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兰思缓慢地看了几个姐妹一回,站起身向我微蹲下身,的话倒是平静似水无波无澜,“谢福晋美意,只是宫里赏下的,各屋都已有了自己份例内的,足够了。福晋多为自己做几身可心的,才是正经。”
    看向众人皆是跟着头,却不作声,才想开口解语已带了墨晗和红挽迈进厅门。摇头笑笑起身迎过去站在绸缎堆旁,待两个丫头请了安一手拉了一个看向满眼锦色。
    “今儿宫里才刚送来的,额娘正要给大家分呢,你们两个也来看看,有喜欢的便拿去。”
    红挽撅着嘴瞥了一眼,攥着我的手斜眼看向地面,像是满不在乎。墨晗轻笑一声握了下我的手,轻声笑道:“儿媳多谢额娘,只是墨晗和二姐是做辈的,哪好在几位长辈面前先挑了去。待姨娘们选完了,额娘看哪个合适,赏给儿媳便是。”
    墨晗完垂下头站在我身旁,眼睛扫过某一匹时顿了下,眼角唇边淡淡的笑若有似无,微偏了头看向厅外甬道。
    头放开二人,摸向近手一匹水粉底色缀以银丝团花的缎子,指腹轻轻抹过,柔软滑腻。转向兰思手掌轻推,不容推拒轻笑道:“你一向偏爱粉色,这匹着实不错,该是你喜欢的样子,等下叫人帮你裁了吧。”
    耳边听着兰思道谢的话,找了匹湖绿色半边绣满彩蝶的缎子歪头看向犹坐在椅中的年氏,挑起唇角扯出一丝笑,“今日见你穿这粉色,还真有些不大适应,还是这种绿色更衬你,送你。”
    “谢福晋,只是……”年氏怔了下,漂亮的眼尾笑意顿失,柳叶眉快速皱了皱,更快地恢复如常,起身向前两步对我福了福身细声回道:“绣纹往年确是惯穿绿色,劳烦福晋记挂,只是,今日这身粉色乃是爷才刚送给绣纹的,想来……爷是喜欢绣纹穿粉色吧。”
    “送你你还挑三拣四,当自己谁啊?”未及我反应过来,红挽已急得跳了脚,向仍低着头的年氏凑了两步,嘴劈里啪啦不停叫,声音里都有些颤抖,听起来气得不轻,像是被的对象是她不是我。
    “不过就是个侧福晋,还是上赶着非要嫁进我们府里的,这府里有谁不知道,若不是当年我额娘不在,你当自己嫁得进来!如今,我额娘赏你匹绸缎那是给你脸了,你还真当自己拿得起么?竟然还敢不要,还敢拿我阿玛来事,你也配。这厅里有一个算一个,哪个出身不比你高贵,哪个不比你进门早,竟然也有你开口话的份儿。”
    我的闺女啊,亲闺女!
    这是帮你娘吗?咱回屋再痛痛快快地骂不成么?
    我怨念啊,想拦都晚了……可是,我还是让她骂完了。
    我想,我是坏人,因为我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也不能,死也要忍,所以,我放任了。
    “二姐。”墨晗上前一步拉了红挽的手拽到我身后,轻声细语地劝着,两个姑娘面对面站着,一个满脸怒色犹自愤怒,一个努力地笑讨好安抚。
    年氏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在身前轻轻揪扯,半垂的脸有些潮红,眼角水盈盈的却努力咬着下唇。
    兰思几人都从椅中站了起来,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厅里又是一片静默。
    ☆、190.四府祕事2
    “福晋,给各位主子量身的裁缝到了。”
    李福的声音响在身后,我才掩了嘴角轻咳一声笑出来,向着厅门摆了下手走近年氏。
    我觉得自己的笑很像刚才的墨晗,有些尴尬又不得不,“侧福晋念着挽儿年纪又是四爷的女儿,且饶了她这回,等四爷回来必是要罚她,这口气也总是要给你出的。其实,也怨我,病了些时日竟糊涂了……”
