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半夜高烧让展笑意叫来了憩的江显城,两个人合力换了干净的床单被褥,退烧针,输液,擦身,折腾到将近天明,终于让烧到胡话的人静下来。
    展笑意听不清他到底了什么,只有她的名字能清晰辨识,貌似还有他自己,一会寺月一会月儿叫得她头晕,不明所以。
    江显城走了,她拿着湿毛巾一遍遍地过冷水放在胤禛额头,不停的擦着他热烫的身体,不敢离开不敢睡着。他躺在床上不再像平时那样具有攻击性,常常紧盯着她的眼睛再没睁开,了无生气地躺在那,让她更加害怕,直到他渐渐安静,体温慢慢回复正常。
    胤禛看到蜷坐在床边椅子上睡着的人已经是两天后,抬手想去碰触扯动了伤口咝的一声,吓得展笑意从椅子里弹跳起来匆忙凑过去摸着额头试体温,查看腰间缠的纱布,没有渗血没有发烧才嘘了口气无力地坐在床边。
    “笑意。”
    泛着薄汗的掌心搭在她手背上,声音软软的干哑,少了霸道多了几分柔软温暖。
    展笑意的指尖动了两下慢慢转头去看,接触到胤禛视线的刹那咧着嘴角笑起来,别开脸抹了抹眼睛弯身凑过去。“醒了?还疼么?你别动好好躺着,想要什么我帮你拿。饿不饿,我给你拿粥来喝,现在只能喝粥,等你好了我再做别的给你吃。”
    胤禛笑得虚弱,眼尾的细纹和嘴角的弧度却真实,看着窗外的阳光明媚闭了眼睛,拉着她靠在枕边。
    展笑意心地往后挪动避开他的腰,被他揽住肩膀固定。
    她的情况不比他好,原本白皙的脸变得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底的青黑被他的拇指覆盖,轻轻抹过,浅浅叹息。
    ~~~
    胤禛住在院,住在曾经属于他的房间。展笑意推了所有的工作,守在的院子里,守在他住的那间房中。
    他清醒她陪着,他熟睡她守着。怕他再出意外,又像是逃避,没有再踏足过她的那间房,每每经过远远绕行。她的猫时常卧在胤禛的房门前晒太阳,到了晚上躲进屋里睡在床边的地板上,在她脚边。
    江显城偶尔过来看看,嘱咐一些交代一些,伤口回复得很好,如期拆了线。
    江煜城没有再出现,只是让兄长带了句话,曾经在酒吧找过笑意麻烦后来在院被胤禛踢伤的家伙已经坐了牢。并告诉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顺便送来一份关于此人的详细资料,一个臭名昭著的富家公子哥,大大各项罪名多得一页a4纸都打不下,不算展笑意这一碴已足够他在监牢里度过漫长十年。
    胤禛捏皱了几页满是铅字的打印纸放入床边柜的抽屉里,仰靠在床头看着展笑意推门进来。
    递过去的碗他不接,她放置一旁。扶他躺下也不配合,靠在背后厚实柔软的靠垫中一动不动。
    展笑意看不明白这人安生听话了些日子又犯起什么别扭,坐在床边从口袋里拿了粒的黄色胶囊用针挑了个孔,浅浅的药油滴上他腰间长长的粉红疤痕。
    胤禛眯了眼睛看着她纤细的指尖画着圈揉在上面,阳光照着她眨动的卷翘睫毛,安静又专注,就像每次帮他换药缠纱布或是擦身,从来都目不斜视。
    指下缝合完美的轻浅疤痕随着腰腹收紧,展笑意稍停动作拉过被单盖好,未及起身离开斜趴在胤禛身上。她挣扎着避开他的腰又不敢用力,一阵晕眩已仰躺在床的里侧。
    胤禛握着她的手将指尖举到鼻端,油光闪在阳光下显得指腹越发圆润巧,除了一丝清淡的油味什么也没有。“有用么?”
