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抛却一切身份地位,我还是男人,我知道要怎样保护自己的家人,怎样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这种事我不会再让她费心伤身。
    弘晖还是个孩子,而她是我的女人,还有红挽姐弟,他们都该栖息在我的羽翼之下,安心生活。
    ☆、135.岁穰之秋
    有些男人天生善于甜言蜜语,让女人乐在其中又苦不堪言。还有一种可能看似冷漠,不苟言笑,时常会让女人觉得不被重视,但他们绝对一不二,他们的话也不是随便来让你听听就算,而是可以让女人放心相信的。
    不幸中的大幸,胤禛属于后者。
    除了一早要去上朝,只要到了时间,立刻就会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这个病人感觉很安心。药苦不苦,药粥是否难喝,通通变成了浮云,让我心甘情愿一股脑地吞咽。因为每当我这样做时,他的眉头就不会皱起来,脸色也会变好。
    红挽姐弟两个听我病了,每天过来似模似样的嘘寒问暖。弘晚很乖,完话转身就走,把空间留给我和他阿玛,是个非常有眼力的好男孩。可是红挽……磨人精啊,有时磨得我还没烦,胤禛已经忍不住把她夹在腋下,像提公文包一样直接送出房门。我觉得,他有暴力的倾向,还好红挽并不在意,悬在半空时脸都有些充血泛红,还没心没肺的咯咯乱笑,自得其乐得很。
    府里的四个女人仍是每日过来请安,我很奇怪胤禛为什么不直接免了她们的麻烦,我也落个轻省。在我看来,与其让她们站在房门外上那么几句貌似恭敬的话,还不够羞辱人的,要搁我,早就罢工不干了。
    在胤禛的严守紧盯下,我每天按时吃着汤药,没过几天,身体明显好了很多。但我还不能神气活现地拍着胸脯“嘿,现在可是好了,胸口也不疼了,喘气也通顺了,一口气能走五里地,连骂一个时辰不重样而且不带换气儿的”,所以,我仍是只能在自己的院子里范围活动。
    这悲催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儿?
    我想弘晖了,数着日子快要到他九岁生辰了,我想给他准备礼物,可是现在……忍不住和胤禛提了一句,只得到简短的回复:“知道了。”
    我不明白他的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他会准备礼物?会着人给弘晖送去?可是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相信他,也必须信他。
    这种信任一直持续到三月廿六日,弘晖,整整九岁了。不在我身边,在遥远的温暖南方,我很难再触摸到的地方。
    心情不好。
    我坐在古筝旁胡乱拨拉,听着那曲不成曲调不成调的残破琴音,很有种bt的快感。胤禛看到放下手里的书,走过来坐在我身旁,不再像以前那样唬弄我,而是很认真地教。他的样子很严肃,像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就心地学,不敢再制造噪音。
    他不问我学了些什么,只按自己的方式教,我觉得他的那些话像是把我当成一个古筝入门初级班的学童,不厌其烦的从基础讲起。我配合得天衣无缝,恨不得找个本子把他的话都记录下来,以表示我的学习态度良好。
    我们俩一个一个听消磨了几乎整个下午的悠闲时光,红挽进屋时愣在门口听了半天,才笑着跳进来,趴在胤禛身上哼哼唧唧,“阿玛,这些额娘早就会了,挽儿都有和额娘过哦。”
    胤禛的脸上仍是认真,只是视线从我转向了他那不知死活仍在嘻笑讨打的女儿,“今儿你习的字呢?弘晚的早就送来了,你的呢?”
    红挽的手瞬间捂在自己嘴上,缩了缩脖子转身飞快地跑出房间,嘭的一声将门甩上,再没回来。
    看着眼前抿着嘴角的男人,我又看看身前的古筝,脑子里突地灵光一闪,所有不解瞬间融会贯通,拉着他的手轻声夸赞,“还是你教得好,解语得可没这么清楚,挽儿更是捣乱,害我学了好久都是个半调子。以后,我就跟着你学。”
    胤禛的唇角很细微的撇了下,拉着我站起身走到院子里,看着渐逝的夕阳长声叹气。
    我看着他那副不大开心的样子,只好拖着长音胡乱吟诗,“向晚意不适,出门望天边。夕阳无限好,犹未近黄昏。”
    胤禛摇头瞥着我,握着我的手掌紧了下,拉着我就往外走。还没走出院门又折回屋里,叫着眉妩帮我换衣服梳头。
    这是要出府?
