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爸爸在这里。”钟言声握住女儿的小手,在她耳边反复地说,“不用害怕了。”
    小希早就吓呆了,两眼茫然,直到爸爸抱起她才掉下眼泪。
    “琪琪,快跑啊!”女人倒在地上,疯狂地喊叫,“不要哭,快跑!”
    保卫科的人跑过来,控制住她癫乱的手脚,见她已经发病了,赶紧送她回精神科。
    女人被抬走,一路依旧在喊:“你不得好死!”
    ……
    钟言声受了皮外伤,在过佳希的陪伴下回到急诊科清洗伤口。
    刀伤虽然比较浅,但刀片又脏又锈,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郑医生严谨地说:“为防感染,还是留在医院观察一天比较好。”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想了一个更好的建议:“这样吧,我和肿瘤科联系一下,看看现在有没有床位,有的话你们不如提前入院,这样也省心。”
    过佳希低头看了看钟言声手臂上的纱布,觉得郑医生说得没错。
    她很快打电话联系了妈妈,请妈妈过来接一下受了惊的小希。
    二十分钟后,过妈妈赶到医院,听说了事情十分后怕,抱过已经被哄睡着的小希,轻轻地对女儿说:“我先带她回去,你留在医院,有事打电话给我。”
    等过佳希和钟言声到了肿瘤科的病房,精神科的护士长过来道歉,并详细解释了刚才那个女病患的情况。她年龄二十四,一年前因丢失了孩子得了中度抑郁症,老公送她来医院治疗。她平时很安静,除了不太说话之外笑和哭都很少,行为尚且正常,还有礼貌,会给排队打饭的老人让位置。每天除了吃药输液之外,医生允许她有一个钟头的自由走动,谁也料不到她会突发这样的行为。
    “我已经联系她的爱人了,他正在赶来的途中,你们有任何经济和精神上的赔偿要求,都可以直接和他提出,当然作为院方,我们也会派出调解员,帮你们协调。”
    “不用了,我们不需要任何赔偿,也不需要她的家属道歉。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钟言声说。
    护士长走后,过佳希拉过钟言声的手,内疚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希。”
    “谁也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钟言声摇了摇头,不失冷静地说,“再说这段时间你已经够辛苦了,怎么也轮不到你道歉。”
    他们坐在沙发上,手拉着手,庆幸小希有惊无险。
    “其实她也可怜。”
    过佳希依偎在钟言声的肩膀上,闻言抬了抬眼皮,接着这个话题:“是啊,换做是我,估计已经发疯了。”
    他想了想后说:“以后别让小希再来医院了,等手术结束了,我回家看她。”
    “好,我就对她爸爸出差了,和以前一样,努力工作,赚钱养我们。”过佳希善解人意地说。
    他侧过头,干净温凉的唇落在她的额角,没包扎的手臂揽她入怀。她则贪婪地伸手抱住他的腰,鼻子贴在他宽敞的胸口,嗅着他好闻的味道。
    好久之后,他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指腹抵在她的唇上,拿清净的黑眸和她对视,检查她眼睛里有没有异样情绪。
    “怎么了?”她极力隐藏心底细微的不安。
    “没事。”他平静地说,“只是想亲你了。”
    话毕,他低头吻她的唇,作为回应,她闭上眼睛,沉浸在他的气息之中。
    吻了很久,当撤开的时候,她听见他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再为我生一个孩子?”
    她考虑后说:“关于这个,等你下了手术台再说。”
    “好,我等着。”他笑了,眼眸竟然带上了一些想欺负她的深意,堂而皇之地说着只有夫妻听得懂的事,“到时候你别怕累,也别想在一次后就逃跑。”
    她咳了咳,有些脸红心跳。
    钟言声入院后的某一天,施逸来探望他,并带来了他的奖杯。
    他也是在没多久前得知自己又获得了业内的年度杰出建筑工程师奖,因为身体欠佳,他和施逸说了一声,代替他去颁奖的城市上台领奖。
    “手术定在什么时候?”施逸问。
    “下周五。”
    “说真的,上手术台前有没有什么想交代的?”
    施逸向来讨厌假惺惺的一套,认为直截了当是最好的方式,他熟知的钟言声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而生死也不是一个不可触碰的话题。
    钟言声却没有说话。
    施逸的语气变得难得的严肃,不急不缓地说:“想拜托我照顾她们吗?”
    “不,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们。”他的语气也极为认真。
    施逸语塞。
    “我也不用任何人替我照顾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施逸挑了挑眉,然后说:“看你这么有信心,我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站在门口的过佳希抱着手里的东西,安静地听完他们的对话,然后侧过头,整个后背贴在墙壁上,在心中重复“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渐渐地,久违的喜悦从心底蔓延上来,感觉就像是沙漠底的一朵花缓缓地生长,当微风吹过,流沙蔓延向一旁,青翠的绿叶在蓝天下摇摆,脉络分明。
    施逸出来的时候看见抱着一只大型玩具熊的过佳希,有些惊讶,问她在这里站了多久。
    “几分钟而已。”她笑了,“谢谢你来看他。”
    “好了,我不多打扰了,你快进去吧。”
    过佳希抱着玩具熊,带着微笑来到钟言声面前,装成小希的童音,甜甜地说:“猜猜它是谁?”
