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在自请为妾前,曾氏是有过一门婚事的,只是念着家中兄弟的前程,曾氏毁了婚。自打进了柳府后,曾氏与那男子也并无往来,只是前几个月去庙中礼佛才被找上了门。曾氏也奇怪那男子为何此时来寻自己,不过那人说家中窘迫,急需银钱去救家中老母。心软的曾氏见他穿着褴褛,也就信了,只一时身上没带那许多银钱,便与人约好三日后在庙中相见。
三日后曾氏赴约,男子特地写了借书于她。曾氏因信他,便没有将折好的借书打开看。谁知两人正要离开时,柳澄芳带着人撞开了门,随后而至的柳老夫人见状更是一脸震惊。二人不由分说就绑了曾氏和那男子。
柳澄芳从曾氏身上摸出了那张借书,打开后当众念出来,竟是封情信。上头措词不堪入耳。而男子身上的银子,以及庙中主持的证词,一切都将曾氏推向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说我早与那男子有头尾,多年来在庙里……行那苟且之事。主持实在看不下去,才偷偷告诉了柳澄芳。”思及当日,曾氏犹难平。她永远都忘不了柳老夫人对自己失望的眼神,以及柳澄芳脸上得逞的笑容。还有柳元正,这个自己多年侍奉的男人,竟罔顾多年夫妻情分,丝毫不信自己。
“这等事,我怎么辩解?替我说话的下人被当成了替我掩饰的,全都打的打,发卖的发卖。到了后头也就没人愿意帮着我。”曾氏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两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我是无所谓,只是苦了我的清芳。原本大好的日子,如今却跟着我吃这种苦头。我是过过苦日子的,可她自小出生在柳府,受尽荣华富贵,哪里吃得了这份苦?出来不多久,她就落了病。我那娘家兄弟有心相助,可碍于柳太傅在朝上的影响,只能暗中接济。可那等地方,私下给的银钱都被抢走了,我哪里有钱给清芳治病?”
“到后头,娘家接济我的事被柳家知道了,他们几个都在朝堂上吃了排头。我便叫他们别再同我有瓜葛,我同清芳是死是活,全凭天命吧。”曾氏的眼睛亮了起来,朝着谢凉云的方向露出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微笑,“果然老天爷还是念着我们母女俩的。”
蔡荥施完针,边擦汗边从里头出来。
魏阳迎了上去,低声询问柳清芳的情况。得知无碍之后,又请蔡荥为曾氏看看眼睛。
蔡荥仔细检查了曾氏的眼睛后,道:“里头那位是急症,只不过拖了几日,还不妨事。这位倒是需得花些日子好好调理了。”
谢凉萤从荷包里取了一张银票,双手捧给蔡荥,“还请先生好生照顾,好药材还需花钱,请先生莫要嫌弃。”
蔡荥看了眼魏阳,见他眨了眨眼睛,不动声色地收了银票。他道:“这母女二人暂且在我这里住下。这钱权当住宿费吧。”
谢凉萤又迭声相谢。转头让曾氏安心在这处留下,“待身子好了,咱们再做旁的打算。”
曾氏原还担心回去后柳清芳的病出现反复,如今这般倒是让她安心了。
谢凉萤和魏阳辞别曾氏和蔡荥,又去探望了尚在昏迷中的柳清芳。见柳清芳面色转好,呼吸正常,这才放心地离开。
只是还未上车,薛简就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他把两个蒙了眼塞住嘴的男人往地上一扔,不满地道:“多大的人了,就没发现后头有人跟着。”
谢凉萤眨巴着眼睛。难道薛简跟了自己一路?
☆、第24章
薛简看了眼谢凉萤身后的魏阳,朝他一笑。魏阳还以一笑。两人仿佛早已认得。
谢凉萤正暗自琢磨着他们二人的关系,冷不丁被薛简一拉,带到了他的怀里。
魏阳不着痕迹地朝薛简看了一眼,眼中深意唯有他们两人知道。
薛简打了个响指,两名伏于暗处的影卫即刻出现。他们一人一个从地上抓起五花大绑的成年男子。
薛简踢了踢不住扭动的人,道:“从你们去曾氏那儿时,这两个人便一直跟着。到了这儿后,我见其中一个要去他处,便给扣下了。”薛简示意影卫将人带进蔡荥的宅子去,“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蔡荥正在院中碾药,听见动静后抬眼一看,“怎么又回来了?”看到影卫手上的两人后,他皱了眉,“在我这儿捉住的?”
