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第9章 贺寿风波
    和风如酒,丽日如醉。
    袁夫人一大早起床指挥下人收拾好东西,又亲手为公爷奉上一碗冰糖燕窝。这燕窝粥要早上空腹吃才最养人,袁夫人坚持朝起侍饮,多年不辍,哪怕定国公已经腻歪死了,她也依然乐此不疲。在她看来公爷如今理事辅政攘外安内与常人无异,她的食疗药膳居功至伟。袁夫人越想信念越坚定,斗志昂扬的用了一碗每日必备的好孕汤,这才不紧不慢的更衣梳妆,理环添彩。
    书衡已被李麼麽收拾齐全,又甜甜的吃了碗蜜糖羊奶90子,如今正窝在父亲怀里等着。她身上穿着桃红宫缎暗花海棠窄袖袄,袄身锁边的图案却是一圈美羊羊,系着着翡翠撒花小绸裙,裙角却是分别一只大号的美羊羊,额上点了一点朱砂,头上用豆绿锦缎裹起两只小团子,发团上分别扣着一双琉璃串珠的美羊羊。
    书衡对镜直视颇为满意,这是她自己在异世界搞出的美羊羊套装,也是裁云坊最受欢迎的童装样式之一,而她自己毫无疑问充当了店里的活招牌和小模特。一时间引领着低龄圈潮流的书衡竟然找到了点做童星的感觉,行动间带上了前世也没有的风度。她低头看着鞋子上的萌羊图案,心想羊羊团队形象设计师果然有才华,大家都爱美羊羊。
    定国公看看娇女,粉雕玉琢,又看看爱妻,端庄华美,忍不住笑生两靥。他移步至梳妆台前,亲手拿起一支衔宝点翠金凤朝阳三挂垂珠大步摇,小心插到袁夫人发上。袁夫人正往唇上抿丹脂,见状,抚鬓笑道:“这玩意儿重的很,原本还犹豫着要不要戴呢,公爷倒替为妻决定了。”定国公瞧夫人被衬的愈发光彩照人,贵不可言,遂笑道:“珠压腰际,翠点云上,衣锦披绣,花拥玉簇,椒房美眷该当如此。”袁夫人笑道:“如此说来,少不得忍耐些个。”她站起身来在穿衣镜前打量一番,又看看书衡,指挥下人“把小姐的项圈拿出来。”崔妈妈乐呵呵的去了,书衡顿时苦了脸,脖子马上软了。
    崔妈妈捧出一只扁漆匣子,帕子垫着取出了一只赤金五福联缀花苞璎珞圈,黄澄澄,大腾腾,细细金丝缀金锁。袁夫人笑着往书衡脖子上一套:“这东西是你四叔公当初送的满月礼,怎么能不戴上?”书衡脖子猛的一沉,头都抬不起来了。袁夫人笑的和颜悦色,两根指头勾起书衡的下巴:“来,笑一个给我看看。”于是,差点被勒断气的书衡吃力的抬了抬嘴角,撮出一个要死不活的笑容。袁夫人拍拍她的腮帮:“是你四叔公过寿,又不是三姨奶奶娶儿媳妇,你摆出这脸子做什么。”
    三姨奶奶与袁夫人素来不合,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可这夫人也真敢说,定国公状似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眼神中的戏谑藏都藏不住,完全是看笑话的心态:“她家那良伟亲事定了?”“定什么呀,先看中王家的贤良淑德,后来又看中张家的标致娇俏,再后来又觉得李家的旺夫多子。她倒是想要个天上的仙女呢,那也得看看她儿子是什么德性,有没有那么高的梯子爬上去!”
    三姨奶奶的嫡子因为单目残疾姻缘难配,这不是什么秘事。不过定国公觉得自己纯洁无暇的小闺女不适合听到这些言论,伸出手来捂住书衡耳朵。袁夫人却相当不以为然,培养女儿喜恶分明的价值观非常重要!于是,她继续伸出手来揉搓书衡的脸蛋,用恶霸调戏良女的口吻,再接再厉的诱哄:“笑,笑的好,娘赏你。”定国公看着夫人摆置女儿,虽则摇头却不干涉。书衡可怜巴巴的向爹爹求救,却愕然发现爹爹笑靥可画,眼中清楚写着“再接再厉”,于是她明智的选择了放弃。
    红日高高攀上东方屋檐,黄鸟喈喈落在翠杨枝头,随着喝道,一辆璎珞宝盖彩幡车稳稳的停在了四叔公门口,袁夫人终于不再□□书衡的脸蛋,摆出见客用的标准笑容,端庄中带着点疏离,在仆鬟簇拥下,款款步进中厅。书衡被妈妈抱在怀里,紧跟进来。四叔公的府邸并不阔大,而家中又生齿繁多,因此房屋安排紧凑,放眼望去勾檐错落,门柱栉比,更像是烟火气息浓厚的富户,反而没了豪门的奢华清贵。
    两个穿水红掐牙背心石青小袄的丫鬟引着,书衡很快就见到了四叔公。这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银丝生鬓角,细褶挂眼边。着一身香黄色福寿联缀直裰锦袍,踏一双黑缎粉底靴,戴一顶四海升平寿星冠,杏子大小的碧玉帽正端端正正嵌在中央。他并不宽待一众儿媳孙媳,端端正正坐在屋中太师椅上,一定要每个人都结结实实磕上三个响头。唯有门外引路人喝道声传来的时候,那倨傲威严的面庞才露出一丝异样。
    袁夫人还不曾跪下,便被人搀住了臂弯,四叔公忙忙笑道:“不可不可,国公夫人如此客气,老朽怕要折寿。”四房如今不过是一个大少爷领着户部闲职,一个孙少爷做着童生,家业难振,平日多仰仗国公府。袁夫人也不多让,满面春风的道贺,携着书衡,欢欢喜喜行了该有的礼。