    “听能去疤的。”展笑意转开的脸贴住他光滑的臂膀,肌肉凝聚的力量和热度让她定住脑袋不敢再动,回了一句脸腾地红起来,咬着嘴唇闭上眼。
    那一晚他带着她的手轻抚过他的脸庞脖颈,让她脸红心跳。此时此刻她窝在他的怀抱中,手再一次被他包进掌心,将那一未擦尽在他腰间的药油抹在自己脖子上,带着他的体温。
    他的指尖从脖子转到她手上,勾住。两个人的指腹轻缓游移,转到她热烫的耳后,转到领口探进去滑过锁骨。让她瞬间顿住呼吸,仿佛停了心跳。
    相比他身上各处的伤,她脖子上只有一道很细微的口留了极浅的粉色,隐在颌下几乎看不到。
    胤禛腰间覆盖的被单反搭在展笑意身上,光裸的胸膛压着她的脸颊,手指纠缠着她的,拇指钻进掌心轻轻按压,手背顺着那条细幼的粉色缓缓摩挲让她扬起了头,清凉触感激得怀里的人一阵轻颤。
    “早上去了哪儿?不是不用再上班么?”
    “学校。”展笑意的声音细如蚊蚋,闷在他怀中更显得娇弱无力。
    胤禛唇角勾起一抹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眉宇间尽是柔软。
    听到笑声展笑意睁眼去看,睫毛扫过他弯起的薄唇,紧闭的双唇已被吻住,蜻蜓水般不留恋地浅啄,快速退开。
    胤禛放开她翻身坐起下地走到门边一气呵成,展笑意愣愣地看着他逆光的背影,从肩到背再到腰臀每一个弧度都是完美的男性曲线延伸到双腿,快速扭过头看着自己无处安置的手,抓过被单将自己整个人藏进去,像要被烧透煮熟的虾子蜷成一团。
    从他受伤的那晚,就一直是这副模样,腰部靠近腹的位置就连内裤都只能勉强的穿,为了不碰到伤口还要心拉低,遑论其它衣物。那段时间她没有心思也不可能去理会这些,此时又见到如同往日的他再真实地站在眼前,才惊觉他仍是那个男人,一都没改变。
    只是,似乎哪里也变了,与以往不同。
    他不再仔细地吻她,不会纠缠着她不放紧紧抱住不留一丝缝隙。
    院门轻叩唤醒犹自纠结的某人,猛地掀开被单看向回头望着她的男人,蹭地跳下床几步跑过去,推着胤禛坐回床边,仔细地拉了窗帘带好房门朝院门走去。
    ☆、224.再见吾爱xx5梦中番外
    陈宛筠立于石阶大方微笑,看到开门后怔住的展笑意,和她一样愣了片刻。
    展笑意的脸上绯红未褪,加上紧跑了几步不停喘息,扶着门大大方方看回去。眼中疑惑渐转为幽怨,嘟着艳红的唇退后一步让陈宛筠款摆着熟女莲步迈进院门。
    还是一袭合身的旗袍,从黑白水墨变成了蓝,几抹淡到白的婉转渐浅如天边挂着的云朵,停在院中。
    “不好意思,也没知会一声就冒昧地来打扰了。”
    展笑意站在成熟柔美的陈宛筠身旁显得更加像个孩子,脚下一双粉色的卡通拖鞋配着白色的运动长裤同色t恤,两条麻花辫子垂在胸前。同是纤瘦却一个高挑一个娇,对望着笑。
    “你父亲呢?”陈宛筠像是感觉到展笑意的尴尬笑了笑重新问道:“爱老师在吗?听你去学校把他的行李带回来了,所以我来这里找他……有些事要和他。”
    展笑意眉头皱了皱转到她面向胤禛房门的方位,迎着她问询的视线歉意地笑,“不好意思,今天不大方便。您要是不急,改天再行不行?或是……没多少日子就开学了,到时一定能见到。”
    陈宛筠看向她身后紧闭的门窗,低头笑笑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过去,“那麻烦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吧,若是方便让他给我回个电话,我怕写得不清楚耽误了正事。辛苦你了,我先告辞了。”
    “不麻烦,也不辛苦。”展笑意迟疑地接下信封眼睛努力地跟着走到院门前的陈宛筠,手指用力捏紧快步跟上,“陈老师……不好意思,那天是玩笑的,他不是我父亲。”
    正要迈出门槛的脚步顿住,素手扶上门扉轻应一声,发髻旁的宝蓝色簪花随着她头的动作晃出一道光,稳稳地走出去。
    胤禛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目不斜视。展笑意将信封递到他手边,视线晃在白色信封和他的手指间,站了许久。
    “收起来吧。”专注于书页的人随口道。
    展笑意随手将信封丢在他腿旁,回身就走,被伸出的长臂揽住腰身跌坐床边。
    胤禛持书的手圈住她的腰,握住攥成拳的手交叠于臂上,声音低沉一如往昔细听之下隐含着似是调侃的轻笑。“我不是你父亲了么?这回又要变成谁?”
