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节

    我缓缓抬起手,怪物的声音尖锐至极,像是杀猪一样叫着,这时候也分不清是不是李大民了。他喊着:“灰界已经存在上千年,你若要毁去自己也会灰飞烟灭!”
    “那就同归于尽好了。”我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完全毁掉灰界。但我想起了李扬在娘子庙自爆的情景。我摸了摸左手上的阴王指,想起了妈妈,想起了解铃,想起了黎菲,想起了解南华。想起了崽崽……
    我赴死之心已坚,暗暗涌动神识,神识之境云海变幻,我集中精力让所有的神识之力都往外涌。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发热,眼前越来越模糊。阴王指不断地在催动神识,更加澎湃,整个人都燃了起来。
    我看不到自己的形象,但能感觉到似乎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着火,我想起了很多人,气息越来越浓重,我要爆炸了!
    怪物声音愈发尖锐,像是猪一样尖厉的嚎叫起来。这时,洞窟外面忽然跌跌撞撞传来脚步声,有人疑惑:“人都哪去了?”
    我心念一动,没有睁眼,而是驱动神识看去,进来的人竟然是黄腾。他和好几个北方修行者,走进深洞,惊疑地看着我们。
    黄腾走过来,看到我的情形竟然害怕起来:“齐震三?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洪西洪公子呢?”
    我回头看他,他被我吓得倒退一步。
    我看看合体的怪物和解铃的肉身,轻轻说了一声:“再见!”
    阴王指的神力猛地催动我的神识,神识潮起云涌,埋葬了大地。埋葬了文殊菩萨的分身,埋葬了一切。我坦然面对这一切,下一秒钟,我感觉自己爆了。
    整个人的意识里一片白色,如同宇宙中星球爆炸后湮灭的那一瞬间,冲击波从我的意识中冲出来,层层涟漪扩展出去。
    就在意识消失前的前一刻,我感慨大道荒妙,数日前李扬自爆,我就在现场。而此时此刻,我竟然走了他的老路,也选择了神识自爆。
    一瞬间过去之后,我没有了意识。整个人漂浮在深深的白色里,所思所见都是白色,一秒钟等于永恒。我似乎来到了时间的尽头。
    在这里完全没有时间概念,这就是死亡吗?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我似乎有了几分感觉,缓缓睁开眼,这里是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床。
    我躺在床上,周围是白色的房间,面积并不大,最怪异的是这里没有窗户。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回忆起以往发生的点点滴滴,我坐在床上,揉着脑袋,看着眼前的场景直发愣,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究竟是现实,还是某种幻境。
    我看向自己的左手。并没有阴王指,再内视神识,里面空空荡荡,大片的神识之海已经没有了,神识之境空空荡荡。文殊菩萨也踪迹不见,只有零星的一丝神识尚存。
    我颤抖着手,就算活下来,以前的能力也荡然无存,我一点用都没有了。
    这时,外面大门响了,房门打开,有两个人说说笑笑走进来。
    一个是中年人,一个是上了岁数的老头,他们本来说笑着,突然看到屋里的我,全都惊讶的说不出话。
    老头看到我,嘴张得老大:“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那中年人反应很快,赶紧道:“老侯,这是我一个远房侄子到京城投奔我,农村孩子,没地方住,我让他在这里暂住几天。”
    那个叫老侯的老头皱眉:“明天人家新户主就要搬进来了,你还是赶紧给他找别的地方,今晚不能在这里过夜。”
    “知道知道,我安排。”中年人道。
    老侯摇摇头走了。中年人把门锁上,走过来坐在床边,上一眼下一眼打量我,试探问道:“齐震三?”
    “是我,你是?”我疑惑。
    中年人呵呵笑了两声,伸手在脸颊上搓了搓,轻轻撕扯,拿下来一张人的面皮,露出了一张布满皱纹沧桑至极的脸,这是个老头,眼睛浑浊,眼神炯炯,似深潭荡波。
    我看着他,心头一热,轻轻说:“不知五老先生?”
    不知五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齐震三,你居然还活着!你能不能认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些印象,很熟悉,记不得了。”我揉着脑袋说。
    “这里是娘子庙事件后,我救你回来为你养伤的地方。也是在这里,你我相别的。”不知五看着我:“现在我们再次相遇,竟然回到了原点。”
    第五百九十八章 老爸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迷迷糊糊地说。
    “齐震三,”不知五说:“你知不知道全天下的修行者都在找你,尤其是北方。不过还好,很多人都说你已经死了。”
    所有的记忆都在复苏,我抽了口冷气,感觉全身疼:“不知五老先生,现在是几号?”
    不知五道:“再有十天就过年了。”
    我眨眨眼看看他,像是重感冒一样呻吟:“两个月,居然两个月过去了……”
    “你是从灰界出来的吗?”不知五问我。
    我点点头,简单把我在灰界自爆。和灰界同归于尽的事说了一下,告诉不知五后来我就丧失了意识,恍惚两个月过去,不知怎么就出现在这个房间里。
    不知五也有点发懵,想了半天不知道所以然,他告诉我,他预测过我和他还会相见,但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形。他对我说,幸亏你撞见的是我,如果落到其他北方修行者手里,恐怕会生不如死。
    “发生了什么?”我再一次追问。
    不知五道:“洪西洪老板死在灰界里,黄腾也下落不明。当时和黄腾一起进灰界的人全死了,只有一个幸存者,变成了……变成了怪物。”
    “什么怪物?”我惊异地问。
    不知五摇摇头:“我不是门派中人,能探听外围的消息已经不容易了,我只知道这个幸存者反复提及你的名字,说你害死了所有人。”
    “解铃呢?”我轻声问。
    “解铃……”不知五喃喃:“不知道。目前为止知道的灰界幸存者除了那个变成怪物的修行者外,还有两个人。”
    “谁?”我颤着声音问。
    “一个是于小强,曾经有人在银川见过他,现在也是下落不明。还有就是南派黎家的那个黎菲,她还继续当她的大小姐,据说谁怎么问她,关于灰界她是一个字都不说。其他人嘛,再没听说还有活着的了。”
    我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挣扎着要下床,不知五赶紧搀扶我。我掀开被子,双脚一沾到地面,顿时惨叫,左脚脚踝部位钻心一样疼痛,差点摔跤,幸亏不知五扶住了我。
    不知五蹲在地上抬起我的左脚看,眉头紧锁:“怎么搞的?”
