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卢广智猛地一下自车里跳了起来,面上又是戒备又是狐疑,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崽子。反正让韩进来看,他是这种感觉。
“你是谁?你怎么跟我姐在一起?你有什么企图?”
在卢广智来看,他姐人长得漂亮,性格又好,村里有不少人偷偷的喜欢他姐。只是他娘从来将他姐管得很严,他姐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那些人寻不着机会接触他姐。难道说他来镇上做工的这几天,被这人趁虚而入了?可卢广智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眼前这人是村里哪家的。
不得不说,卢广智真相了。
只是韩进会告诉他,他确实有企图吗,肯定是不能的。
“我警告你,我姐已经是说亲了的人,你离我姐远些!”
卢广智看眼前这人不像是个好人,他虽见识不多,但还是分得清这个的。眼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不像是个善类,他姐这么单纯被人骗了怎么办。
卢广智这些话说得太快,让卢娇月根本来不及阻止,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弟弟说了什么,她不禁窘得头顶都快冒烟了。而韩进却是脸黑了下来,无他,皆是因为那句‘我姐已经是说亲了的人’。
她说亲了?跟谁?什么时候?
难道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被许了人家,明明前阵子‘随口’问了一句,梅庄毅说没有的。
“二弟,你说什么呢,你误会了。”卢娇月脸红得都快爆掉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这是小舅舅的朋友,不是你说的那样,是我在后面跟不上你,刚好又遇见进子叔,才请他捎了我一程。”
卢广智疑惑地瞅了他姐一眼,又瞅了瞅黑着脸站在那里的‘进子叔’,咕哝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卢娇月跺跺脚:“还有,你说的那些话都是谁教的啊……”
卢广智没有解释,他才不会告诉他姐他们村有不少人暗里喜欢她呢,总是拐弯抹角找他打探她的事,被他娘知道,揍他都是轻的。
卢娇月又红着脸向韩进解释:“进子叔,你别见怪,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
韩进瞅了她一眼:“无事。”顿了顿,他又道:“你们可是要回去?那我送你们。”他心里还在想着她说亲的事情,不过眼前这小子既然说了,肯定是真的。
这么一想,韩进的心沉了下来。
卢娇月点了点头,就让弟弟上车,卢广智却是站着不动。
“你是不是还想继续留在这里?”卢娇月急道。
卢广智眉眼倔强,只是不走:“大哥的亲事……”
卢娇月当然知道二弟为什么会来这里做工,说白了和她娘是一样的想法。但这是什么地方,她弟弟才十三岁,所以卢娇月是绝对不会纵容他继续留在这里做工的。
“大哥的婚事不用你操心,你跟我回家。”
卢广智本就叛逆,也就面对家里人稍微好一些,卢娇月这么逼他,他自然不愿。可当着韩进这个外人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家的窘境,于是姐弟俩便僵住了。
韩进心里急着想去打听她亲事的事,见这臭小子犟着要做工,而她姐为了劝他急得眼泪花都出来了,不禁道:“你来做工不就是想挣钱,若是想挣钱,我帮你找个工做,活儿不重,挣钱又多。”
卢广智疑惑的看着对方,他才不信呢,别以为他没找过,镇上他都找遍了,根本没有活儿不重又挣钱多的工,他当他是小孩子呢。
“进子叔,不用了,你别理他,他年纪还小,家里不会让他出来做工的。”
“什么活儿?你可别骗我!”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韩进嘴角逸出一抹笑,鱼儿上钩了。
其实他也是灵机一动,梅庄毅那人太聪明,若是问的太多,他真没把握能藏住自己的心思。而眼前这个小子却能用上,他就算再猴精,也不过是个才十多岁的小崽子,韩进觉得自己对付他不成问题。
有了这么条小鱼儿在手里,还愁以后没机会接近她?
这么想着,韩进道:“先上车,这里说话不方便。”
留香居是云田镇最大的一家酒楼。
楼高三层,位于云田镇最繁华热闹的一条大街上,所以平日里客流量也是极大的,还不到中午的时候,大堂里已经坐满了人。
幸好还有雅间。
韩进要了个雅间,带着姐弟俩上了楼。
原本卢娇月是打算直接回家去的,可韩进说他忙着办事,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已经快中午了,想吃了午饭再送两人。卢娇月素来是个体贴的性子,自是不忍拒绝。
而卢广智虽意识到有些不对,但想着对方是小舅舅的朋友,大姐又喊对方叔,便没有再多想,脑海里全是韩进方才所讲的,活儿不重又挣钱的工。
见这人熟稔地带着他们走进这家酒楼,店小二说大堂没有位置了,对方便态度淡定的要了个雅间。卢广智虽聪明,但见识不多,在他有限的认知中,眼前这人的做派比那富户家的少爷还气派。尤其满身气势,甚是不俗,卢广智当初来镇上找活儿,是来过留香居的,他的打算是做个跑堂的小二,只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撵出来了。
那人怎么说他的?一个乡下的小泥腿子,也敢来这里,给我滚远些!
