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节

    晨光缱绻,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等俞眉远羞恼万分地坐在铜镜前手忙脚乱上妆时,时间已然不早。
    她不想再理这人了。
    ……
    大婚第三日,是百官进宫道喜,帝后赐宴太元殿。
    百官之宴设在午膳时间,百官与命妇同赴。前两日是皇帝自家的宴饮,都不如这百官宴饮来得热闹。太元殿上红缦绕着梁柱垂悬而下,喜气非常。四周皆站满随侍宫女太监,太乐署的乐师在殿侧奏起鸾凤合鸣的喜乐,席上冷碟酒水齐全。殿里诸官与命妇各自作揖行礼、应酬往来,笑声不断。稍顷,礼官唱起,帝后二人驾到。
    霍铮和俞眉远跟在他们身后缓步进殿。
    百官先向帝后行了跪礼,随后司礼太监宣读大婚吉词,百官齐举杯向霍俞二人敬酒。霍铮与俞眉远便遥敬诸人,连饮三杯。
    乐曲奏起,惠文帝笑着压手令众人落座,宴饮方始。
    大殿正中便有舞姬踏着乐音徐徐而入,一时间殿上红缎高扬,舞姬们似杨柳轻折,腰枝纤软,舞姿曼妙。一曲舞罢,下面便有臣子站起敬酒献贺词,俞眉远少不得陪饮,不多时便已喝了半壶下肚。
    她酒量虽好,然这殿上人多,又生着炭火,乐音也闹,她坐了半天,酒劲发出来,便觉闷热难耐。和霍铮耳语一句,她便告罪离席,去了后殿的熹和园透气。
    初春寒冷,才踏出太元殿她便被冷得一醒,殿里殿外差别太大了。
    熹和园里种了一片蜡梅,二月正值花期,黄白红三色梅花开得正艳,清香透骨,冰冽沁人,俞眉远嗅了两口便觉神清气爽。
    在园里绕了一圈,酒意发散得差不多,她方折身回去。
    才行至园子拐角处的小径,俞眉远就撞到一个人。
    魏眠曦不知何时竟跟了出来,站在小径上冷眼看她,离她不过五步之距。
    俞眉远正站在一株白梅下,她在园里走了一会,身上落了些梅花,俏皮而清丽。
    她已非少女装束。不同大婚那日的庄重,今日她身上是交领的大红祥云出凤袄裙,脑后发髻高挽,凤摇珠灿,明艳无双,颊上晕开的红与眼中的娇压过这满眼繁花。
    那才是初嫁的姑娘该有的颜色。
    却不属于魏眠曦了。
    上辈子他没给过她如斯娇颜,这辈子她也不再给他。她已另嫁他人,不管他花多少心思、有多少悔恨,都已经挽不回来。生死可改,轮回可换,纵然他们都能越过这世上最难逾越的时间,可有些事却比时光更难更改,比如她的心。老天给了他们机会,但她却不肯再给。
    俞眉远只朝他微微颌首,道了声:“魏将军。”
    魏眠曦捏紧拳,一语不发。他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过得很惬意,眉眼平和,身上添了温柔,没了从前剑拔弩张似的冷刺,像极了刚刚嫁进魏府的姑娘,甚至……更美。
    他能够想像她与霍铮恩爱的模样,哪怕喝了再多酒他都无法将那些画面从脑中驱逐,他怀念欢喜膏,可又答应过她不能再碰,所以他只能忍着针扎似的痛,日夜被过去和现在蚀心。
    她怎能绝情如斯?
