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从来没有杀过人或者间接杀过人的我不由被吓得想要大声尖叫,好在我乃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九州女儿国大公主,如何采取急救措施我还是知道的。
    虽在“邱纤”本尊的意识里一个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的词,但在这性命攸关的节骨眼上,我也管不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词,摆正蓝奕的脸,便深吸一口气送入蓝奕的口中。
    在我的唇触碰到蓝奕唇的一瞬,一股淡淡药香在我口中弥散开来。
    “蓝奕,你别死啊!”
    趁着换气,压胸的间隙,我大喊道,随即又把自己的唇印在他的唇上。
    如此反复。
    在这冬青镇,跟男人私奔被抓回来会被浸猪笼,害死小叔叔同样会被浸猪笼。
    在我已经琢磨好如果被浸猪笼要如何逃生时,耳边竟想起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蓝奕你没死?”
    见蓝奕缓缓睁开眼,此刻我只想在女儿国放上三天三夜的鞭炮来形容我激动的心情。虽说“邱纤”的双手曾杀过猪,但我是要修仙的人,绝不能在这场历练中杀生。
    “你……”
    此时我正跨坐在蓝奕身上,正张脸近乎是贴在蓝奕的脸上。
    “你没死就好!我这就带你去找野郎中。”见蓝奕的脸顿时泛起一层血色,我长松一口气,立即站起身就像从前扛野猪猛虎那般,将蓝奕抗在肩头上匆匆朝野郎中的医馆而去。
    “快看这不是烧饼第一家大老板蓝裴新娶的媳妇吗?咦,为何她就像扛野猪般扛着烧饼第一家的二老板?”
    “怎会像扛野猪,二老板体弱多病,可比野猪轻。”
    大哥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蓝奕比起野猪简直是轻太多!
    此时我的手正搭在蓝奕的屁股上,却觉这人除了皮就是骨,就好像没肉似的,硌着我手疼。
    “邱纤,你快放我下来。”在听到别人指指点点的话后,蓝奕的脸变得更红。
    “迂腐!”感受到蓝奕的身子比起之前变得更加僵硬,我冷哼一声却并未停下脚步,蓝奕神情一怔,对上他向我投来的目光,我道:“就算我现在放你下来,你有力气走路吗?没力气就算说话,省得你一口气接不上来死在我肩上,让我为你的死背黑锅。”
    我的话极是有效果,蓝奕闻言便不再说话,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却与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他的眼神就像是“邱纤”的爹爹目测一只猪有多重时的眼神。
    这日我扛着蓝奕去到医馆时,野郎中正双脚搭在桌案上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看话本。
    “男频文。”我将脑袋凑在野郎中身旁说道。
    “废话,我一个大老爷们难道还看女频文!”
    “厄……你也可以看看断袖文。”
    野郎中在吐出烟气的同时翻了一记白眼:“脑子有病请出门左转走到头,乱葬岗专门回炉再造脑残,本医馆只医治跌打损伤。”
    “那疑难杂症你不医?”
    “本郎中这不忙着看话本哪里时间医治疑难杂症,若是疑难杂症我也劝你出门左转走到头,乱葬岗可令你重获新生。”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蓝奕直接扔进乱葬岗?”
    “赶紧去!等等……你说蓝奕怎么了?”抬头看到被我扛在肩头上的蓝奕,野郎中神情一变,立即扔了手中的水烟和话本,站起身为蓝奕把脉。
    “竹安,你的脉象如此虚弱,之前可是有背过气?”
    竹安是蓝奕的字。
    看不出来这野郎中有两把刷子,居然仅是把脉便能猜出蓝奕之前的遭遇。
    “恩。”蓝奕应了一声,还以为他会将之前在茗玉斋所发生的事告诉野郎中,结果蓝奕却在看了我一眼后道:“喝茶时不慎被呛到。”
    这蓝奕忽悠人的语气竟如此自然。我闻言抽了抽眼角。
    “来搭把手。”我缓缓蹲下身让野郎将蓝奕扶到木椅上。
    野郎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气若游丝的蓝奕身上,此时闻言,这才将目光转移到我身上。
    一丝诧然自野郎中眼底闪过,他上下打量着我问道:“蓝夫人是你及时发现背过气去的竹安?”
    “恩。我小叔叔他可有大碍?”
