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缸子又问:“你几岁了?”
    “十三岁。”
    缸子瞅着杨启程,似笑非笑,“这年纪有点儿小啊。”
    杨启程沉着脸,“你有完没完?”
    缸子嘿嘿一笑,“开玩笑开玩笑!”
    他喊来服务员点菜,专门为杨静点了一客冰淇淋船。
    等着上菜的时候,缸子开始和杨启程聊正事。
    “上回你帮炳哥看了天夜场?”
    杨启程点了支烟,“嗯。”
    “我听说了,一打七,分毫未伤,能耐啊兄弟,可惜小爷当时没在场。”
    “来的全是脓包。”
    “那也是一打七啊,炳哥正在找人打听你。”
    杨启程皱眉,“打听我干嘛?”
    “还能干嘛,让你以后帮忙看夜场呗。”
    “我干不了,老丁那天有事,我临时替他。”
    “夜场钱多。”
    “钱多有屁用,”杨启程吐出一口烟,“命都没了,带底下去花?”
    缸子笑道,“左右你有道理,我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你一屁股债,虱子多了不愁痒。”
    菜端上来,缸子往杨静碗里夹了条鱼,“这道菜叫香酥小白龙,龙头鱼,美容养颜的。”
    杨静忙不迭说谢谢。
    缸子又问她:“妹子,你哪儿的人?”
    “旦城人。”
    “还在读书?”
    “读初一。”
    “成绩怎么样?”
    杨静尴尬一笑,拿筷子把鸡蛋里的秋葵一点一点挑出来。
    杨启程说:“你他妈兼职干起查户口了?”
    缸子嘿嘿笑,“我这不是好奇嘛,就你这鬼见愁的个性,居然会做好事,我就想看看妹子有什么本事。”
    杨启程喝了口啤酒,看向杨静,“你有什么本事?”
    杨静不知道杨启程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瞥他一眼,小声说:“我会做家务。”
    杨启程鼻子里哼一声。
    杨静又赶忙说:“我还会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
    缸子笑问:“你这么小就会做饭了?”
    杨静垂下目光,“嗯,以前我妈忙。”
    缸子听杨启程粗略说过杨静她妈的事儿,轻咳一声,招呼:“赶紧吃赶紧吃!多吃点儿菜!”
    杨启程看杨静一眼,“你把秋葵挑出来给谁吃?”
    杨静:“……我不爱吃这个,滑腻腻的,恶心。”
    “不准挑食。”
    杨静苦着脸。
    “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一米六了,你上车只用买儿童票吧?”
    杨静小声说:“一米四了。”
    杨启程往她碗里每样菜夹了一点,又夹了两条龙头鱼,将碗盖得满满当当,“不吃完不准回去。”
    杨静嘟囔两句,埋头开吃。
    吃完,缸子让服务员清理桌子,上一壶普洱茶。
    杨启程给缸子找烟,一摸口袋,抽完了,拿出两张纸币递给杨静,“去买包黄鹤楼。”
    缸子望着杨静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收回目光,笑说:“这小姑娘怪有意思的。”
    “被她妈打怕了,一吓唬就怂。”
    缸子瞅他,“那你还吓唬她?”
    “……吃老子的住老子的,使唤她两下还不行了?”
    缸子笑了笑,微敛了神色,“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这么收留她不合适。小姑娘虽说还小,毕竟已经十三岁,经事了。你跟她非亲非故,住一个屋檐底下,不是坏她名声吗?”
    “老子坏她名声?她名声要是不好,也不是老子搞坏的……”
    话音未落,楼梯口“咚”的一声。
    杨启程和缸子立即回头看去。
    却是杨静,捂着不小心撞上楼梯间隔板的脑袋,很淡地笑了笑,“我……我忘了问,程哥,要哪样的黄鹤楼?”
    “紫软的。”
    身影复又消失。
    缸子问:“听见了?”
    杨启程喝了口茶,“听见就听见,又没说错。”
    “你积点口德吧,小姑娘也怪可怜的。”
    杨启程低哼一声,“可怜你领回去?”
    “那可不行!缸爷我夜夜笙歌,带坏她了我可负不起责。”
    杨启程:“呸。”
    过了一会儿,缸子又说,“你别说,她长得还挺好看的。”
    “您可真有本事,毛都没张齐,瘦猴儿一样,这都能看出好看不好看?”
    “爷我阅人无数,什么时候错过眼?你注意她那眼睛那鼻子,活脱脱美人胚子。”
    杨启程一时没说话,想了想杨静母亲的那张脸。平心而论,她虽然气质艳俗,皮相确实还不错。
    然而一个女人要是命不好,再摊上一张过于漂亮的皮囊,未见得会是一件好事。
    杨静买烟回来,杨启程和缸子各抽完一支,准备散场回家。
    缸子将买单的小票翻过来,刷刷写了一串号码,递给杨静,笑说:“妹子,我也是你哥,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我罩你!”
    “罩个屁,自己都他妈朝不保夕。”
    “杨启程我日你大爷,能不能不拆老子台!”
    回去路上,天已经全黑了。路边店里的灯逶迤一线,照亮前路。
    杨启程手里夹着烟,火星忽明忽灭。
    他似乎有心事,半天没抽上一口。
    杨静跟在他后面,前方吹来的风将烟味送进她鼻腔,浓烈,但似乎并没有她印象中的那样讨厌。
    快走到巷子口时,杨启程陡然停下脚步,杨静也赶紧刹住。
    “你爷爷住哪儿?”
    杨静明白他要说什么了,“我不知道,我只有他电话。”
    “多少?我给他打一个。”
    杨静沉默了几秒,“他不会来的。”
    静了一会儿,杨启程又问:“你爸呢?”
    “在我两岁的时候就死了。”
    “你家里没别的人了?”
    “有个伯伯。”
    “在哪儿?”
    “三平山。”
    “……”
    三平山是旦城最大的监狱。
    杨启程看着她,“杨静,缸子说得对,你跟我住一起不太合适。”
    杨静低垂着头,没说话,脚尖轻轻蹭着地面。
    “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挺好的。”
    杨启程不置可否,“你们学校能住宿吧?明天你去打听打听。”
    杨静抬头瞥他一眼,撒谎道:“学期中间不给办住宿。”
    她见杨启程似在犹豫,立即上前一步,“马上就放暑假了,学校也是不能住的。下周要期中考试,我换新地方会睡不好的……起码让我住到下学期开学,行么?”
    “……”许久,杨启程丢了烟头,抬脚踩灭,转身往巷子里走,“你这人真他妈有点儿事儿多。”
    杨静咧嘴笑了笑,脚步轻快地跟上去。
    ·
    杨静成绩不好,也没怎么努力去学过,一直在中游游荡。期中考试象征性地复习了一下,就上考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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