的人死去,万分伤心,甚至绝望,所以拿着性命在做最后的挣扎。或者说,他可能已经完全疯了。我本想劝倾城去说服梁鬼归顺朝廷,可倾城说她不敢去见梁鬼,说是她杀了梁鬼心爱的人,所以若让她去于事无补不说,甚至可能火上浇油。倾城显然对梁鬼有一段至深的感情,所以在知道梁鬼因她而疯了的时候,她便一心求死,再无他念。”
    语气忽顿了一顿,侧脸看了一眼栩栩惶然错愕的神情,嗤笑,“听我这么说,你莫不是也怕了去见已经成了疯子的梁鬼?”
    栩栩确实是有些怕了,同时也万分地担忧着这二人的情况。
    “说只有你能够救梁鬼的人,其实是倾城。”夏斌见栩栩露出疑惑的样子,笑了笑,“我和你一样都很疑惑,思着为何是你?所以,今天我来见你之前,也去见了关在天牢里的倾城。倾城说,理由同我说是无用的,说若是你答应去救梁鬼,便要我带着你去见她一面,她会当面与你说。”
    “栩栩,你可愿意去救他二人?”夏斌最后一问,站起身来,欲离去。
    栩栩拽住了夏斌的衣角,救人心切的她,已然顾不了立场何方。“我愿意。”她吃力地吐出这三个字。
    夏斌忽地转身,将栩栩拦腰抱起,走出了牢狱。
    二皇子这不顾男女之别的一抱,不仅让栩栩错愕不及,更是让守在牢狱外的士兵们目光抖了一抖。毕竟栩栩此时还是个男儿的打扮,二皇子的这个举动,委实过了。
    从普通的牢狱到重重把守的刑部天牢,因着早先已做了尽善尽美的安排,所以栩栩此去,虽只夏斌身边的一个太监王公公相送,也畅通无阻。
    天牢的光线比普通牢房的光线更加不济,即使白日也需点上油灯。进入天牢前,王公公说:“二皇子交代,要栩栩小姐蒙上眼睛。天牢不比普通牢房,其中血腥栩栩小姐怕是看后晚上做了噩梦,影响睡眠。”
    栩栩听了话,蒙着眼睛,一直到关押着倾城的牢房,方松开了蒙眼的布条。不等她看清楚站在面前的人,身体已被那个熟悉的柔软而娇小的人抱住。
    “阿栩,我早知道你会来!”倾城激动得好似要哭。
    栩栩打量了一番倾城,见她身上没有一丝用过刑的痕迹,放下了那颗吊起的心。因着天牢探望的时间有限,栩栩便开门见山:“倾城,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和梁师叔?”
    倾城却摇头,“我……我并不知道。我拜托二皇子将你带来,只是想让你代我向梁鬼转告一些话。”
    “什么话?”栩栩连忙问。
    “请你告诉梁鬼,柳湮死亡的真正原因。”倾城浑身颤抖,“柳湮虽是我亲手所杀,但其中的原由,不仅是朝廷想利用她引诱梁鬼,还有……另外的原因。阿栩,你可知道,柳湮她的真正身份?她不是什么无名无利的姑娘,她是朝廷唯一的执掌部分兵力的女官,是为降木女将……”
    两年前,夏云欢的母亲,即大夏国的皇后,被冤枉与外邦有私情,并被罢黜皇位,打入冷宫。一向敬重当今皇太子夏云欢的梁鬼听到这则消息后,勃然大怒,前去了皇宫,盗了皇帝的玉玺,企图用玉玺威胁皇上,令皇上彻查皇后一案。然而,他不曾想,从未失手过的他,竟然会在那次失手。
    那天,梁鬼拿了玉玺后,躲进了天云山下的森林。当时奉命捉拿梁鬼的,正是那降木女将柳湮。
    柳湮带着士兵包围了整个天云山,然后独自一人偷偷潜入森林,企图暗夜偷袭梁鬼。多次的正面背面交锋,柳湮都败得一塌糊涂。梁鬼虽多次打败柳湮,却不曾想取下柳湮性命。
    几日的对峙,女儿身的柳湮终忍受不了肌肤的肮脏,于第七日的夜里脱下了衣服在山脚下一温泉里洗澡。不偏不巧,梁鬼路过那里。
    梁鬼一向风流,月下见了佳人,自然把持不住,企图上前讨个近乎。柳湮发现了梁鬼在偷窥自己,怒火心中生,美人计的计策也同时在脑海中浮出。柳湮便是利用梁鬼沉迷于欣赏女色的时机,忽地拔起岸上的剑,重重刺在了梁鬼的身上。
    恐怕令柳湮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多日来的对峙,会让她冰冷的外壳脱掉,剩下的尽是女儿的柔情。看着倒在自己剑下的男子,她原本已心生的爱慕,更加浓厚。