    野郎中转而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蓝奕嘀咕问道:“这人生第一次竟来得如此惊悚。想来我需多开几幅方子给你养养心。”
    蓝奕闻言却淡然道:“无碍。我从未奢望,又何来惊悚。还在照原来的方子开便可。”
    为何这两人的对话……我听不太懂。
    就在我琢磨着是直接再把蓝奕给扛回去,还是喊蓝家的人来接他时,蓝奕又道:“嫂嫂,你可先回去。待会野郎中自会安排人送我回府。”
    这吊死鬼小叔叔还挺有眼力的,看出我在纠结,便主动开口。
    “好。”我扬起的手正准备落在蓝奕的肩头,却转瞬害怕羸弱的蓝奕直接被我一掌拍散架,但我的手已在半空中,不可能再尴尬的收回来,我便将爪子轻轻落在蓝奕的头顶上,就像抚摸我养在邀月殿中的那头雪狼般,在野郎中震惊的目光下,轻柔地摸着蓝奕的发丝道:“那你在此多休息会。我便先回府。”
    ☆、第三章
    果不其然,如我所料,当我前脚刚踏入蓝府,后脚便有小丫鬟跑来告诉我,蓝老夫人叫我去后院喝茶。
    “恩,好。”
    我揉了揉额头,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蓝老夫人的一切。
    蓝老夫人名张莲,及笄那年便嫁给蓝勋。虽说蓝老夫人是秀才之女,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卖烧饼的也就只能跟着卖烧饼。不过蓝老夫人读的书不少,曾看过一个制作烧饼的秘方,蓝氏夫妇便凭借着一秘方,还有蓝老夫人的生意头脑,将一烧饼摊发展成一家总店十七家分店,只要有人的地方三里之内定有烧饼第一家的规模。
    为发家致富,蓝老夫人为此倾尽心血,却忘了关怀自己的丈夫。所以当有一日蓝勋拎着私生子回家时,极爱面子的蓝老夫人在府上一哭二闹三上吊,上吊未果便寻思着用剪子了解自己,结果蓝勋在与蓝老夫人拉扯之中不慎被剪子直戳心窝,而一命呜呼。
    蓝勋在断气之前,唯一来得及说的便是求蓝老夫人视蓝奕如己出。
    蓝勋去世,蓝老夫人在灵堂里不眠不休整整呆坐了七日。就在大家以为蓝老夫人会因此而一蹶不振时,她却又跟没事人一样,继续经营生意,将蓝裴蓝奕二人抚养成人。
    对于像蓝老夫人这般意志坚强的人,我甚是佩服。
    此时正坐在后院中品茗赏花的蓝老夫人穿着她万年不变的素色黑衣,花白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簪盘起,脖颈间带着一串象牙菩提子。
    “婆婆,好香的碧螺春。”
    之前急匆匆扛着蓝奕去到医馆尚不觉得渴,如今看到这汤色金黄的茶水,便忍不住端起茶杯一口豪饮。
    见我径直坐到对面,蓝老夫人的目光不由落到我握在手中的五彩瓷杯上,耳边随即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邱纤你在邱家喝惯凉水,如此牛饮,倒也未尝不可。但这香茗却是要浅啜细品。想来你也品不出茶,你手上这只瓷杯是蓉儿的。若你渴的话,这煮茶的井水你倒是可以直接喝。”
    蓝蓉是蓝老夫人在三年前所收养的义女。
    我闻言握住瓷杯的手一顿,只觉若是我在大力些,手中的瓷杯定会被我捏成渣渣。
    说好的请我喝茶呢?敢情是打着请我喝茶的名号,来拐弯抹角地挖苦我。
    这蓝老夫人简直是嫌自己命不够长,活腻了?
    在女儿国谁不知晓本公主最讨厌的就是这般没种直接开骂,拐着弯贬低对方,努力保持自己仪态偏偏又仗势欺人者。
    但凡让本公主看到这种人,这种人的下场则是被贬为奴,让其浑身的高傲,从此被人像尘埃般踩在脚下。
    “来人,去取一只盛水的大碗来,再将大夫人手中的瓷杯拿去用沸水煮上三回。不然待会蓉儿回来,见她的专用茶杯被别人喝过,定要哭闹。”
    别人?
    取一只大碗,当我是乞丐?!
