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秦雨鸾知道对方是故意这么说臊她的,可是她脸都没红一下,直接说道:“我是来找大表哥的。”
    傅诩和低声一笑:“既然这样,不知表妹有何要事。”
    两人走在前面,各自身边跟着的人对视了一眼,白术白薇首先低下头去,目不斜视的跟在大小姐的身后。
    傅诩和并没有吃早饭,柳院中的下人见到秦雨鸾,俱是叫了一声大小姐,很快又摆上来一副碗筷。这一切做的快速而悄无声息,不得不让看在眼里的傅诩和感慨,按照旧时候规矩调教出来的下人就是不一样,也不是没有好处。
    秦雨鸾见了桌上了一罐子粥和各色配菜笑了:“是我心急了,表哥没用早饭就来打扰。”
    傅诩和摆了摆手:“我那拳一打就是一个小时,用早饭本来就晚,哪里来的打扰不打扰。”
    秦雨鸾来前并不是没有用过早饭的,但还是喝了小半碗粥,倒是傅诩和胃口打开,喝了两大碗粥,一个薄饼包煎鸡蛋,大半碟春卷才放下筷子。
    两人从饭厅里去了柳院的客厅,柳院是秦二少爷秦浩熙的院子,秦浩熙不止思想新潮,爱好也与众不同,从院子的方方面面都能够体现出来。
    秦浩熙学过一段时间西洋画,还不是传统的西洋画,以秦雨鸾的眼光来看,自家二哥的画颇有现代主义抽象派的风格。画什么不像什么,好好的一个美人硬是能把脸画的漩涡一样,有时根本不能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即使在欧洲,现在能理解这种艺术的也不多,更不用说现在了。连傅元姝都一脸蛋疼的跟她说过,你二哥的人看着聪明,却在画画上少了一根筋。可他偏偏跟那根筋犟上了,这两年从英格兰托人带回来的东西里一大半是自己画的画。
    特别是在一幅肖像画上,傅元姝愣是看不出半点自己小儿子的样子,那乱七八糟的色彩,整个身体几乎侧成两半的身体,人怎么能将身体侧弯成那样呢?!而且那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人,还跟她说是肖像画,气的她恨不得飞到英格兰去扭着小儿子的耳朵将他拎回来。
    此刻这些画大半都挂在柳院的客厅里,傅元姝说,要是将它们留在正院,就算有照片都拯救不了儿子在她心中的形象。
    傅诩和在柳院里只去过客房和饭厅,还真没来过客厅,咋一眼也被吓了一跳。转了一圈看下来才有些玩味的笑了下,望着秦雨鸾说道:“二表弟的爱好真是与众不同。”
    秦雨鸾让白术和白薇将捧过来的东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听了谦虚的笑了笑:“二哥他一向有画画的天分。”
    不说几个下人古怪的脸色,傅诩和也被噎了一下。
    几个人都在心中冒出大大的一个问好,天分?
    ☆、48|第 48 章
    秦雨鸾没管几人好像被她噎住了的表情,她的来意很好懂,不用说几人看就能看明白。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从配套的鎏金玫瑰骨瓷茶壶中倒出一杯白开水。
    傅诩和身边的勤务兵连忙说道:“秦小姐,这茶恐怕过夜不能喝了。”
    秦雨鸾看了一眼两人,笑了笑:“这茶,可不是拿来喝的。”
    傅诩和此时才见跟着秦雨鸾来的两个丫头从从托盘中拿了一块墨绿色的布料,那布大概长宽相等,大约一米左右。两人分别拿着上下两个角,将那布绷得紧紧的,斜对着他们。
    只见秦雨鸾将那杯茶直接往那个布料上泼去,水遇布却不透,水在上面滚了滚,往地上落去。傅诩和走近两步看了看,才发现那布上面只留了点点深色的印子。
    他瞄了眼站在边上的秦雨鸾,看到她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接着眼睛亮亮的转头看着他。
    那眼中的光彩太过夺目,傅诩和心跳漏了一拍,夺过那块布亲自放到实木桌子上摊平,拿起茶壶就往上面倒去,那茶壶中还有半壶不到的凉水,但是也不少了。
    几人睁大了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那布的颜色才渐渐变深,水已经渗了过去。
    傅诩和的眼中有些失望,他原先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可在一开始有了些许期待,现在才发现自己期待过高了。
    秦雨鸾自然看出来了,心中也不恼,她经营的是纺织厂,又不是橡胶厂,完全不透,那得是雨衣了。将桌上那块布料拿了起来,递给傅诩和说道:“不知道大表哥用多久,能将它撕开呢?”