可此时这人却是低垂着头,态度唯唯诺诺的将他们领进雅间,浑然没发现其中一人就是前几天被他刚骂过小泥腿子的。
卢广智心中一阵畅快,不禁看韩进更加顺眼了,心里同时也认为对方定然是个有本事的人,也不再怀疑对方有没有骗他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到了雅间坐下,小二给三人倒了茶,又问道需要用点什么。
韩进一年中有一大半时候是在外面解决吃饭问题的,留香居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便老马识途的点了几个菜,又问卢娇月和卢广智想吃什么,其实重点还是卢娇月。
卢娇月先是客气说自己回家再用,实在磨不过韩进,才道谢后说随意就好。卢广智自然是随姐姐,韩进无奈,只能又随意添了两个菜。
小二下去后,雅间里只剩下三人,卢广智开口询问做工的事。卢娇月还是有些不愿,可当着韩进的面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坐在那里。
韩进沉吟片刻,有些犹豫道:“这活儿确实不累,赚钱也多,以你的年纪刚好做得,只是这地方嘛,不是什么好地方。”
卢广智一愣。
韩进也没继续卖关子:“赌坊你可愿意去?负责跑堂和端茶倒水,每个月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当然这不是来钱的大头儿,有赌客们赢了银子,光打赏都不止一两银子。”
卢广智本来听到赌坊这两个字,下意识就要拒绝的,哪知听到后面的那个一两银子,心便开始犹豫起来。
一两银子,若是他能做上几个月,年底大哥就能成亲了。尤其还听说光打赏就不止一两银子,更是让他的心怦怦直跳。
家里实在太需要银子了,尤其是小弟,他被耽误了也就算了,他不想让小弟也被耽误。
“我做!”他回答的毫不犹豫。
卢娇月却是惊讶地站了起来,“二弟!”
卢广智坚定地望着姐姐:“大姐,我去做上几个月,大哥就能成亲了,难道你希望大哥的婚事被毁掉。”
“不用你去挣钱,真的不用,大姐可以做了绣活儿去卖,很快就能凑够让大哥成亲的银子。”情急之下,卢娇月也顾不得隐瞒了,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那绣活儿能卖几个钱?且娘也不让你做那个,挣钱的事还是交给我吧。”
卢娇月很想说她做的绣活儿很能卖些钱,可她知道二弟不会相信的。其实上辈子刚开始她也不相信,他们村不是没有人做了绣活儿拿去卖,但不过只能得几文或者几十文钱,也就补贴补贴日常家用罢了。她确实做的比她们都要好,但大抵也卖不了什么钱。
卢娇月上辈子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绣了东西拿去换钱。那时杜家为了杜廉的学业搬去了县里,她觉得自己拖累了娘家,便拒绝爹娘的贴补。可惜家里没粮没钱,又有几口人要吃饭,无奈她只能出去做工。可惜实在太辛苦,她只做了半个月便坚持不下去了,于是才动了心思想绣些东西出去卖。哪知居然价钱卖得不低,自那以后,她便日以继夜的开始做绣活儿,赚了钱供杜廉考科举。
其实一起初卢娇月的绣工并不太好,她虽随跟着外婆柳氏学了几年,可她娘不让她碰针线,所以她懂得多,但实践少。后来做得越多,手越熟练,绣东西卖出来的钱也开始多了起来,杜廉也就是靠着她挣下的这份银子,才能从大溪村到万年县到东昌府,一直考到京城里去的。
本来因为上辈子走了外婆眼睛不好的老路,这辈子回来卢娇月没打算再重操旧业的,可那日给她小姑凑银子治病,让她感触良多,于是她才动了这个心思。
她不光想给大哥凑银子成亲,还想把二弟小弟都送去念书。她上辈子既然能为那个狼心狗肺的杜廉付出那么多,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家人做些事?毕竟他们才是她的亲人,这是她欠家人的!
