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天命,绝不会赋予生而无知之人。
    舞文弄墨有些莫名地看着刘凌神神叨叨的举动,心中都有些不妙之感。在他们看来,九岁才开蒙的三皇子学问绝对是不如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能同殿进学更是遥遥无期,如今他甚至对两位兄长的功课顶礼膜拜,就是最好的注明。
    罢了,反正他们也没想过日后能怎么出人头地,只要离开洒扫宫人的行列,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
    舞文和弄墨看向殿外依旧跪的笔挺的戴良,心中也有些佩服。
    无论这是不是浑人,这个少年能一跪一个时辰丝毫不见动弹,就算是个倔头儿,这毅力也足以让人叹服。
    刘凌收起手中的册子,估算着已经到了一个时辰,便站起身来,走出殿中替徐祭酒免了戴良的责罚。
    这应该也是徐祭酒为刘凌留下恩惠而准备的,否则只需派个人来支会戴良一声可以起来了,又何必不管不问?
    若刘凌真是个不把戴良放在心里的,任他在外面跪几个时辰,也可以用一句“我不小心忘了”搪塞过去,说不定跪坏了,就要再换个听话的侍读进来了。
    只是这样做,未免落下了“不仁不义”的名声。
    “到一个时辰了,起来吧……”
    刘凌弯下腰,伸出手递给跪着的戴良。
    戴良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依旧倔强的脸,脸上麻木一片,显然并不认为自己有错,只是畏于长辈的原因才不得不听由惩罚。
    “起来。”
    刘凌的手伸的更前了一些。
    要他起来是吧,这皇子害他受了这么大罪,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戴良心中阴鸷地想着,干脆地递出手去,握住了刘凌的手。两人手掌一相握,刘凌天生高于常人的体温就传了过去,让在门外被吹了一个时辰的戴良手中顿时一暖。
    可惜却没暖到心里。
    戴良借力想要地站起身子,却假装脚跪麻了往后一倒,用出极大的力气拽着刘凌往墙上带去,若这一下刘凌摔到了,就算没有摔得头破血流,也会摔得鼻青脸肿,出个大丑。
    这一下看上去太过偶然,就连舞文和弄墨都露出了惊骇的神色,失声大叫着冲出了阶下。
    “殿下小心!”
    “天啊,殿下快站稳了!”
    戴良心中正在得意,手臂上却陡然传来一阵大力,原本该飞出去的刘凌非但没有撞向墙壁,却反手状似无意地扭过了他的手腕要害,震得他手臂一阵软麻,直直转了个方向,变成了他面部朝着墙壁撞了上去。
    砰!
    刘凌随之跟着撞上他的后背,但有戴良作为肉垫,刘凌一点损伤都没有的站稳了身子,随即露出温柔无害地笑容:
    “多谢你以身相护,否则我就要摔个颜面无存啦……”
    舞文和弄墨赶紧上来对刘凌嘘寒问暖,发现他只是被带的踉跄了一下,顿时都松了口气,心中也对这戴良有了极大的改观。
    虽然脾气混账了点,倒是个有担当的!
    戴良一头栽倒了墙上,手臂麻穴还在兀自疼着,鼻腔内更是火辣辣的。他伸出手抹了鼻子一把,只见得满手是血,再听到一旁刘凌满脸无害地笑着,岂止是鼻腔流血,喉间一口血都快呕了出来。
    以身相护个鬼啊!
    颜面无存个鬼啊!
    他娘的是想害人,怎么反倒自己做了肉垫了!
    ☆、第64章 意外?故意?
    是意外呢,还是这位三皇子其实是个面白腹黑的芝麻馅儿包子?
    已经重新坐回偏殿的戴良小心翼翼的看向刘凌,发现他一点慌乱的表情都没有,反倒还能不时回头关切地看他一眼,露出歉意的笑容,忍不住心中直犯嘀咕。
    应该是意外吧?
    不是说冷宫里几年都没出来过吗?
    戴良擦了擦还是火辣辣的鼻子,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
    刚刚跪了一个时辰,膝盖有些受不住了。
    没一会儿,徐清宣布休息一会儿,崇教殿里的大皇子和二皇子已不是稚子,对这课间的一刻钟时间并不是很兴奋,反倒有些闲着无聊,索性领着新上任的伴读来偏殿看望第一天入学的弟弟。
    这边戴良还没来得及正经地坐起身子,一副无状的姿态就被大皇子和二皇子看了个正着。
    刘未虽然脾气古怪,但他们两个都是正儿八经接受皇子的训练长大的,即使是刘凌,有那么多太妃言传身教,举止也绝不粗鲁。
    特别是大皇子,一见戴良这粗鄙的样子,眉头立刻蹙得极深,脱口骂道:“你这是什么样子!崇教殿是学习圣人之道的地方,怎能如此放肆!”
