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节

    “现在,现在……”
    “外面的人都说,现在已经是元平年了!”
    驾崩了?
    驾崩了!
    他离京时,父皇的身体明明还是好好的!
    “啊啊啊啊!”
    刘祁心中大痛,伏在赵丹身上,强抑住悲痛低声地哀嚎。
    从今日起,他便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您,您别难过……”
    赵丹磕磕巴巴。
    “整个府里都在挂白幡呢,毕竟那‘秦王’是皇帝老爷的儿子,明面上还是要守孝的。听说我们也要服国孝,洗衣服那边浆了一批白麻布,就是给我们改衣裳的。”
    哎,至少还能为自己的老子披麻戴孝,总比什么都做不了强。
    听到赵丹说“守孝”,刘祁心中更悲。
    他竟然连回京奔丧,为父皇磕个头都做不到!
    “别,别难过了,要是那假秦王知道您这样,肯定会起疑心……”
    赵丹的话音刚落,从花丛之后,突然传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吸气之声。
    赵丹何等精明?如果没有这份机灵劲儿,早就饿死在街头了。是以那声音一响,赵丹顿时脸色大变,三五下窜到花丛边,从花丛中拽出一个蹲着的人来。
    “娘娘腔,怎么是你!”
    赵丹嫌恶地看着面前唇不点朱而红、面不敷粉而白的少年,咬牙问道:“你刚刚听到了什么?”
    他早就觉得这叫田湛的少年缩头缩脑,偏偏秦王殿下觉得他还算沉稳。
    哪有人睡觉都恨不得缩在小角落里的?这样的人一定大有问题!
    秦王殿下之前不是说过,说过什么来着……
    哦,君子坦蛋蛋,小人藏*!
    这连衣服都不脱了睡的货,肯定是假秦王派来的卧底!
    被人硬生生扯出花丛的田湛通红着脸,不知道是被赵丹一句“娘娘腔”气的,还是被他扯住手臂痛的。
    见赵丹还要无礼,他眼睛一瞪,另一只手指着刘祁冷声哼道:“你以为我愿意跟着他不成!”
    “你什么意思?”
    刘祁心情实在不好,即使对他感观还不错,语气也不甚客气。
    田湛一把甩开赵丹的手,冷笑道:“你每天拿个金簪左右摩挲,一脸恨不得舍生取义的样子,还以为别人不知道?我要不是一时烂好心,担心你会去寻短见……”
    他何必鬼鬼祟祟蹲在这个花丛里?!
    ☆、第155章 哭灵?哭己?
    田湛被抓出来的时候也很烦躁。
    她根本就不是田家那位大公子,只是同族的堂妹,姓田名珞,只不过恰巧她从小生的高挑,又有七分长得像是族中最受宠爱的那位堂兄,在家里还算说的上话,家中身为族长的祖父也很喜欢她。
    只是那位秦王殿下的人马一到田家,往日和蔼慈爱的祖父就变了模样,一边派人将堂兄送走,一边召了她那胆小怕事的父亲去,也不知说了什么,自己就被削短了头发,打扮成男子的模样,当成了堂兄被送入了庆州府衙,跟这个据说是庆州通判的侄子丢在了一起。
    她倒不怨家人,她爹不争气,一直附庸着家里的伯伯们,她还有两个弟弟,日后也要靠家里伯伯提携,他们一家子往日受了那么多照顾,尤其是她,因为虽非一房恰巧长得很像也受过不少的优待,所谓有得必有失,往日因长相得到的福气,到今日要还,倒是因果循环。
    只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哪怕她个子再高、声音再像怎么平和,有些事情还是她不能做到的,比如说站着如厕,又或者说洗澡的时候不被人看到。
    如今天气是越来越热了,现在穿着春衣还好,可到了夏天,又该怎么办呢?总不能天天不洗澡,一直臭下去吧?
    还有这位秦王,据说等粮草补充完了之后是要去秦州接管秦州王府的,如果她被他们带去了秦州,少则几年多则半辈子都要陷在其中,不是被当成乱臣贼子就是当成墙头草,这辈子也就等于毁了,思来想去,实在是丧气。
    偏偏这和她同屋的男子长得倒是一副清秀文弱的样子,但性格实在是古怪,尤其是他那个下人,不分尊卑又多嘴多舌,怎么看都不像是哪个大家培养出来的伴当,倒像是市井无赖一般。
    今日这事,她原本是不准备管的,毕竟她不是什么爱多管闲事的人,自己也有一堆麻烦,可如果真让他自尽了,保不准自己就要被拉去问话,想要好生生做个透明人的想法也要泡汤,只能硬着头皮伺机待发,准备夺下他自尽的“凶器”。
    哪知道这两人议论的事情太过可怕,无论是皇帝驾崩,还是如今这府里的“秦王”是假的,都让她太过吃惊,不由自主露出了马脚来,才落得现在被人逼迫进退不得的地步。
    果不其然,听到自己指控他拿着金簪一天到晚表情严肃,原本还拉着他手的那个叫赵丹的随从立刻大惊失色,惊叫出声:“少爷,他说什么?您身上藏着金器想要自尽?吞金自杀用的是金粒,那么大的金簪可是吞不下去的!”
    看看看,看这伴当多蠢!谁会吞金簪自尽?!
    到底哪个不像话的人家会用这样的伴当?真是有辱门风!
