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好像我的撒娇让他觉得无比好笑一样,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来。我记得上次见我的西山主笑成这样,还是袁桀那老头子和仙门的人打架闪了腰,要顾晗光去给他推拿,顾晗光下手重,北山主嚷得和平常山下的老头没什么两样。
    司马容就在旁边看笑话,笑不住。
    现在我不就给墨青撒个娇吗……
    你难道见不得人撒娇吗?
    终于,在墨青斜了他一眼后,他堪堪停住了笑:“芷嫣姑娘。”他唤了我一句,“梦境而已不用当真。你先随我来,去挑挑你喜欢哪种木头吧。”
    木头人推着司马容去了后院,我也跟着走了过去,这次墨青没跟来,司马容抬头望了我一眼,眸光幽深:“芷嫣姑娘,我还从没见过他这般宠着谁呢。”
    “哦,可能因为我比较可爱吧。”
    我应付了一句,在转角处回头瞥了一眼,果见墨青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一样。
    他方才察觉到了那小圆脸的戾气?这小丑八怪现在果然厉害了,来自另一边世界的气息,都能这么敏锐……
    我心里正在琢磨,却又听见了司马容的笑声,他掩着唇笑,还笑得咳了好几声,才堪堪止住。
    我不理解极了的盯着他,我的西山主,在这房子里住着难道也疯了吗?怎么变得这么爱笑了?
    似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司马容抬头瞅了我一眼,嘴角又是一个笑声溢了出来。哦,敢情原来是芷嫣长得很好笑吗?司马容摆了摆手,终是不再看我,目光望向了远方:“姑娘见笑了,只是不知为何,看见姑娘,却像是见到了故人。心中怀念至极啊。”
    故人?谁?我路招摇吗?
    你开玩笑吧?你以前要敢在我面前这般笑话我,我保证能打断你所有的腿。
    ☆、第二十七章
    司马容将我带到后院放置木头的一个房间里,里面各种各样的木头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素来怕这些琐碎麻烦,挑东西的时候永远只有一个原则——
    “哪块是最贵最好的。”
    司马容笑了笑:“芷嫣姑娘倒不是客气人。”
    我何曾同西山主客气过,然则而今换了个身份,还是得扯了个借口糊弄的:“司马先生与我师父关系如此好,与你客气可不就生疏了吗。”
    他倒也没多计较,推着轮椅到了小屋最里面,从一堆木块下方取出来一块:“这里的木头没有便宜的,只是若要论合适,这块玉龙血木与六合剑可谓绝配。”
    我细细一瞅,只见那是一块暗灰色的木头,与六合剑剑柄上的粗粝石纹极为相似,而在那灰色中间,隐约夹杂着些许鲜艳的红色,若隐若现,看似低调,却无法让人忽略那些夺目的存在。
    粗看平淡无特色,细看张扬有内涵。
    是我喜欢的风格:“行,就它了。”
    司马容应了,一边抹着木块上的灰,一边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句:“但闻芷嫣姑娘,能于梦中与先门主交流?”
    我一愣,心道,难道方才墨青避开我,就是为了和司马容去说这件事?可如果单纯只说这事儿,完全没必要避开我啊。
    难道……墨青其实已经有发现芷嫣这具身体里藏的秘密了吗?还是说,墨青还有别的密事与司马容商议……
    我藏了情绪,如往常般道:“先前不慎在路门主坟前撞了一头,后来便常梦见门主托我给她烧纸,也算是有一二交流。”
    “哦。”司马容点了点头,他抬眼看我,温柔的眸光映着屋内小心罩起来的灯火,有几分朦胧,“若是如此,在下恐有一事想劳烦姑娘。姑娘若下次再有幸见得先门主,且代我,向她道个歉。”他说着垂敛了眸光,“若是在下双腿尚好,此时便该跪下谢罪,可无奈这残废之体,连致歉也无法至诚……”
    他语气沉中带痛,是我活着的时候未曾听过的谢罪之语。
    “你欲向她谢什么罪呢?”
