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因为这一声“臻臻”,他无法给她回复。他还没想好,他要拿他的小姑娘怎么办?
    方才情急之下,用馒头砸那小混蛋的脖子,只不过是怒急攻心的下意识反应。没人能够欺负他的圆圆,哪怕他还不敢面对,但是旁人也休想染指一下。
    “臻臻,你在吗?”谢明珠跺了跺脚,依然没有得到回应,她噘着嘴,就放弃再喊了。
    一低头就瞧见许凌然躺倒在地的样子,不由得冲着他翻了个白眼,一脚就踹了过去,显然是在拿他泄愤。真的是,既然令人讨厌了,为何不更加讨厌一点,这样也好让臻臻心疼她,说不定就出来了。
    这件事情,除了萧世臻会这样做,还有谁,而且还是这样躲着她当缩头乌龟的。
    “怎么回事儿?”
    谢明珠正在胡思乱想之间,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深沉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看见了韩肃之站在那里。表情跟他的姓名一样,够严肃的。
    “我也不知,许凌然要打我,然后就有馒头从天而降,把他砸晕了。他们几个都看见的,可能是老天爷看他们欺负人不顺眼吧,所以才降下馒头来收拾他们。”
    谢明珠睁着眼睛说瞎话,脸上的表情还异常正经严肃。刚刚跑走的三个人也跟着过来了,此刻那两个少年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对于谢明珠的胡说八道,也没有反驳。
    主要是他们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被砸,想当年他们也是“学馆三霸”,竟然被区区馒头砸到倒地不起,泪流满面,还找不到源头来。或许以后可以改叫“学馆三八”了。
    “馒头?”韩肃之原本就皱着的眉头,更加蹙紧了,直接成了一个“川”字形。
    谢明珠看着他这皱着脸的表情,自己的表情也不由跟着皱起来,她的视线停留在他的眉头上,暗自想着韩先生的眉头那里,是否可以夹住一支毛笔不落地。
    韩肃之走近了几步,蹲下来查看许凌然的情况,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又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许凌然这才大喘了一口气,翻着白眼清醒过来。他显得十分狼狈,像是刚做完了苦力一般,整张脸苍白之中发青。
    “先生,不是——”他张开嘴巴想说话,但是刚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喉咙非常痛。
    嗓音沙哑,像是有一把小刀子在刮着他一般,传入别人的耳中,也显得刺耳难听,像是有砂砾滑过似的。
    “这几日尽量少说话,你既然脖子被馒头砸中了,估摸着嗓子也受伤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关于读书练字以外的事情,先生惩治不了你,父母溺爱你,但总有人能治你。人在做,天在看,端看馒头绕过谁?”
    韩肃之目光深沉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叹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两个把他扶回去吧,小心着些,他这也算轻伤了。”他冲着那两个站得远远的少年招了招手。
    许凌然在站起身的时候,双腿发软,打了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进韩肃之的怀里。最后是被人扶着慢慢走回去的,他再也不提要打谢明珠的事情了,几乎是双腿踉跄着脚步蹒跚地慢慢挪了回去。
    韩肃之则蹲下/身来,伸手捏起半边馒头,将外面弄脏的一层皮撕掉,拽下一点塞进了嘴巴里嚼了嚼。
    “呵,小兔崽子。”他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咽了下去。
    ☆、第038章 打横抱着
    谢明珠站在一旁,看着他这个吞咽的动作,不由得龇了一下牙。她觉得自己喉咙痛,因为她刚刚听见吞咽的“咕咚”声,好像刚刚是从谁的身上咬下了一块肉,然后嚼吧嚼吧咽了一般。
    “你有看见什么人没?或者听见什么不对劲儿的声音?”韩肃之转过头来,紧盯着谢明珠问了一句。