    已经大半个月没有迈出过院门了,不用一下就这么大变化吧,我可以先在府里转转适应一下的。而且今天……我的心情并不好,也不想出去散心。
    我看到一身白衣的胤禛站在面前,却系着黑色的斗篷。如此的黑白经典搭配,其实并不适合所有人,一般人穿上不止没有好效果,反而会突显自身的不足。于他,竟是堪称完美,显得人益发修长俊逸。
    他将手伸向我时,腰间微微露出一抹熟悉的红色,我直直地盯着,手已抬放在他的掌中。
    已近初夏,太阳落山时仍是微凉,我贴靠在他胸前共骑在夜时背上,黑色的斗篷罩住我周身,只能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清淡檀香。
    忘了何时,见他写的诗句后已然署着圆明居士四个字,以禅门宗匠自居。他简单解释:圆而入神,君子之时中也;明而普照,达人之睿智也。当时的我什么反应?好像头笑笑。其实这句话我曾经在现代的资料上见过,只是不知他何时开始启用此名。而他另一个破尘居士的名字,又是因何而用,用在何时。
    这个男人爱读佛经喜参佛,书房里长年累月燃着檀香,身上已然自带了一股抹不掉的味道,很适合他。
    掀了那抹黑色的遮挡,看见一条蜿蜒的山路,竟是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仰头看去,发现他正低头看我,心问着,“累么?要不要歇会儿?”
    我摇摇头靠回到他胸前,看着远处越渐微弱的红色,胤禛将斗篷拉拢时,我正叹着夕阳再美总是会落,然后大地染上完整的黑色,就像现在的我。不知他要去哪儿,那就安静地跟着,反正我们两个在一起,就够了。
    夜时不停地奔跑,而我靠在胤禛身上竟要睡着,听见他依稀唤我的声音,下意识坐直身子应了声在。听见他低笑的声音,我揉揉眼睛看向周围的景致,一片漆黑,只有满天繁星闪烁,还有月半弯。
    山里的夜空很美,很静,空气里有着府中缺失的清新。
    胤禛扯了缰绳跳下马背,顺手将我抱下去用斗篷遮在他身旁,我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他要做什么,无声跟着往前走。听见寂静星空下他的轻声体贴,“山上有风,你若是睡着了怕会受凉,我们走走。”
    “好。”我伸了手臂缠在他腰后,紧紧贴着他一步步跟着他的脚步慢慢走,夜时在我们身后不远的地方。
    我们似乎在往山下的方向走,一直都是下坡路,我靠着他微仰了头看着满天的星斗,照得月亮更为皎洁,可以看到身旁的成排树木,偶尔响起一两声虫鸣鸟语,打破寂静,添了些许夏天的气息。
    我深深吸着气,感受着草木清香,仰头看着胤禛,“若是带着筝来就好了,唱歌给你听。”
    胤禛微挑了眉低头看我,月光下的他,深刻的五官笼着一层淡淡的银白色,树影微摇凭添些许阴暗。我低头看着自己的白色绣鞋忍不住笑起来,不理他的反应,声哼着歌儿。
    歌里唱的就像此情此景,就像我心中所想,也许他不能完全听懂,我却轻松起来。月半弯好浪漫,月光下的你显得特别的好看,月半弯我喜欢,有情有义有你,还有天。
    揽在我腰上的手掌微微收紧,我仰头看着他的侧脸,跟随他的视线一起仰望,我认为浪漫的夜空。
    府里的女人就像我所知道的那样,终是越来越多,生活更加热闹。我不知道的是,我和胤禛竟然有了更多的时间守在一起,漫步在这样的美丽月光下。
    转过一个弯,胤禛拉着我拐进一条路,很窄,茂密的树冠几乎挡住所有的光。我紧紧贴在他身上,他的手抓着斗篷护在我肩膀和脸上,却仍能听到树枝刮在他斗篷上的咝啦声。
    穿过长长的窄林,终于看见一座的山中院落,像是建在一处山坳之中。正中的一间屋子透出光亮,让我相信眼前所看到的并非虚幻。
    行至院门,已有人守在那里恭敬地打了个千,看不清面目,只听到他低又尖细的声音,像是怕扰了谁似的心谨慎,“奴才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
    “起来吧。”胤禛拉着我往院子里走,到了亮灯的房门前突然停下脚步,轻声询问身后隐有不快之意,“苏培盛,今儿有人来过?”