    “恭祝四叔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书衡晕晕乎乎站起来,刚说了一句祝福语便被一把搂到了怀里,又是摸头又是捏脸。末了,四叔公又从络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金貔貅,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却是高僧开过光的,辟邪。送了这小丫头吧。”袁夫人眼神微闪,忙拦道:“四叔公一片呵护之心,小辈心领,只是莫纵坏了她。”四叔公笑道:“长者赐,不该辞。我一向觉得大妞妞和我的眼缘,快快收好。”说着亲自挂在了她的项圈上。书衡觉得脖子上的重量又加重了,身不由己的垂下了头。
    “妞妞可是又长高了些,最近吃了什么好东西?”书衡努力摆出甜甜的笑:“没有,就等着到叔公这里吃好吃的呢。”“哦?国公府里的不好吃,反而来吃我这穷家里的。”“妞妞喜欢四叔公赏赐的。”“哦?难不成经了叔公的手,就更香甜不成?”话虽如此说,四叔公却被奉承的很舒服,亲自叫人安排袁夫人母女到内室歇息,又忙忙的交待下人把今年新上的蟠桃雪梨拿给大姑娘吃,还有昨日庄下刚孝敬了一对儿野鸡,炖了汤比一般肥鸡好些,让给大姑娘先尝尝。
    “哟,这老太爷,我们平日里跪着磕头,爬着请安,也没见到什么好东西,这大姑娘一来啊,就讨了老太爷欢心。”一个穿着水红衫子秋香裙的媳妇,一边说笑一边就来捏书衡的腮帮。“也是,当年老爷子病的那样,孰料大姑娘降世之时,福星大亮,老人家咳出口血痰又活泛过来。都说是大姑娘的福运带的呢。”
    刚离了四叔公的眼皮,有些人便装不下去,酸的要泼出来。书衡直觉被她捏上一下,绝对不会好过,下意识的往后躲。袁夫人不着痕迹的挡了一挡,仪态端庄,丹唇含笑自然生威,打趣道:“二嫂子说笑了,老太爷这叫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样应付我们,恐怕是因着我们是外人呢!”
    那媳妇半晌不语,书衡一看却发现她面上带着僵笑,眼光已在袁夫人的身上移不开了。与她相比,袁夫人衣罗锦践文履,简直就是神妃仙子。且不必说那贡缎的彩绣衣裳,不必说那耀日生辉的金钗玉簪,也不必说那项上珍珠腕上玉镯,单是指上一只翡翠戒指,那水头那亮度,就抵的过她的全部身家。同样是嫁给了姓袁的,但境遇却天差地别,她心里可不是又惊又妒?
    袁夫人也察觉到了,不悦的轻咳了一声,迈步走在了前面。
    这二嫂子是末流翰林的女儿,在家里就挨穷,好容易嫁入了国公府的袁家四房,结果还是挨穷。谁知道这院子瞧着花木葳蕤,山石威武,但底子早已穷掉了呢?四叔公年轻的时候便是品行风流的,最爱的是倚红偎翠吟风弄月,自谓风雅无限名士气度。如今胡子一大把了,贪多嚼不烂,时常拿这些脂粉炮弹打发人。他的三个儿子也或多或少得老子遗传,屋里总有些莺莺燕燕。
    相比较之下,二房里却是最清净,才有两个姨娘一个通房,难道二少爷就比俩兄弟洁身自好些?非也,非也,其实是养不起了。四叔公三个儿子,老大好歹算有职位,靠点营生维持生计。老三帮着管家分些利钱,唯有二房日渐一日困窘下去。尽管如此,二少爷每日里也是吟诗作对,赏花纵酒,做个清高名士,不愿出门谋职。
    转过回廊,袁夫人一躬身把书衡抱起来,悄声道:“这莲二嫂子最是眼皮子浅的,听说手里还有些不干净。”书衡呀了一声:“虽说不宽裕,但也是出身书香门第,怎么有这种事?”袁夫人眼底闪过冷嘲:“她爹不过是个末品的穷酸罢了,肚子都吃不饱那还要什么脸面。听她们大房的人说,她们二房里,连添灯的灯油都要省,逼着丫鬟们熬夜做伙计,那些丫头小小年纪,却一个个都跟妈妈一样,眯缝眼。”
    袁夫人知道这些,是因为大房的榴嫂子时不时就到国公府里请安,人又会巴结奉承。袁夫人心情好了,也会让她解解闷,顺便探听一下这老四房里的消息。女人聚在一起怎能不八卦?榴嫂子为了讨袁夫人的好,小心不小心的,便会把些家丑讲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她们刚走不过二丈,月洞口便出现了一个绛色罗衫石榴红绫裙的妇人,身材丰腴,大圆杏似的脸蛋,一笑起来,眼角嘴角鼻梁上都起褶子,好似一匹揉皱了的压箱底料子。这人正是老四房的榴大嫂子。她一眼望见了书衡母女,就殷殷勤勤走了过来,面上带着亲热的笑。
    “夫人,给您请安了。”
    眼瞅着榴大婶子走近施礼,袁夫人含笑虚扶:“都是妯娌,客气些什么,讲多少回了,叫我七弟妹就行。”书衡在一边颇为无语。不管是什么时候,什么地点,第几次见面,这两人的开场白必然是这么一句。果然,榴大嫂子又是忙忙应声,却一如既往一口一个夫人。“夫人刚到?已见过老太爷了吗?我才看到二婶子了,跟夫人一起过来的?”
