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110|第 110 章
贞书将那琴推远了自己攀到他怀中坐下,双手吊在玉逸尘脖子上轻言道:“动心。就算你不弹不唱,只要你坐在我面前,我便动心,无时无刻不动心。”
言罢低了眉咕咕笑着。玉逸尘忽而拉她起身往屋内飞跑:“走,去洗一洗你的小脏手。”
他仍是从浴室里就开始撩拨她,撩拨的她难奈不已要整个人扑到他身上去。在床上缠弄了许久,贞书与玉逸尘舔丨弄着口舌难分难舍,忽而觉得有什么温热热的硬东西顶了进来,因上元节那一回弄的狠了她几欲无法走路,怕他又要将自己弄个半死,吓的夹了腿问道:“什么东西?”
手伸下去顺手一摸,见是个男子物件一样的硬物,吓的忙扔了道:“这是什么?”
玉逸尘道:“我以为你会喜欢。”
贞书吞咽半天润了口舌才道:“别的都好,唯有这个不行,你永远都不能用它。”
玉逸尘缕了她头发一丝丝扔在脸上遮了她的眉眼才笑了道:“好,永远不用。”
他仍渐渐退了下去,将她全身都吻遍才为她释放欢愉。事过后两人拥在一起躺着,贞书沉沉欲睡,忽而就听玉逸尘在耳边轻声道:“未见你之前,虽是这样的人生与命运,可我本无憾。遇到你,才生出憾心来。”
贞书听玉逸尘说的真切,亦知他心此时必是摧伤,拱在他怀中言道:“我爱你,爱你残缺的身体并你古怪的灵魂,你的一切我都喜欢,便是你犯下的罪恶,到了阎王爷的面前我也愿为你分担一半,只是,往后若不为自保,千万不能再做伤天害理的事,可好?”
玉逸尘道:“好!”
两人沉沉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四更。玉逸尘早起仍要上朝的,贞书在外混了一夜,此时再不回家也怕苏氏与贞怡偶然发现自己房中没人要心焦,是而一起起床梳洗过了,套好马车便出了川字胡同。
因中秋多有人守夜,此时街上偶乐还有升起的火堆旁围着人在闲聊打瞌睡,亦或吟诗吃酒。
到了东市口上,贞书执意要下车,玉逸尘怕半夜多闹事者,亦下车陪她往装裱铺子走着。才走了不远,忽而黑暗中窜出一个人来,猛抓住贞书手问道:“宋贞书,你昨夜哪里去了?”
贞书叫杜禹吓得一跳,又玉逸尘在身边,遂直言道:“你说我去了哪里?”
杜禹道:“你娘半夜回家见你不在,吓得半死,我们满京城寻了你一夜。”
玉逸尘迎上前问道:“副督察使如今还管东市的巡街?”
杜禹早见玉逸尘跟着,知昨夜是他又拐走了贞书。他也到玉府门上去寻过,敲了半天也没有敲开大门。玉逸尘本是个阉人,无亲无故不计后果,装裱铺中一干人等却以为贞书半夜出门遭了事,整整在外寻得一夜又吓的个半死,想到此又急又气,鼓足硬气回道:“她是我娘子,我自然管得。”
“你住口,滚!”贞书见杜禹竟说出这种话来,又急又气喝道。
玉逸尘有些怔住,抽了佩剑指着杜禹道:“你再说一次。”
他不止一次说过:“若是你嫁了那个男人叫我知道,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并抢你回来。”
贞书怕玉逸尘真要杀杜禹,忙推开杜禹挡张手挡在前面:“他是喝醉了酒在这里胡噙,你莫要管他,快进宫去。”
杜禹一把拉开贞书在身后,上前迎上玉逸尘的剑锋道:“我们三年前就拜过天地入过洞房,只要我不死她活着,我们就是正经的夫妻,她是我娘子。”
玉逸尘见贞书奔到他怀中哭着摇头,嘴里说着些什么,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忽而挺了剑就往杜禹胸膛送去。贞书又怕他杀杜禹,又怕他气伤自己,一把自剑身锋刃上捉住叫道:“他就是三年前五陵山中那个强盗。”
玉逸尘忽而忆起在刘家庄集市上的客栈中,贞书窝在他怀中痛哭的那一夜。她曾说:“我是自愿的。”
她还说:“他是个骗子,他骗了我。我以为他不过是个长工,我甚至想好了与他一起顶立门户,可他终究只是个骗子。而我不过是个好骗的傻子罢了。”
这就难怪只要杜禹一出现,她混身就会散发出焦虑,她神情中眉眼中皆是恨不得杜禹去死的样子。那是她少女时代的情人,是她性启蒙的对象,是个真正的男人。
玉逸尘忽而觉得有些可笑,轻声问贞书道:“所以,是他偷了刘璋家的狗?”