    傅诩和有些兴致了,接了过来一扯,才惊讶的发现一时还扯不开,他正色了起来。第二次几乎用了七成的力气,才听到了些许布帛撕裂的声音,但即使这样也只不过是在受力中心崩开了一个大拇指大小的缺口,而他的手,已经勒红了,他有些不可置信,要知道,自己的力气可是不小的。
    他将手上这块已经皱巴巴的布递给了身后的勤务兵,示意他也试。那勤务兵几乎用了十成的力气,才将它扯成两半,还是顺着傅诩和之前留下的口子。
    这种颜色,这种样式,寻常人家也不会来买,倒是做军装是不错的材质。傅诩和自己曾经就是军校的学生,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些材质都不如眼前所见的呢?
    他坐在金色绒皮沙发上,刚想问出口,却见那个多年不见的表妹又将那个托盘放到他的面前,其中还有各种不同布料,数数起码七八种,厚薄不一,但是料子都是不差的。
    傅诩和这时也不急了,他原想问问这样的布是从哪里淘来的,可是秦雨鸾一拿就拿这么多,肯定跟她脱不了干系。
    秦雨鸾坐到了他面前,直言道:“这些布料,都是雨鸾厂中自己生产的,雨鸾厚颜,请大表哥引荐。”
    她想的很清楚,秦家倒是有人脉,但是那不是为她肆意所用的,况且秦家经营过纺织厂却是没有底蕴的。一个女子,在这个时代中本就不易,更不用说经商了。纺织厂现在蒸蒸日上,慢慢也会壮大,但是,那太慢了,她知道自己有些急功近利,可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傅家有权,钱财却是有一部分是跟秦家合作才积累下那样的家业的,秦傅两家结两姓之好,可不是因为傅元姝和秦寿生两人真心相爱,而是各取所需的纽带。
    傅诩和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大表妹的闺名,但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秦雨鸾后半句话给吸引了,问道:“你说,这些是你自己厂中生产的。”
    秦雨鸾点了点头。
    傅诩和又问道:“用的是英国的机器?”
    这回秦雨鸾摇头了:“不是,是德国的。”
    “哼,”傅诩和的面孔狰狞了一瞬,站了起来就摔了一个茶杯,站着的几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特别是白术,那碎瓷溅到她的裙子上,连忙往后跳了半步,心有余悸的按着胸口。两个丫头不知道哪句话惹怒了他,向秦雨鸾看去,却发现她仍旧平静的坐在椅子上,心中安稳了一些。
    傅诩和哪里不知道是吓着她们了,缓和了一下表情,口中仍旧恨恨道:“那些该死的英国人。”
    虽说只是这么两句,也让几人知道不是因为她们而生的气,更不是因为说了两句话的秦雨鸾,两个丫头彻底心安了。
    几人还有些不明白他好端端的为何发火了,秦雨鸾脑中像是闪过一道光一般,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近几年,以德国和奥匈帝国为首的同盟国和以英法为首的协约国在欧洲大陆上深陷一战泥沼,后期观望的几个国家见势都加入了协约国,包括华国和日本。
    同盟国中的德国几乎投入了整个国力,还节节败退,工业上远远没有后世那么有名,更比不上此刻的英国先进。要知道,英格兰此时可是风光无比,号称日不落帝国,在工业上更是独占鳌头。
    秦雨鸾用德国人制造的机器生产出来的布料,远远超过了英国人在华南地区售卖的,包块贩卖给华南军队的,怎么能不让傅诩和生气。
    但是傅诩和不知道,秦雨鸾厂中生产出来的机器,是被她改造过得,她和荆修文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有了现在的成果。英国人的机器她不知道如何,但她是拿出自家生产出来的和后世的布料相比,不管过程多了多少时间,成本有多大差别,质量也是不差的。
    秦雨鸾看着傅诩和脸上已经平静了下来,但是起伏的胸口还是能看出他难掩心中的怒气。
    她也不去提什么机器改造的事,只是说道:“欧洲那些国家,包括北美,一向视华国为他们的……”现在华国还算安定,几个国家都有各种名义上的合作和技术指导,表面上还是和平的,她想了想,还是将那句“囊中之物”按捺了下去。
    傅诩和好奇的看着她。
