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你斗这个气有什么用。”崔婧文无奈的道,“以为父亲能治她。这几年,你何时见过父亲对她说过一个不字。”
    崔婧语咬着牙:“难不成我白被她们母女欺负了不成。”父亲也不帮她。
    崔婧文安抚的拍了拍她没有说话。
    “芍药。”崔婧语喊道,“表哥呢,不是让你去告诉表哥我病了吗,他怎么没有来看我。”
    芍药露出奇怪的神色:“表少爷来了啊,奴婢亲眼看到他进内院的……”
    “一定是去找顾若离了。”崔婧语坐起来,“我要去抓他们,一个丑女,居然敢打我表哥主意。”
    顾若离和杨清辉此时正坐在暖阁里,娇兰尴尬的站在前头,局促不安的道:“……表少爷,三小姐,我们小姐她……她病的很重,怕是不能来见你们。真的很抱歉。”
    顾若离看着杨清辉,她没有想到他会带她找崔婧容。
    虽心里好奇,可崔家的事她并不想掺和,更何况,她还不得不暴露医术。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会儿好了。”杨清辉笑着,语气也没有半分强迫的意思,可人就是板坐着,一副不见到崔婧容绝对不会走的架势。
    娇兰拘谨的不知所措,指了指外面:“那……那二位先喝茶,奴婢再去问问小姐。”话落,就跑了出去。
    “她就是这样。”杨清辉笑着道,“从小就害羞,不敢见人。”
    杨家以前在京城,姻亲间走动很寻常,所以杨清辉和崔婧容熟识也不足为奇。
    “后来生病,她就再也不出来了,说起来,我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她。”杨清辉叹了口气,有些哀求的看着顾若离,“女子在这世上立足太过不易,她今年都十七了,若是一直这样病下来,将来……”话落叹了口气,“或许只有你能帮她。”
    顾若离无奈,放了茶盅问道:“得的什么病?没请过别的大夫看吗,当时杨前辈和我祖父应该也在京城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杨清辉摇头,“怕是不大好治的病症,要不然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顾若离若有所思,要是杨文治都顾解庆都治不好的病,恐怕她也无能为力。
    只是杨清辉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势必要看一下的。
    “表弟。”门外,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传了进来,随即走进来一位身材高挑,穿着老气的姜黄色素面褙子,带着帷帽的女子走了进来,朝杨清辉福了福,“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杨清辉起身,笑着道:“这点时间,没事。”又指着顾若离,“这是娇娇,是你三妹妹。”
    崔婧容转头过来看向顾若离。
    隔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对方的脸,只是能看受到她看到自己时那一瞬的愣怔,两人互相蹲了蹲,一个喊大姐,一个喊三妹。
    “第一次见你,我没什么好东西。”崔婧容小心翼翼的递过来一朵淡粉色,用细绒线编的鬓花,虽不贵重,可做的却很精致,花瓣一片一片的,栩栩如生。
    “谢谢大姐。”顾若离接过来捧在手里,对崔婧容笑了笑,目光却落在她的伸出来的手上。
    她的皮肤很白,像是常年不见日光的人,白的渗人,皮肤下一根根血管似是用笔勾出来的,清晰可见。
    会是什么病?单这样看,顾若离毫无头绪,猜测不到。
    崔婧容暗暗松了口气,做了请的手势:“表弟,三妹请坐。”
    几个人坐了下来,杨清辉含笑道:“容表姐,能不能把帽子摘了,给你三妹妹看看。”
    崔婧容一怔,顾若离很明显的能感觉到她的抗拒和不情愿。
    “你知道的吧,三妹妹姓顾,是前太医院院正顾老先生的孙女。”他压着声音,“她受了顾老先生的衣钵,医术非常了得。让她给你看看,你的病说不定能治。”
    崔婧容显然没有想到顾若离小小年纪,居然是个大夫,还受了顾解庆的衣钵。
    她惊讶的看着她。
    “我祖父的病,我伯祖父都无能为力,还是她去了治好的。”杨清辉低声道,“不过这是个秘密,连郡主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对外说。”
    崔婧容愣愣的看着顾若离,惊讶的问道:“妹妹真的是大夫?”