贞书道:“对。”
何其可笑,那只狗是他送的。东宫时有阵子狮子狗泛滥成灾,他便给各地那些出钱出力的大户们每人送了一只。是他送出去的狗叫他们结缘,然后她才会因坏了名声而上京,然后才会因装裱书画而认识了他。
这缘份绕了一大圈,原来早就存在。在他皱眉随口的一句话语中,她和他的交集并最后的离散就已成定数。
玉逸尘拖着剑往前走着,剑锋磨在冰冷的石板上划出刺耳尖锐的钢声。他也知自己有些步履蹒跚,背影有些凄凉潦落。身后他心爱的姑娘和她最初的情人皆看在眼中,但他顾不得那些了,剑声划在他心上,如塌陷入虚无的荒原上扬起扬尘一片。
这就对了,是他的小掌柜给了杜禹讯息,杜禹才会及时赶来勤王。她是那样的嫉恶如仇心地善良,在这一点上,无论他怎样诱导,怎样哄骗,怎样一点点的教化,她的心思,永不能改变。
他是个天生的恶人,爱上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子,想要教化她一起为恶,却又无能为力。他并不介意她的背叛,只是苦于自己的无能为力,无力拉她到自己身边,叫她放下世俗的负担,理直气壮的与他生活在一起。
贞书回头见杜禹还在那里站着,气的扬手给了他一耳光道:“这下你高兴了?”
言罢气呼呼往装裱铺走去,苏氏与赵和几个也赶了来在她身后跟着。到了小楼楼上,苏氏才指着贞书骂道:“你如今越来越放荡不知耻,竟然跟那个太监搅在一起一夜不回,你可知我们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都找了个遍?”
贞书回头问道:“你都能亲手将我送到男人床上去,我为何不能自己跑到男人床上去?”
苏氏气的扇了贞书一耳光道:“不知耻的东西,早知道就全家烧死在蔡家寺算了,胜如到京城来丢人。”
贞书冷笑道:“你说的很对。”
苏氏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半天又恨恨咒道:“满京城无人不知那玉逸尘早晚要叫人杀了刮了,多少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你就等着,他早晚有叫人杀了挂在城门楼子上的那一天。”
贞书亦恨恨回道:“若有那一天,若有谁要杀他,也须先跨过我的尸骨去,但凡我有一口气在,就决不可能叫人先杀死他。”
苏氏跌坐在地上拍了地板大哭道:“她爹啊,为何你死的那样早,要叫我一人遭这烦难,为何死的人不是我?”
贞怡过来拖了苏氏道:“娘,回屋睡吧,二姐姐心里也难受。”
苏氏拍了地道:“她有何难受?她若心里还有我们,就该找上杜禹好好去过日子,大好的前程不要非得去跟个太监搅在一起,这是人该干的事吗?”
贞怡费力扶起苏氏往她卧室拖着。贞书抽了方帕子来将手上的鲜血拭净,另用方帕子将手包起来才要进屋,就见杜禹沉着脚步上了楼梯,拿了瓶药递了过来道:“上了药再包上,不然小心风寒。”
贞书接过来,见他不走仍在那里站着。低声道:“无论你们怎么看他,说他,我仍然爱他。就如我曾经不嫌弃你是个长工一样,如今我亦不嫌弃他是个太监,所以……”
杜禹道:“我懂!”
言毕下楼走了。
十七这日,玉逸尘乘一顶青布小轿,略带几个随从,清清减减上了城外五陵山中的相国寺。轿子停在山门外,他也不进大雄宝殿,绕过迎门荷盖莲天的放生池,自左侧越过斋堂,沿一条小径缓坡而上,到得一所小院落门前。
这门前有两个半大小沙弥,还石雕着几个脑袋圆圆的荷担荷锄小沙弥。玉逸尘合什双手低声言道:“凡请通报苦生法师,就说玉逸尘来见。”
两个小沙弥合掌见过,其中一个进了院门,不一会儿出来礼道:“法师请公公进去。”
玉逸尘解了身上本黑的披风扔给孙原,正过衣冠才自推门进去。这小院是他着人亲建的,院中清清减减,禅堂宽敞明亮。此时禅堂中光照正盛,内里透着融融暖意。玉逸尘先在门外跪了,朗声道:“弟子玉逸尘求见!”
