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节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眶下两片青黛色,眼睛也发肿。玉忘言心疼的吻过她的眼皮,他已经没事了,便要去给她煲汤。
    “王爷、王妃,出事了!”山宗在外面敲门,声音发紧。
    “早晨弟兄们去地下室给郭侧妃送饭,发现她自杀了。”
    萧瑟瑟手里拿着的梳子,掉落在梳妆台前,砸得一串首饰发出叮铃的响声。
    铜镜里的她显得是那样惊秫而无措,发肿的眼睛睁得更加的大,脸上的血色也褪了去。
    “王爷,郭侧妃临死前,留下一封遗书。”山宗的声音依旧传来。
    玉忘言打开门出去,关好了门,和山宗低低的说起话来。而萧瑟瑟始终还对着铜镜,眼神空虚的凝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中觉得镜子里的人变成了郭佳怡,淡如水色的眸正望着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闭上眼睛,融化、消失。
    郭佳怡,你本来就只有二十多岁的寿命,何苦还要提前终结?
    没有你,还会有别人去按照父王的命令做那些事:卧底赵家、杀死祭司、杀我……以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
    后来,从玉忘言的口中得知,郭佳怡留下的遗书是给他们一个赵家的把柄。当年赵家的丑事并没有把所有知情人都灭口,除了漏掉郭佳怡外,还有个姓秦的人是赵府的长工,躲在暗处看到这一切,故而赵家不知道他也是知情人。
    那姓秦的人和郭佳怡的奶娘是同乡,所以对郭家灭门的事多留意了些,后来认识了郭佳怡。
    郭佳怡在遗书里说,那人现在还在赵家做长工,如果有朝一日赵家快要倒了,就请玉忘言拿着这封遗书联系那个人,人证物证一起提上去,给赵家一记重拳。
    萧瑟瑟小心的把遗书收好,看向玉忘言,不忍道:“父王悉心栽培了郭佳怡,她既给父王卖命,也为自己的家人报仇。祭祀团的祭司是她杀的,我想,她选择了自杀,也是想告诉晋王,不要再对我们残酷了。”
    玉忘言没有回答,他抱着萧瑟瑟,整个人显得是那么沉重而悲伤。
    父王这样瞒着他,不顾他的感情;母妃又因为四殿下而打了他一巴掌,将他赶出秋水殿,还对瑟瑟也恶语相加。
    为什么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家庭像是被颠覆了似的,一切都不再是从前的模样?
    却只有瑟瑟还陪在他身边,只有瑟瑟,不会骗他。
    只有瑟瑟……不离不弃。
    尽管心中对晋王万分怀疑,玉忘言仍是不愿武断,他思考再三,决定下午去晋王府见一趟晋王,和他摊牌,全都说清楚。郭佳怡被捕的消息晋王肯定知道了,父子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不做点试图挽救的事,玉忘言不能心安。
    然而马车还没有抵达晋王府,就被当街拦住了。
    拦车的是帝宫的内侍,奉了天英帝的旨意,让玉忘言火速进宫面圣。
    如此不赶巧,玉忘言也没办法,只好让车夫改道,先行往帝宫去了。
    天英帝在御书房中等着玉忘言,玉忘言抵达的时候,见玉倾云也在,两人问礼,接着玉忘言又给天英帝行了礼。
    “忘言,送玉魄去北魏和亲的事,朕想交给你,你是朕最放心的。”天英帝开门见山。
    玉忘言并没有多么诧异,以如今塘城萧氏如日中天的权势和天英帝对他的看重,送玉魄出嫁的重任,确是很可能落在他的身上。
    只是,玉魄这么快就要出嫁了?
