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谨嫔犹豫着劝道:“姐姐,这凝翠宫……可是之前贵妃居住的地方,这格局也只比凤阳宫差了一点,那悦妃只怕还不够资格。倒是那景安宫在东北角上,离皇上的乾元殿甚远,来回都要经过菁华宫的门口,很适合悦妃居住。”
“她现如今是皇上心尖子上的人,咱们却把她打发那么远,岂不是自讨没趣儿?再说了,这个时候本宫为什么要帮贤妃?”周皇后冷笑道。
“姐姐说的是。”谨嫔忙应道。
周皇后又淡然一笑,说道:“你带着人去好生打扫安排,办好了这件差事陛下自然会好好地赏你的。”
谨嫔忙起身道:“臣妾都听皇后娘娘安排,姐姐您说什么,妹妹我就做什么。至于万岁爷赏不赏,妹妹不敢奢求的。”
谨嫔这两天早起晚归忙着收拾凝翠宫,周皇后忙着当贤后也一天到晚都把悦妃的事情挂在嘴边,皇上知道后非常高兴,这几天除了在皇后的凤阳宫歇息便都睡在谨嫔的玉棠馆。
如此,谨嫔自然非常得意,枕边床上自然又说了不少皇后的好话,替她诉说难处,又顺便把贤妃寻事挑衅皇后的事情也拐弯儿抹角的说了。
皇上年前西征归来之后就一直对丞相公孙铨多有不满,觉得这老城丞相监国的这大半年扶持自己的嫡系,排除异己,一些事情做得太明显,排挤萧正时和睿王也就罢了,连朝中一些只忠于君主不参与党争的老臣也给排挤了几个,还把皇上非常信任的一个四品知府给下了大狱,让一个四品封疆大吏死在了牢里。
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皇上都在心里记着呢,只是碍于自己刚西征归来正是举国同庆的时候又赶上过年,便一直压着这股火气没发,却想不到这公孙家仍然不知收敛,在外边插手行宫的事情,买通太医暗害容悦,后宫里贤妃还敢寻皇后的晦气,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谨嫔在皇宫里生活了十七年,别的事情都没怎么学会,就学会了一件事儿:察言观色。
从皇上的眼神中,她便知道自己这枕头风已经吹足了,再多说皇上该生疑心了,于是立刻转了话题开始说赵湄,还把赵湄这两天被迫关在屋子里做的一个半拉子荷包拿出来给皇上看,说是女儿给皇上和悦妃娘娘做的贺礼。
皇上见状十分高兴,拿着那半拉子同心荷包看了半天,连声夸赞谨嫔教女有方,又说一定要给掌上明珠找个好驸马。
谨嫔听了这话无奈叹息,低头不语。
“怎么了?”皇上看着谨嫔一脸无奈的样子,恍然想起了什么,因问:“湄儿还惦记着悦妃的胞弟呢?”
“这孩子真是中了邪了!那容家的小世子进宫来朝拜皇后,臣妾躲在后面偷偷的看了两眼,虽然长得怪俊俏的模样,但也太狂妄了些,连皇后娘娘都敢顶撞,简直是目中无人的样子,湄儿又是被陛下宠坏的性子,这两个人若是到一处,只怕不会把屋顶给掀翻了?哪里能过安稳日子呢。”谨嫔无奈的说道。
“这事儿不着急,湄儿还小,朕只有和一个女儿,婚事再等两年定也不迟。”皇上对此事倒是不怎么在意,小儿女之间的那点喜欢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没几天就忘了。
谨嫔再看皇上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他的心思又不在自己这里了,遂也不再多说,只服侍皇上睡下。
第二天午后,几天没见着皇上的贤妃提着一个食盒去了乾元殿,却被张万寿给挡在了外面。
“公公,这大过年的陛下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连本宫都不见?”贤妃不甘的问。
张万寿忙欠了欠身,低声说道:“娘娘恕罪,这个老奴可不敢乱说。老奴只知道万岁爷今儿心情不怎么好,这会儿丞相大人也在里面,陛下刚刚还发了脾气,奴才劝您先别进去了。”
“本宫的父亲现在在里面?”贤妃诧异的问。
“是啊。进去好一会儿了。”张万寿低声说道。
贤妃看了看左右,又低声问:“张公公,陛下这个时候找本宫的父亲进宫因为什么事情?”