许久,内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道:“进来!”
玉逸尘褪鞋缓步入内,便见垂垂老矣的苦生法师,正僧坐在西北角日光正好的禅台上。他身后墙上一副斗方,正是故去宋工正的书法,上书四个大字:诸法空相。
玉逸尘到佛龛前,先以右掌按蒲团,再分膝跨开跪到蒲团上,再以左掌按蒲团,随即双掌反转接佛足,叩头成拜礼。这样足足拜了三回,才起身绕过经堂,到另一侧苦生法师脚下,仍是行了正礼,方才直身默着。
玉逸尘两年前为追贞书,在万寿寺将这老和尚一干人绑押拘禁良久。此番为了求个心惑,又不顾他反对将他从万寿寺一力挟到此间来。还以为老和尚此时必定愤怒无比,虽自己下了十二分的虔诚来拜,终究还是心中忐忑。
苦生法师眯眯笑着,一手拉了玉逸尘起来,低声道:“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玉逸尘本是个寒骨之人,触得这老和尚温软粗砾一双手,先就轻轻避开,远两步站了道:“此处本该法师来掌,然则前些年太过粗陋。洒家着人悠缮之后,才敢迎法师前来。”
苦生法师笑着摆手:“不要讲那些虚礼。你本怀着心虚,若无惑,怎会前来?”
这证明他是愿意为他解惑了。
玉逸尘踱到佛龛前,忘着两旁的条幅上的小篆出神:焚香观心,默尘澄心
“洒家前些日子读了本书,是玄奘法师所著的《大唐西域记》。然则纸上所略不过风物,洒家心中仍有惑,圣僧西去路遥途艰,究竟是什么意念才撑他成行?”
苦生法师端详着这瘦高男子宽荡荡的大氅背影,问道:“公公以为是什么?”
玉逸尘转身,朱唇一抿眉角飞扬:“执念!”
苦生法师笑望着这心魔深入骨髓的阉人,轻声问道:“为何?”
☆、111|妙语
玉逸尘道:“若无一心要寻得真经的执念,在过雪山时他就该退缩,在流沙中他就会迷失,在无遮大会的荣耀加身之后他就该终老于身毒。但他回来了,凭的就是一份执念,寻得真经普度世人的执念。”
妄解经义四字,形容的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洒家说的对不对?”玉逸尘见法师无言,又道:“法师可有妙语能辩”
苦生法师仍是笑着,许久才道:“年轻人,你执念太深,妙语非但不能辩亦不能解。”
玉逸尘扬唇微笑,以为自己辩过了这老和尚,复跪了行过礼,这才扬长而去。
他心中如今就有一份执念,支撑着他过了一个昼夜后重又站了起来。浩瀚的经文中妙语洒满恩惠,但五心不净的人们所能看到的,仍是自己心中所求的那份执念而已。
从而,妄解经义。
这日远在刘家庄的刘文思居然到了东市装裱铺。他见贞书在柜台里坐着,笑指了外面道:“二妹妹真豪杰,我从东市一路行来,无人不是在言说你。”
贞书笑着带他进来内间,亲奉了茶才问道:“刘大哥怎么上京城来了?”
刘文思道:“前番见你写了书信来,说章瑞已死,要我们成亲。我听了很是欢喜,只是刘家庄虽是农村,却也人多嘴杂。贞媛初去时身边跟个章瑞,再后来又换了我在那里照应,农村人的口舌更多,说出来有些难听。我怕贞媛呆久了听些难听的话心里难受,又我父亲还留了些银子给我这三年考学之用,我便自作主要搬到京中来,赁处院子与她成亲。恰昨日到我干爷爷府上去了一趟,他言自己有处小院子安静清幽,大手一挥就赠予了我,我去瞧过了,内里布置的十分舒适,准备这就去将贞媛与熙儿接了来,索性在京中再办婚事。此番前来,也是与你商量此事。”
贞书听了以为他说的是川字巷的小院,忙道:“那好啊,你这干孙子也算没有白当一场。那院子可是在东市附近?”