    “是啊,她还请我去屋里坐坐呢。”
    榴嫂子立刻做出了夸张的假笑,用打趣的语气说道:“夫人快别去,她呀,愈发抠门的很了。她们家里的茶,客人走了又倒回壶里,再有人来了就热一热重新端出来。”书衡顿时一阵反胃,差点呕出,袁夫人却是笑容不改,同样用玩笑的口吻道:“有这等事?果然穷家有穷法,亏她怎样想出来的。”
    书衡看着两人习以为常的八卦别人家丑,不由得摸摸鼻子,感慨贵圈这帮女人真厉害。
    ☆、第10章 贺寿风波
    榴大嫂子发髻正中插着一支三尾金凤梳,左右一边插着一支鲜亮的含苞莲花碧玉簪。美则美矣,只是有点装嫩的嫌疑。书衡忍不住附耳袁夫人:“这两根簪子还是比较适合未出嫁的姑娘。”袁夫人嘴角一勾,同样附耳:“好不容易有些值钱的东西,你还不容许人家显摆显摆?”前方引路的榴大嫂子忽然转过身来,胁肩谄笑伸出手来:“夫人,手臂酸不酸?让我来抱着妞妞吧。”
    书衡一听,急忙把身子往袁夫人怀里拱了拱,用胳膊抱住她脖子。鬼知道你是不是听到了小话,现在要借机掐我一下。袁夫人满意的拍拍她屁股:“没事,这孩子就在自己家里自在,刚出门还被公爷叮嘱小心看着呢。”
    “公爷也太小心了,在这里还能出什么错不成?”榴大嫂子笑容未退,却不再追要,只道:“我们老太太天天念着呢,说好几日没见大妞妞了。听说夫人来了,就等在花厅里。还特特的派我过来催请呢。”说罢又呵呵的笑。
    袁夫人也笑:“我难道不是?给太爷见了礼,就来拜见老太太了。”这四老太太乃是四老爷后来的填房,如今还三十多岁,安静和顺,据说年轻时,也是个生的甜净的美人。当然,现在是看不出什么了。她是后来的婆婆,自己统共生了三爷一个儿子却要应付两个前妻留下的儿子儿媳还有一个花心老夫,每日里糟心烂肺让她眼角细纹丛生,唇角下垂僵硬,再怎么笑也难得显出温和。
    书衡刚一进门又被拉到怀里去摸头捏脸,一翻搓弄之后,四老太太塞进她手里一块点心。书衡颠三倒四的捏了几捏,感觉到化了的糖稀把掌心弄的黏糊糊,她原本就还在为二房的茶水反胃,掌心的触感让这症状更重,当即一转身,甜笑上脸,不由分说把点心塞到四奶奶嘴里去:“小祖母吃,妞妞喂祖母吃。”
    “啊?额,嗯嗯”老太太又是忙着吞咽,又是忙着擦嘴唇,脸上又忙着笑,手里又忙着拍她的头,书衡都替她急的慌。
    “怪道都说大小姐懂事,是公爷夫人的开心果。我瞧着也欢喜。”老太太终于咽下了点心,开口说话。“公爷撑持着宗家长房,却统共只得这一个姑娘。也亏得姑娘天天哄着公爷开心,真是长房的活宝贝。”屋里众位媳妇都一窝声的附和。书衡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而袁夫人听到“统共只得一个姑娘”时,心里便开始冷笑。这帮人,软钉子硬钉子不知道碰了多少回,却总是不死心。
    “公爷最近怎么样了?”“好的很,公爷幼时体弱,如今已渐渐调养过来,这大半年都好好的,咳嗽都不曾咳嗽一声。”袁夫人应付自如。四老太太果然说道:“既然如此,可要加把劲儿哟,如今连最小的三房都添了孙子,你们小夫妻可得赶紧着哟。呵呵。”
    这时屋里不仅有媳妇婆子还有些阁中姑娘,这话未免说的太不尊重。但老年人若真要厚起脸皮,仗着辈分,倚老卖老,那小辈还当真无法可使。袁夫人知道,若她说公爷最近身子不大好,那话便是:“哎呀,偏生这样的人才品貌,偏生这样的叫人放不下,到底快快有了后代根,才能让人松口气。”不管怎样,都能把话题扭过来。
    袁夫人佯羞佯嗔:“哎呀叔母,你又打趣侄儿了。这事还得看缘法,哪里是想有就有的。”四奶奶笑容愈加温和:“那就是现在还没有消息了?哎,依我看,咱们做女人的,绵延子孙原本就是分内事,大家大族的尤其重视血脉,不兴那种小家子气,便是庶出的孩子,养在自己跟前记在自己名下也跟自个儿的一样,也省的落了那苛刻跋扈的口声。”
