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节

    “我哪里猜得出。”炤宁顿了顿,“兴许是有点儿近乡情怯的意思,不敢去见萧错?”
    “谁知道呢。但愿别拖太久,萧错闲暇的时日少,也只这一段看起来不务正业。”
    “怎么不务正业了?”炤宁替萧错辩解道,“他在家的时候,经常带着吉祥、如意玩儿呢。”
    “……”太子妃无语,哭笑不得地看着炤宁。
    炤宁哈哈地笑起来,“跟吉祥有关的事情,在我眼里都是正经事。”
    “你还真好意思说。”太子妃服气了,又笑着戳了戳炤宁的脸,“笑得时候收敛点儿,女孩子家,举止要斯文。”
    炤宁叹气,“你们都是一样,熟了之后总要数落我。”
    太子妃如实道:“那不是废话么。跟你熟悉之前,你也不是这没心没肺的做派。”
    “是是是,听你的还不行么?”炤宁笑着携了太子妃的手,仔细瞧了瞧,“这手真是生得好,白嫩嫩软绵绵的,以往竟没注意过。”说着拉起来,眯了眸子翻来覆去地细瞧。
    太子妃瞧着她的侧面,说不出的认真,猫儿似的可爱模样,又笑起来,“这个没正形的。”
    **
    陪着康晓柔去见桑娆的,是一名曾在佟府当差的丫鬟小翠。
    荣国公做的那些丑事,下人到最后想不知道都不行。佟家败落之后,下人自然都没了饭碗,要重新去找别家讨生活。但是,很难。门风不正的宅门里走出去的下人会被轻看三分,能找到的都是粗使的差事,没可能去服侍正经的主人。若是相反的话,则是身价水涨船高。
    太子妃对那个爹半点儿情意都没了,骨子里却还是念旧的,佟家倒台之后,念及连翘、落翘这些陪嫁的人有不少交好的姐妹会就此落魄,便让她们把人找到,安置到了别院。小翠就在其列。
    白薇引路,到了后花园一个穿堂,桑娆已经等在那里。
    白薇笑盈盈地对康晓柔道:“我就在不远处,有事招呼一声就行。”又指一指早已备好的桌椅、茶点,“权当与人闲话家常。”
    康晓柔回以一笑,“是。辛苦姑娘了。”
    白薇走后,小翠为两个人引荐:“这位是康氏,这位是桑氏。原本你们是不搭边的人,今日聚在一起,是因着荣国公——哦不,是以前的荣国公的缘故。”随后又解释道,“当初扳倒佟家的时候,康氏尽了一份力。眼下桑氏想要为以前的荣国公报仇雪恨,你们应该有话可说。”随后,缓步退出去一段。
    康晓柔与桑娆相互审视着。
    不论谁都要承认,荣国公经历中的这些女子都是容色极出众的。
    桑娆容颜绝艳,康晓柔则是样貌清艳,气质如兰。这般女子,岁月待她们分外仁厚,不曾留下痕迹。
    桑娆先一步出声:“那丫鬟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也尽了一份力,所指的是什么?”
    康晓柔转到桌前落座,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我为自己和女儿讨了个说法而已。半生愚钝,到如今才开窍,着实可笑。”
    桑娆在康晓柔对面落座,做出静待下文的样子。
    康晓柔却道:“要是佟三夫人还在世就好了。若是她在,还真轮不到我诉苦——最惨的是她。”
    “你……”桑娆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刺中掌心,很疼,“我不明白,这又是所指何事?难道那些流传在坊间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她不相信。
    她亲口问过荣国公的,他满口否认了。他说那是江炤宁和不孝女有意诋毁他,他不曾做过那般荒唐事,但用情不专这一点却是无从否认的,与她的旧情是软肋,他惧怕与她的事情被翻出来,才三缄其口陷入了最被动的局面。
    他还说……他说的话太多了,表明的只是他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
    康晓柔不愿意提及自己的事,但不介意讲述别人的事——太子妃要她来,也正是为了这个,她明白。她垂眸看着杯里碧色的茶汤,缓声道:“那个衣冠禽兽,与佟三夫人有染,且生下了一个女儿——那可怜的孩子在做了太子侧妃之后自尽,若不是为着那样的出身过于痛苦过于鄙弃自己,何至于放弃锦绣生涯寻了短见?”
    桑娆定定地看着康晓柔,“我、我不信!”那种事……那是人做得出的事儿么?
    “谁也没奢求你相信。”康晓柔抬眼看住她,气定神闲,“我过来是为着开开眼界,瞧瞧是怎样的女子继续被他欺骗、利用。还好,你卖相委实不错,我到此时才明白,你缘何成为名噪一时的老鸨。”
    桑娆强行压抑着狂躁的情绪,闭了闭眼,艰难地问道:“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早晚都会有人告诉我的,你要我听别人讲你的是非么?”
    “我啊,”康晓柔苦笑,“荣国公百口莫辩的一个罪名是始乱终弃,这一点,与你这种人扯不上关系,我倒是切身尝过个中苦楚。我和他的女儿的年纪,与他长子差不多。”语声顿住,她取出信皮陈旧发黄的两封信,“他给我写过的信不少,看着就倒胃口,其他的都毁掉了,只有这两封可以成为铁证的还留着。眼下他注定再无翻身的余地,便交给你保存吧。”她讽刺地笑了笑,“要是知道这些之后,你还对他一如既往,那我只能说一声钦佩。”
    桑娆神色木然地接过信件。
    康晓柔想了想,觉得不需再说什么了。说话点到为止最好,说多了话题兴许就偏了,惹一肚子嫌气也未可知。况且,两个可悲到可恨地步的女子,又有什么好说的?难道还要五十步笑百步么?
    由此,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出穿堂,离开前对白薇道:“若有必要,再唤我前来就是。”
    桑娆拿着信件,并没看。比起佟三夫人、佟侧妃的事情,康晓柔的事情算什么?
    她心乱如麻,有点儿懵。
    如果他是那样不堪至极的一个人,那么自己这一番磨折所为何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就已是天下皆知的笑柄,可她之前竟然充耳不闻那些流言蜚语,只顾着恨他,只顾着为他筹谋安排诸事,只想让他在最终醒悟:失去她、不曾留住她,是他此生最愚蠢的事。
    她不稀罕与他相守,甚至不关心他几时死,她想要的只是他发自肺腑的对她的悔恨、感激。
    多年来,只有那个男人,放弃她而不曾有悔意,不曾想过弥补她分毫。
    结果呢?她这个人,她在经历的磨折,比他还要荒唐可笑。
    炎炎夏日里,她却觉得遍体生寒,不可控制地颤抖起来。但是最终,她告诉自己先不要下定论,毕竟,江炤宁说过,荣国公就快回到京城了,到时候,她要亲口问问他。
    因此,她在心海一番惊涛骇浪起伏之后,还是强作镇定地起身,由白薇带着回到了关押之处。
    炤宁回来之后,白薇将所见所闻绘声绘色地讲述一遍。
    “自欺欺人更好,省得还没见到荣国公,她先疯了。”炤宁转去换衣服。
    “也是。”白薇帮忙取出一套衣物,又道,“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在书房和萧大人对弈。”
    “好事啊,难得他有这份闲情。”
    白薇眨了眨眼睛,“可是……是对弈,又不似对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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