    年氏低敛的眼睫下重新染了些笑意,慢慢抬起头眼中仍是闪着盈盈水光看向我,仍是那副柔弱的样子,声音轻细娇柔,“福晋哪儿的话,原是绣纹不对,福晋打赏的必是好的,绣纹不该多嘴。二格格也别再气了,绣纹收下就是。”
    不等我拦,年氏已示意椅后站的丫头,丫头几步上前向我行了一礼,用力抱着缎匹。
    无奈地摇摇头,回身看向厅门外候着的李福示意帮忙,才又转向年氏拉了她手掌轻拍两下,“既是这样,再多送你一匹就是,粉色,有得是。若是这里的不喜欢,我那里还有,改天再选两匹好的给你送过去,总要让你满意。”
    “额娘……”红挽的声音又蹿出来,隐含着一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几乎瞬间炸烂我的脑袋,好在被墨晗成功压制住了。
    也不知墨晗在她耳边了句什么,蛮丫头霎时老实下来,任她弟妹拉着,乖乖地一动不动,脸上却仍是忿忿然的不屑,用眼角狠狠地夹了下她口中出身不够高贵的年氏。
    吩咐李福带着进来的裁缝先伺候年氏,又挑了几匹分送给其余的三个女人,最后从几匹红色中挑了块带有团福花样的示意兰思、祈筝、暮汐还有年氏,不顾三个女人惊恐的表情,还有年氏诧异的眼神,笑着解释,“这一匹你们四个分了吧,过年了,拿去给孩子们做件衣裳,讨个喜气。”
    待四人谢着收下,拉了兰思走到门边指着一匹宝蓝色锦缎轻声道:“过几日,我和四爷去,让他去信给星德,就叫他送淑慎回府住几日,你们娘儿俩也好聚聚,正好我也想她了,回来这么久还没见过。时候,她就喜欢这样的蓝色,总是看着弘晖穿在身上,羡慕得紧,偏又不肯。那时候,我也没顾得上,今儿个你把这匹带回去,帮她做身衣裳吧。”
    兰思瞠大了眼睛看我,嘴唇轻微抖着,努力了半晌才颤声道:“兰思谢福晋记挂,替淑慎谢谢福晋。那年她出嫁的时候还念着您,您给她做了嫁衣也没能看着她穿上,要上花轿时还念叨的。”
    拍拍兰思胳膊弩嘴示意厅内,她已拿了帕子抹抹眼角,抿唇轻笑向我福下身,回到自己位上安静地坐着,等裁缝挨个量尺寸,做新衣。
    对解语使了个眼色瞥向剩下的绸缎中红色的一匹,拉了两个丫头走回自己的院,关了房门坐在椅中,示意墨晗坐下,无奈看向仍是余怒未平的红挽。
    接过眉妩递上的打湿的手巾仔细擦了手,才刚递回去,红挽嫌恶地瞥了一眼,高傲地抬起尖下巴一边向门口摆手一边不屑地快速开口,“快,赶紧地给扔出去。”
    心中暗叹口气,还是无奈。
    扔?手巾好扔,帕子好扔,衣裳好扔,首饰好扔……难不成,还能把四爷也给扔了?
    “额娘……”红挽娇嗲地长音颤得我差鸡皮疙瘩掉满地,真不知道胤禛平日怎么受得了这种调调。
    揉揉额角倚进椅中,打断她的□□,“别叫了,没用,有这工夫还不如想想呆会儿见了你阿玛什么才好。”
    红挽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蹲下身偎在我腿边,几乎坐在我脚面上,抱住我大腿时脸已经贴上来狂蹭,大眼睛闪啊闪,卷翘浓密的睫毛像两把扇子忽闪着,谄媚!
    “额娘帮帮挽儿吧,挽儿也是为了额娘,您懂的。”
    墨晗轻笑一声掩了嘴看向一旁,伴着两声咳嗽。我才要关心地问别是冻着了,红挽又嗲声嗲气神神秘秘地娇嗔,“额娘,挽儿告诉您一个秘密……您帮挽儿讨好阿玛。”
    “二姐。”
    我挑了眉尾看向红挽,不知这鬼丫头又要搞什么,墨晗已急急地扶了椅子站起来,似怨非怨含嗔带怒地看向她,脸通红。即使如此,眼角眉梢还是那抹掩不住的笑。
    姑嫂俩的秘密?