蔡荥平生最恨有人鬼鬼祟祟地暗中探查他的消息。还不等问到话,就一人赏了一把药米分,叫那二人不住打着喷嚏。
薛简和魏阳知道蔡荥有这招,自然摒住了呼吸。唯苦了不明就里的谢凉萤,那米分末随着风吹到她脸上,被她吸了进去。极冲的味道直朝脑子里钻,现下正跟那两个一道打喷嚏。
薛简好笑地取了湿帕子给她擦脸,“怎么也不知道躲一躲。”
谢凉萤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鼻子难受得要命。听到薛简的话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因为身上失了力气而少了怨气多了几分娇气。
被瞪个正着的薛简轻轻咳嗽一声,理了理下身的衣裳。他取了腰上的短笛,放在身前做遮掩。
魏阳瞥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薛简,嘴角轻扯,露出极浅的笑来。手下却不动声色地把谢凉萤往自己这儿拉了拉。
薛简知道自己被魏阳给看穿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曾氏原在屋里喂女儿喝药,听见院子里的动静便出来了。她凑近被绑住的两人细看,大惊失色,“柳二、柳棋,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儿?!”
薛简笑道:“看来也用不着问了。柳家人,曾夫人自是认得的。”
曾氏奇怪地缓缓点头,“他们两个是柳家的家生子,打小就服侍柳元正。只是去年因为贪酒误事,被我发到庄子上去了。”
薛简道:“若是为了报当日的一箭之仇,断不会在此时暗中窥伺。是柳澄芳让你们来监视曾夫人和柳姑娘的吧。”
柳二柳棋打着喷嚏不住地点头。
曾氏气得浑身发抖。她没料到即便自己已经落到这般田地,柳澄芳还不肯放过她。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非得让柳家大小姐置之死地不可?
趁着曾氏和薛简两人在盘问柳家下人,谢凉萤凑近魏阳,悄悄地问:“先生你看,今年铺子的盈利可否在京里租个小院子?不求太大,干净安静即可。”
魏阳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曾氏,心下了然。
曾氏不可能一直住在蔡荥这儿,到底男女有别,久住怕是会招来是非。不过魏阳却希望曾氏能住地离蔡荥不远。她的眼疾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调理,轻易离不得蔡荥。
魏阳附耳道:“京中地贵,不过咱们租个同蔡御医这般大小的宅子,银钱还是有的。”
谢凉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追问:“盈利我还得分谢家一半,分完可够?”
魏阳挑眉,他是第一次知道还有这么回事。“尽是够的。不过东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见曾夫人也不是那种愿意依附人过日子的,东家也不能养她们一辈子。”
“嗯,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谢凉萤对他笑道。
柳清芳向来内秀,年纪还小的时候曾氏就请了绣坊名师来教她,如今一手绣活儿不说比肩大师,要糊口还是错错有余的。彼时她们刚被赶出府,生活还没着落呢,自然没有心思去买布配线。等安顿下来,倒是可以同她们谈谈这事儿。
薛简总不好一直占着蔡荥的地方,便叫影卫将人带回了侯府。
三人向蔡荥和曾氏辞别。
蔡荥试探道:“这次是真走了吧?别回头再杀个回马枪。”
看着蔡荥脸上的表情,谢凉萤忍不住捂嘴哧哧地笑。这个蔡御医性子颇是有趣。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略小,坐三个成年女子已是拥挤不堪,如今加上薛简和魏阳两个男子,自然空间更小。
薛简不满地看着非得挤进来的魏阳,他原还想着趁着和谢凉萤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说点小情话。如今多了个碍事的,自己也不好做什么动作。
魏阳淡淡地看了眼薛简,又朝薛简和谢凉萤之间挤了挤,尽量分开他们。
薛简想起方才被魏阳看穿的糗事,神情不甚自然地把头扭开。
谢凉萤一心想着日后怎么安顿曾氏和柳清芳,倒没留意两个男子之间的交锋。
到了铺子后,谢凉萤换回了衣服,带着清夏就要回谢府。因为送柳清芳去看病,所以时间耽搁了不少,此时已是日渐西斜。
薛简将谢凉萤扶上马车,自己跟着跳了上去,有些无赖地道:“我同你一道回去,到时候就说是我拉着你出去玩儿。你祖父母不会说什么的。”
魏阳眯了眼,意有所指地道:“那就请薛侯爷好生照顾我们东家了。”
薛简被看得出了一头的汗,连连称是。心中念叨怎么之前不见这位这么大的气性。
马车刚离铺子,薛简就把清夏往外头车辕上赶。清夏顾忌男女大防,觉得不好留自家姑娘和薛简同处一室。
薛简笑道:“难不成我还会把你家姑娘吃了?”
清夏看了眼并不驳斥薛简的谢凉萤,咬咬牙还是撩了帘子去外头。若自家小姐对云阳侯有意,自己怎么好阻拦了这份人人称羡的好姻缘。
帘子一放下来,薛简就抓住谢凉萤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不断摩挲。他凑到谢凉萤的耳边,语气里带着蛊惑,“想我没?”
