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那交你点事情做?”
“什么事?”
冯初一找了只黑色塑料袋,又从钱包里拿出一叠钱放进去,包好递给周一鸣,说道:“你找个地方,和下面那群人聊聊天,问问是谁雇的他们,收了多少钱咱们给双倍。”
“双倍!”周一鸣瞪大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师父这太亏了吧!”
“傻,羊毛出在羊身上。而且这种群众演员,收的钱不会太多。”冯初一眨眨眼睛,“去吧,记得留好证据。”
据冯初一推断,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对面瓦特那吕册干的。冉立华之前有句话说的不错,吕册确实是个泼皮无赖,没事儿的时候还能维持点衣冠禽兽的形象,一有事儿,就一个字,“浑”!不过他这人也就有点小聪明,做起事来冲动不顾后果,本质上又挺怕事,跟周一鸣一个德行。周一鸣有她管着,慢慢调/教以后还有戏,吕册嘛,嘿嘿,她等着看他关门大吉的那天。
***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一个礼拜,不,准确地说,应该有九天了,七天前不过是他单方面目睹别的男人送她回家而已。这九天里,头几天冯初一还会给他打个电话发条信息什么的,虽然他没有接电话也没有回信息。到了后来,根本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果然是转移目标了吗?
一大早,施吴就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要继续睡个回笼觉,却再也睡不着,从生理到心理都十分焦躁。他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冯初一的名片,这张东西,在他手上翻来覆去也有好几天了。
去?还是不去?这是一个问题。
一个小时后,白色新车在“牛顿”门前的停车位停下来,方方正正,停得正好,车身与白色车位线平行。又十分钟后,一身休闲装的施医生摸摸脑袋瓜子,装模作样地走进店内。
“先生您好,理发吗?”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孩迎过来,非常有礼貌地问道。
“嗯,理发。”施吴四下张望。
“这边请。”女孩想将施吴带去洗头,回头却见人站着没动,“先生?”
“嗯,你们是不是有个叫冯初一的……”
“哦,”女孩会意,“您想找冯总监啊,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想不到理个发比他这个做医生的还大牌。
“是的,冯总监亲自剪的话需要预约。我们这儿其他发型师手艺也很不错的,您看要不要选一个?或者现在给您预约一下冯总监的时间?”
***
“牛顿”二楼,周一鸣有意无意地把冯初一挡在里面,自己却频频往楼下张望。冯初一怒了:“周一鸣,你想干嘛?”
“师父师父,你好好休息,我替你下去视察。”
周一鸣张开双臂,被冯初一一掌劈下去:“滚开。”她蹬蹬蹬往楼下跑,看看周一鸣这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到底是搞什么鬼,结果一下楼就呆住了。
四目相对,噼里啪啦。
啊!施医生主动找上门了!冯初一终于反应过来,颠颠儿地奔过去,挽起施吴的手臂就拉着他往里面走,笑得跟媒婆一样谄媚:“施医生大驾光临,怎么不早说一声啊,我都没准备呢。”
“哦?”施吴笑道,“你是说预约?”
冯初一回头瞪了一眼呆立在门前的女孩,转头又对施吴笑道:“哪里哪里,施医生随时都可以来,谁敢拦我立马辞了她!”
身后女孩打了一个激灵,腿都发软了快站不住了。她她她……是要被开除了吗?
冯初一把施吴带到洗头区,给他后颈上披上干毛巾,让他躺下,自己在他脑袋那边隔着水槽坐下,开始调试水温。而另一边,周一鸣从楼上下来,双手环抱着胸,站在刚才迎接客人的那女孩旁边,瞪着这边情意绵绵的两人,满脸不爽。
女孩拉了拉周一鸣的衣角,小声问道:“一鸣哥,你见过冯总监给人洗头吗?”
