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节

    这时,文儿忽然指了前面,大叫道:“师父!”
    喊完,拔腿向前面跑去。
    穆仲卿夫妇早就看到南宫逸了,他外貌太过显眼,想忽视都不可能,只因他们的心思都在女儿的身上,故此才忽略了他,这会儿,被文儿一喊,不好再装作看不见了,都收回了心思,迎上去向南宫逸见礼。
    南宫逸走过来,春风和煦,墨眸浅浅温和,扫过了某人一眼,含笑道:“这么巧,碰到穆前辈了,前辈倒是好雅兴,携家带口的出来赏灯,哪像我,只身一人独看着,也没什么兴味。”
    听他这么一说,穆仲卿便道:“公子既是只身一人,若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一起看吧,大家在一处,也热闹。”
    南宫逸也不推辞,坦然的说:“如此,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边儿的追风见主子如愿了,松了口气,主子本来就打算和那女人一家子出来赏玩的,好增进感情,却不料被那个辽丹的萨克努羁绊住了,那蛮子今日也赶到了临安府,找到他们所在的客栈,非要和主子同住一家客栈里,一同上路进京,甚是难缠,主子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就急着赶来和他们‘偶遇’了。
    在冷风中等了大半日,终于给他们等到了,可那死女人竟像没看到主子似的,只管低着头,连句招呼都没跟主子打,当真是枉费了主子对她的一番心思。
    对采薇的视而不见,南宫逸早就习以为常了,他不以为意的和穆仲卿走在了一起,攀谈起来,一边看灯,一边往客栈的方向走。
    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穆前辈显得心事重重的,他几次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听到,不停的走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不仅是他,穆家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一向在他面前最能表现的文儿,都老实了许多。
    回到客栈后,穆仲卿对南宫逸说,一家子都累了,想早些休息,便要辞了他,带着妻儿回自家人住的那几间屋子里去歇了,南宫逸笑着对文儿说:“恰好今日为师得空,打算再传授你两招,你且晚些回去吧!”
    文儿一听,正巴不得,忙不迭的答应下来,顾不得走了一天的疲倦,兴致勃勃、精神抖擞的等着师父教授他武艺。
    穆仲卿一家刚离开,南宫逸真的教文儿练了起来,舞了一会儿,他状似无意的问起了文儿,他们一家人无精打采的原因。
    文儿听了,撇撇嘴,不悦的说:“还不是那位霍公子,好端端的,脱了临安府的韩知府,跑到我爹娘那提亲,要娶我长姐为妻!”
    听到霍渊居然去穆家提亲了,南宫逸的心顿时如坠冰窟一般,呆愣在那里,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有人去向他的小妮子提亲了,他的小妮子就要成为别人的了,她尚未长成的洁白如玉的身体,花一样美丽的容颜,娇俏动人的个性,她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要成为别人的私有物,从此与他再无相关了,这项认知,像一把尖锐的利剑,直插进他的胸口,让他的心难以遏制的疼了起来。
    他无法想象她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样子,也无法忍受她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只要一想到她会睡在别人的榻上,成为别人的妻子,为被人暖被铺床,为别人生儿育女,他的心就像被利刃割了一般,疼的他喘不上气来。
    虽然穆家还没有对此事作出回应,但霍渊能许给她正妻的位份,符合她嫁人的要求,更何况,她对他一直都有好感的,想必,她会答应了他吧……
    心痛,在不断的加剧着,他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双拳,望着她房间的方向,任由漫天的痛意吞噬着自己。
    她要定亲了,从此就是别的男人的人了,她的身上会打上别的男人的标签,与他从此形同陌路,相忘于江湖?可是,忘记她,放弃她,他真的做得到吗?他怀疑。
    或者,不顾一切的去争夺?抛开一切去把她抢回来?若是那样,他又该怎样去承担那严重的后果?
    不知怎么打发走的文儿,南宫逸梦游似的回到自己的室内,从袖中取出一个粉红色的半旧肚兜,摸索起来。
    这肚兜,还是在榆树县城时,从她身上偷来的,他一直带在身上,时常拿出来把玩观赏,以籍他的相思之苦。肚兜上,原本是有她身上淡淡的体香,似兰花一般,清幽淡雅,但日子久了,那香味儿已经渐渐淡去,最后消失,不知他对她的思念,会不会像那香味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的消失,若不能,他该如何承受失去她的这份锥心刺骨的痛呢?他又该怎样熬过那些忘记她的日子?
    仅从青云镇赶到青县的两天两夜没见到她,他已经思之若狂了,若是她成了他人之妇,他再无法与她相见相处,对他来说,就算夺了这万里江山,又能如何呢?