    这话倒是为着兰姐被遣,寻不是来了。袁夫人口上称是,心中却道:我便是要抬个姨娘,那也绝对不能是老四房的人。况且公爷因着自己庶姐一节,十分窝火,对妾这种角色相当没好感。再说,公爷自己对嫡子一事尚且不急,我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有个兰姐,一则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袁夫人一直都知道名声的重要性,只不过待字闺中的时候无可挽回索性悍然不惧,如今却是为着女儿,为着相公,压着脾气略改了性子,她不想让人说书衡有个善妒不容人的娘,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给丈夫张罗房里人。)二则,也确实顾忌着长辈的颜面。但我们好吃好喝的带着兰姐,那是我们给四房这当叔的面子,但你们若有仗着脸子摆架子,那我们还是该怎样怎样吧。
    “我家月儿啊,上次算卦先生批了八字,说她命里有金,招弟带子呢。这不,就给我引来了俩小子。”开口说话的是榴大嫂子,石榴花原本就是多子的象征,她的肚子也对的起她的名字。成亲头年就得了个女,第三年一胎就得了对孪生子。她如今一心想着要把书月认给袁夫人当干闺女,每次请安的时候,都要见缝插针的提上一提。
    “这次老太爷做寿,她自己绣了一副床帐,一套鞋袜,还有荷包香囊,那活计做的呀,啧啧,不是我自夸,真是鲜亮。”她一边说笑,一边又拉了书衡的手:“大小姐,想不想跟月儿姐姐学一学呀?”她的掌心热乎乎的,有点汗腻,书衡被她握着,心里总觉得腻歪,有点后悔自己干嘛不装睡。
    就在这时,随后赶来的莲二嫂在帘子外听了个仔细,忙提脚进来,开口就道:“依我看,七婶命相上少了个生儿的星,得现有个儿子补上这星的空位,这金童才会慢慢来投胎。”得!先一个还是委婉的说认干女儿,这是直接要送儿子了。此语实在过于唐突,你这不是变着法说袁夫人命中注定生不出儿子吗?难不成你还想让你的儿子当人家的世子?满室的人听了有皱眉的,有压笑的,也有装作听不见的,都瞧着袁夫人和四老太太。
    莲二嫂子恍若未觉,或是觉了也在厚着脸皮硬撑,犹自说道:“我们家那三个儿子哟,松哥儿大了,童生都当了,自不必说。可柏哥儿,杉哥儿都是又聪明又俊秀呢,上次在族学里,先生还夸杉哥儿的童子文有功底。刚好他人就在呢,我叫他过来瞧瞧依我看啊,不如”“咳咳。”四老太太狠命的咳嗽了两声,两眼直直的瞪了过去。莲二嫂子仿佛被针戳了似的,皱缩了两下,这才撇撇嘴,不甘不愿的在一边坐下。
    “这古书上说的好,盘古开天以来,天地之间便有贤人智者,也有莽夫奸佞,前者和天地灵气而生,后者带阴邪煞气而降,我刚请世外高人批了命文,又托钦天监的关系掐算了星象,观测阴阳术数。公爷如今二十有五,而我也在花信年华,求子嘛,不急,怕的是得不到好胎。依我看,若是苗子不好根不正,那多半不学无术败坏家风,此时有子不如无。公爷与我心意相同,都觉得儿子要生却也不是随便生的。”袁夫人杏眼斜睇,扫视众人,唇角一点轻嘲要遮不遮。言外之意很明显:你们倒是有儿子,可你们的儿子有哪个教养出了大出息?这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袁氏长房向来人丁不旺,老公爷自己仅得一儿两女,一女还是庶出。自己又是英年早逝,遗留下孤儿寡母,身在大族之中,很是受了些欺负。书衡这位爹爹瞧着温其如玉,和其如风,实则手段狠厉心肠决绝,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用强硬手腕整垮了两个异心叔伯,族中各房总算不敢小觑。可如今国公爷成婚六七年,却依旧没有儿子,未免又有人开始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那四叔公硬要送个兰姨娘给爹爹难道仅仅是报恩?这么一想她就觉得脖子上的貔貅火烫火烫,恨不得立即扯下来。
    屋中的气氛已经开始冷淡下来,风暴的核心袁夫人却完全没有缓和情绪的意思,她显然不打算理这帮“随便生孩子”的女人了。纤纤十指骄矜的捧着小盖茶,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擦着杯体,发出刺耳的嚓嚓声,却半天都没有抿上一口。末了,还是一个穿宝蓝对襟褂子豆绿罗裙的年轻媳妇笑着打破了僵局,把突破点安到了书衡身上。“还是夫人讲究,原来怀孕生子还有这么大学问,今个儿,我可算长见识了。难怪妞妞又俊俏又聪慧,原来是好魂儿托生的呢。”