周一鸣依然瞪着冯初一和施吴两人,语气不善:“没见过,哼。”
“这男的是谁呀,我是不是得罪他了,我会不会被开除啊……”
“不会,你别叽叽喳喳的了,烦死,赶紧做事去。”
得到保证,女孩咻一下就跑远了,她才不要看八卦呢,保住饭碗要紧。周一鸣则冷眼旁观,看着施吴躺在那儿闭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腹部,十分享受的样子,而他师父笑得跟菊花开了似的,眼角纹都笑出来了,动作温柔地跟水似的。
奸夫淫/妇!
周一鸣想,这小子竟然这么心安理得享受他师父给他洗头,一定是个直男癌!以后师父要是跟了他肯定得受苦,不结婚还好,万一不小心结婚了,就得在家里给他洗衣服做饭带小孩。他都能想象到漂亮可爱的师父是怎么日日夜夜熬成黄脸婆的。
此时周一鸣的脑中画面丰富:冯初一跪在地上拿着抹布擦地,脸上汗水密集,不停地往地上滴,而背上还背着个乱动的熊孩子,她一边要擦地一边还要哄孩子,孩子不听话,哇啦哇啦地哭。师父累得心酸,也跟着哭,哭得眼睛都肿了。等擦完了地,臭男人下班回家,师父又强颜欢笑迎接,接着去厨房做饭,做完还被嫌弃做得不好吃。到了晚上,睡觉前,师父端来脸盆蹲在地上给臭男人洗脚,洗完擦干倒水之后,还要被他压在床上摧残!连前戏都没有!实在太坏了!
周一鸣紧紧握着拳头,暗暗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师父跟这种大写的直男癌在一起!他走来走去假装巡视,状似无意地转到洗头区那边,又状似不小心碰了一下调水温的开关。
温水变冷水,施吴被冷得一激灵,睁开了眼睛。接着,他就听见冯初一幽幽地对旁边说话:“周一鸣,麻烦给我滚出去。”他不由想,这才是真面目啊,什么温柔啊甜美啊反而感觉吓人。
很快,水又变成舒适的温度,而冯初一的声音也变回温柔淑女了,施吴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怎么样,这温度可以吗?会不会烫?”
“不会,正好。”施吴扯扯嘴角,心想,难道她给别人洗头都这样?简直像变了个人。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去。冯初一低着头,不轻不重地抓着他的头发,她脖颈上掉出一根项链,垂在空气中轻轻地晃着。s,不是上次的f。他产生了疑问。这s是代表“施”呢还是代表某个野男人的“佘”“盛”“沈”“石”“史”“司”“舒”?怎么每个都比他的“施”更像男主的姓!
周一鸣看着自己师父给臭男人洗完了头,又带他到上面她的御用隔间,简直气死了!对他那么凶,对臭男人却笑成那样,怎么可以变脸变得那么快!他躲去练习室,拿了剪刀抱着个教习头使劲往那假脑袋上扎。我扎我扎我扎扎扎,扎死你个小人头!
27. 看好戏
施吴被按在镜子前面的椅子上,高度降到最低,他的头发被/干发巾胡乱揉了揉横七竖八地乱翘着,而冯初一走到一边去拿什么东西。他看着镜子的自己,一脸怨夫样,真是难看。
过了会儿,冯初一走到他身后,在高脚凳上坐下来,脑袋倾到他的右边,靠得很近,左手拉住了他的右耳垂,右手拿着一根棉签。啊?施吴的耳朵噌的一下就红了。“你干嘛?”他颤着声儿问道。
“给你清理耳朵啊。”冯初一理所当然地说,“一会儿还给你按摩呢,所有客人都有这样的服务。”
“不用了。”施吴将脑袋往左边歪了歪,显然不太好意思。然而冯初一十分强硬,按住他的脑袋叫道:“别动。”他只好不动,生怕这个性格鲁莽的女人用棉签戳烂他的耳朵。
不过他想错了,冯初一的动作并不粗鲁,一下一下,棉签不轻不重地在他耳朵里转动,舒服得他都想闭上眼睛。但他没舍得。镜子里映出他们两人的身影,冯初一专注的侧脸一览无余。没想到她也有这样的时候。施吴的嘴角一点一点弯了起来。
此时的冯初一却没在意眼前的人,而在想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曾经的某一天,在某人的房间里,两人并排坐在床尾,某人心血来潮靠在她耳边说了句情话。她没听清,但她坚决认为那是一句情话,因为某人不肯再说第二遍。