    “住客。”展笑意别开被他贴住的脸颊看向投在地面的阳光,眯着眼睛鼓起腮帮子,“你要付房租的,可别食言而肥。还有伙食费,医药费,洗衣打扫费,陪聊陪笑费,不眠不休照顾费,得不偿失误工费,精神损失费,青春折损费……”
    浓浓的酸味浸染了空气让那男人把脸埋进她颈间,展笑意呼了声疼挣不开躲不掉,手肘向身后。
    贴在背后的身体猛地弓身退了寸许,反应过来的人快速回身关切地看向腰间,手指勾开被单晃在那一道粉红色的疤痕边不敢碰触,连声问着疼不疼要不要紧。
    喋喋不休的问话消失在他指下,展笑意抬头看到弯起的唇角晶亮双眼,脸红了又白在他未受伤的腰侧虚拧一把,娇嗔:“这么大岁数怎么还学人听墙根呢,我以为只有还没长大的孩子才喜欢玩这种把戏。听就听吧还要让人家知道,怎么一都不脸红呢。”
    胤禛托着她的腰轻松放在腿上,拿起一旁的信封塞进手中,额头相抵看着她似怨非怨的眼眸,声音低缓又轻柔,“你长大了没有?”
    展笑意装作没有听到,衡量着信封的厚度眼睛转了两圈没有去拆,盯着近在咫尺的光滑胸膛用信封边角划了道浅白的印迹,又用指腹轻轻抹掉。
    “听你8岁了,怎么保养的,看不出来,难怪有人得了消息便追上门来。我前脚才刚进门还没喘上口大气她后脚便追过来,还没来得及上杯茶表现我的待客之道呢,又跑了。”
    展笑意躲闪着他紧盯的视线又低头去看手里的信封,听见胤禛嗯了一声,环在腰后的手臂缓缓收紧,沉声应道:“还不太老。”
    她惊讶地抬眼看他,只觉这男人装聋作哑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比她老道,心眼更不是一般的。记忆力超强不,还特会适时反击,让人不出道不出的憋闷。
    浓密的睫毛眨也不眨地对峙,两个人的气息通过相贴的鼻翼流转,每一次呼吸都纠缠着,渐渐转为相同的频率。
    胤禛的手在渐渐低下的脖颈揉了揉移到背后,于肩胛骨下的明显突起处停住,啄了下嘟着的红唇将她抱离双腿放在床边地上。
    “把钱收好。”
    展笑意摇晃着身子站稳,张了口话还没出去已看到那对转为暗沉幽深的黑色瞳孔,毫不掩饰地火热地盯在她脸上,想到刚刚熟悉的暗哑声线,面上一红转身跑出房门。
    ~~~
    午后的院阳光满地,安静。
    胤禛坐在躺椅上看书,看到展笑意爬上桌面起身去扶,手里多了个竹篮。
    展笑意剪下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放在他手中的篮子里,如此反复让枝叶间又变回了大片的绿色。
    他跟到厨房门口被她拉回椅边坐好,视线跟在她身上看她喜滋滋地清洗干净分成三份。最整齐好看的摆在白瓷碟上,一部分仔细地去了皮和籽榨成葡萄汁冻进冰箱,剩下的倒进瓶子加了糖用盖子封好,据过些日子就能喝到自酿的葡萄酒了。
    展笑意抱着满是葡萄珠的瓶子笑得很开心,不一会又纠结着该去哪弄上支夜光杯来配她的葡萄美酒。
    胤禛回房又出来拉着她蹲到阳光正晒的院墙边,撬起两块地砖用铲子挖下面的土,展笑意好奇地看着问要做什么,他不答只把工具丢到她手里走回葡萄架下继续看书。
    展笑意不乐意地晒着大太阳劳作,越挖越深得意地哼着曲,铲子叮的响了一声吓得她坐在地上。
    胤禛在她身后看着很有些深度的坑摇摇头,接过铲子轻轻敲打,不一会挖出个包裹。外面的层层丝帛已经腐烂,里面是精致的木雕盒。
    展笑意双眼放光兴奋地去摸,“天啊,我家竟然埋了这种古董!是你埋的么?里面装的什么?夜光杯?!你太善解人意了!”