张万寿连连摇头,叹道:“贤妃娘娘,不是奴才不跟您说,实在是丞相大人一进去陛下就把奴才等人都赶了出来,奴才是在出门的时候听见陛下喝问了一句,至于后面说什么,奴才是一个字儿也没听见哪!这会儿还没出正月,这年都没过完呢,宫里又忙着悦妃娘娘册封的事情,按理说是欢天喜地,除非有要紧的国事之外想来陛下也不至于动怒。所以娘娘您听老奴一句劝,还是先回去吧!”
贤妃听了这番话之后,也只是无奈的看了一眼向紧闭的殿门,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回过味儿来,张万寿那番话明着是劝自己别担心,可大正月里,年都没过完,皇上能有什么要紧的国事把丞相叫进宫里来劈头盖脸的训斥?想到这个,贤妃无奈的闭了闭眼睛,心里暗暗地后悔那个崔翯的事情处理的太着急了,又暗骂周皇后和谨嫔这两个贱人,明着斗没什么真本事竟干一些暗地给人下蛆的勾当!
皇后和贤妃,前一刻还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转眼间,西风又翻过去把东风给逼回去,这两边你来我往来回折腾,这一切都落在德妃的眼里。
德妃不动声色的冷眼旁观,心里只记挂着萧尚书府的赵沐和容昭二人。
幸好每天都有消息传进宫里来,知道儿子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知道再过两天容昭会给赵沐解最后一道毒,解毒之后只需要精心调养赵沐的身体便可恢复如初,德妃的心里也算是安稳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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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防不胜防
正月十九日,萧正时所带领的礼部官员以及宫女嬷嬷们接容悦进京。
这日容昭刚好调制好了最后一道解药——黑色曼陀罗花汁调和鸡母珠粉制成的丸药,一日两粒早晚服用,连续三日之后,体内余毒尽解。
因为急着去见姐姐,容昭把六粒药丸交给了紫姬,出门前一再叮嘱务必要看着时辰给赵沐服用,务必要亲自给他服用,决不能假手他人以防不测。紫姬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连声答应着给容昭换好了衣裳,送他出门。
萧正时接了容悦一行人等进京,进京之后并不急着进皇宫而是住进了礼部的驿馆。等钦天监择吉日良辰行册封礼之后,容悦便直接住进皇宫。其实皇上纳个妃子又不是娶皇后,原本用不着这么麻烦,但萧正时这次却特别认真,一切礼仪规矩都按照礼制来,一丝一毫都不马虎,好像是做给谁看一样。
容昭从萧正时府中出来的时候带上了盛穹,如今盛穹是萧府的家丁,对外说是萧府管家指派给容昭的随从。
“一会儿见到我姐姐,你把这幅死人脸给老子收起来。”容昭在进礼部驿馆之前寻了个空叮嘱盛穹。
“属下明白。”盛穹低声答应着,脸上依然是一片灰败之色。
容昭听了这口气就觉得别扭,遂忍不住回头狠狠地看了他两眼,经过这一路的奔波以及几番变故,原本强悍凶猛的盛穹瘦了两圈,脸上原本浓密的胡子被刮了个干净露出白净的面皮,就算不易容也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再加上心爱之人另嫁他人,这糙汉子此时是心如死灰,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两分弱不禁风的文人气息。
“果然是相由心生啊!太他娘的神奇了。”容昭忍不住叹息。
盛穹听了这话,不由得低下了头。曾经他是展翅草原傲世苍穹的雄鹰,现在却成了一介文人门下的寄生虫,这种落差让他生不如死,若不是心中还怀着一份念想,他只怕早就横刀自刎了。
容昭一看盛穹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心思,因劝道:“行了,你也别太难过。我告诉你,什么荣华富贵权势地盘儿都他娘的是假的,只有活着最重要。没了性命,就算封你当天王老子,有什么意思吗?”
“公子说的是。”盛穹闷声应道。
“好了,把本公子的名帖送上去吧,就说本公子有急事见萧大人。”容昭说道。
“是。”盛穹从怀里拿出早就预备好的名帖,上前去双手递给礼部驿馆门口当差的差役。
萧正时身边正围着十几个司仪官商议接下来的册封事宜,有人拿了容昭的名帖上前回说靖西候容世子说有要紧的事情见大人,当时萧正时拿到名帖第一反应是睿王出了什么事儿,忙吩咐来人:“快去请容公子进来说话。”随后又跟面前的司仪官说道:“诸位先去忙吧,晚饭后咱们再商议接下来的事情。”
众人齐刷刷的朝着萧正时躬了躬身,各自散开。
容昭被带到萧正时面前,不等行礼问安,萧正时便急切的问:“你怎么找这里来了?可是睿王的病……”
“大人放心,睿王安好。”容昭赶忙回道,“我来这里赵大人是想请大人行个方便,让我跟我姐姐见一面。”
萧正时听了这话才舒了一口气,抬头又看见容昭身后的盛穹,皱眉问:“这人的事情如今已经办妥了吗?”
