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红叶哭着,扑入青草的怀里:“青草,小主子她......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小主子了,小主子为什么要用自己命去换一个机会,一个破除诅咒的机会,她这样做不值得啊......不值得......”
    青草抱着红叶,手轻抚着她的头,痛苦看着木灵湘:“但是小主子知道要保全我们,知道她若不在,我们也会死去。还用最后的神魂生生断了与我二人的联系,我们要为她做些什么才对,是不是?”
    红叶直直地点头:“恩!”她笑着躺在青草的怀里,不再说话。
    “师兄!他们二人所说的是什么意思?”甲缘将雾里从木灵湘身边推开:“你放开她!你还要害她到什么什么?她都死了,她死了......”甲缘抱着木灵湘,他的眼泪流出来,滴在木灵湘的脸上:“湘子,你何苦......”
    雾里不还手,被甲缘生生推到地上,他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我......我做了什么?湘子......”
    莲西子终究还是回来了,她看着满屋的悲戚,也不再讽刺,难得正经地说着:“雾里,你此时后悔了?你是不是很好奇啊,为什么木灵湘会杀我,又为什么会给你喝下那杯茶让你失去法力,还有那颗白色药丸......明明木灵湘只是被掌风反噬,为何会突然死去,生机全无?”
    雾里愣愣地看着莲西子,眼里哪里还有片刻清明,空洞无比。
    她走到雾里身边,俯视地看着他:“木灵湘以前那样喜欢你,十五年不算长,但在你们凡人的寿命长度里也算很久的吧?可你呢,一心想成佛?雾里,你是真的爱佛吗?”
    “呵呵......不,你不爱,你自己清楚,你信仰佛只是为了成佛。好让你们雾家的诅咒不再存在而已,你六根根本不清净,你早已动心!”
    雾里瘫倒在地的身子,情不自禁地颤动了一下。
    也许是吧,他早已动心。
    他无法反驳莲西子。
    “你不会真的以为你跟我发生了什么吧?你太可笑了,那是我施的幻术而已,你那时一直待在我的幻境里呢。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不相信木灵湘,不相信你自己啊?修佛?你比任何人都伪善,明明爱,却不敢承认,生生地让喜欢你的人为你而死。我莲西子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像你们凡人一样虚伪!”
    雾里听罢,眼里的瞳孔不断放大,他脑子一片空白,毫无反驳之力。
    “我告诉你吧,是我告诉木灵湘要想破除你的诅咒唯有让你吃下她的心。她或许早就知道此法吧,也许早就想为你破除诅咒,可是却偏偏要等到及笄这日才离开。她肯定也是在等你开口说出那句话吧,可惜......可惜她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雾里此时恢复了些许神态,他眼中显露出复杂的神色,有心疼,有懊恼,还有愤恨,但是更多的是绝望。
    莲西子何曾见过这样的雾里,她冷笑了两声。
    转头又有些落寞地看着木灵湘:“或许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离开广怜寺,从来都没想过离开你,而你......”她忽而放肆地大笑:“而你,始终不明白吧!现在是怎样?想用那颗破珠子救她?若这破珠子有用,你们雾家的诅咒还会存在那么多年吗?”
    雾里彻底失了力气,什么都救不了她了吗......
    甲缘怒视莲西子:“你什么意思?害了湘子的人是你!”
    “呵呵......木灵湘自愿献出自己的心,心甘情愿给了雾里,用一命破他家族的诅咒,这又干我何事?我只是听到她的请求,配合她演了一出戏而已!那南海之珠,只能救人之躯而已,别说木灵湘是仙,就算现在只是凡人之躯,但是她将自己的心献出去了,神魂散尽,哪怕不会灰飞烟灭,也不会比这好过。她的魂魄不比凡人,你的破珠子救得了她的身,圆不了她的魂,再者,即使她被救醒了,也是一个驱壳而已,空有神魂,失了仙心。”
    “你......”青草指着莲西子:“莲长老,你这样做就不怕族长追究你的责任吗?你明明知道她是神女,你怎敢如此!”
    红叶此刻也从青草怀里出来,怒视着莲西子,哭着吼着:“莲西子,你好大胆子!神女有任何闪失,我看你怎么跟黑泽族长交代!”
    “呵呵.....这样不是很好吗?我想木灵湘也不愿被黑泽控制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去死,免得来日痛苦,我这是救了她,怎可说我害她呢?况且......况且她可是一心只为情郎,不干我事呢......”
    说完,莲西子转身准备离开,在离开前她又转身,看着雾里:“对了,你可别傻得以为把心还给她她便可得救,我想你约莫是没办法做到了,因为她的心已经不存在这世间了,呵呵......”莲西子再不回头,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离开了广怜寺。
    “木灵湘,走好!”房内莲西子的话一直回荡在众人心尖,久久不散。
    青草和红叶脸色惨白。
    “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被控制?”甲缘疯了一样,抱着木灵湘,他的泪再也止不住。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是她的家人吗?你们不是来带她走的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来这里算计她?湘子......湘子......”甲缘伸手摸着木灵湘再无温度的脸:“湘子究竟做错了些什么,她也就偶尔破破戒,下山买过几个肉包子,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灵魂最干净之人,为何你们一个个都不肯放过她?为什么!”