    “怎么了?”我轻声问。
    不知五捏了捏我的脚踝,我疼得大叫,他凝重的说:“脚筋好像出了问题,我好好给你调养,不过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什么?”我问。
    不知五抬起头看看我,迟疑一下说:“你很可能以后变成一个瘸子。”
    我愣了,好长时间没说话。
    不知五道:“这所房子明天交付,不能再这里住了,我带你重新换个住处,走,跟我走。”
    不知五把中年男人的人皮面具戴在自己脸上,瞬间变了一个人。他扶着我,我一只脚点着地,慢慢向外面走去。心情极度晦暗。什么都没有了,神通也没了,脚也瘸了。
    我全身虚弱,走一步都要缓很长时间,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我们好不容易从公寓出来。外面停着一辆破捷达。不知五真是大隐隐于市,不但乔装改扮,而且用的是最低调的车。
    我上了车,万念俱灰,由着他开车在路上转悠。京城的路太堵了,我们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目的地。
    他扶着我进了一栋墩子楼,好不容易爬到三楼,他把门打开。别看外面灰扑扑的,里面的房子倒是收拾得窗明几净。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眼睛直勾勾看着墙面。
    “我有点发烧,能不能给我条毯子。”我哆嗦着说。
    不知五坐在对面,手掐着我的脉搏,皱眉说:“你的情况特殊,并不是感冒发烧。而是神识脱离肉体时间太长了,就像植物人刚刚苏醒,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
    他要扶我进里面的房间休息,我是一步都走不动,让他拿了毯子,我躺在沙发上。
    我蜷缩成一团,身上寒意浓重,冷得打哆嗦。不知五真会伺候人,对了热水扶着我喝,喝了水感觉好一些。我躺下睡了。
    这一睡难受至极,身上冷而嘴里燥,做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梦,我都能感觉到自己在梦中痛苦呻吟。
    再睁眼时外面天色已黑,我坐起来发呆,艰难地说:“不知五老先生,我想回家了。”
    不知五看看我摇头:“齐震三,你听我说,你现在不能回家。”
    我看着他。
    不知五道:“据我所知北方的修行者都在找你的下落,尤其是黄腾一门的师兄弟,只有当你确凿死亡之后,他们才会停止搜索。你家里恐怕已经被监视。”
    “不行!”我晕头转向要爬起来,一恍惚又摔在沙发上:“要过年了,我要回家找老爸!”
    不知五叹口气:“这样吧,你在这里好好养伤,离过年还有段时间,我肯定让你回趟家看看你父亲。你这样也走不了啊。”
    我颓丧地点点头。
    从这天开始,我留在不知五的这个住宅里,他亲手调制外敷的药膏帮我敷在脚踝上,又熬制了中药给我喝。
    别说天天这么养,大概一个礼拜时间我能下地活动了,但令我心寒的是,脚确实瘸了。一瘸一拐的,勉强能走远路。
    不知五告诉我,我这只脚是因为神识和肉身分离时间太长,造成的某种筋骨萎缩,现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等我日后恢复神识,然后自己慢慢打通经络。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大街上有了年味,小区里摆出了对联摊子。我归心似箭,跟不知五说要回去。
    不知五道:“回去可以,不过你要听我的。”
    我点点头。
    不知五从包里翻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它。”
    我一瘸一拐的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把人皮面具戴在脸上。这张面具很滑腻,能够牢牢粘在外面的皮肤。看着镜子里的人,这是个中年大叔,目光虚浮,头发杂乱,看上去极为普通。
    他就是我。我心里喃喃说。
    我从卫生间出来,不知五准备好了一套脏兮兮的工作服:“穿上它。”
    我把这身衣服穿上,等再照镜子的时候,整个人完全变了,镜子里的人极为陌生,可又那么熟悉,我紧紧盯着看,心里是一声叹息。
    “明天,我开车送你回家。”不知五说:“但是你不能进门,只能老远的看一眼。”
    “我不怕他们。”我说。
    “可是你父亲怕!”不知五很严肃:“你不想连累家里人吧。”
    我愕然,许久没有说话。
    在失眠中度过一宿,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出了楼,这还是我一个礼拜以来第一次出门,空气很冷,却充满了年味,满大街都是置办年货和卖对联的。
    我们上了车。不知五一言不发开着我离开京城。我现在坐不了火车,坐不了飞机,甚至大客都坐不了。回家的唯一途径,就是不知五开车送我。
    我所在的城市距离京城至少大半天的路程,我们在路上没有说话。早上出发,等到将近午夜的时候才进到城里。
    不知五把车开到一处旅馆前,告诉我他先去开房间,然后我再上去。过了好一会,他才从里面出来,招招手让我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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