    “回四爷话,晌午的时候十三爷来过,日落前离开的。”
    苏培盛?这个名字我知道,和高无庸一样有名!十多年来未曾听过见过,他居然藏在这里。难道这兄弟二人还藏了什么秘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甚清晰的脸庞,辨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紧攥着我的手已然放松。
    胤禛头低头看着我声道:“闭眼。”
    还真是秘密啊……我忍不住笑起来,仰头看向他将眼睛闭上。听见他推开了面前的房门,跟着他的脚步缓缓迈进去,安心闭上的双眼仍能感觉到烛蜡的暖色光芒。
    手掌被握住,温热丝丝透过手心传进血脉。我不确定我感触到的存在是否真实,这种感觉太过神奇也太过理想化,我没有办法服自己去相信。也许在这样的夜色中,会麻痹自己,产生幻觉。
    我轻微摇着头,脸颊上快速滑落一串冰凉,却不敢放手去擦拭。
    “额娘。”
    随着我梦里时常会听到的那声轻唤,手上的温热消失了,我的手僵在半空,不敢再动。
    ☆、136.岁穰之秋2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很轻,却让我极易分辨。
    “以为你会开心,倒把你惹哭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额娘别哭。”
    我知道这不是幻觉,却仍是闭着眼睛,微微摇头。仍能感觉到蜡烛的柔光,仍是暖的却开始有了灼人的温度。我能感觉到身边除了胤禛,还有我常想念的儿子,那个远在杭州的儿子,竟然在这西山之坳,在这间的院落。
    多久了……我们又同在一座城,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享受同样的月光。现如今,更真实地站在同一间房内。
    腰间被一只手掌轻轻揽住,耳边传来胤禛的轻声呓语,如梦似幻,“睁眼。”
    我像是被魔法师解了催眠咒一样,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前跪着的男孩。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红色棉质长袍,在这个即将入夏的季节,看起来极不协调,却又让我觉得异常好看。
    他的额头上覆了一层薄薄的汗,安静地跪在那儿,仰着红红的脸,双眼直直地望着我。我知道,他真的长高了,这个年纪正是男孩子不断变化成长的时候,而我一直在错过。
    “弘晖。”我听见自己暗哑的声音,松开胤禛的手,蹲跪在弘晖面前。双手伸过去轻微颤抖地悬在半空,始终不敢去触摸,生怕一碰他就会消失不见。
    弘晖的手有着修长的样子,像是那种拉提琴的男孩才会有的完美手指,虽然才九岁,已经像极当年的胤禛。他的细长手指轻轻地拭在我脸上,一湿凉随着他的指腹瞬间染开。
    我将头埋在他仍单薄的肩头,双臂紧紧圈在他的背后,用手不停揉着他柔软的发辫,“弘晖,弘晖,额娘还以为……额娘想你,想你。”
    “额娘。”弘晖喃喃唤了一声,双手环在我肩上轻轻抓着我的衣裳,变得沉默无声。
    一只手掌落在我头,轻轻揉了两下,随着一声轻叹,我已抱着弘晖靠进了温热的胸膛。我的脸贴在那块熟悉的柔滑衣料上,看得到那朵浅银色的忍冬花洇成了更深的银灰色。
    这个男人什么也不,竟然已经把弘晖从遥远的杭州带回京城,安排在这样隐蔽的地方。他记得今儿是弘晖的生日,知道我想他,带我来见他。在这样的夜晚,伴着落日余晖,满天星光。
    我坐在山上一块平坦光滑的大石上,偎着要相伴一生的这个男人,他身边还有我们失而复得的儿子。我和弘晖被他用黑色的斗篷密密包住,挡住山里的夜风,像是隐在他展开的巨大羽翼之下。
    有他在,家,一切安然。
    星空下半弯皎洁明月,寂静得只能听见不远处的虫鸣,树叶吹摇的沙沙声,再有,就是我们轻浅的呼吸与心跳声,似乎都融合成一个共有的调子,宁静温暖。