她很激动,抓着要他再说一遍:“哎呀我耳朵不好你再说一遍嘛!说嘛说嘛!”然而某人无动于衷,只是拍拍他的大腿说:“过来。”她就躺上去了,脸对着墙,后脑勺对着某人。然后某人就按住她的脑袋,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个掏耳勺小心翼翼地给她掏耳朵。掏就掏了,掏出来还拿到她面前说一句:“你耳屎太多了,难怪听不到。”
啊,气死了!她当时想,这个人一点都不懂浪漫。
给施吴清理好耳朵,冯初一抬头看看镜子,正好与镜中的施吴对上视线。四目相对中,他挑了一下眉毛。啧,嘚瑟啥呀。
啊!冯初一灵光一闪,跑到旁边去包包里翻东西,拿好捏在手心里,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走回到施吴身后。
施吴看着镜子里冯初一跑过去跑过来的,不知道她搞什么鬼,然后突然一瞬间,她手心里抖出一根项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给他戴上了,根本不容许他拒绝。
他低头一瞧,项链上吊着的是个字母f,应该就是上次爬山的时候冯初一脖子上戴的那根。
这样啊……想到冯初一本来只想弄对情侣项链,结果又交换了字母,将自己的送给对方这样的小心思,他再也忍不住地笑起来。
毫无疑问,s就是他的“施”,不是别的什么“佘”“盛”“沈”“石”“史”“司”“舒”。
周一鸣扎完小人头实在忍不住又跑出来偷看了,结果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这两个人竟然公然眉来眼去打情骂俏的,成何体统!可他又不敢上前阻挠。虽然他长得比师父高,身体比师父壮,但师父就是师父,他“细胳膊”拧不过师父的“粗大腿”,要不然以前也不会派夏飞飞那个笨蛋上场捣乱了。
所以他一扭身,愤愤地下了楼。
楼下前台有些吵闹,这会儿吵得更厉害了,不用说,又是那群闹事的,不过是换了几张面孔,说辞什么都还一样。周一鸣算了算,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这几天因为这些假客人闹事,他们的真客人也跑了一些,店里资金一下去了不少,心都痛死了。可师父不让他乱动,只说想好了法子,他也就由着他们闹。
楼上施吴也听见动静了,便问冯初一是怎么回事。冯初一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施吴理了理思路,问道:“知道是谁做的么?”
冯初一点点头:“差不多有数,不过也不能确定。”其实她已经确定了,前几天闹事那些人,周一鸣一一去找了,得到的答案都指向一个人——确实就是瓦特的吕册。现在嘛,她就想听听她的施医生怎么说,嘿嘿。
施吴沉默了会儿,说道:“我想到个主意,不过我没见过你猜的那个人,不知道他行事风格,所以不知可不可行。”
“嗯,你说说看。”
“你可以把这个人约出来聊,想办法激怒他,全程录音,只要他亲口承认就行。然后找个律师出具一封律师函,警告他。破坏别人生意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尽管往大了说吓他一吓,让他出面澄清道歉,再赔点钱,这事儿就结了。”
施吴说完,冯初一已经是一副崇拜的样子,满眼小星星,她扑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右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叫道:“施医生你好帅好聪明哦,我爱死你了!”
施吴眉毛拧起来,从棕色围布里伸出一只手,十分嫌弃地在自己脸上被亲的那块地方擦了几下。他对着镜子照照,上面还隐隐有一点唇膏的痕迹。
冯初一见他擦了,马上又补上,两面开弓,左右各一个,并拿手上剪刀威胁他不准再擦掉。嘿嘿,剪头发的时候,拿剪刀的是大爷,被按着脑袋的想反抗?没门!