    在我心里,西山主司马容,于我从无亏欠,他所报给我的恩,已远远大于我施给他的情了。他对我并没有什么罪要谢。反而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失去双腿,我这许诺要护他们横行天下的门主,才是有愧于他。
    司马容垂着眼眸,静静看着手中玉龙血木:“当年剑冢一战,仙门埋伏,若非我消息有误,不至于累门主身死异处。”
    我闻言一怔,竟是从未想过司马容心里竟然还会有如此想法。
    不过若要论当年的实情,我确实也是因为没收到十大仙门埋伏与剑冢的消息,所以才那般任性的将门人都留在外面与其他魔道门徒厮杀,只身入内……
    我咂摸了一下,伸手过去抱了司马容手上的木头,以免这木头碍了他推轮椅的手,我一边往外走一边道:
    “江湖险恶,特别是魔道之人,过的从来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我都知道,在这条道里,没有哪一个荣耀不是要拿命去博的。路招摇是那么闻名天下的大魔头,又漂亮又聪明,她必定通晓这其中道理。”我嘚瑟了两句,复又肃了神色道,
    “她中了埋伏,身死异处,是她处理不当,怪不得你。不过你这句歉意,我会给她带去的。”
    司马容望了我一会儿,微微一笑:“我知道先门主不是斤斤计较之人。世人如她那般通透豁达的,也没有几人了。”
    嗯,好小子,不愧是当过我左膀右臂的人,就是比其他人更了解我一些。
    “只是我这一生……”司马容拍了拍自己的腿,“怕是永远不会原谅自己了。”
    选好了木头,回了前厅,司马容将木头在六合剑上比划了一下,估算了制作一番时间,让我五天后来取。
    他与墨青也没再说别的话,道了别,墨青便带着我走了。
    离开司马容的院子,墨青并没有领着我直接回尘稷山,而是在丰州城市集上走了一会儿,他不着急回去,我见天色还要有一会儿才亮,便也没有着急。
    我心里一边琢磨着事,一边随着他走,忽然嗅到路边卖烤串的地方飘来十分诱人的香味,我鼻子刚动了两下,墨青便往那方走了。他往那儿走,我自是也跟着他。
    在路边小摊上坐下,叫了些吃食,一开始我是被这烤串的美味俘虏得啥都没思考,就关注着这肉串用料十足,香料诱人,咬下去表皮焦脆,内里有汁,焦香酥嫩,唇齿留香,我一连兴冲冲的吃了十来串,直到有点饱腹感了,才抬头望了眼一直盯着我的墨青。
    我往四周看了看。
    但见周围都是一群低级魔修,三五喝六的,坐在这小摊上一边吃肉一边喝酒。闲聊胡侃着天下大事,活像他们才从十大仙门和我万戮门的接班人位置走下来过一样,没甚水平。
    而刚才……我这个万戮门前门主好像和万戮门现门主,就这样丝毫不讲身份的和这些没甚水平的人一起,坐在路边烤串摊上,狠狠吃了一通……
    不对,是我狠狠吃了一通……
    墨青问我:“还吃吗?”
    我舔了舔嘴,小丑八怪,竟然敢诱惑我。我今天……接受你的诱惑就是了!
    我打算彻底放下过去身份的包袱,反正现在都是用的芷嫣的身体。没看出来这小女孩身材干巴巴的,肚子还这么能吃!都赖她!
    我目光坚定的看着墨青:“师父,我还要再来十串。”
    墨青一声低笑:“好。”
    我又拿了一串起来,咬了一口,看了他一眼:“你不吃啊?味道还不错。”
    他就这般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我看你吃。”他顿了顿,微笑道,“味道也很不错。”
    我一口肉噎在喉咙。
    夭寿了,我刚才听见什么了?
    这个闷骚小丑八怪好像对我说调|情的话了?而且我竟然……还听见了自己心口……“扑通”一声,和前几天看见小丑八怪的微笑时一样。
    毫无防备的,突如其来的,像被人在心口撞了一钟,大响一声之后,回音不断,嗡鸣震颤。
    我咽下口中的肉,转开了眼,然而转念一想,我躲什么,现在是我勾引他呀,他这一副被我妥妥的勾引住了的样子,我应该感到骄傲自豪并且直接蹬鼻子上脸呀。
    我……害个什么劲儿的羞?