    戴良刚刚跪了一个时辰,又摔了个脸贴墙,心情正糟糕着呢,被大皇子这么一骂,反倒气笑了,懒洋洋地爬起身,歪歪倒倒地坐了起来,将满是鼻涕和血融在一起的脸凑了过去。
    “是,大殿下,我这就坐好……”
    刘恒最是爱洁,看着戴良这张脸吓得倒退了几步:“你这是怎么回事!舞文弄墨呢,为何不给戴侍读净面!”
    戴良还想上前恶心他,被刘凌抓住肩头往下一按,竟就站不起来了。
    这三皇子好大的力气!
    戴良有些意外地看向刘凌。
    身量高还有这样的好处?
    “两位哥哥不知,我这侍读刚刚冲撞了徐祭酒,被罚跪了一个时辰,刚刚起身时腿麻了没站稳,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鼻子给撞坏了,我怕他头晕,让他稍微歇息一会儿……”
    刘凌腆着脸为自己的侍读说好话。
    “舞文弄墨,快去拧条帕子来!”
    “你从小就心善,可惜老被人骑在头上。以前是王宁那厮……”
    刘祁斜眼看着戴良。
    “咳咳。”
    刘恒突然咳嗽了起来,“母妃是好意,我看王宁这几年,伺候的挺好的。”
    “是挺好的,看他吃的那肥头大耳的德行,再看看我们家三弟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的样子……”
    刘祁也懒得和刘恒抬杠,横竖刘凌也不是他亲弟,他自然不会为了他瘦一点胖一点得罪如日中天的袁贵妃。
    戴良在一旁听的眼睛都不眨,像是摸到了什么秘闻的影子。
    难道这位三皇子身边还有个刁奴,饿的主子皮包骨头,自己吃的脑满肠肥?
    戴良心中嫌恶地动了动手指。
    在他家要是有这种刁奴,他肯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
    刚刚那事儿肯定是意外,嗯,意外!
    这么怂包给奴婢骑到头上的皇子哪里有那样的本事!
    刘凌听到哥哥们的对话也暗暗好笑。
    他从太妃们通过王宁得到不少物资之后,就没有饿过肚子,个子也像拔苗儿一样的长,只是他长得太快,又在练武,这筋骨结实以后,看起来倒越发消瘦了起来。
    如今他手长脚长,又喜欢穿暗色衣衫,和中年发福圆圆滚滚的王宁站在一起,越发像是王宁克扣了自己的口粮。为了这个,王宁没少被人横过白眼,宫中还是有不少公道人的。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偏瘦的事情也会被二哥记在心里,甚至对王宁产生了恶感。刘凌一直以为两个哥哥自四弟之死那时就格外讨厌他,有时候碍于面子才和他攀谈几句,如今想来,大概血缘之亲是抹杀不掉的,哪怕是异母,也和旁人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刘凌更加眼笑眉飞,即使被两个哥哥笑话无能,依旧丝毫不见羞惭恼怒之色。
    “你笑的这么恶心做什么!”刘祁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就是因为你这么软弱,才会老是被欺负!”
    “劳两位皇兄费心了,只是我真没觉得有被人欺负……”
    “谁费心了!”
    “你想太多!”
    大皇子和二皇子异口同声地呼叱,又同时看了戴良一眼,那眼神中全是警告之意,倒把戴良看的背后一凉。
    他们看他做什么?
    现在鼻青眼肿满鼻子是血的是他,是他!
    没一会儿,舞文不知从哪里弄来条帕子,只不过那帕子是冷的。偏殿里银霜炭烧的人昏昏沉沉,戴良接过帕子发现入手冰冷顿时大喜,对着脸上就擦了一把!
    神清气爽。
    他不由得又将一条帕子反复擦来擦去,看的大皇子直欲作呕,不明白都擦脏了的帕子为什么不换一条还要继续擦下去。
    “你这侍读,看起来也是个不牢靠的,自求多福吧。”
    大皇子感觉自己一刻都忍受不住了。
    “我先带魏坤去熟悉熟悉崇教殿……”
    “扬波,你看好这人,庸才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起身都能把自己摔的鼻青眼肿的蠢货……”刘祁临走还不忘讽刺戴良一句,“你要蠢成这样,我就只能让你日日跪在殿外了。”
    “我……我没那么笨。”
    庄扬波缩起脖子,看着戴良眼神凶悍地扫了过来,脖子缩的更短了。
    呜呜呜呜,这人眼神好可怕!
    跟看门的大黑狗一样啊!
    “哼,就知道吓唬小孩子。”
    刘祁拍拍庄扬波的肩膀。
    “我们走。”
    “哦……”
    直到大皇子和二皇子离开了偏殿,戴良才龇着牙低吼了起来。“谁欺负小孩子!谁欺负小孩!那徐祭酒仗着自己年纪大让我罚跪才是欺负弱小!”
    “咳咳,原来我是在倚老卖老……”
    徐祭酒的声音幽幽响起。
    赫!
    戴良被吓得手中帕子都掉了,僵硬地扭过头看向窗外。
    这老货走路没声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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