    貌似我很久没有见过孝颜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像往常那样常常见到她和胤祥。
    摇头笑笑,推着红挽站起身,走向门口看着抬了料子进来的解语和绿玉,转向墨晗招手笑道:“墨晗过来,这匹是你的,看看,合心意不。”
    墨晗睁大了眼睛直直地走过来,手轻抚上大红色的锦缎,指尖在暗红丝线上顺着纹路轻轻游移,紧闭着嘴不停头,抬眼看向我笑得屋子里都暖起来,看得我心情也跟着立时舒畅。
    “儿媳谢额娘,喜欢得紧,才刚只是瞅了一眼,倒让额娘看到了,儿媳失礼了。”
    “自家人客气什么,喜欢就好,只是……”我探了头凑近她脸旁声叮嘱,“弘晚平日不穿这种红色,像他阿玛,多是黑褐那种深色,丑死了。你若想用红色,帮他做个坎肩倒是行的。”
    墨晗直视着我,眼睛里像有什么东西跳了下,脸顺着耳边染了一片的绯红,映衬着她手下的锦缎,很快又像平日一样笑起来,大方回道:“是,儿媳谢额娘提。”
    “弟妹不知羞!你没看那些个女人,挑料子都是为了自己美,美给男人看的,你啊,却是为了给二弟做衣裳,笨!”红挽着,指头已戳向墨晗的脑门。
    墨晗不躲也不回嘴,笑着站在我身边低头痴痴地笑。
    偏那只爪子注定要落败,被人家夫君一下挡在身前。
    红挽看到突然出现的弟弟,撅着嘴甩了袖子想要往回走,倏地停住警惕地看向窗外,盯了一会儿才走到椅旁坐下,来回踢着不老实的双脚。我估计她是看弘晚回来了,怕她阿玛突然出现,随时准备跑路。
    弘晚看了眼抬头惊讶地看着他的墨晗,微不可见地动了动唇角,转向我恭敬地请了安。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也算是笑了吧,真是闷得可以骚得更可以,他那冷面著称的阿玛偶尔笑一笑都比他更加明显实在。
    人生的美好总是如此,不对比就不知自己多幸福,而我……竟然又q了。心中再加一句聊以自.慰,q.q更健康。
    招呼二人进屋坐下,看着弘晚与墨晗之间不作声的眼色互动,像是一个在问另一个在答。我看得清晰却仍是云山雾绕不得其解,只是万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婚了不到半年时间,竟然这么有默契,难得墨晗姑娘能懂我家这沉默似金的儿子。
    正想着,弘晚就像要验证我的话似的,喝了口茶便低头沉默,好一会儿才站起身向我抱拳弯下腰身,声音低沉得越发像他阿玛,“额娘,前阵子太医过府为墨晗把脉,是已经有了身孕。当时额娘正病着,所以没有跟您回禀,是儿子的主意,额娘莫怪。这会儿,已经三个多月了。”
    有孕?我儿子的老婆怀孕了!
    第一反应,喜!弘晚喜欢的老婆要为他孕育下一代了,大喜。
    第二反应,悲……催了!我真的真的真要当奶奶了,原本我还想着能再装作尚且年轻,这下想自欺欺人都难了。
    三个多月,我竟然一都看不出来,这丫头也太瘦了吧。
    看向墨晗仍是看不出有孕的腹,我在心里算着日子,猛地想起上回在院子里,墨晗不心被红挽扯得摔在地上,当时的弘晚貌似很急。现在想想,怕是那时他已经知道自己媳妇有了身孕,才会如此表现,竟然不告诉我忍到现在。
    罢了,儿子大了我哪还管得了那么多,估计这事也就是我不知道,他阿玛总是知道的,我只要安心等着做奶奶就是。
    墨晗在笑,比往日笑得更明显,发自内心的喜悦。弘晚嘛,明明的是件喜事,若非看他面目柔和隐有喜色,我真要以为他在和胤禛朝堂政事。
    红挽坐在一旁嘿嘿直乐,甩着帕子看向墨晗不停打趣,“才刚还不让我呢,这会儿你家男人来了,可是守不住这秘密了……同名不同命啊,可见我这做姐姐的与你也亲厚不到哪儿去,终是比不过枕边人,没劲。往后啊,你可别再与我一处腻着,看我还理不理你。”
    我的什么愁啊苦啊悲啊恨啊,被这丫头一折腾,瞬间跑远。看着眼前的儿子媳妇,只觉人生美好,这样的日子,还是很有滋味的。
    弘晚看了眼嚣张的同胞姐姐,摇头坐回椅中,端了茶杯凑近嘴边轻吹两口,像是毫不在意地淡然道:“二姐,赶明儿侄子生下来,可是叫您姑姑的。您与墨晗腻不腻着倒是不打紧,弟弟还真怕您这动不动就要闹一番的性子伤了她和孩子。只是这银子,您可还是要给。”
    噗……含在我口中的茶险些喷出来。
    这是弘晚?我儿子?我以为最不像我儿子的儿子,竟然会出这种话!还侄子呢,他倒知道他媳妇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年纪不大,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男人,和他阿玛一样一样的。
    能言善辩的红挽也愣了,指着弟弟气了半天,只出一个字,毫无气势。
    “呸。”
    不再理会姐弟二人,置了茶杯看向低头含羞而笑的墨晗,像是怕惊了她似的,自己出的话也不自觉柔了几分,发自内心的笑。“喜事儿,大喜。等会儿我就吩咐下去,让厨下给你好好的补,甭管是侄子还是侄女,咱先把他额娘给养好了再。”
    罢转向弘晚,边边忍不住笑得邪恶,“二阿哥也得开始攒银子了,到时墨晗若是真生了儿子,你的银子,怕不知要打赏出多少去。”
    我只道弘晚看似冷漠内心温暖,原来也是个会害羞的男孩子。听了我的话,原本平静清冷的面孔,瞬间别扭起来,就连这的傲娇都跟他阿玛像了个十成十,紧绷的脸上隐隐地透着一丝不甚明显的红。
    红挽开心得咯咯乱笑,毫无淑女形象可言,蹦跳到弟弟身边拉着他从椅中站起,几下推到墨晗座旁,打趣道:“快领着你家媳妇回吧,心伺候着,生儿子这种事,光指着下人,那可不成。”
    怪不得人三个女人一台戏,就连墨晗都掩了嘴声笑起来,配合着我和红挽的不厚道。弘晚伸向她的手硬生生地悬在空气中,看着我们或嚣张或含蓄的笑,收回手贴在自己鼻尖,闷闷地咳。
    此时此刻,他怕是才真正体会到了他阿玛冷漠外表下的无奈,与甜蜜?或是幸福?