    书衡看看这位叔嫂,又看看袁夫人的脸色,决定不要脸一点,于是很是“骄狂”的回答:“那是当然的!”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停在了她身上,于是书衡决定更不要脸一点:“我本来就是又聪慧又俊俏嘛,一看就知道是公爷夫人亲生的!别人哪能随随便便就又聪明又俊俏呢?”袁夫人捏捏她的团子慈爱的笑了,屋内人也都笑出来借机下台。倒是四老太太一边笑一边看着书衡,心里暗惊:若是随口说说倒也罢了,可若是有意为之,察言观色扭转局势,这娃娃未免也太不简单了些。她又看看书衡,这丫头正把小胖手攀在袁夫人臂弯上撒娇,顿时觉得自己想多了。
    不管众人怎么想,书衡却不打算再呆下去了,这屋里的味道她很不喜欢,但是现在寿席都还未开,她便是借口“我想爹爹啦”也无法离开,只能先到屋外透透气。她随手一指,对着红艳艳盛开的一树石榴:“蝴蝶!好大一只蝴蝶飞过去了!我要蝴蝶。”然后不由分说的溜下椅子,蹒蹒珊珊往外跑,袁夫人好似知道女儿心思,并不阻拦,只给身后红袖使了个眼色,让她跟上去。
    这府里的园子无法与定国公府的严整庄严相比,小小巧巧,纵然为了老太爷的寿特意装扮,披红挂绿,纱花环绕,但雕梁褪色华栋失彩,已有破落气象,但所幸遇到万物得时,花草葳蕤,绿树成荫,长得挤挤抗抗热热闹闹,这份生机和活泼很大程度上弥补了宅地的不足。一个俏生生水灵灵的少年就在这热闹的草木下出现了。
    “哟,杉哥哥。”书衡摇摇摆摆的跑过去。那童子穿一身半新的蓝衫,细细瘦瘦,一双大眼黑白分明看起来很有精神,瞧到书衡,就咧嘴一笑,略带些淘气,此刻他正提着一个笼子,笼里扑腾着一只红嘴绿鹦哥。还玩鸟呢,自己被母亲卖了都不知道。书衡笑的奸诈:莲二嫂啊莲二嫂,你非要给我母亲找不痛快,那我少不得添点麻烦给你了。
    ☆、第11章 贺寿风波
    四叔公的一众孙子都在袁家族学里读书,今儿个他做寿,孙子们自然不必上学堂去。大点的都被召到前面去招待客人,杉哥儿年幼分派任务自然轮不上他,因此一大早被抓着磕了三个响头后,就放他自己玩去。这个年纪的男孩儿哪有不疯的,仗着是好日子不会有有人给他生气,先是逗得奶奶的狮子狗汪汪叫又吓得大嫂子的波斯猫走梁爬树,才一转眼呢堂哥书喜的黄莺儿又落到了他手上。
    书衡看他衣服上绣的图案是黑猫侠。其实就是黑猫警长,不过换了侠客的造型,斗笠大氅带宝剑,配套出卖的还有黑猫系列小故事,大抵不出忠孝仁义的核心思想,很受小男孩的欢迎,家长也乐得出钱。方才她就注意到便是今日老四房里,来来往往贺寿的小孩们,十个中也有八个穿着裁云坊的衣服,心里忍不住暗暗得意。
    “衡妹?你一个人?蜜糖呢?慢点,别摔了,草长厚了地滑。”杉哥儿摸着头往她身后看,把挽到手肘的袖子放下来。虽说是孩子,在外人面前该有的仪态却不少。书衡笑道:“她被留在府里了,今儿来的都是母亲身边的姐姐。你玩什么呢?给我瞧瞧。”杉哥儿也不小气,爽快的递给她,又拉着她手往树后藏:“小心些,它啄指头,来,往这边躲一点,别被堂哥看到了。”书衡拿着一根草茎逗鸟,轻轻咦了一声,压低嗓子:“你偷拿堂哥的”杉哥儿也配合着压低了声音:“书喜哥准备拿这鸟去送一个戏子,叫什么桃官的。月姐姐说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人都气哭了。我看不过,就藏一藏,急他一急。”
    这小家伙还蛮有正义感,书衡暗道。大堂姐书月针线活做得极好,暗地里也用双手补贴家用。因为二房条件差,她经常做些鞋子帽子什么的接济杉哥儿,为此榴大嫂子没少说她:有自家兄弟不照管,反去看顾别人家的!杉哥儿倒是个懂事孩子,可惜遇到这么个眼皮子浅的糊涂娘。
    书衡从小荷包里拿出一块点心给他吃,一边把点心渣子喂鸟,一边开始诱骗小朋友:“杉哥哥,想不想到我们府里去玩呀?”“想是想,我顶喜欢你们园子里放养的兔啊羊啊什么的,可是怕国公爷又考我背书。”“啊呀,那就不好了,以后你到了我们家,只怕爹爹天天考你背书,我自己就天天背着呢。”
    杉哥儿有些奇怪:“这可奇了,我怎么会天天到你家?”书衡故作吃惊:“莲嫂子没有告诉你吗?她不要你了,要把你送到我们家去。”杉哥儿顿时傻了,点心都忘了嚼,人愣愣的站在那里。书衡再接再厉:“方才在堂屋里说的,嫂子婶子们都知道,你娘觉得孩子太多了不好养,要送人。”
    “怎么就,就要送了我呢?”