    此时此刻,这样的生活,不要金不换,就是拿全世界给我,也不换。
    在房间里我看到胤祥送的那盏牛灯笼,他没有食言,仍是坚持着每年一只,就像弘晖从不曾离开。弘晖长大了很多,却仍是把它视若珍宝,心的挂在窗台上,仔细地看着,蜡烛燃尽便亲自换上一支,让它不停的亮。
    我没有为弘晖准备礼物,他却能见到额娘就好,真的……哪里不一样了。我觉得他得对,因为能再见到他,我也觉得比什么礼物都更珍贵。
    我们就像他时候一样,三个人并排躺在一张床上。开始的时候,弘晖还有些别扭,一动不动地僵着,手抓着自己的里衣,脸上微红。可是才一睡着便贴到我身上,即使翻身也会自动钻到胤禛怀里,仍像幼年一样,全然信赖。
    胤禛始终睁着眼睛,手掌轻轻地抚在弘晖的脑后,墨黑的瞳孔里映着弘晖的脸孔,像是十几年前的他自己。
    我们偶尔对望,谁也不话,却能看到彼此微弯的唇角,还有眼底隐隐的湿。
    山里的夜很凉,我毫无睡意地看着被黑暗笼罩的弘晖,眼睛不肯稍眨分毫。他就那样天经地义地躺在我和胤禛中间,睡得安稳。
    天边仍是一片黑色时,胤禛已经悄悄起了身,我看着他了蜡走到桌边铺了张宣纸,便心地绕过弘晖爬下床。
    接过他手中的墨块轻轻研磨,他已提了笔在纸上描出一幅画。简单的水墨,只有深浅不同的黑,勾勒出月色下的平石如镜,三个依偎的身影,看不到表情只是背影,却让我感到一种难言的久违的温馨。
    胤禛画完仍提着笔,回头看了眼床上安睡的弘晖,唇角微弯拉过我站在身旁,左手扶在我肩头看着桌上的画。我看见他在画旁空白处写下:花谢花开寒暑,雁来雁往春秋。惟有壶中日月,无今无古无休。又快速在角落题了二字:圆明。
    没有居士的称谓——今夜,在他心中,算不算是终圆明?
    我靠在他身上,汲取着山中黎明前的温暖,这样的画这样的诗句,这样的落款,弘晖若是醒来看到,会懂吧。
    胤禛取了桌边的镇尺轻轻压在画上,拉过我仔细地拢了拢衣领,才牵着我轻悄悄地缓缓走出房门。我站在门外看着被他轻轻合上的门扉,弘晖仍是闭着双眼,我却隐约看到他攥在被子上的手,还有脸上闪过的晶莹。
    夜时仍是不断奔跑,就像昨晚来时一样,急踏在回程的路上。我脑中挥不去弘晖装作睡着的脸,还有那滴泪,可却不出想要留下的话。
    胤禛会有安排,最好的安排,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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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城也只是牵挂变得近了,并不代表我能时常看到他,我懂。
    化身舒子仲的苏长庆竟也带着颜玉和沉香回到了京城,与弘晖一起住进那个院子里,却是我始料未及。他不想再逍遥度日?不想做生意挣无数银子?不想守着老婆女儿热坑头?竟然肯跟着胤禛一起回来,只为照顾弘晖?
    我觉得自己还是看不懂男人,却也因此而放心些。弘晖已经历过一次与家人的离别,不该与相伴两年的他们再轻易分开,我很感激胤禛的体贴,他的心一直很细。
    直到此时,笑容才向我提起杭州的意言堂早就换了大掌柜,是胤禛安排的人。我没有再过问换了什么样的人,任他是谁都好。从见到弘晖的那一刻起,我更坚信,胤禛的安排都是好的。只是笑容……她的心里有老九,难道也会帮胤禛么?在我看来不可思议。
    胤禛仍是每日下了朝便回到府里,似乎他从前那些忙碌都是假的,让我难以相信他这段时间的轻闲。难道真像他曾经的那样,守着我陪着我?直到六月份时,康熙再次巡幸塞外,他仍是留在京中。
    今年的塞外之行,康熙算是玩爽了吧,整整三个月的时间,在各个草原到处乱跑。胤祥跟着去了,带着孝颜一起,留了疏影一人独守空府,安心养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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