    南宫逸狂躁的在房间里来回的走着,烦闷的想去杀人,恨不能现在就去杀了霍渊,这个奸商,竟敢抢他是心上人,他断不会饶过他的!
    采薇一回到自己的房间,杜氏就如影随形的赶过来,还想再盘问她几句,但采薇言辞闪烁,吞吞吐吐,既不说自己对霍渊有情,也不说对他无情,只管含糊着。
    这等事儿,杜氏也不好逼得太紧,问了几句,见问不出个什么来,就猜度着,自己回去了。
    母亲一走,采薇叫小二送来洗澡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睡下了。
    今天的事儿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因此,躺下许久都没能如愿的入睡,反倒越发的精神起来,黑暗中,她睁着一对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辗转发侧着,苦恼不已。
    这会儿,南宫逸怕是已经知道霍大哥向她提亲的事儿了吧,他叫住文儿的时候,她就已经猜他想打听什么,只是不知他知道这事儿后,会不会像她希望的那样,就此罢手,从此与她再不相见,最后两厢相忘,若真能如此,就真是谢天谢地了!
    夜色渐浓,采薇想了许久,困意渐渐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呵气,当打算入睡,忽然窗屉子动了一下,紧接着,窗子被打开,一道人影飞了进来。
    “谁!”
    采薇低喝一声,其实,在那道身影飞身进屋的时刻,她就已经透过皎洁的月光,看清是谁闯进来了,但还是反射般的问了一声。
    “别怕,是我!”
    南宫逸低沉的回应了一句,他一进屋,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立刻弥漫开来,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采薇皱了皱眉头,不悦的坐起身来,裹着被子低声质问道:“你来做什么?”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辞而别
    南宫逸的身上带着重重的酒气,一进到屋里,就直接走到采薇的床前,双目灼灼的看着她,黯哑的问:“霍渊向你提亲了?”
    采薇围着被子坐在榻上,冷冷的说:“没错!”
    “那……你,……同意了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男人的声调有些紧绷,双拳握的死死的,连他自己都没意识道到,这会儿的他,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手心儿里也满满的都是汗水,心脏紧张的“砰砰”乱跳着。
    采薇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凉凉道:“与你何干?”
    被她一呛,南宫逸怔了一下,随即自嘲的笑起来:“是呀,我又不能给你想要的婚姻,又有何权力管你呢?”
    采薇道:“你明白就好。
    说完这句话,屋子里的空气一下凝结了,静谧的屋卧室里,只有剩下了南宫逸沉重的呼吸声
    他定定的望着她,声线黯哑着:”薇儿,我虽然现在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婚姻,但不表示以后不能,你可不可以不要答应我,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保证会给你你想要的,我会一生只娶你一人,只以你一人为妻,但是,你要给我时间,等我足够强大了,我就会“
    ”你说的一点儿时间时是多久?
    采薇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冷淡:“一年?两年?五年或是八年?又或者是更长的时间?”
    南宫逸顿了一下,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只要你肯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
    “不用了”
    采薇淡淡的说:“与其这样遥遥无期的等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我更看好的是眼前的幸福,我期待的婚姻自会有人给我,根本不需要我无休无止的等下去。”
    她断然拒绝了他,冷漠疏离,不给他留下任何希望。
    因为她知道,他所承诺的未来并不可靠,若有一日,他能君临天下,他的母亲绝不会允许自己的皇帝儿子一辈子只娶她一个女人,那些大臣们也会变着法的把自家的女儿往他的床上送,到那时,她又当何以自处?
    而他,就算最初能信守对她的承诺,但每日被人劝谏、鼓动,也未必能有始有终,最终,她会成为太后娘娘眼中的恶媳,天下人所指的妒妇,慢慢的,他会在她与太后之间左右为难,最后,失去耐心……
    这些可以预知的未来,足以让她对他望而却步,退避三舍,即便是心底对他起了那么一丝丝的涟漪,也被无情的现实扼杀在萌芽之中。
    采薇的无情和冷漠,让南宫易感到很失落,失落之余,又有些恼火,他的眸底痛意深潜,望着她,嘲讽的笑起来。
    “原来,你所在意的,不是你未来的丈夫能给你多少爱,而是他能给你多少的好处,就因为我无法确定能什么时候给予你好处,所以就要将无情我陶汰,因为霍渊可以马上风兑现你的愿望,所以就可得到你的芳心?穆采薇,你也太现实了吧!”