很多上辈子的记忆,卢娇月不愿想也不愿去回忆,因为会让她痛彻心扉。她依稀记得上辈子二弟走了卢家人祖祖辈辈的老路,做了一个靠天吃饭的庄家汉,然后娶了妻生了子。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恐怕一辈子就那样了。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卢娇月每每想起便痛心不已。
上辈子卢家一直没能分家,所以家里越来越穷。后来轮到二弟成亲的时候,家里一直拿不出来成亲的银子,实在没办法,就娶了户要聘礼极少的人家的女儿。哪知,竟娶了那样一个人进门。
那是她二弟,她芝兰玉树的二弟,小时候她一直觉得二弟长大后定不是等闲人,却娶了那样一个粗鄙的女人。
卢娇月上辈子回娘家的次数不多,但每次回家都能听到二弟妹尖酸的讥讽她上门打秋风以及数落二弟没本事的声音。她自是又愤怒又心酸,可她一个出嫁女,婆家又是那样一户人家,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可能去管得了这些事。
及至后来,大哥为了给她送粮出了意外,大嫂恨她入骨,为了不让爹娘夹在中间为难,她便与娘家断了联系。表面上是如此,背地里她也有拖人暗里偷偷打听娘家的消息,而之后爹娘接连去世以及二弟失踪了的消息,便是那个帮她打听消息的人说的。
二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就是失踪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事后卢娇月曾想,二弟大抵是厌恶那个家的吧,厌恶那个家的人和事,所以在没有给爹娘养老送终的责任以后,他便离开了,远远的离开了。
接连受到打击的卢娇月,在听到这一消息后,再也支撑不住,当场就吐了一口血,自那以后身体便不好了。
曾经的曾经,卢娇月面对命运的不堪,她是认命的。她嫁给了杜廉,她认命,谁叫他是她的丈夫。杜寡妇那样对她,她认命,谁叫以孝为先。大哥去了,爹娘也去了,她也认命,谁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上一世,她认命了一辈子,可这一世她不想认命了,她觉得她的家人不应该是那样的结局。
所以不能和杜家结亲,所以不能耽误大哥的亲事,免得日后让大嫂对家里心中生怨,所以小舅舅的生意不能失败,也所以二弟和小弟都得去念书……
卢娇月一直知道自己并不怎么聪明,她的性格太软,胆子太小,别人对自己好一点,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给人家。她太单纯,没有心机,更学不会揣测人心……
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夜里一个人的时候,卢娇月也曾懊恼过,她气自己太不争气,太笨。后来她又渐渐释怀了,不懂,就去慢慢学,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步一步来,只要她够坚定,只要她去做,这些一切总是能改变的。
你看,杜家的那门亲事不是没做成?
而现在她要做得就是——
赚钱,赚很多的钱。
“二弟,你放心,大姐一定能给大哥赚够娶亲的银子。”卢娇月没办法当即就证明,只能这么固执的说道。
卢广智有些头疼,他有些怀念以前那个性格柔顺的大姐,他大姐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固执,他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赚钱的事不该女人去做。
“大姐,我知道你能,可你不怕娘知道?”卢广智将梅氏举了出来。
“不怕。”她偷偷的做便好,她这阵子就是趁着爹娘都出去以后,偷偷一个人在屋里做绣活儿的。
卢广智无奈道:“可我是这家里的人,我也想为大哥成亲出一份力。”
卢娇月哑口无言。
她并不是一个会胡搅蛮缠,且会狡辩之人,所以当弟弟拿出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她竟找不到反驳他的话语。难道她能说不让二弟出力吗?那肯定会伤到二弟的心。
卢广智趁热打铁:“大姐,你看你偷偷的做针线,是想为大哥凑钱娶亲。我是家里老二,又是男丁,肯定也想的。所以你就别阻止我了,我也不告诉娘你偷偷做绣活儿想卖钱的事,如何?”卢广智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他们姐弟二人可以互相打掩护。
卢娇月瞠目结舌。
她竟然被弟弟给威胁了。
一旁的韩进轻笑出声,觉得她圆睁着双眼的样子好可爱。为了让自己目的达成,他决定也‘威胁’一下她:“娇月,你是不是看不起在赌坊做事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坏人?”
明明是一张硬汉脸,却被韩进硬做出了几分委屈感。
卢娇月手足无措:“进子叔,我没有,你、你是一个好人……”
被叫做‘好人’的韩进,心里十分舒服,仿若夏日里洗了个凉水澡那么舒爽。
‘好人’韩进道:“既然如此,你干啥阻止你弟弟去赌坊做事?难道你不放心我?既然是我带去的,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不会让他沾上任何不好的事。”
这恰恰也是卢娇月心里最担忧的,赌博之害,历来都是不少的,她怕二弟受不了诱惑,会在那种地方学坏。
她该相信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