    “没有,除了许凌然想找人欺负我之外,没有见到别人,也没听到不对劲儿的声音,只有这些馒头。先生,你知道是谁干的吗?”谢明珠立刻摇头,最后还睁大了眼睛,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韩肃之眼光一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最终挥了挥手:“行了,去吧。下节是弹琴的,你们这帮小牛们要忍受先生各方面挑剔。”
    谢明珠愣了一下,才拉着许凌薇的手往课室里走去。
    她皱着眉头,暗自在想着韩肃之最后一句话:“没想到韩先生这么严肃的人,也会用那种调侃的语气,还说小妞们。如果不是他说话的时候,语气严肃正经,没有丝毫调笑的语气,或许我真的要回家跟我娘说说了,有先生不端庄,调戏女弟子。”
    “谢家姐姐,你说什么呢?方才韩先生说的明明是牛,他的意思是那位教琴的先生在对牛弹琴啊,所以他才要挑剔我们。”许凌薇立刻扭头反驳,脸上带着诧异的表情。
    谢明珠的身子一僵,口水差点把自己呛着,咳嗽了好几声,脸上才恢复了几分笑意。
    “呵呵,我刚刚没听清楚。也对,韩先生一看就是正经人,不会说这种混话的。”
    许凌薇轻轻点了点头:“韩先生上完书法课就出课室的,从来不与我们多说话。不过方才我瞧见他从地上捡馒头吃,有人说韩先生十分困苦,现在住的小院子十分破旧,是不是他没吃饱啊?”
    谢明珠愣了一下,似乎在愁思什么,转而又摆了摆手,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韩肃之身上穿的虽然不花俏,但是料子都是顶好的,而且在世家子弟学馆之中当先生,还是教导写字的,如何都差不了。毕竟字如其人,一手书法绝对重要,哪怕是平日里那些世家子弟的父母,都不会亏待了这位先生。
    看着两个小姑娘走远了,直到她们进了可是,不会再听到他说的话之后,韩肃之才将馒头一个个捡起来,攥在掌心里。
    “小兔崽子,无论你要做甚,现在都给我回去。”他厉声开口道。
    不过他的话音落下好久,依然没什么动静传来,好像是他自己演的独角戏一样。
    韩肃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神色之间带了几分凌厉:“不走是吧?我现在就去课室里,把谢明珠拎出来用戒尺打她,练字的时候不照着我给的字帖练,非要一口吃成个胖子,练成别人笔下的样子。那人写得是个兔崽子,谢明珠以后也会是个兔崽子。”
    这回不用他再多费唇舌,很快墙的另一边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咚咚咚”三下沉闷的响声,显然是有人在敲击墙壁,似乎在回他的话,告诉他要回去了。
    “好好待在屋子里反省,不许出来瞎捣乱,回去再找你算账!”韩肃之再次厉声警告他。
    直到墙的另一边再次了无生息之后,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等掌心摊开的时候,原本松软的馒头,早就被他捏成了一个小硬块儿,他漫步到湖心亭附近,将这馒头块扔给了几只鸭子。
    “嘎嘎嘎——”那些鸭子倒是一点儿都不挑,直接冲了上来,将那些馒头分食殆尽。
    等最后一点馒头渣都不见了的时候,韩肃之才真正放下心来,最后一点不安全的因素也消失了。
    谢明珠下了学刚出门,就见到谢明玉冲到她跟前,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圆姐儿,听说许凌然约了人要打你,你有没有受伤?”
    谢明珠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表示毫不在乎,她毫发无损。
    “我一直不知道,还是后来邻桌的几个人探讨小霸王今儿变成小娇花了,不仅没有对人推搡,连恶声恶气都不存在。好像是说约人打架没想到伤了嗓子,而且那人还是个小姑娘。我一听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他一听说没事儿,才稍微放下心来,不停地抬手拍着胸口,像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对于他这种略显夸张的模样,谢明珠差点笑出声来。
    “他算什么,润哥儿,你该相信我。从小到大,我就没在谁面前吃过亏。”她一抬下巴,脸上的表情倒是骄傲十足,左右看了一下,见无人在意,便凑到他耳边道:“你看五姐人高马大的,每次对着我不是骂就是要打,那次我吃了亏?”