    听到赵丹的话,刘祁叹了口气,白着脸摇头:“我只是留了个物件自保,没想过自杀。我们家的家风严谨,是不准我们自己放弃性命的。”
    赵丹也只是故意转移话题,想让刘祁不要想太多,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拽着刘祁絮絮叨叨,没再管身边的“田湛”。
    等等,不是自杀,那就是……
    田珞脸色更难看了。
    “你是想刺杀秦王?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秦王出入动辄一二十人保护,莫说我们这样被强行请来的绝不会得到信任,就算他有朝一日信任了你,你也想不到出手。”
    她话音刚落,刘祁就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激愤和痛苦,竟逼得她说不下去,只能转过头去。
    “罢了,你我本是萍水相逢,言尽于此,也算是全了同室的情谊。只是你在动手之前,请想想你的伴当,再想想我,算是积德吧,我全家老小还都盼着我有朝一日能够脱困回去,万一要被当做同党死在这里,也算是我造化不够。”
    她越想越是心伤,原本心中就忐忑不安,这同居一室的也不像是个安分的,何止是沮丧,都恨不得把那金簪抢下来自己捅了自己算了。
    刘祁大概没想到田珞把话直接说破,一时怔愣住,就这怔愣的一会儿功夫,田珞已经拂袖而去。
    “您真这么想?我的天,您以为没几份胆量和功夫,敢冒险当‘秦王’?”赵丹压低了声音,急的直拽刘祁的袖子。
    “那可是灭九族的事情,身边放几十个人都是少的!您就歇了这个心思吧!”
    刘祁一日之内受到几次冲击,先是父皇驾崩,又是被人说破心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眼看着摇摇欲坠,都快站不住了,还是赵丹扶着才回到了房。
    那一夜刘祁是怎么过的,可想而知。
    偏偏老天残忍,第二天一早,马刺史府里的下人就给他们这小院送来了孝衣,上衣下裳俱是最粗的生麻布做的,只是看得出赶得匆忙,两件大小都不合适。
    送来的下人还嘱咐他们尽早穿着,稍晚点有人领他们去秦王为先帝设立的灵堂哭灵,算是在这里也要为君王戴孝。
    见到下人催促他们赶紧换衣,刘祁倒是不啰嗦,当场就脱下了一身外衣,换上了粗麻衣,只是田珞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们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诸侯藩王,为何要换这斩缞之服?”
    这般重孝,原本就不该是他们这样的人穿的。
    “小的要是知道,小的就不是个下人了。既然秦王殿下吩咐,您就赶快换上吧!”
    那下人嘴上恭敬,眼神中却颇为不以为然。
    “您倒是快穿啊!还是您想让小的伺候您?”
    田珞被说的脸色一黑,恶狠狠接过衣衫,自发换了起来。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是刘祁那么幸运,准从家里带小厮的,她又是女扮男装,更不方便带伺候的人进来,什么事情都只能自己动手。
    只是粗麻布本就粗粝又单薄,这孝衣又是赶着做的,大概是想着刘祁小个子,把田珞的也按照他的个头做了,这衣衫一换,顿时断了半截,露出一截手腕和小腿。
    田珞当场脸就黑了,看着露出来的脚踝几乎有抓狂的冲动。
    “田少爷,你是不是五谷不分四肢不勤啊?怎么这么白?”
    赵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的,又开始嘲笑她。
    “赵丹,休得无礼!你以为大家子弟还跟你一样每日里到处乱跑不成!”
    刘祁见田珞眼睛已经瞪得快要出火了,连忙和稀泥。
    “您也是大家,那么大家,也没见白成这样……”
    赵丹喃喃自语地低下头,没再啰嗦。
    “既然二位都换了,那小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秦王殿下说了,等会哭灵的时候,务必‘情真意切’一些……”
    下人讪笑着丢下这句话,就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田珞皱着眉头在前厅找了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就仔细观察起自己的下裳来,不停地摸来摸去。
    “你到底在干什么?”
    见她露出这样不雅的动作,连刘祁都好奇了起来。
    “我看看怎么能把这件给弄长点……”田珞有些犯愁,粗麻衣做孝服,边是不锁的,也没办法把边放下来加长。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向着刘祁。
    “劳驾,把你那金簪借一下!”
    “哈?”
    刘祁一怔。
    “要那个干吗?”
    “你给我就是,反正我不会拿它自尽的!”
    昨日话说开了,田珞反倒自在了许多。只要这人脑子不蠢,大概是不会做什么傻事了,真要做什么傻事,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到了这里,脑袋就是挂在房梁上了,生死都要置之度外。
    但是要让她就这么光着腿死……
    她一咬牙。
    她不干!
    刘祁被田珞的话说的脸上一阵发烧,也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视若珍宝的那枚簪子,递给了他。
    霎时间,两个少年傻乎乎地看着她用尖锐的簪头一点点挑着麻线,将断续处的线头挑出、往下拽出来,中间断断续续,下围却长了一截,犹如流苏一般,遮住了露出来的小腿和布靴。
    看到还可以这样“增长”,赵丹和刘祁都露出了“好厉害”的表情,再见田珞却是很自然地把簪子往怀里一揣,狡猾地笑了起来:“这金簪暂时由我先保管,等你从秦王那边‘哭灵’回来,我再还给你。”
    如果给了他,谁知道他会不会做什么傻事!
    就算行刺成功,命也没了!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简直是奸诈小人!”
    刘祁刚刚还满脸敬佩,立刻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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