***
冯初一给施吴剪了个很普通的发型,但也是塑造性很强的发型,只要不收拾,就会被淹没在人群中,但经她手撩拨几下,瞬间变成大帅哥。这样的话,既满足了自己把施医生变帅的愿望,又不会让太多人觊觎他。冯初一觉得自己简直是天才。
今天她和他在一起,自然是捣腾一番,弄成帅气的那一种。
中午两人一起出去吃了饭,期间冯初一吃尽豆腐,一会儿挽胳膊一会儿摸摸腰的,奇迹的是施吴全无反应,难道是被她冷出效果来了?果然男人都是犯贱哪,追屁股后面跑吧嫌烦,不追了吧转头就自己贴上来,啧啧。
到了下午,两人商量着把吕册约出来,施吴以担心她一个女人被打吃亏为由,要求贴身陪同,冯初一自然乐意,她的想法是最好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施吴让他来处理,她笑眯眯在旁边看着就好。她就喜欢这种依赖他的感觉。
在吕册赴约之前,两人坐在咖啡馆里闲聊。虽说看施吴对她已经没什么气了,但冯初一总还记挂着上次那事儿,就想问一问。她是贴着他坐在同一边的,这会儿就推了一下施吴的胳膊,佯装不满:“上次你可害死我了,我走了好久才走回去开车,脚底都是水泡,油门都踩不动。你说,要是一个不小心路上出了车祸怎么办?”
施吴不咸不淡说一句:“活该。”
好吧,出动出击失败,又被动了。冯初一扭扭身子,贴到施吴身边问道:“那你不生气了吧?”
“生气。”
ho,还得寸进尺呢。冯初一叫道:“不是吧,你也太小心眼了,我都受到惩罚了!”
施吴笑笑,把她贴过去的脑袋推开:“下不为例。”
这回换冯初一得寸进尺,她继续问:“你对尤医生真的没感觉吗?你们不是认识很久了?”
施吴给了她一个白眼,说道:“就是因为认识太久。”
冯初一拄着胳膊托着腮,思索片刻,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所以你喜新厌旧咯?”
施吴懒得理她,正巧看见一个男人在咖啡馆门口张望,一会儿就将视线投到他们这边来,他用手肘推推还在故意逗他的冯初一,提醒她:“他来了。”
冯初一立马端正坐好,秒变正经脸。当时冯初一是坐在靠外面的位置,施吴靠墙,而吕册走过来,坐在了冯初一的对面,一脸戒备地看着她,等她开口。冯初一瞅瞅旁边的施吴,发现他靠在椅背上很悠闲地在喝咖啡,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这才发现,原来施吴跟过来并不打算帮忙,倒更像是来看戏的。
这个人!她怎么偏就那么喜欢呢!
在吕册进来之前,冯初一已经偷偷打开了手机录音。她今天背了个帆布包,现在放在靠墙的桌边,手机就放在包口,只虚虚掩住,以防声音受阻隔。
现在她采取的是“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谁先动谁心就虚,她就要等吕册心虚先露出马脚来。面对吕册,她是有自信的,如果对面换成冉立华那种人精,那她根本就是找死来了。
“喝点什么?”冯初一招服务员过来,一副热情待客的模样,一点不像有正事要谈。
吕册没心思点东西喝,说随便,冯初一就自作主张帮他点了杯甜的“白巧克力摩卡”,等会儿有他苦的,就不在喝的上面膈应他了。
不出所料,吕册很快坚持不住,状似气势汹汹实则没底气地开口:“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28. 么么草
冯初一端起咖啡杯慢慢地喝一口,放下,娇媚一笑:“你说呢?”
吕册很不耐烦:“我怎么知道,有事快说,我很忙。”
“忙着雇人到我店里捣乱?”冯初一依然笑眯眯的。
吕册噌的一下抬头瞪向冯初一,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样子:“你胡说什么!自己生意不好怪别人干什么?”
冯初一无聊地玩着自己的指甲,慢慢悠悠地说:“看你这么激动,我都不好意思告诉你,你找的那些人里面有个是我故意找来混进去的,你是怎么找的他们,怎么跟他们说的,又是怎么给钱的,我可知道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