    谢明玉对她这种笃定而淡然的风格十分佩服,默默地在心底为小妹欢呼,顺便替自己默哀一下。所以小妹方才又在他面前,炫耀了一下她的男子汉力,而越发衬得他娇弱不堪?
    看样子他以后都不能跟邻桌一起嘲笑许凌然了,因为他自己就是一朵小娇花。
    “对了,我邻桌的几个都让我像你道谢,你让他们有了几日自由,可以不用被压迫。”
    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慢慢地往学馆外面走,自家的马车停在那里。不过他们还没走到院门口,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大哥?”
    谢明镜转过身来,瞧见谢明珠之后,脸上立刻露出了几分微笑。快步走到她跟前,伸手就要抱她。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在学馆,而且她都八岁了,走路稳稳当当的,不是三岁。
    正在愁着如何婉拒他的时候,旁边就有人走过,而且动静还不小。
    “凌然啊,成日打雁也有被雁啄了眼的时候啊,喉咙疼不疼啊?我还没回府,母亲就吩咐我来接你回家。还说一定要把你护得好好的,大哥抱着你啊。”
    许凌君把他打横抱起,一边走还一边调侃他,脸上的笑意带着十足的讥诮。
    “我不——”许凌然死命挣扎,刚开口说了两个字,立刻就停了,脸上痛苦的表情显而易见。
    他是个少年郎,他长兄已经是个青年了,而且许凌然本来就习武的,那力气比他大了很多,巧劲儿也使不完。最终许凌然还是被打横抱上了马车,虽然他一脸心如死灰、生无可恋的表情,但是其许凌君却是一脸憋笑的模样,显然对自己弟弟如此吃瘪,感到十分开怀,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会怎么样。
    一路上看着混世魔星被抱在怀里上马车的人,纷纷驻足观望,嘴巴大张,一副惊掉了下巴的模样。
    “小霸王变成小娇花,果然如此,诚不欺我也。”众人纷纷总结道。
    谢家兄妹几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直等到笑够了,谢明镜才抬手在他们的脑袋上敲了几下:“别闹了,赶紧回去吧。许侯夫人疼爱许凌然,跟娘疼你们一样,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更甚者许侯夫人就把他当成娇娇女来疼得,许凌然在府中地位,跟幺妹儿是一样的,一个个都得护着他,哪怕是装也要装出个样儿来。别看凌然方才那般嘲笑他,等回到了府中,必定要换一副嘴脸,疼爱幼弟如命的兄长。”
    他耸了耸肩,谢明镜和许凌然是至交好友,从小就经常去对方的府中。他就是看着许侯府是如何把许凌然,宠成了混世魔星,并且有人戏言,许侯府的二少爷,乃是望京一霸。三岁看到老,望京里的纨绔子弟又要多一位,估计几年后就能在街头巷尾,看到这位恶少欺男霸女的身影了。
    ***
    韩肃之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时,院子里一片静悄悄的。和他平日里回家一模一样,好似里面并没有住其他人一样。
    他心底隐忍的怒气,这会子才放出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直接往客房去。
    刚走到窗口,就见萧世臻站在书桌旁,手里拿着毛笔,挥毫泼墨,洒脱自如。他轻轻眯起眼睛,就见萧世臻在写字,那种认真的态度,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回到宁息公子的幼时,那个时候他还是这个小崽子的先生,教他如何握笔写字。
    他一直站在窗边看着,他看了多久,萧世臻就写了多久,根本没有停笔过。
    韩肃之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口气,悄悄地转身离开了,并没有打扰他。
    他走得很快,根本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原本身无外物认真写字的人,缓缓地勾起了嘴角,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恰好紫云守在门外,只见韩肃之走到她面前,她以为他要进去,立刻想要行礼请他进去。没想到却被他制止了:“告诉你们公子,以后即使找东西当暗器,也不要用我家附近的馒头。别看摊子小,但是他家的馒头小吃很有嚼头,好几位先生曾经被我带过来吃,如果被他们发现了,那才叫憋屈。”