“已经办妥了,多谢大人。”容昭忙道谢,然后又问:“大人,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见一见我姐姐吧?算起来我们有很久没见面了。况且等她一进皇宫,我在想见一面可就难上加难了。”
“说的也是。”萧正时缓缓点了点头,心想既然萧家已经跟容家绑在一起,那么这点小方便也还是应该给的,于是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宫里女官:“你带容世子去见悦妃娘娘。”
女官躬身应了一声,上前又对容昭说道:“容世子请跟我来。”
容昭没想到萧正时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意外之余很是惊喜,忙朝着他躬身道谢,之后才跟着女官往后面去见容悦。
盛穹一路紧跟,心里比容昭紧张百倍有余。
女官带着二人走到后面一处宽敞的五间抱厦跟前站住脚步,转身看着盛穹说的:“外男仆从不得入内。”
“哦,这位姐姐,他是我的侍从,不是外人。”容昭忙道。
女官微微蹙眉,不高兴的说道:“悦妃娘娘身份尊贵,按照宫中规矩,世子爷也不能随便拜见的。何况是一个随从?”
“那你就在这儿等我吧。”容昭无奈的说道。
“……是。”盛穹躬身应道。
容昭跟着女官进了屋门,转过屏风便看见容悦正端坐在榻上低头喝什么汤,旁边站着绿云和绯衣,还有梅若等人,血点儿原本蔫头耷拉脑的趴在地毯上,听见动静猛然睁开眼睛,看见容昭后立刻起身窜上来,一跃之下前爪就搭上了容昭的肩膀。
“宝贝儿!哎呦,你慢点……”容昭也很高兴,一把抱住爱犬往一侧一歪直接倒在地上。
血点儿越发高兴,干脆骑到容昭的身上去,拼命的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的把口水糊了它主人一头一脸。
“行了!行了行了……嘿!够了啊!别舔了……”容昭双手抱头连声呵斥,然而此时此刻他这个主人在牧羊犬面前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这回可真是撒了欢儿了!”容悦笑着起身走到容昭跟前,蹲下身子摸了摸牧羊犬的后背,叹道:“一直见不到你,这家伙最近连肉都不吃了。来的路上在马车里一直闹腾,刚进驿馆的时候还撒欢儿呢,结果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你,又蔫儿了。”
“乖,乖……快起来,再闹等会儿我走的时候还不带你。”容昭抱着牧羊犬的脖子笑道。
血点儿一听这话立刻不舔了,老老实实的放开容昭闪到一旁蹲在地上等。
“我滴个娘啊!”容昭抬手抹了一把脸,皱眉道:“姐姐快叫人给我弄洗脸水来吧。”
梅若早就不等吩咐去弄了一盆温热的水进来,听见这话忙笑道:“公子快来擦把脸,这衣裳也弄皱了!”
容悦伸手把容昭从地上拉起来,一边亲手给他整理衣袍一边细细的打量着他,打量了好几遍之后方叹道:“竟然瘦了这么多!”
“这几天是有些忙,没好好睡觉。不过没啥,等过几天好好吃饭睡觉,准能养回来。”容昭说着,接了梅若递过来的热手巾擦脸。
“我听萧大人你这阵子一直住在他的府中,可是真的?”容悦关切的问。
“是真的。”容昭擦了脸把手巾丢到脸盆里,转身吩咐梅若和绿云:“你们两个去外边守着,我跟姐姐有几句要紧的话说。”
梅若和绿云等人答应着出去,并反手关上房门。原本绯衣还想把血点儿带出去,无奈这家伙软硬不吃,只是一味的贴在容昭脚边,寸步不离。
“快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这一路上萧大人都对我礼让有加,我总是觉得怪怪的。”容悦拉着容昭的手去榻上坐下,急切的问。
容昭笑了笑抬手把血点儿的脑袋按到自己腿上使劲的撸了几下狗毛,方把自己给睿王解毒以及跟萧正时和德妃谈的那些话简要的跟容悦说了一遍,容悦听了之后恍然道:“这么说,以后咱们就跟萧家绑在一起了?”
