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1节

    霍岷的个性里天生有一股想往上爬想傲视群雄的猛劲,他很适应黑社会老大儿子的身份,也很适应霍家的环境,其实当时霍乾身边的很多人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一年霍城出生,还只是一个长得异常清秀漂亮的奶娃娃。
    而霍岷已经展露出少年人的热情和对权势的极度渴望。
    一个是身份特殊的年幼嫡子,一个是羽翼渐丰的外室兄长,外人眼中两人势均力敌,日后形势究竟如何发展,还有待观望。
    而在这本就脆弱一触即发的所谓平衡中,有一人,一路上做了好几次致命抉择,使得形势不可控制的朝着某一方倾斜,这人便是兄弟二人的父亲——当时的义信当家,霍乾。
    霍城出生的第二年,义信年会上,霍乾毫无预兆的公开宣布,他决定日后把当家之位留给小儿子霍城。
    而就在他宣告出这个掀起万丈波澜的话的前一天,他甚至还带着大儿子霍岷在义信办公,父子二人其乐融融…
    后来有一年,日本山田组组长藤本健司带着一行人马前来临江。
    那长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的日本组长同义信当家关上房门密谈整整一宿,之后日本人离开,霍乾云淡风轻告诉义信众人,他的小儿子长大后将同时继任日本山田组组长,之后挑个日子,就给他刺上代表继任资格的龙纹。
    那一年霍城甚至只有五岁。
    他话都不怎么会说,只是一个整天跟在女人屁股后面的跟屁虫,他根本什么都不懂,为什么天大的好运却是一次又一次选中他?!
    那年十七岁的霍岷已在义信混有一席之地。
    他没什么特权,除了起点不错,此后一路全凭自己拼杀上去!
    危险的恐怖的九死一生的任务他和别人一样做,每次都冲在最前头,出生入死,却离他想要的那个位子依旧遥远。
    那一天他砍了人回来。
    义信大获全胜,所有人都兴奋,但是他没有。
    他灌酒,和大家一同喝醉,只是他灌下的是苦酒,带不回半点畅快淋漓,他心里压抑的屈辱已经忍到了极致。
    那一晚霍岷闯入了霍家老宅。
    他并不是不能去,以往却很少踏足那栋阴森古老的大房子,那晚酒醉壮人胆,他闯入了父亲的书房,把多年来的疑惑和悲愤一股脑全部倾倒了出来!
    霍乾很早就出来混江湖了。
    孩子也生得早。
    那年主位上的男人三十出头,正在如日中天的年纪,几年前妻子的离世给他平添了几分阴郁,一双黑沉的眼教人难以直视。
    他默默听完了大儿子的声声控诉。
    脸上毫无表情。
    就像是人压抑久了总要有个发泄的地方,他想说,他也就听一次,听过这次以后这些话他再也无需再提,倾听者这样的角色,他做一次就够了。
    这是后来酒醒大半,霍岷心尖颤抖着发觉的事实。
    他开始害怕,不是不后悔,但是话已出口,他硬着头皮,问出了那个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都是父亲的儿子,他却从来不肯给他一次机会?!
    他到底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父亲永远看不到他的努力,什么都不肯给他?!
    那幼稚的声声质问,就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哭泣着朝大人讨要一丝关爱,实则教人心疼。
    当然当年的义信当家以冷血无心著称,他的感情他的心,根本没有半分余地留给一个苦苦寻求父爱的孩子。
    他只回答了他一句话。
    他说,你什么都想要,那你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
    “如果你的母亲是山田组前任组长的女儿,那么你就是义信继任当家,是山田组未来组长,可惜不是。”
    “你母亲只是一个出身卑贱的舞小姐,那么你也就只是一个舞小姐的儿子。你血统里最高贵的因子不过是义信当家的私生子,能有什么用?”
    “带不来更多利益的人,不配拥有更多。”
    冷冷一句,所有的感情,都在“利益”二字之下粉身碎骨!
    十多年的父子情义,血浓于水的亲缘延续,这一切原来在对面那个面冷如冰的男人心中根本毫无价值。
    他不爱他,或者其实他也并不爱霍城,他们都是他的棋子,只是霍城比他幸运,他比他更有用!
    感情,从来都是拖人后腿的东西。
    丢掉感情的那一天,便是所向披靡!
    那一夜霍岷跌跌撞撞逃出霍家,行走街头,忆起了太多太多事。
    一件件让他或伤心或困惑,或惊惧或怨愤的事在脑海中翻滚而过,最后终于结成了一道无比明晰的环。
    他终于明白了,那日义信动乱,在那个晦暗的巷子口,母亲用力捂住他的嘴,轻轻指向身侧那条幽深小巷的时候,脸上的淡漠与冰凉是什么。
    那一日父亲最终赢了,却是失去了他尊贵的妻子,连最器重的儿子也被吓成了傻子。
    所以你看,他明明出身卑微柔柔弱弱的母亲啊,只要能找准缝隙,也能一刀扎入最深最痛的位置!
    那一日表面上是父亲赢了其实最终大获全胜的却是他的母亲!
    他们不是瞧不起他们母子么,不是觉得他们犹如杂草什么都不配拥有么,那么就让他把那个众星捧月什么都值得拥有的人从神坛上扯下来,就让他来让他尝一尝,什么是失去,什么,是万劫不复的伤痛!
    “呵呵,呵呵呵…”
    有干枯的笑声,从沙哑的喉管溢出,山风中,是最扭曲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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