    我在心里一鼓气,转过头来,打算娇滴滴的和墨青撒个娇,也回上一句情话,哪想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的也是侧着脑袋,拿手支着脸,微微挡住脸,目光使劲儿往远放的墨青。
    他没敢看我,是因为说了方才那句话之后……他自己也害羞了吗?
    他刚才那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脱口而出?
    我看着现在扭头看远方扮冷漠,装高深,就是不看我的墨青,却是不知为何,心里忽然陡升两个字……可爱。
    我竟然觉得,这样的墨青,还蛮可爱的。
    我转了头去,适时隔壁桌正好有一扛着大刀的彪形大汉坐下,他那把刀磨得铮光拔亮的,就似镜子一样映出了我的脸,就这恍然一瞥,我却见到了芷嫣这张脸的嘴角边,竟勾着一缕若有似无的微笑。
    我竟然……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微笑?
    太可怕了,难道芷嫣这个身体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别的什么魂魄闯进来了吗?我左探右探,最后终于认了,那个笑容只会是我。
    我清咳一声,打算不去细究这件事情,连忙寻了个话题来,问墨青道:“方才在那院里琢磨了一下,想起了司马容不就是万戮门的西山主吗,我听说以前路招摇在的时候,他可是她的左膀右臂,应该很厉害吧。”
    “嗯。”墨青只应了一声,并未多答。
    我只好多问一句:“那为什么不想办法让他回去呢?或者说,他为什么不愿意回万戮门呢?师父你现在已经那么厉害了,有他相助,必定事半功倍。”
    “万戮门之事我能担待,至于他的生活,随他心意,才是最好。”
    将司马容维护到这种程度,私以为便是以前的我也做不到。墨青这是……将司马容当成至交好友了啊。
    新叫的烤串上了,我便没再继续问。
    万戮门的西山主腿断了那可是一件大事情,这事儿在江湖上不可能完全没有走漏消息。我现在可不能这般直接询问墨青,未免让他起疑,我还是先回去问问芷嫣,了解了解大致情况,然后才好细细去审查这里面的事情。
    还有那只飘荡在房间里吓唬人的小圆脸……以及今天司马容和我道歉,说因为消息有误,才至我身死。可消息到底为什么会有误呢?
    我这西山主,在我离世以后,身上的事情,看来还有得细解呢。
    ☆、第二十八章
    回了尘稷山,墨青与我各自回了屋。
    我用芷嫣的身体钻进被窝之后,让魂魄离了体,也不让芷嫣进去。先逮着她问了一通当年我死后的事情。
    芷嫣答得马虎,说她那时候还小,又是个从小被娇养着的,江湖上的事情不那么清楚。就只知道司马容断腿这一事,其实是被十大仙门之一的南月教设计陷害了,但到底是怎么个设计的,她却不不知道。
    我摸着下巴琢磨,芷嫣说的这个南月教,在我印象里,大概算得上是十大仙门里最没存在感的一个门派了,他们偏居西南,距离隔得远,教主又是个爱搞神秘的人,其他门派的事他基本不掺和,就连当初剑冢一战也没见到多少南月教的人。
    这样的门派,居然会设计害了司马容?
    “这是哪一年的事?”
    “哪一年我说不清楚……”芷嫣想了一会儿,“当初那剑冢一战之后,你身死,厉尘澜登位,江湖上沸沸扬扬的闹了许久,好久之后大家才有时间去关注别的消息,而等到那个时候,司马容的腿就已经断了。”
    我皱了眉头:“厉尘澜知道司马容是给南月派害了,也没做什么事?”
    “做了呀。”芷嫣眨巴着眼看着我,“现在大家虽然口头上还是说十大仙门十大仙门,可实则现在只有九个仙门了。”
    我一愣。
    芷嫣指了指墙那头的墨青,表情有点畏惧:“南月教被他灭了。”
    我发了一会儿怔,故作淡定的“哦”了一声。
    我一直以为墨青那般仁慈治下,还还地于民,给人施粥,他在江湖上必定不会做什么大动作呢,原来他只是用和蔼可亲的遮面巾来擦一下手上的滚烫血啊。
    “这件事我倒还记得清楚些。我常去鉴心门找沧岭,那段时间鉴心门里上总是客来客往,每位长辈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后来厉尘澜一夜血洗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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