    他误解了采薇,以为她是一个势力、现实的女人,无情的嘲讽着她,采薇也没有辩驳,只要能让他心死,就算是被他误解又无妨,她甚至还按照着他的思维说了下去。
    “没错,我就是那种现实的女人,谁能给我正妻之位,给我我想要的,我就会选择谁,这有什么错?霍渊能给我正妻之位,我不选他,难道还去选你这个一心想让我当你小妾的男人?对不起,我没那么崇高,也断断做不到。”
    “你说我虚荣也好、现实也罢,反正我不会为了你那遥不可及的诺言放弃唾手可得的尊贵体面,说到底,咱们之间也没什么,你刚好可以全身而退,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穆、采、薇!”
    南宫逸压低吼着着,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将她推倒在榻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不堪的女人!”
    瞬间,他像是被愚弄了一般,眼睛都红了,屈辱的想要掐死她。
    看到他吃人的眼神,采薇一惊,向门外望去,这会儿,爹娘和弟弟妹妹们都已经睡下了,她不能惊动他们,免得弄得尴尬了,难以收场。
    她只把那只被捏住的手腕向外抽了抽,但南宫逸握住她的那只手,力道铁箍似的,在她使力之时,他以将她连人带被的按牢,那棉被盖在她的肩膀下,南宫逸压住棉被的两侧,双臂撑在榻上,俯望着采薇。
    两人贴的极近,她能望见他眸底的那团烈火,闻见他身上浓烈的酒味儿。他亦能望见她眸底的淡漠,闻见少女身子清淡如兰的幽香。那股曾经让他虔诚膜拜的幽香,已经从神坛上落了下来,点燃了他眸底的那团烈火,压不灭,直欲将她吞噬。
    “南宫逸!”这时,他听见她的声音,泼入心底。冷如利刃,“我虽然是个现实势利的女子,不值得你爱敬,但也绝不是好惹的!”
    她冷声提醒着,眸底已现怒色。
    “呵!”
    南宫逸直起身子,放开了她,笑得刻薄:“放心吧,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不值得我这样做!”
    他走到窗前,停下了,没有回头,只听得嗓音黯哑,“霍家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人影一闪,已经消失在窗口。
    采薇望着那黑漆漆的窗子,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知道,自己这次算是成功了,这一次,他已经彻底对她失望,再也不会回来纠缠她了。
    本来,心愿得以达成,她该欢呼雀跃才对,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空荡荡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他……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采薇起来后,发现他和他的手下们昨夜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离开前,他托掌柜的把一个小小的纸包交给她。
    那个纸包小小的,软软的,打开来看时,发现里面竟然是她在那榆树县被他拿走的那件肚兜,那件粉红色,做工粗糙的半旧肚兜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龙涎香味,正是他身上的味道…。
    采薇捏着那件肚兜,心轻颤了一下,许多情绪滚滚而来,在心头翻滚着,但很快被她暴力打压下去了。
    要面对现实,不要被镜花水月迷了眼!
    她用四十多年的人生阅历劝告自己说。
    穆仲卿夫妇也起来了,他们发现南宫逸不辞而别后,都很惊讶。
    采薇解释说,师傅有急事在身,昨夜就离开了,因为太晚了,爹娘都以歇下了,师傅不便于和他们辞别,就先走了,请她带他向父母说一声。
    穆仲卿虽然为南宫逸的不辞而别感到遗憾,但他现在却无暇多想,眼下他最为关心的,还是霍渊提亲之事,女儿到底是怎么想的,她貌似是愿意,可终究没有说出来,他不敢贸然答应,决定还是再探探女儿的口气,等得到女儿确切的回应后,再去找知府大人。
    吃饭时,杜氏旧话重提,问起了女儿该怎么答复韩知府之事。
    这一次,采薇倒是很干脆,直接甩出两个字:“回了!”
    “什么?回了?”
    杜氏难以置信的说:“你昨天不是还……”
    “我昨天应下这门亲事了?”采薇风轻云淡的笑问道。
    杜氏语塞。
    昨天,女儿的态度虽然含糊不清,但却没有应下什么,想来是自己和相公多心了吧!
    “薇儿,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你须得想好了在做答复。”穆仲卿郑重其事的对女儿说。
    采薇笑道:“爹,您只管放心吧,女儿不糊涂,若真有什么好机会,是断不会错过的。”
    听了女儿的话,穆仲卿的心里有了底,吃过早饭后,就起身去了韩知府的府邸回信。
    采薇因答应了霍渊要帮他开设赡养堂,虽然他贸然派人到她家求婚这事儿出的不怎么地道,但开设赡养堂的事儿是公事儿,采薇不想把这事儿和他们之间的私事儿混为一谈,因此打定了主意,要留在临安府,帮霍渊把赡养堂开起来再走。
    杜氏听说女儿要帮霍渊开设赡养堂,很不赞成,毕竟她们刚拒绝了人家的提亲,这会子又搀和到一起,被人瞧见了要说闲话的,女儿乃是闺阁少女,该避嫌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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