    俞眉远身后跟着的宫女面面相觑着,有些闹不准魏眠曦要做什么,他也不让路,也不说话,只是站着。
    “魏将军?”她又唤了一声,坦荡平静。
    他仍只是紧紧望着她。
    “素欢,魏将军怕是喝多了在这里迷了路,你去殿里找些人过来,扶将军回去。”她想了想,点了身后一个宫女的名字。
    “是。”素欢应声而去。
    “我没醉。”魏眠曦却随之开口,“只是想起旧事,有些移不开步。”
    “既然是旧事,还想来做甚。将军是聪明人,当知这世上很多事不能回头,我们都只能朝前走,于我是如此,于将军也是如此。”俞眉远淡淡道。
    今日魏眠曦穿了赤红衣袍,有些像她记忆里初识时的少年。上一世他虽有负于她,可细数过往,大抵她对他误会也深,执着他的过错。可这辈子,她的人生已经有了霍铮,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男人,魏眠曦于她,已是不可回头之人,前尘已去,两不相干。
    “不能回头?那我们为何会在此?”魏眠曦勾唇笑了。
    “不知。不过重新开始,不见得是走回头之路。将军是少年英雄,雄心万丈,自也有你的路要走。我们的路,殊途难同。我要回去了,殿下还在等我。”俞眉远语罢朝前迈了半步,示意他让开。
    “殊途难同……”魏眠曦握紧拳,指尖抠进掌中伤口,伤口迸裂,血又透出白纱。
    俞眉远皱了眉头。废了半天口舌,他怎么还不让路?
    正僵持着,有人忽从石山的洞中钻出,笑着唤道: “阿远。”
    俞眉远转头,那人向她伸手,她歪了歪头,甜笑着把手搁进那人掌中。
    乍起的笑,美到刺目。
    “魏将军,你见了本王王妃,为何不行礼?”霍铮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拉,便将她拉入怀里。
    “魏某……见过晋王殿下、晋王妃。”抱拳俯身,魏眠曦沉声开口。
    霍铮只随意扫了他一眼,也不回礼,只拥着俞眉远往前走去,与他擦肩而去。魏眠曦退至路旁,任二人自眼前行过。
    “你怎么出来了?”俞眉远问霍铮,眼中没有别人。
    “见你出来这么久,所以来寻你。外头天寒,你没披斗篷,我怕冷着。”他说着从身后跟的宫女手里接过厚实斗篷,抖开后便亲自替她披上。
    “不冷。”她笑着道。
    “还说不冷手都冻成冰坨子了,快给我替你焐焐。”他握住她的双手放在唇边呵了几口热气,又觉不够,索性把她的手往自己襟里藏去。
    俞眉远羞得飞快缩手,小声嗔道:“青天白日的,外头这么多人,你安分些。”
    霍铮哈哈大笑着握紧她的手,朝前走去。
    所有的言语,一字未落地进了魏眠曦的耳。
    痛与恨蔓延满心,无法抹除。
    ……
    大婚三日,终于消停,俞眉远松了口气,她的日子总算要恢复正常了。
    “阿远,我不喜欢魏眠曦看你的眼神。”霍铮站在窗前郁郁开口。
    俞眉远正蹲在床上忙碌着,闻言头也没抬回道:“他看我什么眼神?”
    “如狼似虎。”霍铮孩子气地开口。
    “哦。”俞眉远随意回了句,没大理他。
    霍铮不乐意了,两步走到床榻边,往床上一坐,闷不吭声看她。
    俞眉远“扑哧”笑了。
    “好酸……有人这是打翻醋坛了?”她扑到他背后,环住他的脖子,“你还说我?也不瞧瞧这几日宫里宫外女人看你的目光,还有那个魏枕月,要这么算来,你都被一群虎狼给看遍了。”
    “俞眉远!”他脸上起些红色。
    “好了好了,晋王殿下可是大狮子,哪里还怕什么虎狼,可怜我这只小兔子,落了你的口,逃都逃不出去。”俞眉远把脸蹭蹭他的耳朵,卖乖道。
    霍铮心里总算舒坦了些,转头看到床上叠好的被子,他奇道:“你在床上忙什么?”
    俞眉远古怪笑笑,抱了被子摸起玉枕,一股脑儿全塞到他怀里。
    “你!外头睡去。”
    “……”霍铮怔了怔,想起晨起时她说的话,不由好气又好笑,“你当真啊!”