    “倾销之地,反正本国用不了的,不管香的臭的,全都往华国运就是了,”秦雨鸾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在她脸上钩镂出淡淡的浅影,让人有些遗憾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不清楚的华国人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却不知道是自己开了口袋让他们把钱往外掏了,还抱着残次品沾沾自喜。”
    傅诩和的勤务兵听了握拳咳嗽了几声,几人的视线都向他看去。他尴尬的看着曾经“抱着残次品沾沾自喜”的傅大少,心想我不是为了挽回你的脸面吗?但是见到对方严肃的神情和秦大小姐已经收回了视线不知道看些什么的样子,放下了手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傅诩和听了秦雨鸾的话倒是有些感慨,他来的时候母亲还对他说过秦家大表妹曾经遭逢大变,要是遇见了的话,一定要以礼相待,不要在她面前吊儿郎当的。
    他不是没有听过秦家大小姐被离婚的事情,心中很是可怜她,而且又是自己的表妹,而且这次去只是喝一次喜酒,又能在安县呆多久,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他原先以为会遇见一个唯唯诺诺的表妹,或者根本见不到。却不想不止见到了,对方还能够侃侃而谈,言之有物,而且眉眼间光彩自信照人,哪里是需要人可怜的样子,要不是离过婚,相比那些名媛也是不差的。
    “那么,表妹是想做什么呢?”傅诩和温和问道,他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是还是把不准。
    “不知道大表哥认为,雨鸾厂中生产出来的布料,能否供给军中呢?”
    傅诩和心中停了一拍,半响又狂跳起来,他站起来前后走了几圈。够,怎么不够,但是他没想到,秦雨鸾一开口,就张了这么大一张嘴。
    他停下来看着秦雨鸾问道:“那么,表妹是想吃掉整个呢,还是有其他打算?”
    秦雨鸾笑了:“雨鸾还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也怕自己撑着了,只想着,在其中分一杯羮,就心满意足了。”
    傅诩和心中有些意动,要是秦雨鸾大言不惭的说吃掉整个,他肯定觉得对方不知天高地厚,也会避过话题不再提起,可是显然她还是很谨慎的。
    而且外国人势大,不知道其中有没有什么内部合作,傅诩和大的不敢打包票,小部分的还是可以的。只是这样的人情,用在其中合不合适,他还需要考虑一下。
    只见秦雨鸾站了起来,看着他继续说道:“雨鸾不知道往日的规矩,但是向大表哥许诺,要是这件生意成了,不论大小,其中两成纯利,直接归大表哥所有。”
    傅诩和安静了下来,白术白薇悄无声息的站着,好像客厅没有这两人一样,她们不知道两成纯利是多少,但是清楚这件事对大小姐很重要。站在沙发后面的副官震惊了,这秦大小姐,还真是舍得。
    客厅中空气凝重的都要掉下来了,傅诩和抬头,狠狠的拍了一下沙发的背面,说道:“这个忙,我帮了。”
    秦雨鸾脸上的表情依旧很是平静,但是放在宽大袖口中的手紧紧握着,手心已经冒汗了。听了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件事,成了。
    ☆、49|第 49 章
    两成利是不少,但是想要人家为你牵线,还要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没有付出怎么行呢?秦雨鸾许诺的越多,傅诩和越是上心。
    傅家和秦家这种合作并不少,但是那都是基于长辈家族之间的,傅诩和自己却是第一次自己办成了。和军中合作,办得好了,铺在前面的就是一条镶金大道。
    他看着秦雨鸾哈哈大笑了两声:“可惜此刻无酒,不然肯定要跟表妹好好喝上两杯。”
    秦雨鸾心中亦是激动,可相比还是矜持很多,眼睛却是闪亮的:“以后机会多的是。”
    傅诩和被她的神色看的心口一窒,暗想罗家那个小子怎么这样没有眼光,先不说德行如何,这样貌美的妻子说不要就不要了。连忙掩饰道:“你说的是。”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提议道:“那不知道表妹有没有时间,去你的纺织厂看看。”毕竟亲眼看了,他才能真正的放心。
    秦雨鸾自然一口答应:“那下午如何。”