    书衡焦急的跺跺脚:“你是不是犯什么大错惹你娘生气了?还不快去求情?四奶奶定然是舍不得你的,你娘要非得不要你,你就求奶奶啊。”
    杉哥儿又是一呆,紧接着眼泪就淌了下来,他连鸟笼都不要了,拔腿朝屋里跑。书衡看着他的背影,提起鸟笼潇洒的吹了个口哨。
    其实杉哥儿原是个聪明的孩子,性子也没有这么鲁莽。可是他最近刚听老先生讲了个故事,一个很具有暗黑性质的故事,非他,正是二十四孝中极极凶恶残暴的《埋儿奉母》。那郭巨在父亲死后,财产分文不取都留给两个弟弟,自己抚养老母。后来又生了儿子,老母疼爱孙子就把自己的食物给孙子吃。郭巨为此深感不安,竟然说道:“儿可再有,母不可复得。”因此要埋掉儿子奉养母亲。杉哥儿知道自己家计困难,这个故事给他稚嫩的心灵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虽然他家远没有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但心里终究膈应。今日书衡一席话恰好戳到他痛处。
    堂屋里已经乱了套。四奶奶住的宅子已有些年头,屋高窗小,正午日头一过,这里就有些暗沉沉的,珠钗的宝光窗外的日影在室内移动,于是便有点点片片或多或少的暗影落在众人面颊上脑门上,仿佛这些人谈话谈的少了三成的精气神。独有袁夫人例外,她压鬓的步摇熠熠生辉,照亮了整个面庞,就好似一个小小光源体。这堂屋本不大,挤挤挨挨坐了一屋人,袁夫人周围三尺无人踏足,在一众宾客间颇有些孤芳自赏的味道。她的笑容已沉寂下来,虽然良好的教养让她没有在长辈面前失仪,也不曾仗势发作让妯娌难看,但神态间已难掩落落难合。
    杉哥儿哭天抹泪的冲进来,立即成了全场焦点。他不管不顾一头撞进四奶奶怀里,一开口就是:“奶奶救我,我母亲不要我了。”他呜呜连声,哭的好不悲痛,瞬间打湿四奶奶一片衣襟,惊得众人都上前拉扯安慰。“啊呀,好孩子,大喜的日子莫哭了,出什么事了好好说。”“是呀,有话慢慢讲,怎么就不要你了。”杉哥儿听说越发哭的厉害:“娘要把我送到国公府。奶奶救我。”众人听说,先是讶异这小孩怎么知道了消息紧接着都用看戏的眼光看着莲二嫂。莲二嫂满面通红,尴尬起来愈发气上心头,她上前一步,一把扯起了杉哥儿:“你乱说些什么,不识抬举的东西,国公府富丽堂皇,公爷夫人又都是菩萨心肠,你若去了,是天大的福气!”
    “不不不,”杉哥儿跪下来紧紧抱住莲二嫂的腿:“我知道公爷夫人都是好人,可我只要爹爹娘亲还有奶奶,娘好歹留下我,我以后努力读书再不惹你生气了好不好?”室内人都听得暗暗摇头,颇为嫌弃的看着莲二嫂:虎毒尚且不食子,莫说是这么懂事的孩子,便是不懂事的,也不能随意舍弃。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其实这帮人也不是谁都有资格批评别人,拿儿子换好处她们看不下去,只怕嫁闺女换彩礼的时候又都茫然不觉了。儿子倒也罢了,女儿早晚有一天是别人家的人。就只看榴嫂子,她在一边假意哄劝,看热闹,压根不去想自己是否在五十步笑百步。
    书衡是伴着书月堂姐一块过来的。她正准备趁着人多悄悄溜进来,却撞见书月东找西寻的走进园子。书月正是来找那只黄莺的,谁都知道这鸟十有*在杉哥儿手里,万一杉哥儿被书喜抓了现成,大房二房又要生闲气,她便想趁着无人知晓,好歹从杉哥儿那儿哄出来,也算是省一件事。没想到这鸟却在书衡手里。她看到书衡的时候,有些犹豫,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虽然她如今十六七乃是老四房的大姐姐,但在穿金戴玉荣宠气派的小小定国公嫡长女面前总觉得声气弱。
    书月穿着一身蜜合色小袄秋香色绫裙,没有什么大簪大钗,就头侧戴了枝同色绢花,没有香袋也没有钏环,极为干净齐整,朴素中显着稳重。瞧她指尖不断的揉着袖子,书衡知道她是有点窘迫,因此自己先笑着打招呼:“月姐姐?怎么这会儿才出来?我都在院子里玩了好一阵子了。”书月忙笑道:“我刚刚在绣一架屏风,这会儿出来找杉哥儿。大姑娘你可瞧到他了?”书衡瞧她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便扬起了鸟笼:“他跑去堂屋了,这鸟笼是书喜哥的,你要不要带回去。”书月哎哎的答应着,忙忙上来拿,结果碰到了又缩回手,又有些窘迫似的,讪讪笑道:“大姑娘,你要是喜欢就拿去吧。二弟回来了,我跟他讲。”
    “那他岂不跟姐姐生气?”书衡笑眯眯的把笼子递到她手里。月堂姐是个实在人,书衡不敢逗她。而且书衡自己也知道这堂姐是个体贴勤快又不失柔韧的姑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为着家里的体面没少费心,私下里做着裁云坊的伙计,领着裁云坊的工钱。这件事没有声张,少有人知道,袁夫人查清楚之后,偷偷加了她三倍的钱。因着她肯学懂事,如今裁云坊发展的如日中天,袁夫人也少不得加她的抽头,日子倒是愈发宽松了。后来书月知道了这“童趣系列”绣品上市是书衡的功劳,便觉得自己间接得了大姑娘的好处。
    她原本就想跟书衡说说话,可一来家务繁忙,二来长房富贵滔天,自己巴巴的往前凑,没有巴结的心思也像是巴结的样子。今日倒是个好机会,她急急的打发丫鬟回房取了一个布偶过来,却是书衡最喜爱的龙猫造型,足有一尺高,填充的是棉絮,皮囊却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看得出来很是费了番功夫。书衡想起自己前世得到的第一只龙猫也是堂姐送的生物礼物,不由得百感交集,当下抱住书月:“谢谢姐姐,我很喜欢。”