    钟言声看了看她怀里的大熊,觉得有些眼熟,很像是当年他奖励她的礼物。
    “之前你送我的那只熊,我一气之下送走了,后来可惜了很久。恰好今天路过一家店,发现它好像那只熊,就带它回来了。”过佳希轻快地解释,“还好那家店离医院不远,否则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带它回来。”
    钟言声看见熊的脚掌上满是灰尘,猜到她一定拖着它走了不少路。
    “我送你的。”她说,“喜欢吗?”
    “你要我说实话吗?”他的手指抵着额角,无奈地笑了,“我可以把它转送给另一个女人吗?”
    “没问题。”过佳希大方地表示,“只要那个女人比我小二十岁以上就可以。”
    她把熊放在一边,刚松开手,手腕被他扣住,他拉她到床边。她干脆地脱下鞋子,躺了上去,睡在他身边,任由他抱住她。
    “当时为什么把我送你的礼物送走?”他问她。
    “因为看见它就想到你,想到你曾经拒绝我,让我很难过。”她实话实说。
    他的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无名指贴在她的无名指上,告诉她:“这也许是我做过的唯一一件自认为正确的,却会后悔的事情。”
    她一怔,抬眸看他,然后纠正他:“这肯定不是唯一一件,我打赌你以后也会有自以为是,事后却后悔的事情。”
    重要的不是自以为是,不是后悔莫及,而是有“以后”这个可能。
    “譬如?”他对此好奇。
    “譬如将来小希有了男朋友,你却不喜欢他,棒打鸳鸯,无情地拆散他们,还自认为没错。等到七老八十了,在一个街上满是落叶的凄凉深秋,你拄着拐杖在路上蹒跚,余光看见一辆豪车飞驰而过,不由地回想起那个女儿第一次带回家的男朋友,感叹一句,那也是一个善良的小伙子啊,暂时穷一点有什么要紧?女儿喜欢就好了,当时真糊涂啊,万万没想到,小伙子现在已经是本地第一富豪了……老话没错,莫欺少年穷。”
    过佳希一边说一边笑,觉得自己编剧情的能力不错。
    钟言声一边听一边思考,冷静地分析这个故事的可能性,然后说:“建议你故事的背景时间设定在冬天会更凄惨一些。说一些实际的,如果他的家境不好,能力和人品没问题,我不会反对。相反,如果他人品不好,能力欠缺,就算是第一富豪,我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
    “我的想法和你一样。”过佳希眨了眨眼睛,“如果他的长相、身高、能力和人品和你一样就完美了。”
    “可惜的是,这样的完美不多。”他淡定地拍了拍她的头顶。
    “幸好,被我赚到了。”她翻一个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亮着眼睛看他,“你是我追来的,你一辈子都是我一个人的。”
    他笑了,修长的手指扣了扣她的额头,带着淡淡的宠溺语气责怪她:“越来越顽皮,也越来越霸道了。”
    她跟着笑了,低头亲他的脸。
    坐在角落里的玩具熊带着憨笑看着他们。
    此刻很幸福,能延续下去是幸事。
    人们都不想出现“事与愿违”这个词汇,也不喜欢故事中出现“但是”和“然而”等转折的词汇。
    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很多很多去交换一个名为“一切如常”的普通词汇。
    光线明暗,有规律地分隔着白天和黑夜,时间一分一秒地挪移。
    终于,时间到了手术的当天。
    作者有话要说:  对声声来说,他不会放心把佳希和小希交给任何人,再好再优秀的人都不行。他骨子里还是一个很执着也很倔强的人,不会放弃,更何况他认为自己珍视的东西应该放在自己的掌心。
    这个文还有一章就到网络版的结局了,写得比较慢,请亲谅解,下一章下周一更新。
    谢谢你。
    ☆、第四十九章
    手术时间持续近六个小时,从早晨十点开始,对等待的人而言相当漫长。
    过佳希一个人坐在肿瘤科的休息区,抬头便可以看见墙上的挂钟,分针在以很慢的,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幅度挪动。她尽量不去看,仿佛这样一来,时间可以过得快那么一点点。
    小希已经送去外婆家了,过佳希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她一个人等待就够了。
    她提前买了一堆彩纸,安静地折叠千纸鹤。
    此时此刻,她很冷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下午一点十五分,护士陆续从休息室出来,准备上班。其中一个小护士穿过走廊,看见过佳希和她脚边的一堆千纸鹤,有些小惊讶,走过来问:“你吃过中饭了吗?”
    过佳希抬头一看,眼前这张带着关切之意的脸是平日里照顾钟言声的小护士,她客客气气地说:“还没有,过一会儿再去。”
    “过一会儿?已经一点二十一分了。”小护士友善地提醒,“你赶紧去吃饭吧,否则会没力气的。”
    “好,谢谢你。”
    过佳希弯下腰,把折叠好的千纸鹤放进一个透明的袋子,然后连同包一起拿好,走向电梯。
    她到便利店买了面包和牛奶,坐在窗前的高脚椅子上匆匆忙忙地吃完,为的仅仅是填饱肚子。
    走回住院部的路上,经过一幢建筑楼,门口闪现一个熟人,她一怔,停下脚步。
    欧阳俊男精神很差,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阳光,似乎感觉到了不适,很快低下头。
    他并没有看见站在几米之外的老朋友。
    “欧阳。”过佳希轻轻走到他面前。
    一直喊了三遍他的名字,他才抬头,当看见阳光中的一张笑脸,觉得十分刺眼,他很不想面对,目光开始游离。
    “我听小非说了,你最近都在这里进行心理治疗。”过佳希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异样,反而带着鼓励,“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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