    “是,奴婢一定转告。”紫云躬身行礼,目送着他离开。
    直到外面没有声音了,萧世臻才开口:“听到先生的教训没?功亏一篑,败在了一个馒头的身上。”
    墙角的阴影处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人,脸上蒙面看不清容貌,此人正是情急之下拿馒头当暗器的暗一,现在正站在这里陪着自家主子受训。
    ☆、第039章 于怀中来
    “是。”
    暗一立刻应声,他站在那里虽然有些阴暗,但并不影响到他的视线。他的眼睛一扫,就看到公子方才写的东西。
    其实萧世臻不止在写字,还在画画。
    纸上画了一个小姑娘,穿着湖蓝色的裙衫,身体后仰,脚步往后移,整个人都保持着警惕和后退的状态。她的脸上也挂着些许的惊慌失措,显然正是今日受到惊吓时候的谢明珠。
    他画得很好,这应该是那个男娃子恐吓姑娘的时候,谢明珠露出来的表情,防备而忐忑。特别是那一双瞪大的眼睛,闪闪发亮,又惹人爱怜。暗一不由得感叹,公子当真是把姑娘的容貌神态抓得十分准确,几乎一丝一毫都不差。
    都不用细看,画纸上那一股子浓浓的宠爱气息就传来了,小姑娘那受惊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小兔子一般。
    暗一乃是习武之人,目力极佳,那幅画十分美好,但是他仍然嗅到了一股子秀恩爱的酸臭味儿。像他这种活在阴影里的人,穿上劲装是艺高人胆大的暗卫,脱下劲装那就是啃馒头就大葱的糙汉子,根本不能体会把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养大是什么滋味儿,所以他非常讨厌他们公子借画抒情,借诗抒情,总让他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不过他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确保公子的安全,所以必须得注意着公子的一举一动。画纸旁边那首诗词,他也毫无意外地看得一清二楚。
    杏眼圆瞪惊乍起,樱唇轻启娇声娥。
    脸俏手俏身儿俏,跌倒请于怀中来。
    暗一虽然是个粗人,但是这首小诗上面的字比较简单,他全部都认识。全诗通读了一遍之后,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三个字:不要脸!
    敢情之前公子回来的路上,坐在马车里一路长吁短叹,并不是害怕韩先生回府来找他算账,而是因为惋惜姑娘当时没有摔倒。如果谢明珠当时不是那样呼唤他,而是装柔弱地摔倒,兴许萧世臻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出去了,那个时刻什么民族大义,自身安危,牵连到无数世家,前□□要被旧事重提,这些都不算事儿。
    只有让圆圆倒在他的怀里,这才是天底下最大的事儿。
    现在才知道真相的暗一,内心几乎是崩溃的。他难得有文化了一回,忽然想起之前秦老念叨过的一个四字成语:红颜祸水。他觉得秦老真有先见之明,这个词用在姑娘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虽然那姑娘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并不妨碍公子为了她神魂颠倒。连去看一眼还要行偷/窥猥/琐之事,并且公子还逼迫他这样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劲装暗卫头领,用馒头打一个小男娃子。
    萧世臻可不知道被罚站的暗一,心里是经历了怎样的波澜壮阔。他现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视线一直停留在画上,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纸,顺着谢明珠的脸颊线条,最终停留在她受惊的眼睛周围。
    就这么缓慢地动作着,他竟是忽然笑出声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畅快,一颗跳动的心,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要呼啦呼啦地飞上天去,与蓝天白云作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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