“不是萧家,还能是谁家呢?反正公孙家跟平南王府以及襄南王府是拴在一起的,早就是我们的仇家了。而周家……除了有个皇后之外也没什么可用之人,再说,那个周皇后表面上贤良实际上心狠手辣,碧梧书斋一事咱们已经跟她势不两立了。”容昭平静的看着容悦的眼睛,说道。
“嗯,你说的没错。萧家很好,几百年的世家,人脉广泛,基业深厚。你又有恩于睿王,德妃在宫里,萧大人在礼部,睿王又是少年英才,不管从那一方面都足以跟皇后和公孙家抗衡。咱们能跟这样的家族结盟,实属万幸。”容悦伸手握住容昭的手,低声叹道,“昭儿你为了给我铺路,实在是辛苦至极。”
容昭轻笑道:“姐姐之所以被皇上看中封为悦妃还不是因为我?如今我也不过是动一番心思寻一个好的盟友罢了,说是为姐姐铺路,实际上又何尝不是自保?咱们姐妹之间若是说起这些话来,只怕说到天亮也说不完了。”
“这倒是,咱们两个人之间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容悦说着,伸手把容昭揽进怀里,又低低的叹道:“之前我还担心这一进宫门深似海,你一个人在这上京城里无法立足,如今好了,有萧大人和睿王两个人在,我倒可以放心了。”
“姐姐无需担心,我别的本事不行,我自保还是可以的。”容昭笑嘻嘻的揉着血点儿的脑袋说道。
“然而这上京城中步步惊险,纵然有萧家和睿王府护着你,也不能太大意了。更不能任性胡闹以至惹祸上身。这里毕竟不是边疆西凉城,那些权贵们个个儿都比猴儿还精明,这时时刻刻都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姐姐放心,这个我知道。”容昭见到自己最在乎的人,这些天来心里的阴霾全都散去,满心里都是高兴,因拉着容悦起身说道,“姐姐你来,我给你看个人。”
“什么人?”容悦纳闷的跟着容昭起身走到窗户跟前。
容昭抬手轻轻地把窗扇推开一个缝隙往外看,果然见盛穹正在一侧的廊檐下往这边瞧,那眼神好像是迷途的羔羊终于看到了家,十分的殷切十分的渴盼,却又带着几分忐忑。
“姐姐你看。”容昭闪开身子让容悦从窗扇的缝隙里往外看。
容悦狐疑的瞄了容昭一眼,果然凑过去顺着容昭指的方向看过去,只一眼,她便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脸色灰白身子僵直,连呼吸都忘了。
那个曾经千百回出现在自己梦里的强悍身影如今却形销骨立,然而不管他瘦成生么样子,换了什么样的衣裳,容悦都能一眼认出他来,这个人就像是用钝刀划在骨上的一道伤,即便痊愈,适逢阴天下雨依然会隐隐作痛。
“姐姐?”容昭伸手揽住容悦的肩膀,低声说道:“他没死,是我把他带到了上京城。”
“他为什么不去死!”强烈的恨意袭来,容悦的肩膀开始微微的颤抖。
容昭用力的搂住容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姐姐别生气,他也是被人算计利用了。你也知道飞云涧偷袭我们的人根本就是两拨人,其中一拨是这个混蛋,他是真心的喜欢姐姐,想带你走。另一拨是临阳郡主安排的所谓江湖杀手而实际上是平南王赵烈和肃王赵润暗中蓄养的杀手。而这个混蛋当时也在人家的算计之中,他们不过是想时候把这笔账都赖在他的头上,把他当成替罪羊而已。”
“别人怎么算计我,怎么追杀我,我都不恨。可是为什么他也会……”容悦恨得咬牙切齿。
“他那个脾气姐姐还不知道吗?一根筋到底的。不过他早就追悔莫及了,若不是念在他对姐姐痴心一片的份上,我也不会饶过他。只是……他也是一代猛将,若是就这么被人算计死了也太窝囊了。今天我带他来,原本是想让他在姐姐进宫之前见一面的,只是这里的规矩太多,宫中的女官不让他进来。”容昭无奈的说道。
“谁要见他?!我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个人!”容悦说着,鼻子一酸,忙别过头去躲开容昭的视线,偷偷地掉下两行眼泪。
容昭看着她乌黑的发髻轻声叹道:“姐姐,人活在这个世上,有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