    “当然。我说一不二。”俞眉远拍着胸脯。
    “好。好。好。”霍铮连说了三声“好”,忽然一展被子将她给裹了进去,“要我出去可以,你陪我一起。”
    “臭不要脸的,你放我下来!”俞眉远大惊嚷起。
    霍铮充耳未闻,只将被裹成茧的女人扛到肩上,往外走去。
    “霍铮!我还要打点明日回门的礼,你快放我下来!我……我不赶你出去就是。”俞眉远扭动不已。
    他低声笑了,为她难得的妥协。
    暮色已至,来日方长。
    ☆、第163章 回门
    大婚第四日,兆京下了场雨,到早上就停,春寒忽重。
    今日回门,除了两人所坐的马车外,后头还跟了好几辆车马,浩浩荡荡从宫里出发去了俞府。
    俞眉远缩在马车里,拿着长长的礼单一列列往下看着。回门礼虽是她自己备的,后来霍铮添了一大堆,可饶这么着,单子送到皇后那里时她又赐了好几样东西添了上去,这一来二回的,单子就列了长长一串。也不知是中毒的关系还是成婚太累,亦或是被霍铮惯出一身臭毛病,她这段时间精力确实不济,昨天对礼单到夜里实在撑不住,竟直接趴在桌上睡着,最后还是霍铮将她抱回了床上。
    这夜他就再没闹过她,只搂她睡了一晚。
    昨夜既没对完,俞眉远少不得今天早上在马车里趁空再好好看看,免得错漏。
    她一专心便不出声,霍铮先在车里像往常一样慢悠悠泡了一轮茶,自己品了两杯,忽觉车里静悄悄的不自在,玩心又起,拿手指戳了戳她的腰肢。
    俞眉远正对着窗边的光线看单子,冷不丁被他戳中了敏感怕痒的位置,“唉哟”一声回头。霍铮早就缩手,神闲气定地拿着杯子饮茶,见她瞪来只回了个无辜疑惑的神情,装作不知。
    她狐疑地捂着腰又转回去看礼单。
    没看两行,腰上又被人戳到痒处。
    俞眉远不干了,把礼单折好一放,转身怒道:“霍铮,你闹什么?”
    霍铮摇摇头,手指弹出道气劲,把掀了小半扇窗的帘子给挑下。车里光线一暗,俞眉远顿时像猫似的竖毛。他已欺身而上,将她抵在了窗边的车壁上。俞眉远眼明手快,不是推开他,却是把窗帘子压实,以免叫人窥了去。
    就她压帘子这点功夫,他轻轻捏住她下巴,俯头印上她的唇。俞眉远“唔”了两声,唇瓣被他勾开,温热的茶汤自他口中渡来,喂进她嘴里。
    她扭头抗议,茶水便自唇角溢出,缓缓滑自下颌。他便离了她的唇,舌尖顺着这道水痕舔舐而下。
    “霍铮……这是在外头!”她咽了茶水,急道。
    “大狮子请你喝茶。”霍铮搂住她笑咪咪开口,满眼坏心思。
    “谁要喝你的茶!你坐旁边去,挤到我了。”她一只手还压在帘子上,生怕那帘子被吹开一点,她和霍铮这副模样就要叫人看去,到时候全城就该盛传这位清傲的晋王亦或是云谷霍引有多放流形骸了。
    她一点都不想成为这类“佳话”的主角。
    可她只剩下一只手还自由着,压根不是霍铮的对手,他压下她推来的手,另一只手悄悄滑进她上袄的衣摆里,又探进里边的厚皮夹衣,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肆无忌惮的……
    挠起痒。
    其实她怕痒,但她能忍。以前在俞府时和青娆几个闹,为了顾她主子的面子,她能撑许久,叫人看不出她怕痒来。但现在,她的伪装早被霍铮看破。
    “不要!”俞眉远细声惊道,忽想起自己在马车上,外头全是随行的侍者,这声音传出去更叫人误会,便捂了嘴。
    一捂嘴,她便顾不上压帘子,那帘子有飘起的危险,她又要想法子去压,腰上霍铮的手不肯罢休,他只轻轻刮过她腰侧肌肤,便叫她全身疯了般痒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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