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沈忆言完全无法接受好友的死讯，看到盛嘉言像是有话要说，赶紧凑过去将耳朵对着他的嘴，“你说，我听着。”
    “照顾好她。”盛嘉言嘴巴努力开合，挤出一句话，“告诉老太爷，孙儿不孝，先走一步。”
    说完，他剧烈咳嗽起来，只是因着整个人已经油尽灯枯，咳嗽也只是无声地张着嘴，连动弹一下都要费劲全身力气。他一边咳，一遍吐血，原本清晰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出现休克症状。只是盛嘉言要强了一辈子，此刻最后的心愿就是再看一眼莫妮卡，挣扎着不肯闭眼，凭着意志力强行撑着，再如何痛苦，也吊着最后一口气。
    沈忆言看不得老友这样，把头扭到一边，热泪滚滚而流。
    “嘉言，你看我给你买了什么？”莫妮卡提着墨鱼粥兴匆匆地跑进病房，当即被眼前的场景吓住。盛嘉言鼻子里插着氧气，嘴角一直不停地流出断断续续的血丝，骤然听到莫妮卡的声音，原本已经涣散的意识当下一片清明，他努力睁开眼，朝莫妮卡的声音茫然望去，泪眼含含，说不出的不舍和留恋。
    墨鱼粥被打翻在地，莫妮卡冲过去一把抱住盛嘉言，“嘉。。。”喉头哽咽得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喊不出来。
    盛嘉言已经说不出话了，他靠着最后的力气认真地看着莫妮卡，四目相对，盛嘉言的眼神里装满了浓郁深情，就那么直直地盯着莫妮卡，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印刻在脑海里。
    不要，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嘉言。莫妮卡不停地摇头，发疯一般抱着盛嘉言，仿佛这样他就不会离开。
    我，爱，你。
    盛嘉言用嘴型告诉心爱的女人。
    生命在迅速流逝，他的瞳孔逐渐放大，意识终于越来越模糊。等到莫妮卡发现时，盛嘉言已经停止了呼吸，安然躺在她的怀里，仿佛睡去，只剩身体留有余温。
    “不——”莫妮卡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她像是无法接受，忽然掉转头，“张教授，你快给嘉言打针啊，你快救救他！他还没死，他不会就这样死去的。医生，我求你了，快救救他吧。我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六生一把抱住莫妮卡，哭着劝她，“醒醒吧，莫妮卡。嘉言，他已经走了啊，你现在这样，是要他连死都不安心吗？”
    “可是他明明已经醒过来了，为什么我才出去一趟回来就不行了？我不信，我不相信。”莫妮卡抱着盛嘉言的身体不肯撒手，哭得让人可怜。“张教授，我不管你用生命方法，哪怕是电击，求求你再让嘉言醒过来吧，哪怕就一分钟，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他说啊，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啊。”
    有护士过来劝阻，“莫小姐，请您放开逝者，我们要为他妆点了。”
    “我不，我不放手。嘉言身上还是热的，他的手还很软，他有可能等下会忽然醒过来，我不让你们把他带走。”
    盛镜心仿佛一下老了十岁，他颓然地将白布盖到儿子脸上，“莫妮卡，言儿有遗言让我转告你。你如果想听就跟我出来吧，别在这打扰他安眠了。”
    听到这话，莫妮卡总算放开了盛嘉言的尸体，浑浑噩噩站起身，跟着盛镜心走了出去。
    两个人来到隔壁空病房。盛镜心将门反锁，点燃一根烟，这才准备开口。
    “言儿死后，不会进入轮回。”他说得斩钉截铁，“你们不会有来世，他也不可能重生。言儿死后，魂魄将会灰飞湮灭。”
    “什么？”莫妮卡似遭受一记重锤，瞬间站立不稳。
    “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你想知道原因吗？”
    “难道是。。。因为我？”