谢凉萤被他喷在耳边的气息烧的脸红。心里暗啐自己,都是做过夫妻的人,还羞个什么劲。
薛简并不在意谢凉萤是否回答自己,从谢凉萤的脸上他已经看到了答案。他轻轻含住谢凉萤的耳垂,含糊地道:“我可是想得紧。”
谢凉萤羞红着脸推开了薛简,摸了摸自己烧得发烫的耳垂,发现自己带着的珍珠金耳塞不见了。
薛简笑嘻嘻地从嘴里吐出金耳塞,戴在了自己的耳上。他因曾扮过女装,特地穿了耳洞,如今正好用上了。
谢凉萤看着戴了珍珠耳塞的薛简笑脸,仿若回到了前世。薛简特地寻来一对拇指大小的珍珠,做成了耳塞子替自己戴上。还对自己说,那是南蛮的习俗。以女子为尊的南蛮,男子会将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送上,若姑娘有意就会戴上,两人携手成为伴侣。
男子的一生都会将戴着自己所赠之物的心爱姑娘奉若神明,宛如女王般。
薛简看着神思不知飞往何处的谢凉萤,有些不满她没把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想起什么,突然道:“阿萤同你铺子里的账房先生倒很是亲近。”
谢凉萤被拉回了思绪,想起魏阳身上种种谜团,不由道:“魏先生……人很好。只是铺子是谢家的,人也是谢家的。我……”
谢凉萤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法告诉薛简自己不信任谢家,甚至恨谢家。对于铺子和魏阳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纠结起来。她很满意靠着自己经营铺子得利,也很高兴魏阳对自己的关心。可这些都是谢家给予她的。
薛简把她搂在怀里,下巴轻轻擦着她的发髻,“魏阳不是坏人,你可以信他。铺子也并非谢家的,你大可放宽心。”
谢凉萤心里一惊,难道薛简察觉到了什么?又惊觉薛简方才所说的弦外之音,问道:“不是谢家的?!”
那会是是谁的?难道谢家抢了别人的铺子给自己?不对,谢家在京中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断做不来这等事。可自己在京中并无熟识的人,怎么会有人送铺子给自己?也不会是薛简,若是他送的,早就告诉自己了。
薛简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告诉谢凉萤实话。“不是谢家的,日后你会知道是谁的。现今你且安心做营生便是了。”
谢凉萤咬了咬唇,知道薛简不肯告诉自己那必是有缘故的,也就不再多问。想起魏阳,又道:“你同魏先生认得?那日开府宴,长公主也同我提起他。他的来头这么大?”
想起魏阳在自己离开前瞥来的警告,薛简的头皮就有些发麻。他心不在焉地道:“我同他认识不久,知道的不多。但想来能被长公主称赞的必是有独到之处吧。”顿了顿,还是道,“魏阳不是谢家的人,他不会害你的。绝对不会。”
谢凉萤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有些捉摸不清里头的关系。她倒是感觉出来薛简和魏阳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薛简对自己的独占欲很强,这样的薛简却在自己和魏阳接触的时候并未产生过半分排斥。反而,反而有些像……怕魏阳。
谢凉萤往后扬起头去看薛简,薛简笑着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心惊胆战了一路的清夏远远见着谢府,就喊道:“姑娘,侯爷,到了。”
马车从侧门进去,一直到了二道门子。谢家祖母原本还很不满谢凉萤晚归,但见到先谢凉萤一步下车的薛简后,把满肚子的话给咽回了肚子。
薛简扶着谢凉萤下车,朝谢家祖母一拱手,“今日前来未曾带拜帖,改日下了帖子再来。”
谢家祖母堆起了满脸的笑,殷勤地让今日在家里的长子过来相送。
因有薛简保驾护航,谢家祖母到底没追究谢凉萤晚归的事儿。谁见了那样儿都想得明白,云阳侯带着谢五小姐出去玩儿了。想着将二人凑一对的谢家自然不会横加阻拦,巴不得日日有这一遭。
☆、第25章
年关刚过,京城就迎来了一桩喜事。恪王柴晋和柳太傅的长孙女成亲了。
婚后三日,柳澄芳回门,柴晋自然亦步亦趋地跟着,眼中浓情蜜意羡煞众人。
从柳家提前出来的柳澄芳顺道去了谢家。
谢家早就得了消息,前一天就在为着表小姐回门而准备了。
这样的日子,谢家祖母也不好拘着谢凉云不出来。在颜氏的软磨硬泡下,谢凉云终于在多日不出现之后见人了。
谢凉萤朝妹妹瞥了眼,发现她瘦了许多。宽大的立领袄子穿着身上空空的,仿佛衣下的身体不过是根杆子罢了。脸上的脂米分略有些重,却还掩盖不了憔悴。
难道谢凉云果真和祖母说的那样,大病了一场?谢凉萤努力回忆着前世,记忆中似乎并没有这么一出。她将此暗自记在心上。
薛简今日不知用了什么名头竟也到了谢家来。谢参知将他奉为上宾,殷勤招待。
男子皆是在外院,薛简环视一周,没看到谢凉萤。虽早知是如此,心里到底有些失落。
柳澄芳和柴晋在后院拜了长辈后,谢参知就领着柴晋去了前头,留下柳澄芳在女人堆里。
柴晋看到大摇大摆坐在上首的薛简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直骂狐狸。今日明明自己才是主角,这个人却偏要抢了自己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