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节

    刘凌恭喜了刘祁逃出生天,并对他俘虏假秦王的行为表示了赞赏,由于秦王有着卓越的才能和机变的能力,刘凌不但让刘祁作为监军监管李克的兵马,更委任他为“西南兵马调度使”,募集当地乡兵武勇,一齐协助李克收复舒州、庆州地方,等于是将关中地方大半的兵马都交由他监管了。
    除此之外,京中已经另外派出秦/王/府应有的侍卫、宫人、奴婢以及王府官员,帮助刘祁支撑秦/王/府的大局。
    这样的旨意,如果不是绝对的信任,又如何能下达?
    一时之间,秦/王/府上空漂浮了许久的阴云终于散去,原本根本不踏足秦/王/府半步的官员们突然纷纷求见,奉上各色孝敬。
    然而此时应当扬眉吐气、傲然藐视众人的刘祁,却一反常态的将自己关在屋里,抱着一张布片,泣不成声。
    “他到底怎么了?陛下给他单独送来的是什么东西?”
    田珞第一次见刘祁露出这么脆弱而且不愿见人的样子,放下身段询问除了吃喝卖萌什么都不会做的庄扬波。
    “是陛下写的一封信,信我没看到,不过那布片我眼尖,看到写的是什么了!”
    庄扬波能隐隐感到田珞有些不待见他,于是有些讨好地说着:“是先帝的亲笔哟!三皇子,呃,陛下送了一封先帝亲笔的布卷过来。”
    “亲笔?”
    田珞一惊。
    不会是什么遗书吧?
    那也难怪秦王哭成这样了,毕竟是亲父。
    卧房里,秦王刘祁用手摩挲着父亲的血书,泣不成声。
    一看到这熟悉的字迹,刘祁首先想到的不是别的,而是父亲当年无穷无尽地给他们批阅的功课,那些让他们下朝后挑灯夜战的经验,如今正让他受益无穷,却又更加心酸。
    看着上面那三行字,刘祁心中又悲又悔。
    悲的是自己没有看见父亲最后一面,悔的是他当初太过自作聪明,一直再而三,三而四的伤了他的心。
    如果当初他能放下那幼稚的两相成全之心,是不是那时就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外祖父,终究是反了,以那样的形式,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
    如果他当时选择没错,至少能留下来。
    不是以储君,不是以秦王,只是单纯以儿子的身份见上他最后一面,为他哭一场,守一夜,尽完做儿子的本分。
    而这封血书,终于将他长久以来心中的压着的大石猛然击碎,让他重新相信世上还有亲情的存在。
    三弟确实是父亲最终属意的人选,他没有做出什么不义之事,父亲最终还是选择了最有利于国家的那一个。
    直到父亲临终时,他还记挂着自己日后的安危。
    而三弟,依旧还是那个三弟。
    三块大石如今已成三缕清风,扫去他胸中的阴霾。
    俯首,明黄色的布片之上,三行褐红发黑的血书,依旧能让观者触目惊心。
    “传位三皇子凌,诸王不必入京。”
    “秦王无罪。”
    “切记,治天下者惟君,乱天下者惟君。”
    秦王无罪。
    呵呵。
    秦王无罪!
    ☆、第167章 心疾?累病?
    门下侍郎庄骏最近是有喜有愁。
    喜的是小孙子没事,一路跌跌撞撞居然跟着秦王顺利就藩了,愁的是秦王在秦州监管兵马,这是很容易上前线的差事,他家那个小兔崽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那边也不知有事没事。
    如今已经是秋天,最炎热的时间已经过去,而北方连续两年大旱,方家已经有自乱阵脚的趋势,年初南方几蛮安定下来后,苏将军决定让大军协助当地开垦,夏季过后居然也有了很好的收成,足够大军在南方自给自足。
    夏天南方不宜行军,现在到了秋天,刘凌已经下旨南方苏、毛二人的部队在秋收后班师回朝,立刻投入到北方的战事中去。
    庄骏现在就想着苏毛二将赶快赶赴关中,将陈家之乱赶紧平反,他也好派家人去秦州看看扬波,否则道路不通,没有官军护卫,连通过庆州和徐州都不成。
    不过现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陛下,秦州来人了,李将军的人马押送假秦王和造反的庆州刺史马维入京了!”
    门下侍郎庄骏恭敬地禀报。
    “大理寺询问此案是直接移交内尉府,还是由三司督办?”
    “三司会审,朕会旁听。”
    刘凌对这种唯恐天下不乱之人一点好感都无。
    “审讯结果昭告天下,朕要让那陈武臭名昭著!”