    天知道,我简直是用尽吃奶的力气才忍住没将壶里的热茶泼到这张老脸上。
    咔嚓一声脆响,看向蓝老夫人神情一僵的脸,我道:“这廉价瓷杯还真不好用,轻轻一握就碎成渣。还好蓉儿还没回来,否则划破嘴就不好。婆婆你说是不是?”
    不待蓝老夫人说话,我又道:“还有在娘家我惯喝的是鹿茸虎爪酒,像婆婆这种劣质的茶也只能权当解渴之用。哎哟,这种茶我一喝完就肚子痛,恕婆婆见谅,媳妇赶着出恭,便不陪婆婆继续喝这种茶。”
    此时蓝老夫人的嘴脸,我多看一眼,便多糟心一瞬。
    我连忙捂着肚子就跟躲瘟疫般,从后院逃之夭夭。
    回到屋内,我趴在窗前不由长松一口气,之前“邱纤”在嫁进蓝家后,除了成婚第二日请安,蓝夫人便以礼佛为由,不曾再召见过“邱纤”。
    不想今日竟来了闲情雅致,打算以奚落我这个儿媳妇为乐。
    这世上能够欺负到本公主头上来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我掀起衣袖,手臂上一颗殷红的朱砂痣落入我眼中。此时我极是庆幸蓝裴看不上“邱纤”,“邱纤”也不喜浑身铜臭味混搭烧饼味的蓝裴。
    如今我来此是为历练,并非来着蓝家当媳妇的。
    然而就在我琢磨着要如何与蓝裴和离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九州女儿国邱纤,你来此的第一个任务便是与蓝老夫人建立良好的婆媳关系。”
    “坈昳你说什么???”
    我闻言脚一软,险些被坈昳的话吓得直接给跪了。
    只听那声音道:“我并非坈昳上仙,而是负责告诉你任务的灵犀镜。”
    “呵,坈昳别以为你捏着鼻子,本公主就听不出来你的乡音。”
    “厄……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出来。所以你暂时还不能离开蓝府。”
    我蹙眉质问道:“修仙的历练难道不应该是降妖伏魔,拯救苍生吗?你让我和那朵老白莲花搞好关系是几个意思!”
    “谁说历练一定要是降妖伏魔,拯救苍生?作为神仙,最重要的并非能力,而是要有一颗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心,若是你能做到,方可通过这第一关试炼。当然大公主也可以选择放弃,我也好收回精力,全身心专注于相亲大事。”
    好像坈昳说的有几分道理,我摸着双下巴问:“你去百合苑相亲失败了?”
    脑中顿时响起坈昳炸毛的声音:“谁说小爷相亲失败,只是小爷眼光太高,一般的仙子看不上罢了。”
    “厄,是吗?照常理来说,女神一般是不需要相亲的,需要相亲的几乎都是一般的仙子,或者二般的仙子。既然你要求高,又何必去相亲,做好孤独终老的觉悟便是。省得花钱打扮捣腾,花精力卖弄风姿。”
    “邱纤,像你们女儿国这种从不知情为何物的奇葩懂个屁!小爷懒得跟你废话,浪费口水!赶紧滚去捣腾你的任务,回见!”
    什么叫懒得与我废话。分明就是被我戳到痛处无力还击。
    待坈昳的声音消失之后,我如同死狗般将脑袋耷拉在窗沿上。
    十八年前,蓝勋在山林中险些丧命于猛虎口中,被“我”爹所救。“我”爹是男人,蓝勋也是男人,即便蓝勋对“我”爹心存感激,亦是不能以身相许,遂定下我和蓝裴的亲事。而以前邱蓝两家,一家摆摊卖猪肉,一家摆摊卖烧饼,还算是门当户对。
    但如今蓝家生意越做越大,蓝裴已成为冬青镇四大富商之一。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一指婚书,蓝家又怎会娶“我”过门。
    现衣食无忧,雍容华贵的蓝老夫人更是看不上我这一虎背熊腰的屠夫之女。
    今日蓝老夫人看我的眼神就如同看下人一般,眼中写满鄙夷不屑。本公主恨不得把她的面门摁到地上,眼不见心不烦,像这样的女人,要本公主如何和她打好关系……
    难道真要本公主放下尊严,就像讨人欢心的狗一般,对着老蓝夫人摇尾巴卖好?
    想想那画面,本公主宁可选择投井。
    “求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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