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小楼颇踌躇地道:“奴婢在想刚才的事——娘子可千万别信那些人说得话,这个丁才人是有意接近娘子的,毕竟娘子身份特别。更何况,她在乌戎就与娘子见过了……”
    “在乌戎就见过了?”
    宝琢细想这句话的意思,竟是在说,对方可能知道她身份的秘密!
    这可是大事。
    无论丁才人是不是真的与她交好,又或者有意接近,她都必须先把她放出来,见上一面再作打算。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和皇帝去说……
    *
    虽然上一次侍寝失败,皇帝时而仍有宣召她,不过只是听听“床前故事”,没有别的要求。相处时间长了,她发现皇帝对着她也有所放松,轮廓分明的五官依旧紧绷,但言语中却会随意一些。
    趁着一次对方心情不错,她终于开了口提丁才人的事。
    “陛下,有位丁才人因我的缘故被关在狱中,我如今完好无损,可否将她放出来呢?”
    皇帝站在瓷瓮边观鱼养眼,闻言道:“哦?有这事?德碌——”
    外面德碌推门进来,宝琢重复给他说了一遍。他笑道:“陛下忘了,早先乌娘子投过湖,这位丁才人就站在她旁边眼睁睁看着她下去了,事后是说她在劝解,可这话谁知道是不是胡编的呢?所以就教看管起来了。”
    这事在宝琢醒后但凡有人提个头,就能有了结了。偏偏宝琢这个正主丢了记忆没提,丁家也因为早年出了点事没落了,朝堂上无人,自然无法置喙。
    皇帝偏头淡看她,“早前你为何不提?”
    宝琢犹豫了一下,“不是我有意隐瞒陛下,只是落水时恐怕伤了脑袋,有些事儿记不得了。要不是有人与我说,我也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原是如此,那就让人放了罢。”皇帝挥挥手,德碌便领了命退出去了。
    “陛下应了?可我不记得了,确实不知她是真的想害我,还是受我牵连,需不需要先调查一番再……”
    皇帝拍了拍她的肩膀,“纵是受害那也是你,于朕又有何妨碍。”
    宝琢语噎,他说得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原先还想借他的手去查明真相,看来这个算盘打不响了。但是陛下,你那么促狭别人知道吗?
    当天晚上,宝琢做了一个梦。
    甜香黑沉的梦里,原是一片夜幕般深沉浓重的黑,忽而出现了一点白光。
    有一位女子,宛如仕女图上画的那样,袅袅走了出来。
    她穿着藕丝衫八幅裙,系鸳鸯绣带,外批纱罗大袖衫,上身白雪一样的肌肤隐隐透露。唇施朱一点,眉晕黛双弯,桃花儿般地眼底似离愁别绪,又隐着暗恨。
    “你是谁?”她问。
    她开口时声音如远方飘渺而来,“我是我呀,你也是我。”
    “什么?”
    觉得皮肤里渗着凉意,她后退了两步,“什么意思,这不是我的梦里吗?”
    “是梦非梦。”那女子轻轻地一笑,“你别怕,我就是你,我怎么会伤害自己呢。”
    “你就是我……你是——乌石兰宝琢?”
    那女子点头,“我是。”
    她的脸上原是罩了一层雾,这会儿全然看清了,就是这具身体的模样!
    “你回来了,是我要走了吗?”
    “不,我回不去了,我是真的死了,在他说忘了我的时候……”她惨然一笑,“从我被送去王室起,从我们初遇那天起,从我得知他身份的时候起,我就是为他而活,可他忘了。”
    “我终究还是不甘心,无论如何,我想让他能记起我,记起乌石兰宝琢,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记忆,请你帮我……”
    宝琢看着她,“你现在来说这个?我被扔到这具身体里的时候,有人问过我的意愿吗?你身份敏感,前后都有掣肘本就不易,哪儿有时间考虑这些!”
    对方也不反驳,只是一个劲地求她,非常可怜的样子。
    宝琢气得要命,就在她想冲过去和对方撕掳清楚时,猛地一惊——
    梦醒了。
    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气势凌人的丹凤眼,她迷糊了,“陛下?”
    “你被梦魇住了。”
    皇帝蹙眉答了话,就丢了一方手帕给她,“擦擦。”
    宝琢一摸,果然满头都是汗,脸颊还发烫,肯定是梦里被气的!难道皇帝是以为她又发热了吗?
    等等——皇帝怎么会在这?
    皇帝一眼瞥过去,冷冽地道:“昨日你睡着了,朕就没让人叫你,你睡的是榻。”
    所以陛下您睡得才是床咯?陛下您的绅士风度呢!