    甲缘颤抖的手,不住地抚摸着木灵湘的脸,额头,眼睛,鼻子,还有嘴巴:“湘子,他们都不能带你走,他们都会害你。你个笨蛋,干嘛总是想着雾里而看不到我呢,你生也为他,死也为他。你让我如何,你留我如何?还想让我还俗下山找个好姑娘,你......你早就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了吧......这世上,唯有木灵湘才能使甲缘还俗,你睡着不做声作甚?不搭理我?好吧,那你好好睡,天亮了就一定要醒,一定哦......”
    甲缘枕着木灵湘的头,紧紧抱着她,仿佛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他和木灵湘。
    雾里呆呆地在地上看着他们,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木灵湘是任性而为所以要杀了莲西子,怎想木灵湘早有预谋,或许她早已不在乎莲西子与他的关系,她只是拿这个当引子,让他伤她,让他心甘情愿吃下那颗心。
    他以为她不让木灵湘杀莲西子是为了众僧,为了广怜寺。其实他私底下是不愿负了莲西子,他不能让木灵湘将她给伤了。怎料他根本没有对不起莲西子,他从始至终对不起的只有她木灵湘一个人!
    他雾里无愧父母,无愧天地,无愧广怜寺。他五岁那年立志成佛,无奈家族的诅咒每每萦绕在他心尖,他恐惧、他憎恨,他唯恐今生爱上一人而不得而终。他怕、他躲、他冷漠地拒绝了木灵湘,拒接了那颗深爱他的心。
    可是她却生生将自己的心活剐了给他。
    她给的爱,他躲过,漠视过,拒绝过,唯没有想到的竟是这样的结局。
    她用她的命,用一颗爱人之心,驱逐了雾里最深的恐惧。
    以后他再也不怕了,再也不怕会有诅咒降临在他身上,或者他的整个家族,以后再也不会怕会不会爱上一个人而不得而终。
    可是......
    可是再也没有以后了啊,因为雾里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
    他不知道木灵湘究竟是用爱破除了诅咒,还是那诅咒的降临使他失去了木灵湘。
    他悔!
    他当然悔!
    莲西子说的没有错,木灵湘等了那么久,等了十五年,只是想听他对她说句:“喜欢。”可是她等过了春夏秋冬,等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雾里始终没有说出那句话。
    而且雾里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啊那句话了,木灵湘不会有来生,她的神魂会在世间游荡着,不生不灭,她再无来生......
    而这始作俑者,是他!
    是他......
    有这广怜寺何用?这个广怜寺的建立本来就是诅咒的开始,他护莲西子,他护众僧,护广怜寺,却始终没有护过木灵湘。
    他受世人膜拜,让人觉得他是高高不可攀的那个神,可是他始终是个凡人,他心里只有一个木灵湘,再也装不下西方诸佛。
    他怜悯天下,却甚至吝啬一个微笑给木灵湘。
    现在他悔,他恨,可再也换不回她了,她给了他她的心,她死了......
    她......再也醒不过来了......
    湘子,湘子......
    湘子,我错了......
    雾里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抱着头痛哭。甲缘何曾见过他如此,住持逝去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失控,只是有些悲凉的表情流露出来而已。
    痛?可是痛有什么用?
    悔?呵呵......那就带着湘子用性命献给你的心,好好悔下去。每时每刻,尽情悔恨吧。此刻你的心里还有佛吗?还有公主,还有广怜寺上上下下吗?
    雾里,你是个懦夫!
    甲缘呵呵冷笑了两声,然后不再看雾里。
    他扭头看着木灵湘时眼里的冷漠瞬间变成了温柔的神色,他低声说着:“湘子,湘子......你看,师兄终于后悔了,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是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吗?呵呵......那日你说你要走了,不要让我忘记你。现在我也可以要求你,不要忘记小甲子,好吗?”
    ☆、第二十四章 回家
    在千里之外的树洞里,一只白色的狐狸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口抽得一疼。
    然后突然睁开眼,白狐突然变成了一个倾国倾城的男人,浓厚的银发垂落在腰间,他皱着眉,面容愤怒:“作死吗!你在作死吗!本座好不容易将你给救活,是让你自己将自己给作死的不成!蠢女人,真是一刻也不让本座省心!”