    傅诩和说道:“时间上由表妹安排就行了,”接着又笑道:“不如我和浩熙一样,称呼你为雨鸾如何,总是叫表妹的觉得生分。”
    秦雨鸾自然没有异议,并不点破她刚刚看出了傅诩和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全名时的样子。
    这个时候不早了,席新柔也起来了,她知道秦雨鸾来了很是高兴,穿着睡袍就前来见她了。
    这睡袍厚厚的,除了胸口露出的一块剩余的将她身上包的密不透风,可是白薇仍旧狠狠皱起了眉头。表少爷的这位二夫人,未免太没有仪表了一些,况且这里除了表少爷,还有一位勤务兵在。
    可是白薇朝着勤务兵看去,见他脸上并无异色,也没有回避,便知道这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在外人面前尚且如此,她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想着事后好好劝说大小姐远离此人。
    席新柔早就饿了,说了几句话后就不离蜂巢蛋糕,她朝着傅诩和撒娇道:“昨晚说了一晚上蛋糕的制作方法,连梦里都想着呢?”
    又看着秦雨鸾,伸手去拉她的手问道:“不是说厨房的师傅们已经有谱了吗,不知道做好了没有?”
    这是把秦雨鸾看成什么了,传唤丫头吗?况且她一大早就站在这里,怎么会知道厨房的事?
    傅诩和现在对秦雨鸾这个表妹的印象大好,听到席新柔这么说有些尴尬。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便看见秦雨鸾温和的说道:“席夫人真性情。”
    秦雨鸾并没有称呼她为表嫂,在她眼里,真正的大表嫂只有一人,什么二房三房都是瞎折腾。况且男子双妻,连旧时候也没这样的规矩,现在都喊着进步,怎么能越活越回去呢?
    傅诩和把不准秦雨鸾有没有为此生气,只能打着哈哈道:“是啊是啊,她一向直来直去,雨鸾勿怪,勿怪。”
    秦雨鸾没有表示什么,喊了一个站在门口的丫头让她去厨房问问。白术却暗暗的翻了一下白眼,这真的真性情,而不是蠢吗?
    席新柔打着哈欠,就见另外一个小丫头低眉顺眼的进来了,她站的累了,就扶着肚子坐在沙发上。怀孕五个月却做出了七个月的姿态,手一下一下抚着肚子,对这个丫头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个小丫头朝着几人行礼,然后也并未回答席新柔的话,只是对着秦雨鸾说道:“大小姐,大少奶奶敬完茶往竹苑去了。”
    秦雨鸾觉得她眼熟,仔细看才认出来这时她院子里的丫头,本来是守着书房的,但上次秦雨鹃从她书房中不告而取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
    于是秦雨鸾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那丫头从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声音倒是清亮,跟枝头的黄鹂鸟一样清甜,说了一声是就下去了。
    秦雨鸾向傅诩和告了罪,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席新柔眯着眼睛昏昏欲睡,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便离开了柳院。
    秦雨鸾离开后傅诩和往沙发上的席新柔看了一眼,顿时就收回了视线。他往日觉得席新柔率真可爱,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今天莫名的觉得有些厌烦。且觉得她实在拿不出手,实在给他丢脸。
    他几步走出了客厅,随手在门口指了两个丫头进去守着她,但还是吩咐了一句:“给她身上盖点东西,实在困了,就回房间里去睡。”便头也不回的踏出了秦府,江城的风土人情和杭州大不相同,安县也不是没有可逛之处,既然多留了几天,自然要四处看看的。
    刘曼云已经梳了妇人打扮,她正逢新婚,不止穿着仍旧艳丽喜庆,眉宇间更是顾盼生辉,脸上的一抹粉霞含羞带怯,硬是将她七分的颜色提到了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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