    天英帝道:“老二已经查清楚是什么人频频捣鬼,那些贼人都已经认罪画押,北魏使节也亲眼过目了,朕刚才起草了檄文,不久老二就会把真相昭告天下。朕和北魏使节商量了一番,还是让玉魄尽早和亲去,相应的准备蒋贵妃那里都妥当了,明日辰时,你和瑟瑟跟着和亲队伍一起走,护送玉魄去北魏首府平城。”
    这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让玉忘言心中思绪重重。
    天英帝口中的真相,瑟瑟和他说过,是玉倾玄提议找几个替罪羔羊顶罪。
    现在把北魏稳住了,等于说父王这次的行动又没有产生大的效果。玉忘言眼神一沉,只觉得护送玉魄去北魏此行,不会顺利,只怕父王又会对玉魄动手。
    不过好在这次是自己亲自护送,父王再怎么样,也得顾及他这个儿子。如此思索着,玉忘言拱手,波澜不惊道:“臣侄定不辱使命。”
    说罢,见天英帝满眼欣喜,再道:“只是臣侄尚有疑问。”
    “你说就是了。”
    玉忘言沉冷道:“玉魄帝姬能够出嫁,对大尧是有功之事,却也不必急于一时。”
    天英帝皱了皱眉,叹道:“朕也舍不得玉魄,是北魏皇庭送来了书信,让玉魄赶在北魏太子的生辰之日前,抵达平城。朕和北魏使节算了时间,已经有些来不及了,正好玉魄出嫁的事情都已经妥当,那便明早就出发,你们路上再赶赶时间。”
    玉忘言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天英帝还是如此作风,连北魏的一封信都要如此忌惮、照做不误。这样示弱,北魏皇庭必定看在眼底,将来玉魄到了平城,也会沦落到必须看人脸色行事。
    这封信,分明是个下马威,天英帝居然还乖乖吃下了。他始终是对内清醒,对外软弱不堪。
    玉忘言看了眼玉倾云,玉倾云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自然也是明白北魏送那封信是个下马威。
    想来玉倾云也没劝动天英帝,玉忘言拱了拱手,道:“臣侄领命。”
    接下这个任务,就意味着得赶紧回府和瑟瑟准备,可能没时间去见晋王。
    但玉忘言还是想抓紧时间,去一趟晋王府。
    就在这时,一个内侍跑进来,慌慌张张的往地上一跪,道:“皇上,晋王府刚才出事了,晋王爷让王府的管家进宫来了。”
    接着就见晋王府的管家低着头,小跑进来。
    玉忘言问道:“出了何事,父王怎样?”
    管家跪在天英帝的面前,行叩头礼,再给玉忘言和玉倾云行了礼,这方说道:“陛下、四殿下、瑾王殿下,晋王殿下让小的来汇报,一个时辰前晋王府的陈侧妃发了疯,行刺了晋王殿下,还好被侍卫们制住了。”
    “那皇弟有受伤吗?”天英帝急忙追问。
    “回禀陛下,晋王殿下没有受伤,但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郎中说晋王殿下需要静养两个月,这段时间不能来上朝。”
    听闻晋王没有受伤,天英帝松了口气,忙道:“准!你告诉皇弟,什么时候想上朝了再来。还有那个陈氏是什么人,胆敢行刺皇弟。”
    管家难以启齿的说:“陈侧妃是疯病犯了……”边说还边看向玉忘言。
    玉忘言的眼神下沉,晦暗不明。父王的陈侧妃的确有疯病的,平时还好,一发作起来尤其喜欢持器械伤人。自己小时候,就曾差点被陈侧妃拿刀抹了脖子。
    玉忘言道:“皇伯父,臣侄想去探望父王。”
    管家忙说:“瑾王殿下,听郎中的意思,最近除了贴身伺候晋王殿下的奴婢,其他的人尽量不要靠近他,就是府中的女眷也不例外。”
    管家这样说了,玉忘言怕再度刺激到晋王,只好不去见他。这也就意味着,他要从北魏回来后才能再去见父王。
    这样的结果,无疑让玉忘言很不畅快,心里面还担忧着受刺杀的晋王,几种情绪绞绕在一起,堵得胸口窒闷。
    玉忘言冷声问管家:“父王到底怎样,当真连本王也不能见?”