    他手一挥,手里出现了一团紫色的狐火,然后再一挥,只见人已不见,狐火慢慢也消失。
    木灵湘手腕上的白月镯似乎是感受到了,闪着幽幽的黑光,只是笼罩在这片悲伤的夜色中,无人发现。
    红叶和青草自知对不起木灵湘,他们虽然视木灵湘为小主子,可是还是更听族长的话。他们也知道木灵湘不愿意跟他们回灵族,还是想方设法想带她走,哪怕他们从未强迫过她,可是木灵湘始终是不愿的。
    是的,她不愿......
    她一点也不想做仙,她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凡人。
    “小主子,我和青草本是灵族里的一颗树和一株青草,只因为要守护你,所以被选为你的护法。我们没用,从未为你做过什么,反而是你,给了我和青草从未有过的快乐。”红叶和青草走到木灵湘身边,蹲在床边,他们一人握着木灵湘的一只手。
    “是的,小主子。你在最后的时刻还不忘记我们,生生切断了与我们的联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主子。我和红叶无以为报,你也是我们这辈子唯一的主子。我们想让你醒来,再也不会强迫你做自己不愿之事,再不愿让你为难和不开心。”青草一只手握着木灵湘的右手,一只手握着红叶的右手,笑着看着木灵湘。
    “小主子,你之前让我们喊你湘子,我们却一直不敢逾越规矩。现在......湘子,你看,天快亮了,所以你也该醒来了!”红叶也握着木灵湘的手还有青草的手,她哭着凝视着木灵湘,然后又笑了笑。
    “主子,以后莫要说我爱哭哦!”红叶说完,只见身化作一缕红色的光渐渐沉入木灵湘的体内。
    青草的一只手里空了,只剩下空气,他赶紧双手握住木灵湘的双手:“主子,我得去找红叶了。那丫头若发现就她一个人,会哭的。这次我会好好追上她,主子放心!”
    不多时,一缕绿光也随着红光一起进入木灵湘体内。
    木灵湘身旁,再无二人。
    雾里依旧沉浸在莲西子的那番话中,久久未醒。
    甲缘则无动于衷,他眼里只有木灵湘:“湘子,他们二人为了凝聚你的神魄,化作生机融入你的体内,强行拖住了你的仙魂使得她们无法离开你的体内。这样你就不会死了,也不会化作孤单的散魂游荡在这世间,你有了躯体,有了神魂,只欠一颗心了。”
    甲缘轻轻托起木灵湘的头:“湘子,小甲子不像红叶青草一样是仙人之躯。我不能给你一颗心,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醒来的机会。小甲子会化作一个护心魄,在你体内好好守护着你,虽然以后你醒来后依旧没有心,却会有意识和思想,不会被邪魔妖道控制了去当傀儡。”
    他轻笑着:“可以趁机亲你一口吗?”然后楠楠地说:“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此等亲吻佳人的机会啦,算我破戒非礼湘子好了。”他亲吻着木灵湘的唇,似是在品一个很是让人迷恋的美食。
    随着他的亲吻的加深,他渐渐地将体内金光化作一团,凝聚成了一个金色的光球,从他嘴里慢慢注入木灵湘体内。不多时,他离开她的唇,笑了笑:“湘子的味道自是极美的!甲缘怕是再也忘不了了!”
    雾里此时终于回过神来,他喝止:“师弟!你......”
    “怎么,只准湘子为你死。不准我为她死吗?这世间哪有这样的事,只不过是她喜欢你,我喜欢她罢了。”
    甲缘艰难地起身,苦笑了一声,然后看着雾里:“我真想随她走到天际,呵呵......雾里,等她醒过来,便告诉她我还俗下山了,娶了一个美貌的丫头吧!”说完便闭上眼,倒在了地上。
    木灵湘在床上躺着,虽然没有睁开眼,眼泪却流了出来。
    甲缘费力地爬向木灵湘,最后一次帮她擦去眼泪:“湘子,莫怕......莫怕......”然后手从她脸上滑落,永远地闭上了眼。
    雾里此时明白了甲缘使用了禁法,将自己所有的魂魄弄成了一股,以后尘世间再无甲缘。只有一股最浓稠的生魂,而这生魂终生不可出来,像自囚一样囚禁了自己。
    他只愿留在木灵湘的心中,哪怕她失了心,也要待在那曾经有她心待过的角落里。
    只是为了让木灵湘可以醒来,只是可以让她不做一个理智全失的野兽。他给了木灵湘一个醒来的机会,却永远地让自己死去。
    红叶和青草化作生机,可是他们是仙,会化作这世间的一切,尚且还有重逢之日。可是甲缘......
    甲缘是凡人,他再也不存在这世间了,唯一留下的只有具死去的驱壳。
    他舍不得对木灵湘狠心,却对自己毫不留情。甲缘啊,甲缘,为了她,你对自己这么狠,你对的情究竟是多深?
    雾里觉得自己根本不配再见到木灵湘,伤她之人是他,成全他之人是她。
    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用法术凝聚神魂,用禁法护她心房,可是这些都有人为她做了。湘子......木灵湘,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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