    柳湮没有把梁鬼交给朝廷。她把玉玺随手扔到帐营后,便乘着夜色将梁鬼带出了京城。柳湮携着重伤的梁鬼,在一个小村庄居住了下来。她在梁鬼面前扮作不问世事的小女子,到处请大夫,一心为梁鬼治伤。
    在治伤的这一段时间,梁鬼亦是爱慕上了这个温柔可人的女子,并在伤口痊愈的时候,向柳湮表了白。
    梁鬼为了表那趟白,之前查阅了几乎所有有关爱情的圣经,识不得几个字的他,不得不到处请教人。他一向最看不起书生,然而那些天,他却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们指教。甚至书生们因为他文化上的愚笨,嘲笑了他,他都忍得。
    表白的那日风和日丽,梁鬼特意将柳湮带到了村子里风景最为优美的地方,仿着圣经里的男主,站在风口处,努力地憋着嗓门,吟诵:“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柳湮是个将门出生的女儿,自幼习的是武术,哪里懂得那些个儒雅的诗词,听了半天也听不懂的她,最后生生憋了句:“君?原来梁大哥竟……喜欢男子?”
    梁鬼的脸膛霎时间比煤炭还黑,心中念着怎么找学馆里的书生算账,直接翻页到另一本圣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忽而啐了一口,“妈的,这都是什么玩意!”脱了那一身书生的外衣,回头定定地看着柳湮,红了脸,直接了当,“柳姑娘,我梁鬼虽不是什么好人,也没什么地位,但如果柳姑娘若是愿意,梁鬼一定能给柳姑娘一生幸福。柳姑娘可愿意成为我梁鬼的妻子?”
    ☆、落红不是无情物(三)
    面对梁鬼的心意,柳湮慌乱而不知所措。毕竟,她是伤了他的降木女将。若是让梁鬼日后知晓此事,岂不是要彼此都痛苦。
    “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的幸福,就请离开我。你是居无定所的杀手,跟你在一起,我不会幸福。”柳湮忍着内心的煎熬,咬唇说,在心里补了句:我不想拖累你,梁大哥。
    梁鬼因柳湮的拒绝,显得十分狼狈,不久便离开了柳湮,开始失魂落魄的旅行。
    厌恶了朝中明枪暗箭的生活的柳湮,喜欢上了小村子里的宁静祥和,便在小村子里居住了下来。可是,两个月前,有朝中的人路过那里,发现了当初不知所踪的降木女将,并通过打听,获知了降木女将与万恶盜手梁鬼的一段情义,当即回朝报告了皇帝。皇帝当即派了千名士兵,前去捉拿柳湮。
    柳湮被朝廷抓去的那天,倾城也在场。倾城当时是因着追寻梁鬼不到,一时急了,才想起梁鬼曾经的相好,便想来找柳湮,问问她是否知道梁鬼的下落。哪知,遇到的竟是无数官兵将柳湮围剿的场景,而且听到带头士兵称呼柳湮为降木女将。
    倾城本是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一切,可想到柳湮可能知道梁鬼的下落,便一路悄悄尾随了去。半路中,倾城偷偷给那些士兵菜里下了迷药,迷昏了士兵后来到柳湮面前,冷冷地道:“我可不是来救你的。我只是想问你,你可知道梁鬼如今在什么地方。”
    柳湮被困在囚车里不得动弹,却相当平静,淡淡地道:“梁鬼在哪里,我并不知道。可是,我有一事想拜托你。”
    倾城冷笑:“莫不是让我救你?给你两个字,休想!一想到两年前,梁鬼受了那么重的伤,后这两年来又过得失魂落魄、浑浑噩噩,而这一切都是因你,我都恨不得杀了你!”
    “你便杀了我罢。”柳湮说,神色诚恳得让倾城无法怀疑她是在开玩笑。
    “你……你说什么?”倾城相当的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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