    “是,陛下。”
    庄骏谨守本分,说完此事之后,又取出一封折子。
    “陛下,这是肃州刺史的折子,是参肃王妃的。”
    他有些犹豫地说。
    “臣认为这虽关系到肃州地方,但也是陛下的家事,就让门下省按下了,由臣送了过来。”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在朝上议论的好。
    “肃州刺史的折子来的好,朕这里也有一封肃王府来的家信。”刘凌冷笑了一声,从案牍之中拿起一封信函。
    “信件,是我皇兄亲笔所书。”
    “肃王殿下?肃王殿下安康了?”庄骏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月前吧。”
    刘凌让王宁把信递于庄骏,语气渐冷。
    “除了皇兄安好的消息,肃王妃也送来了关于胡夏的情况……”
    “朕还是第一次知道,胡夏国原来对代国商人和其他国家的商人是有所不同的。难怪皇商们都说西货不好做了,情愿去做粮食生意。”
    “臣惶恐,是臣的疏忽。”
    庄骏连忙递头接过信,飞快地阅读了起来。
    庄骏并非经济出身,没有在吏部和礼部熬过,擅长的是刑狱和民生之事,对行商就算不是一窍不通,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当看到肃王妃的“生意经”时,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也觉得有些不妥。
    但看到之后肃王府对胡夏传回的各种消息,庄骏也没有太过重视。
    新王登基,国内不定,马贼横行,后宫倾轧,争权夺利,每一项似乎都十分重要,但对于如今的代国来说,却没有什么作用。
    左右胡夏再乱,也乱不到中原来,他胡夏便是打仗把人全都打死了,又管他们什么事?
    这西域边陲之地,就算送给他代国,也没办法经营,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这,陛下,难道您想支持肃王府经商?”
    庄骏观念里始终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想法,难以苟同地摇了摇头劝阻:“这肃州刺史的奏言并非全无道理,如果肃王府以藩王之身与民争利,并非是藩王该有的举动。而且西域之行虽然获利巨大,可对于我们眼下的困难来说毫无益处,我们现在缺的是粮,而并非香料宝石。”
    “朕担心胡夏如果兴起,恐怕就该图谋中原了。”刘凌幽幽地叹出自己的顾虑。“摩尔罕新王登基,胸有大志,国中情况虽复杂,但他们常年征战,一直都在获胜,无论是士气还是国运都在最鼎盛的时候,反观我代国……”
    “陛下!”
    庄骏大惊失色。
    “不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这和志气、威风又有什么关系?”刘凌失笑,“朕和肃王妃想的一样,胡夏这水还不够浑,应该再搅浑一点。”
    刘凌搓了搓下巴。
    “明面上,让肃王结交胡夏尊王派的势力,再与宫中王太夫人打好关系,私底下,借商队之力,资助倒王派为主的宗室势力吧。”
    “陛下?陛下,此事须得三思而行啊!”
    庄骏觉得脑子有些跟不上了。
    “两国相交,怎可用这种旁门左道……”
    “再乱五年,胡夏再乱五年,让朕能腾出手来处理掉国内的叛逆,就足够了。”刘凌声音有些疲惫。
    “这时候内忧已经够烦人的,若再有外患,你们是想逼死朕吗?”
    “陛下……”
    “朕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实在是难以支持,胡夏若趁我国内乱突然来袭,致使我国腹背受敌,朕是不是从此不必睡了,累死在这御座上才好?!”
    长期睡眠不足加被官员左右的无力感让刘凌彻底爆发,怒吼了起来。
    “到底你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
    “臣不敢!”
    庄骏哪里见过这样突然露出狰狞爪牙的刘凌,吓得一下子跪倒。
    “望陛下保重龙体,以御体安康为先!”
    “这件事庄相就不必再操心了,朕会和太傅、几位尚书一起参详,你退下吧。”刘凌疲惫地揉着额角。
    “朕先趴一会儿,下午还要批阅奏折。”
    庄骏的嘴开合了一下,想要劝谏他对待国之外交一定要慎重,可抬头见到小皇帝满眼红血丝,心中终是有些不忍,只能叹着气告退。
    刘凌见老相庄骏颤巍巍的走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但他的担忧却绝非空穴来风。
    他从小记性极好,所以有些事情一直都不会忘掉。
    譬如说,他还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到神仙们“下凡”时候,那位瑶姬神女向其他神仙介绍,说的是……
    “两国争霸”时期的代国。
    两国争霸。
    如果不是方党或陈家自立为王,占据代国国土自立一国,那就是西边那个和他一般年少登基的夏王,日后也有一场大造化。
    他现在,实在是经不起什么变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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