    她这么一主动,书月倒没有那么僵硬了,满满的长姐情怀被激发了出来:“喜欢就好,喜欢就好,还想要什么说给姐姐,姐姐给你做啊”
    书衡当然不能再麻烦她做别的,只道“别怪杉哥,他是看到书喜哥为这只鸟惹你生气,才故意藏起来的。”书月面上又闪过一抹黯然,随即又打起了精神,她看看了四周,说了跟杉哥儿说了一样的话:“你的丫鬟呢?怎么只有一个人?我带你去找夫人好不好?”她一手提起了鸟笼,一手携了书衡。“红袖姐?”书衡回头笑道:“烦劳你先帮月堂姐把鸟笼送回去吧。”红袖果然从廊柱后闪了出来,面上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她已经很谨慎了,书衡会发现,一则是推断,再者嘛,并非她有什么特殊技能,其实只是打小开始玩捉迷藏的水平就强到逆天。
    “确实没有提着耍货儿拜见长辈的礼。”书月道了相劳,将鸟笼递给了红袖,依旧牵着书衡。书月的为人红袖是放心的,是以没有犹豫,转身自去。书衡被牢牢牵着,感觉到她的食指尖上有点薄薄的小茧子,明明是个十六七的大姑娘,双手却还没有忠义伯府的老太太柔软。月堂姐也可怜。书衡抬头看她,却发现她的面上很是沉静,是那种安天知命的沉静,心里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书衡也猜得到。榴大嫂子一心想让月堂姐认了袁夫人做干妈,也是想给书月抬抬身价,毕竟能得到国公夫人看重,再出个头牵个线什么的,那绝对是莫大的荣幸。仔细想来,认个干亲不过是寻常事,一句话一份表礼,三个响头一杯茶就是。无字无凭无契约,事后也都由得人随意去说。想那李小红就因为口齿爽快办事伶俐被王熙凤一句话收成了干孙女,而她情人贾芸也因着宝玉一句笑话,恭恭敬敬在拜帖上写着“不孝子”,薛宝琴更是老太君一句话就成了王夫人的干女儿。
    其实袁夫人心里对书月堂姐颇为喜爱,不想管怕的是出力不讨好,更怕的是这次松了口,以后就没完没了。她娘鼠目寸光倒也罢了,她的兄弟却都不成器。尤其上次书喜因为戏子闯了祸,国公爷帮他收拾了烂摊子,谁知四叔公却转身就送了个妾过来。这一点可是犯了袁夫人的大忌,她很长时间内提起四房就没好脸色,榴大嫂子都躲着不敢来了。
    这边四奶奶已经气的脸色发青了,眼瞧着媳妇丢人丢成这个样子,她又恨又羞,满满一杯茶水都拂到了地上,啪嚓的瓷器碎裂声让室内安静了下来,四奶奶厉声喝道:“瞧瞧你这算什么样子,也是书香门第的小姐,竟然一点体面也不顾,还不赶紧回去反省!杉哥儿过来!来人啊,伺候二太太回去!”
    莲二嫂当众受呵斥,觉得自己下不了台,竟然悲声一放,把抽抽搭搭的杉哥儿往四奶奶怀里一推,拿着帕子捂了脸就往外冲,出门时泄恨似的把屋帘甩起老高。偏偏好巧不巧的,书衡这时刚走到门口,那帘子呼啦一下就扫了起来,她哎呦一声,眼前一黑,仓皇后退,书月焦急上脸:“二婶,您这是忙什么,伤到了大姑娘。”
    室内人呼啦啦全都起身过来看,真真假假的关心,连四奶奶都离了坐。袁夫人面色已彻底寒了下来,冷喝一声“让开!”推开众人急步走过来。“娘,我没事。”书衡眨眨眼,留了两滴泪:“就是帘子一扑,灰尘眯了眼,这会儿泪水一洗,连痒也不痒了。”袁夫人把她抱起来,先是小心翼翼看了看眼睛,又凑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面沉如水,显得极为可怕。
    “书月姐姐受伤了。”书衡娇滴滴的看着袁夫人。众人这才注意到书月的左手上有细细一道口子。她原本左手是提着鸟笼,进来的时候把鸟笼挂在了堂前树枝上。这猩红大毡包边的竹帘因为年月久了便有竹篾子冒了尖,方才她眼疾手快先挡了书衡的脸,自己却被稍上了一道子。
    ☆、第12章 贺寿风波
    约有半盏茶的时间,书衡都在捉摸书月这一挡。有心的呢?还是条件反射?若是有心的,是因为自己的定国公大小姐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是小妹妹呢?书衡更倾向于是第二种,当时不过是电光火石一刹那,她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是否会受伤,甚至可能根本没看到有什么露尖的竹签子,就是女性的柔善让她没想太多,出手帮助了一个小孩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哎呀,幸好大姑娘没事,这小脸蛋细皮嫩肉的,要是划到了可是大大的不妙。我家月儿呀就是这么懂事,人又和气又好心,平日里最是贤良淑德。孝顺长辈,爱护幼弟幼妹这种事呢,就像血液一样留在她血管里,根本就不用人说不用人教,她都时时刻刻记着呢,不是我自夸,我们月儿就是这么蕙质兰心,又厚道又懂感恩,这命相也好模样也好。”满屋的人都在沉默,眼看着袁夫人一肚子没好气,谁都不愿意触霉头,榴大嫂子陡然响起的声音分外突兀。“娘!”书月窘迫的看了她一样。榴大嫂子又呵呵笑起来:“哟,瞧瞧这脸皮薄的,还不好意思呢。”