    “我是大夫没有错,不过也没有表哥说的这么夸张。”顾若离笑看着她,“你要是不介意,可以把手给我,我先给你号脉。至于能不能治好,我并没有把握。”
    崔婧容愕然,又回头去看杨清辉。
    “给她看。”杨清辉怂恿着似的,“你犹豫什么,假如有希望呢,你以后就不用天天带着帷帽了,难道你不想走出去,看看外面吗。”
    崔婧容顿时红了眼睛,垂着头神色萎靡的样子。
    “三小姐。”娇兰忽然跪在顾若离面前,“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小姐,她太可怜了。”
    顾若离扶着她起来,叹气道:“如果我能,当然会竭尽全力。”话说着一顿,她接着道,“只是,大姐发病已经近七年,寻了那么多大夫都没有起色,我实在是没有把握。”
    崔婧容抬起头来,用帕子擦了眼泪,握着顾若离的手:“就算治不好,也是我的命。三妹妹能有这份善心,我已经感激不已。”话落,她抬手毫不犹豫的将帽子拿下来。
    纵然见多了疑难杂症,奇形怪状的病人,顾若离这一刹还是忍不住呆住,倒吸了口冷气。
    杨清辉也愣住,呆呆的看着崔婧容。
    娇兰捂着脸,在一边低声哭了起来。
    “吓着了吧。”崔婧容道,“我自己也常被自己吓到。”
    顾若离是吓到了。
    其实崔婧容生的很好看,容貌像极了二夫人,五官精致。只是她皮肤太白,人也很瘦,一双黑亮的眼睛,嵌在白的不透半点血色,颧骨高秃的脸上,并着脱落的眉毛,和泛着亮光的没有一点头发的头顶……
    像一具手工精细却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再戴上吧,别吓着你们了。”崔婧容尴尬的笑了笑,露出亮白的牙齿,和秃露的牙龈,让她多了一丝生气,像个活着的人。
    顾若离想不到,在建安伯这样的深宅中,居然会有一个这样的姑娘。
    她心头微酸,微微摇头道:“我是大夫,看过的病人千奇百怪,你这样的实在算不上吓人。”
    “嗯,你别胡思乱想。”杨清辉也很震撼,自从崔婧容病了后,他就再没见过,后来他们回了延州,就更加没有机会见。
    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
    崔婧容笑笑,眼眸越发亮了起来,感激的道:“谢谢!”又望着顾若离,“昨晚你将蛇倒在四妹妹身上,我还以为你是个脾气暴躁蛮不讲理的,没想到这么和气,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她不说,她不会知道,更何况,她倒蛇在崔婧语身上确实显得她刁蛮似的,顾若离含笑道:“不用道歉,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
    “三妹妹太有趣了。”崔婧容掩面笑了起来。
    娇兰在一边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们小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别人这样开怀的说过话,也很久没有人来这个院子里看望她了。
    她们就好像被人遗忘在角落里了。
    没有人想起她们。
    顾若离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崔婧容,她很少对一个人只凭直觉去喜爱,她含笑道:“我给你号脉。”
    “好。”崔婧容笑容很纯净,高兴的将手腕露出来摆在炕几上。
    杨清辉起身让开:“三表妹坐我这里来。”他自己站在一边看,显得很期待的样子。
    “脉微玄而弱。”顾若离凝眉,看向崔婧容的头顶,崔婧容就配合的将光秃秃的头伸过来,“是不是要看我的发根?”