刘文思道:“并非。是在西城一边,离我干爷爷那府第倒还不远。”
贞书道:“吉服并吉礼上一应东西我这里皆已置备停当,只是嫁妆只怕远远不及旁的大户女子,还望刘大哥不要嫌弃。”
刘文思笑道:“能娶得她回家已是三生有幸,若我自己有出息,也不靠妻子几个嫁妆过活。若我自己无出息,傍着金山也总有花尽的一天。你这小铺子里能生息出多少东西来,要我说,你们愿将贞媛配予我,就是最丰厚的嫁妆,旁的东西还是留着二妹妹与四妹妹出嫁时再用吧。”
刘文思言过几句,忙起身告辞道:“你大姐姐不会带孩子,只怕熙儿离了我两日要哭,我须得赶紧回去照应她们母子。婚期就定在九月底,横竖还有一月半的时间,我们搬过来再收拾收拾,也就到日子了,只是请宾客并置办酒席的事情,只怕还要劳烦二妹妹。”
贞书自然无有不应,送刘文思出了门回来,便要思索贞媛该从那里出嫁一事。苏氏如今生病躺在床上不起来,一应由贞怡照应着。装裱铺总归太过拘束,不是个能嫁娶行礼的地方。贞书思来想去又去了宋府。
如今宋府偌大的院子只住着宋岸谷一户人家,除了他们的随意居,贞玉曾住过的善书院并钟氏的随和居如今皆是大门紧锁放着落灰尘的。沈氏这里长贵和长灿俱已到了启蒙入学堂的年级,每日也是早出晚归。宋岸谷又是个多半不回家的,沈氏又遣散了婢仆,蓉蓉已经嫁人,她身边寻常使唤的也就一个半兰。见贞书来了忙迎出院子来笑道:“三姑娘是稀客。”
贞书进了正房到西间大炕上,见沈氏坐在炕上做针线,虽不过一套平常起居的衫子,比之原来却是神彩飞扬了不少。贞书在炕沿上坐了笑道:“如今四叔母瞧着比原来还年轻了不少。”
沈氏习惯性瞧了瞧窗外,跳皮的娇笑了轻声道:“我说句遭报应的话,自打老祖宗死了,我竟觉得是天上一片乌云散了,肩上一座枷锁取了,头上一块重石搬了一样,如今每日都是畅快无比,虽没了当初的体已银子银钱紧了仆从少了,可混身畅快自在,就连步子都比原来快了许多。”
贞书见她脚上亦未缠着裹足布,惊道:“四叔母竟也放了足?”
沈氏伸了两只脚并了道:“如今又无人管我,有无人会看,要那细足何用,还是自己怎么舒适怎么来好了。”
谈起贞媛要出嫁的事,沈氏喜道:“咱们这院子里也久没有喜事了,就叫她在这里发嫁,我替你们操持娘家的事情。如今我放了脚能走得路,再无老乌云罩着,定能替你们办的红红火火。”
若远寄在广济寺的钟氏亡灵听到这样的话,只怕要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既沈氏这里答应了,贞书又一趟子去了趟城西,寻到玉逸尘给刘文思的那小院子里去,报了名号进去瞧了一番。他的手笔皆是雅意,院子不过二进,布置的十分温馨别致。况即是给了地契的,这院子往后就是刘文思和贞媛正经的家了。
贞书四处瞧过一回后复又出来,往回走时经过玉府后门,见门上清净潦落也是无人走的样子,叹了一声仍往东城去了。她如今一天的脚程倒能比得上苏姑奶奶一样。
这日她晚了许久的月信至期,晚上腰酸背疼了半宿,好在次日就过了身,起来仍是平常人一样。要忙着雇些家下人,要送请帖,要置办酒席上所须的一应物件并菜色,贞书忙忙的替贞媛操办起婚事来,虽每日都在忙,又一个简单的小婚礼,却仍有忙不完的事一样。她几乎每天都要到宋府,西城的小院并装裱铺三处奔波。好在休儿如今已经顶得半个掌柜,人称他小掌柜,贞书自然就升任掌柜的了。
婚事订在九月二十八,有九有八,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沈氏将善书院打理装置一新,叫贞媛头两日就住了进去。因熙儿未过明路,带到了装裱铺小楼上叫苏氏照看着。婚事前一夜,陆氏带着贞妍和贞瑶两个也到了宋府住下,贞书与贞怡也在,姐们中除了贞玉和贞秀,也算凑得齐全。贞瑶比贞怡还大一岁,跟了陆氏的体格,两条腿又长又细,听闻是许了个当地的富户家的公子,只是她仍如陆氏一样是个憨性子,似是全然未意识到自己也快要出嫁了一样。
贞妍又是个小的,也是一句话都不爱说。
几人在善书院里正坐着,忽而听得外面有人报道:“二姑娘到!”
贞书听了皱眉道:“贞玉竟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