    她这番话显然是对着袁夫人说的,袁夫人四下扫了一遍,嘴角微微一勾,把书衡从怀里放到身边,她正欲开口,书衡却溜下了椅子跑到书月旁边。“月姐姐你的手还痛不痛?”书月如今坐在榴大嫂子身边丫鬟刚搬的小杌子上,人正有些局促.她的手背上先浅后深的划了一下,方才渗了密密的血珠出来。她用帕子沾干净了,便露出两寸长一道伤痕。因为伤口有些火辣辣的,因此把手背晾在了外面。
    榴大嫂子这么一开口,她觉得自己像是故意把伤口露在眼前邀功的,便悄悄用帕子掩着。书衡这一问,她又觉得自己像是太娇气了,这么一点划痕连伤都算不上,她被针扎的次数还多些,这会儿反来又缠又裹的。欲要解开又觉得像是故意展示给众人看,扯帕子的手扯了一半又顿住。
    原本就是个羞怯的人,这会儿书衡当着满屋人的面跑过来,所有人的视线都停在她身上,她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愈发脸都烫了。书衡却不管这么多,她做个动作也不必像书月这样思前想后,只在书月面前蹲下,随手拉开帕子,拿起一看,松了口气,这种程度应该不会留疤,但是如果最近还不停劳作那就难说了。
    “不要紧的,也不痛。”书月腼腆的笑了笑。书衡看看她的笑脸,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一番揣测甚是多余,这样性格的女孩子,又是长姐,只知道谨小慎微行为表率,哪里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只能希望她以后遇到个厚道的婆婆知心的相公,莫要被人欺侮了去。
    “凝脂露和凝脂霜用来柔肤养肌是极好的,我让人送两盒子给你。”瞧她要推辞,书衡照旧把她的手用帕子掩了,撒娇道。“姐姐要是不拿,可真是不喜欢妹妹了。”“啊,这个,哪里好吧”。书月的口气无奈,面上看起来愈发不好意思了。
    杉哥儿经此一事,一直呆呆的窝在墙角,萎靡不振。瞧到书衡这样做,他才反应过来,也忙忙的跑到跟前,问道:“月姐,你真的不要紧吗?”书月摇摇头,笑着摸摸他的脑根,她在家人面前倒是没这么羞怯。书衡倒是一探头,凑到他面前,画着腮帮:“哟,还哭呢,羞羞羞”杉哥儿顿时闹了个大红脸。书衡随手把项圈上的貔貅扯下来,不由分说揣到杉哥儿兜兜里:“好东西给你,你可别难过了。”
    书衡只不过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总算是利用了杉哥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送给他聊作补偿。况且闯祸的是他娘,这个小可怜方才被吓得够呛,书衡瞧着也心疼。这貔貅是他爷爷的,赠给他不算过分。书衡不过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动,室内人却都有些异样心思,气氛也立即得到了转圜。
    首先是四奶奶,先是媳妇丢了人又是贵客受了惊,现在又是气恼又是尴尬。袁夫人一脸的冷若冰霜,丝毫没有给台阶的意思,她是长辈,却又是继室。欲要处罚莲二媳妇又不好把家事摆到外人面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但不开口更无法挽回局面。书衡这一动,就打破了僵局,先关心了书月,又主动向杉哥儿示好,或多或少算是给圆了场。至于四老爷送的貔貅?那不提也罢。
    再接着就是榴大嫂子,她原本就是想在袁夫人面前给书月卖好,因此也顾不上难看,一个劲儿的自夸。但书衡这么一施为,却让此事消止于小辈之间,没有大人插手的余地了。她再硬塞硬讲反而会让袁夫人觉得她挟恩图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况且这又实在算不上什么恩。她也看出来了,书衡才是袁夫人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不过是受了一场虚惊,袁夫人就敢直接在四婶这个长辈面前摆脸子,丝毫不加顾忌。因此她不仅不能怪书衡,反而觉得自己是不是以后讨好下这个小姑娘才行,曲线救国嘛。况且哄小孩要比哄袁夫人容易多了,这么想着榴大嫂子就冲书衡笑了一笑。书衡早已钻到了袁夫人怀里,她可不管榴嫂子想什么,只当看不见。
    最后是莲二嫂,她在以为自己错伤书衡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声,白光一片,在看到书衡没事受伤的是书月后,又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就到了。“二嫂子也太性急了,穿堂过路的都要慢些。”“人家也是羞急上头没顾上,那帕子把脸捂得严严的,怎么可能看得到。”“瞧瞧,哎,幸好没事,也是大小姐有福气,二婶子这是万幸。”这些人里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有平日就厌她为人的,众口削骨,她进退不得,左右不是,只得默默站在墙根。眼瞧着方才刚艳羡过的金貔貅落在了杉哥儿手里,她一时也不懂自己明明做了错事,却还能拿到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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