    胤禛专注地看着掌心大的首饰盒,眼光变成不敢置信,心轻抚过盒面的尘土像是对待什么珍宝。
    展笑意不敢再叫,取了支毛笔递过去心翼翼地看着他,轻声问道:“真是你的?”
    “不算是。”胤禛接过毛笔仔细扫掉雕花缝隙的积土,确认干净没有损伤后递到展笑意手中。
    盒子的上层摆放着一页的宣纸,裁得与盒子同等大,微微泛黄,无需取出即能看清里面的字迹。
    ——自己的家自己造,加油,展笑意!
    落款处一个的笑脸。
    展笑意微张着嘴看得傻住,胤禛同样愣了下伸手揽住她的腰靠在自己身上。
    “这个展笑意是我么?”展笑意抬头接触到他的视线,眼睛里竟然盈了些水光,雾蒙蒙的不真实。
    胤禛看着盒子里面熟悉的字迹又看向靠在肩上仰望的脸头,拇指指腹扫过她眼下的湿润睫毛轻柔回道:“是你,展笑意。”
    “可是,”展笑意嗫嚅着摸了摸古色古香的盒体,指尖轻抚过盖子正中被蔷薇花瓣缠绕的变形“禛”字,疑惑地:“这个东西很有些年份了,难道一直埋在这里么……谁会知道我的名字?如果真是写给我的,埋在这里不怕我看不到吗?还是你知道?”
    胤禛摇摇头回得很玄,像是提醒暗示又像陈述事实,“和你的字有些像。”
    “像么?好像有,可是比我写得好多了,倒是有像你的字,却又差了很多。”
    “我教你。”胤禛笑着揉揉她的头,抱着犹倚在自己身上发呆的人站起身。
    展笑意捧着盒子安静地靠在他胸前仍在研究里面的字,被放到躺椅上时突然抬头问:“你要挖坑做什么?”
    胤禛弯着腰阴影笼在她脸上挡住细微阳光,唇角轻挑低声回道:“帮你造个家。”
    她不置可否地撅着嘴,他拍拍她的头转身走回屋里,再出来时在桌上摆了笔墨纸砚,拉着她站在身前握住右手。
    时间总是不停地往前跑,分秒必争。空间一错三百年,有些事不断上演,重复。错乱了时空背景,延续着指间抓不住的美好,安静在不同的两座院。一段房前,一段窗下,一缕阳光温暖照耀。
    笔尖下漂亮的“女诫”斜斜写于纸面,展笑意贴靠在他身前仰头回望,胤禛看着那两个字回过神,握住她左手拾了镇纸压在边角。
    仍是那两道灵魂,她换了身份他换了地位,不再是幼年夫妻试探了解。一方清醒一方懵懂的时刻,甚至无法分清是否大千世界自有安排,又到底是谁召唤了谁去到谁的身边,让彼此相遇相识轮回往复,直至相许了爱情相依相伴。
    却始终只是那两个人。
    如同画中栩栩如生的人儿,像他,更像她,有着年轻稚嫩的容颜,不复追寻的过往瞬间。一画三百年,两个时空重叠于笔墨两端。
    展笑意痴看不语,胤禛低头停在她颊边。红日渐转西方隐于雍和宫的巍峨之后,金红洒在他们身上,落于纸面。随风而动的枝叶沙响于头上方,带起微凉潮湿。
    胤禛看着怀中不停闭上勉强睁开的眼睛,终于歪头靠在胸前,呼吸轻浅均匀。
    宣纸静躺于桌面,被风拂过吹皱了画中人,仿佛她突然转头看向他,嫣然浅笑。对比安静睡着的相似面孔,分不出哪个是真实,哪一个又是虚幻。浅笑停在唇边,烙印在她舒展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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