    盛镜心坐到椅子上，目光中是熊熊怒火，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严厉，无形中让人倍感压力。“对，你猜的没错。你上一世横死，知道为什么会重生回来吗？是言儿，他动用了逆转重生大法，用自己的三魂七魄饲神，换你一次重生。所以我们都很怕他死，上一次火灾也是，这一次也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一旦他身死，就再也不会回来。莫妮卡小姐，言儿的深情，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还不完。”
    “嘉言他为什么要赌上轮回换我一次重生？”莫妮卡不明白，如果他早知道人有来生，那么来世再遇就行，何必要玉石俱焚。
    “你们的缘分在第一世已尽。他不想放手，人力强求，终究是白费力气。”盛镜心道，“我们盛家之所以能一直兴盛发达，是因为在过去，我们的祖先是黔州巫祝。通晓过去未来和各种巫术，是我们这一族的能力。你还记得老爷子曾经告诉你让你别找景怡的麻烦吗？她就是你和言儿的变数。如果当时你听从了劝告，那么今天，言儿不会死。”
    莫妮卡混身冰凉。
    “言儿临终时求我，让我不要对你起杀心。我答应他了，等此间事了，我们不会再见面。言儿的骨灰我会带走，刚才是你们最后的见面，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盛镜心说完开门离去，莫妮卡一个人站在房间里，忽然意识模糊，软软瘫倒。
    ☆、第86章
    盛嘉言的丧事办得很简单，一代商业巨子的葬礼，只有盛家人和几家相熟的老朋友参加。盛镜心不喜家事传扬，对外封锁了消息，国内外各大媒体记者一律不知，从做法事到烧完骨灰，整个过程清清静静，没有任何杂人打扰。
    盛老爷子因为身体原因无法长途颠簸，盛嘉欣留在德国老宅照料，其余两个伯伯、一个姑妈和两个表哥都齐齐飞回国内，送小弟最后一程。
    三天过后，盛镜心捧着贴有儿子照片的骨灰盒，乘专机返回德国。
    整个葬礼，莫妮卡全程缺席。
    自那日晕倒过后，莫妮卡反复高烧，躺在病床上胡言乱语。等好容易清醒过来，盛家连衣冠冢都没留下，所有他用过的东西，全部清理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刀两断，互不来往的意思了。
    莫妮卡自病好后一直缩在公寓里，她把办公桌上那张自己和嘉言的合照放到了床头柜上。盛世年华日常事务全权由唐加圣负责，对外则放出莫妮卡身体不适暂行休假的消息。
    唐加圣在公司管理方面确有天赋，不仅继续将公司现有的艺人和电视项目带得红火，且又开辟了新的运营渠道。在他的运作和大学生电影节的铺垫下，莫妮卡凭借《刹那芳华》斩获华表奖优秀女演员称号，成为当之无愧的新晋影后。
    颁奖当天，由唐加圣代为领取奖杯，这件事被媒体一度传得沸沸扬扬，最终还是一张莫妮卡在医院卧床的照片流出，这才米分碎了流言蜚语。
    景怡被判无期徒刑，关押在第一女子监狱里。
    沈忆言自盛嘉言过世后也消失不见，再没有他在警局的消息。或许也回了德国，六生曾经试图与他联系，怎奈电话换号，身份注销，斯人一去杳无音，或许连沈忆言这个名字都是假的。
    和盛嘉言有联系的一切人、事、物，都如同飘散的云，握不住，抓不着，了无痕迹。
    莫妮卡在极度煎熬的一个月中，患上了间歇性神经失常。
    为了让她保持平静，医生建议六生给她找来颜料和水彩纸，让她学习绘画。莫妮卡倒也听话，每天关在家里，对着窗外的大海不停绘画。
    她的身体时好时坏，清醒的时候总是不停流泪，坐在床边看盛嘉言的照片。糊涂的时候反倒更开心，会拿着自己画的海浪给六生看。
    六生已经从艺蕴辞职，带着之前的艺人转投了盛世旗下。唐加圣知道莫妮卡身体不好，特地放了六生半年长假，陪伴莫妮卡。
    这天六生买了牛排和香橙，回到莫妮卡的公寓。一开门，莫妮卡端坐在窗台上，一身白色连衣裙，侧头望着窗外远处的大海。此时的她赢弱不堪，肌肤苍白得看得清底下的毛细血管，她的手指和脚踝，优雅地搭在窗台上，修长雪白的脖颈如同天鹅般美丽。
    “我回来了，甜心。”六生习惯地叫她，顺便把吃的东西放在餐桌上。
    落日将余晖镀上她的周身，莫妮卡回头，整个人晶莹雪白，与霞光融为一体，美得不似凡尘中人。她看到六生，脸上浮现出孩子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