    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看向窗外越渐强烈的阳光,至少,这个清晨,还有件顺心如意的喜事,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儿子的幸福,让我觉得快乐。
    ☆、191.四府祕事3
    院里并排的两个身影,行走在日光下。幸福,有时就是一瞬间,只盼,长久一些,再长久些。
    红挽学着我的样子靠在门边眯了眼睛,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对年轻背影,轻叹一声甩了帕子扫到我身前,故作哀伤眼中却毫无惧意,“额娘……别光顾着儿子,想想女儿吧。二弟现在有了弟妹,不久后还会有娃娃,挽儿可还没人护着。到时阿玛杀将过来,只怕您再想招儿,就来不及了……”
    “你?”摇头笑笑走进内室,斜靠进榻上的软垫也开始愁起来,“往后,可不能那样和她们话,她们都是你阿玛的女人,是你的长辈,哪用受你的闲气。有些事,你不懂,也不该你懂……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吧,青春年少,短暂得很。”
    红挽似懂非懂地着头,又瞅了眼窗外才坐在我身前歪了身子,脸贴在我胸前悄声道:“额娘,别听那女人胡八道,才不是那样呢,挽儿知道。”
    她知道?
    年氏胡?不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事是她会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
    红挽一脸了然的得意,看得我忍不住笑出来,手指抚上胸前散落的柔软发丝一下下轻轻搂着,用她那种缓慢又认真的语气同样悄声回问:“知道什么?”
    红挽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又往我身上扎了扎,声音变得更轻柔,凑近我耳边声地着我不知道的秘密。
    “某人不要脸,明明不是那样偏要出让人误会的话来,还当人家都不知道。要不是阿玛给她两身衣裳,怕是那扇房门,她都出不得。”
    有这种事?出不了房门,胤禛禁了年氏的足么?怎么都没人来和我一声,若真是这样又和衣裳有什么关系?
    红挽完神秘兮兮地笑,大眼睛里全是得意,见我挑了眉毛等她继续,才止了笑严肃起来。“前阵子额娘闹病,为了什么?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挽儿可是清楚得很,阿玛嘛……前两年阿玛还什么都顺着她,可着整个王府,就看她了,现如今自然不同。”
    平日只觉这丫头喜欢嬉皮笑脸,却没觉得这般话痨,一番不着边际的话得我原本抓住的重,都变得飘渺了。摁住红挽脑后,似笑非笑地提醒,“二格格到底想什么呢?再不快些,等会儿你阿玛可真是要回来了。”
    红挽仍是在笑,眉开眼笑,与一早的情绪完全不同,笑得我都想要替她开心。鬼丫头呵着热气的嘴蹭得我耳朵直痒,轻得几乎听不清,却一字一句让我心惊。
    “前些日子,阿玛把她的衣裳全都给扔了,所以才有了今日她穿的那身。至于为什么嘛……”红挽拖着长音卖关子,突然闷声哼着疼,我才发现自己竟不觉捏紧了她颈后,忙松了手轻抚。她按住我手指又笑起来,继续道:“至于为什么,挽儿就不告诉您了,若是阿玛知道,怕是又要找挽儿的麻烦。额娘也不护着女儿,女儿只怕承受不起。”
    看着近在眼前放大的脸,乌黑晶亮的眼睛,绝不像是在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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