    顾若离笑着说是,起身摸了摸她的头。
    不见一处发根。
    眉毛亦是一样。
    “姐姐寻常是不是爱吃酸?”顾若离蹙眉看着她,崔婧容笑着点头,“是,我爱吃酸梅,房中还有好多腌渍的梅子,越酸越爱,妹妹喜欢不喜欢,一会儿我给你带一些回去。”
    顾若离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道:“我不爱酸,谢谢姐姐。”
    “有没有办法?”杨清辉在一边显得很焦急,“这病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书中也没有写过。”
    顾若离收了手,摇头道:“我也没有见过。”她话落,杨清辉顿时眼睛一暗,到是崔婧容笑着道,“没事,我这病看过许多大夫,也试了许多生发的办法,可都没有用。你治不了也正常,千万别往心里去。”
    她的病,她却来安慰她不要伤心,顾若离无奈,看着她回道:“你等我,我依稀记得在哪本书里有个方子,只是看的时候一扫而过,不曾记得,我稍后就上街去找。”
    “不用,不用。”崔婧容摆手,“这样让你太累了,等你哪天想起来,再说也不迟。”
    顾若离心里转了转,立刻想到了白姑娘。
    她那边应该存了许多医书,不知道能不能从她那边借一些回来看。
    “要什么书?书局恐怕不好找,你报个单子给我,我去和孙大人借。”杨清辉道,“孙大人在太医院,和伯祖父是至交,我若去借,他一定同意。”
    顾若离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是哪本书了。”她是在医学院时,在一个老师家中看到的,是珍藏,名字和内容以及是不是此时已有的,她都不确定。
    “那好吧。”杨清辉叹了口气,又安慰崔婧容,“你别急啊,顾大夫一定能想起来的。”
    顾大夫?崔婧容看着顾若离,眼底满是钦佩和羡慕。
    “好,好!”她笑着点头,望着顾若离,“要不要吃点心,我亲自做的,不酸,是甜的。”
    她带着一个丫头,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不但没有自暴自弃闷闷不乐,还这么乐观自信,善解人意,顾若离自问做不到,所以越发觉得崔婧容难得:“好,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奴婢去拿。”娇兰抹着眼泪,就算三小姐治不好也没事,有人能不嫌弃大小姐,愿意和她说话,她已经是欣喜若狂了,“大小姐,表少爷,三小姐稍等。”
    “三妹妹和表弟都是西北的。”崔婧容看着他们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吗?”
    杨清辉和顾若离对视一眼,他道:“我们认识也不久,这次在府里见到她也是巧合。”又道,“不过这后面半年是能常见的,等后面空了,我教你们玩叶子牌,很有趣的。”
    顾若离愕然,崔婧容咯咯的笑了起来:“表弟还是这么贪玩。”她说着看向顾若离,低声道,“小的时候长辈们都夸他懂事乖巧,可是他们不知道,背着长辈他是最贪玩调皮的,可是只要长辈在,他就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要多乖有多乖。”
    顾若离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崔婧容说的很对,杨清辉确实是这样的人。
    “这叫审时度势,因人而已。”杨清辉露出得意的样子,“在长辈面前不知道收敛,岂不是找打。”
    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教我们打牌,你不看书了吗。”崔婧容歪着头看他,杨清辉回道,“书都翻烂了,我说倒背如流怕你们不信,但确实如此。”
    顾若离笑着摇头:“那我们就等杨大人的登科酒了。”
    杨清辉笑笑,眸中划过一丝苦涩。
    “点心来了。”娇兰将一盘做成牡丹花样的点心放在炕桌上,“是我们小姐亲自做的,因为只有一个模子,费了半天功夫呢。”
    顾若离捡了一个放在鼻尖闻了闻,又咬了一口,满齿留香也不甜腻:“真好吃。”
    “那一会儿你带些回去。”崔婧容满脸笑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有人喊道,“表哥,你在不在里面。”
    几个人一愣,崔婧容忙将帷帽抓在手里,显得又无措又紧张。
    “无妨,她是来找我的,我出去看看。”杨清辉朝顾若离使了眼色,示意她不要出来,他自己则走了出去,“语儿,你找我有事。”
    崔婧语就道:“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怎么不去看我,我病了。”
    “好一点没有,我正打算看过容表姐就去你那边。”杨清辉好脾气的道,“大夫怎么说。”
    崔婧容站起来又坐下,有些纠结的样子,过了一刻她对顾若离道:“我出去看看四妹妹。”话落,提着裙子走了出去。
    崔婧语一看到她,就跳了起来:“你别出来,我不是找你的。”话落,拉着杨清辉,“表哥你以后别来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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