    宝琢刚缓了口气,就被突然灌入脑海里的记忆惊住了。
    那个梦仿佛是一个契机,被屏蔽的记忆有一部分解开了。原先她以为那些记忆只和皇帝有关,毕竟皇帝让原主受了情伤,下意识封闭这部分的记忆太正常了。没想到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部分记忆之中,就是那位丁才人。
    但受原主的执念影响,主要呈现的还是关于皇帝的记忆。正是这些记忆让宝琢突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陛下……”她开口唤人,嗓音有些发干。
    “嗯?”
    天才刚刚蒙蒙亮,皇帝向来觉浅,受她影响醒得早,眼底颇有倦色。
    “您去过达木鲁草原吗?”
    皇帝摇头,“没有,那是你的家乡?”
    宝琢沉默了一下,才缓缓道:“我曾经在达木鲁遇到过一个人,和您非常像。他当时受了伤,我经过时发现了他,后来得知他是大玄人。他是我见过的最具有才华的大玄人,吟诗作对,博古通今,御马打猎比我们乌戎还要厉害……”
    “与朕何干?”
    她在他平淡的目光下强调,“他和您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您,陛下可有同胞兄弟?”
    她是真的被记忆里的场景震惊了,完全相同的长相,截然不同的性格。那人像太阳一样散发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吃肉饮酒,大笑作诗,和眼前冷静持重的人没有半分相似。
    要不就是在这几年里他经历了人生转折,要么就是他狗血地失忆了。但最有可能的,就是血缘兄弟。
    否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原主一根筋认准了是皇帝本人,她以旁观者的身份翻读记忆,却觉得奇怪。
    皇帝目光微动,声线却依旧持稳,“朕若有,天下人尽知,又何须你来问?”
    “怎么会!”宝琢不信,“既不是您,又不是您的兄弟,天底下哪里还可能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皇帝对她的纠缠颇为不耐,同时,在她的叙说下想起了那回御花园里的相遇。女子见到他时异常的兴奋和激动,几乎有些发抖的想上来攀住他。看来那次,就是因为她认错了人。
    不知为何,他觉得有些莫名地不舒服。
    他再开口时已成了冷声,“你可知进宫前不得与人有私情,否则按通奸罪论处?”
    作者有话要说:  宝琢:我表弟3岁开始就不听床前故事了呢!陛下您今年贵庚?
    陛下:……
    陛下2号:噗……这有什么,他前几天做梦,不还在床上“画地图”了吗?
    栗子:(竖大拇指)祝你一路好死。
    夕夕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105 09:3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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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ua我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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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心悸病
    因为没能弄清楚原主的梦中情人究竟是不是当今皇帝本人,宝琢迟迟没有展开行动。
    本来嘛,她一开始就不想接手这摊子事,更何况皇帝一口一个通奸罪,多吓人!
    谁知没过几日,她发现身体出了状况。一旦遇到情绪有大波动,就会出现心悸的毛病,求医问药,都说她身体康健,一切都好。宝琢傻眼了,难不成太医署里全是酒囊饭袋,只拿钱不干活?
    后来她无意识地在皇帝跟前提了一句记忆里的片段,皇帝是没什么反应,那心悸症却好转了。
    她突然明白,这可能是原主闹得鬼?
    神安殿外,德碌笑看着宝琢手里提的食盒,眯着眼儿道:“乌娘子今日备的是什么?娘子近来对陛下越发上心了,这是好事、好事。”
    “是我家乡的奶茶,喏,这碗是给公公的。”
    “怎么敢当呢。”德碌一边拒一边端起来美滋滋地尝了口,赞道,“陛下近来饮食太清淡,喝点这个好!”
    宝琢弯着眼儿笑,“多谢您。”
    等她进去了,德碌看见一人影从廊下晃过,顿时惊讶,“难得,怎么见你来。”
    来人亦是内侍公公的打扮,只是腰身挺直,目光清冷,倒像是个侍卫。“你又把陛下喜甜的嗜好告诉人家了?收了多少?”
    “我可没说。”德碌咂咂嘴,“这奶茶不错,你尝尝?”
    那人摇头。
    德碌笑,“这个姑娘灵性,陛下也挺喜欢,可惜她倒好,一门心思奔着看书来的。难得最近转了性,公公我怎么也要扶她一把。”
    “又做好人。”对方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哎——”德碌叫住他,“贤庸,你出来了,那位呢?”
    贤庸背对着他挥挥手,“正写故事呢。”
    德碌奇怪,写故事?怎么近来都好这一口了?
    *
    神安殿内的气氛肃静,站旁边的小内侍一见宝琢来了,顺势就想开溜。
    皇帝坐在榻上,丢了本奏章下去,甩在榻脚上发出“啪”地一声,小内侍人一僵,又站住了。
    宝琢冲他眨眨眼,小声地表示:“你走,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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