    管家身子一颤,勉强直视玉忘言的目光,叹道:“瑾王殿下,晋王殿下这次的确是受了很严重的惊吓,当时陈侧妃的刀子已经抵在他心口了……总之晋王殿下是需要静养,有郎中和小的等在,瑾王殿下可以放心。”
    玉忘言垂下目光,不再说话,微皱的眉峰和呈一条线的薄唇,都显示出他心中的思绪纷乱。
    事情来得太巧,玉忘言甚至怀疑,晋王是故意不想见他的。
    但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只能先送玉魄去北魏,回国后再和晋王对峙了。值得庆幸的是,他可以带着瑟瑟去北魏。瑟瑟的安全,他定要保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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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发须结
    乙巳年盛夏,大尧国玉魄帝姬出嫁北魏国和亲。
    为她送行的这日,天气晴朗却闷热。立在艳阳下的宗亲和文武百官,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从里面浸湿到外面,头顶的阳光,却晒得更加毒辣。
    盛装打扮的玉魄帝姬,眼角挂着泪水,她在竭力克制,怕泪水崩溃打湿了妆容,更怕让围观百姓看见她在哭。
    尽管和亲是不幸的,但她记着萧醉的话,百姓们都将和平的企盼寄托在她的身上。她要带着笑容和自豪,踏上北魏的土地。
    昨晚,她被特许宿在母妃荣嫔的住处,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生母挤一个被窝。
    也是最后一次。
    未来,她不会再见到母妃和六哥了,隔着天涯,他们各安天命,直到衰老、死去,最后葬身的黄土也不会汇聚在一处。
    “六哥……”玉魄看向人群中的玉倾寒。
    六哥定是哭过了。
    那张苍白病弱的脸上,分明有着泪痕,眼睛也有些肿。
    六哥,不要哭。
    各安天命,也不一定是不好的事。如果都能幸福平安的活着,就算不能见面,也是青山同云雨,明月是一乡。
    “玉魄,此去千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父皇也不能拂照你一辈子。”看着玉魄即将远走,天英帝握住她的双手,殷切的看着她。
    到底是亲生女儿,想着一辈子不能再见,天英帝难得的像个慈父,又嘱咐了玉魄很多,最后拍着她的手告诉她,在北魏不管遭遇什么事,一定要努力维持两国的和平。
    玉魄点点头,最后后退了三步,跪了下来,给天英帝磕了三个头。
    “父皇对儿臣的养育之恩,儿臣没齿难忘。望父皇保重龙体,儿臣这便走了。儿臣会牢记和亲帝姬的使命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她起身,华丽的裙摆迤逦在地,满头精致的发簪步摇,在日光下灼灼璀璨,流光落满裙上的百花斗艳刺绣。
    随嫁的婢女扶着玉魄,她端庄的走向和亲的辇车,乘了上去。
    玉忘言一袭烟灰色直裾罩氅衣,骑在马上,后面还跟了萧瑟瑟乘坐的马车。马车里除了萧瑟瑟,还有庞苓。庞苓呆腻了瑾王府,求着山宗和萧瑟瑟带她出去走走,萧瑟瑟拗不过,只好同意了。
    马车后面,还有两个萧瑟瑟起先没想到的人,都是天英帝临时钦点来的,正是萧致远和张逸凡。
    玉忘言望了眼他们,随后看向天英帝,朝他拱手施礼。
    “皇伯父,我等这就随北魏使节启程了。”
    天英帝不舍道:“去吧,记得赶在北魏太子生辰之日前抵达平城。待安顿好玉魄,你们就早些回来。”
    “是。”玉忘言不冷不热的答了声,余光里看见,浔阳王妃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一袭雪白色的柔绢曳地裙,清灵的像是纤尘不染的白昙。
    “萧瑟瑟,我和我相公也要回边关去了,以后有机会来找我们玩。”
    浔阳王妃还是老作风,根本不管其他的人,想做什么做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
    她蹦蹦跳跳的来到萧瑟瑟的车前,萧瑟瑟只好撩开车帘,走了下来,浅笑着说:“许姐姐盛情邀请,我哪有拒绝的道理。一旦空闲下来了,定拉着王爷去你们那里走走,看看大尧南边的风土人情。”
    “好啊好啊,一定要来哦!”浔阳王妃兴奋的拍手,忽然神色一凝,瞬间就正经了下来,严肃的说:“萧瑟瑟,你这次去北魏,搞不好会碰到一个很恐怖的女人。要是跟她对上,就凭你,她杀你跟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萧瑟瑟讶异,眨眨眼道:“许姐姐何出此言?”
    “问那么多干嘛,记着点就行。”浔阳王妃边说,边从发髻上拿下了她的发簪。
    这是一支雕刻着昙花纹样的流苏发簪。
    “这个你收好,万一遇到那个女人,人家这发簪能救你一命。”
    浔阳王妃把发簪塞到了萧瑟瑟的手里,尖声道:“一定收好了!这可是我及笄的时候我的师父亲手给我插上的,现在只是借给你用一下而已!记得以后来边关了要还给人家啦!”
    虽然没搞懂浔阳王妃说的这些,但萧瑟瑟还是感到心暖,福了福身,道:“许姐姐放心,那就一言为定了。以后我会将你的发簪亲手送还到你手上。”
    “这还差不多!”浔阳王妃眉眼弯弯,挥了挥袖子,“时辰也到了,你们赶紧走吧,一路顺风!”
    “嗯,借许姐姐的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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