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章秀青站在微凉的河水中,脸色十分冷竣:“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以后洗衣服这点事情你包了,第二我告诉阿爸你想害死我,你选哪个?”
    章秀红毕竟是个未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毕竟只是一时冲动才做出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不害怕?不一会儿她就作出了选择,咬着嘴唇,走到河桥石上,端起那盆湿衣服晾晒去了。
    章秀青摇了摇头,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想着她要从何处着手来改变现在的处境,只可惜她现在一无本钱,二无人脉,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1984年,农村已经实行了土地改革,章家五口人,分到四亩五分田,但章秀青很清楚,光靠这么几亩田是不行的。这些年,她的父母亲为了供三个孩子读书,没日没夜的干活、挣工分,一直入不敷出,她估计家里至少欠了五百块钱的债务。
    八十年代初期,消费水平很低,一千块钱可以盖三间齐整的房子,五百块几乎可以算是巨债了。如果不是父亲作主,依照母亲的意思,早在念完小学那年她就该回家务农了。
    章秀青在水里站了一会儿,便向河桥石走去,走近后又改变了主意。她弯下腰,将手伸到河桥石下面,摸了一把螺蛳上来。
    江南水产丰富,小河浜里随处可见青壳螺蛳,想吃就去河里摸点上来,不用花钱就可以为家里添道菜,改善一下伙食。
    章秀青记得小时候,三不五时酱油汤伴饭,包产到户后,生活总算有了改善,虽然还是吃不起肉,但咸菜却是够吃了,只是她的弟弟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父母亲也整天干体力活,要是顿顿吃老咸菜,营养肯定跟不上。
    小河里的螺蛳很多,不一会儿就摸了一大堆,章秀青看了看,估摸着有个两斤,这才爬上岸。
    章晓锋正好回家,看到大姐浑身湿透,吓了一大跳:“阿姐,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河里?没事吧?要不要我去把阿爸叫回家?”
    江南水多河多,许多农村都是依河而建、傍水而居,几乎人人会水,虽无明文规定,但女孩子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很少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下河游泳,因此章晓锋猜测他的大阿姐掉进了水里,却不知是被小阿姐推进去的。
    ☆、第8章 木槿叶子
    章林根既是慈父也是严父,他宁愿自己辛苦,也不舍得叫孩子下地干活,平时在家里话不多,却很管用。由于家贫,章林根只读过两年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在读书、做人方面对子女要求非常严格,若被他知道这件事,一顿“竹笋炒肉丝”是逃不掉的。
    别看沈荷英整天大呼小叫,她当不了家,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是要章林根作主。
    章秀青瞥了章秀红一眼,只见小丫头蹲在树荫里,脸色煞白,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可怜的小白兔,哪里还有先前的冲动与狠劲,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微心酸:“刚才洗衣服不小心掉进河里,没什么事,不要告诉阿爸,免得他担心。”
    章晓锋并没有起疑心:“好的,你快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知道了,你去玩吧,阿姐没事,别担心。”家里不宽裕,生不起病也看不起病,章秀青快步走回房间,脱掉湿衣服,用干毛巾擦了下,换了一身补丁少一些的衣服。打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章秀红。小丫头满脸的羞愧,不敢抬头看姐姐,声音更是低得像蚊子叫:“对不起!”
    亲姐妹没有隔夜仇,章秀青知道她想通了,指了指身后的湿衣:“把这些衣服洗了。”
    章秀红乖巧地点头,捧起湿衣,一溜烟往河边去了。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怎么这么听话?”章晓锋端了一碗凉水,正喝得欢快,看到这一幕,吃惊得瞪大眼睛:“阿姐给你钱了,还是你吃错药了?”
    章秀红脚下猛地一滑,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才吃错药呢,小赤佬,是不是皮痒想挨打?”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且是老幺,章晓锋被父母和两个姐姐从小宠到大,哪里会害怕,反而还得意洋洋地叫嚣:“你敢碰我一根头发,我告诉妈,保证不打死你,只打得你找不到东南西北。”
    章秀红翻了个白眼,露出一副强烈鄙视的表情:“你能不能换个花招?每次都向妈告状,算什么本事?有种咱俩打一架,看看谁厉害。”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先生说,好男不跟女斗,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胆小鬼才说这样的话,你什么事情都要依靠爸妈,连半夜起床撒尿都要人陪着,不是胆小鬼是什么?”
    “你胡说,我没有……”已经知道面子为何物的章晓锋羞得满脸通红,想要辩驳,却底气不足,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我才不是胆小鬼,我以后再也不要人陪了,不信你等着瞧。”
    章秀红:“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个不休。章秀青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斗嘴,深信明天会更好。
    比斗嘴章晓锋从来就没赢过两个姐姐,连忙转移话题:“阿姐,这自行车轮是不是你拿回家的?你从哪里搞到的?这么脏,拿回来干什么?”
    章秀青也没卖关子,将自己去了县城的事情说了出来:“……还记得抗战电影里那些老乡的独轮手推车吗?我想参照着做一个,如果做成了,阿爸以后就不用再挑担子了。”
    话音刚落,章秀红和章晓锋异口同声说道:“什么?做独轮手推车!”
    章秀青点了点头,表示他们没听错。
    章晓锋立刻兴奋得尖叫起来:“太好了,阿姐,你是怎么想到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不行,我等不及晚上了,我现在就去告诉阿爸,让他高兴一下。等到推车做好,我也能帮家里干活了……”
    章秀红毕竟年长几岁,比起弟弟冷静多了:“我们村还没有一家人家有推车,想参考都没办法,阿爸没做过木匠,不一定会做,如果请木匠,现在农忙,不一定请得到人。”
    章秀青没想到她这个从没出过远门的妹妹能够说出这么一番话,颇有种我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决定等父亲的心情好一点,父女俩好好谈谈,让妹妹继续读书:“我在买车轮之前已经想好了,家里有盖房子剩下的木料,都还能用,我去看过了,做一辆推车足够了;螺丝和铁钉需要买,这个花不了多少钱;木匠让阿爸去请,要是请不到人,就想办法借些工具回来,我们自己动手做,我就不相信,我们一家五口人,连辆推车都做不出来。”
    章晓锋一听,立刻改变主意,飞奔到屋子里,把沈荷英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料全都抱了出来。
    章秀红定定地看了章秀青好几眼,然后将湿衣服抖散开,晾在绳子上。
    章秀青今天一早下地干活,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县城,一路上风吹、日晒、雨淋,头发早就乱得像鸡窝似的,自己都能闻到异味,此刻一放松下来,只觉两条腿酸软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便摆出大姐的威风,老实不客气地指使妹妹和弟弟干活。
    “秀红,我摸了点螺蛳,放在河桥级上,你去把青苔搓一下,放清水里养养,再滴几滴菜油进去,隔一段时间换水,明天炒来吃。再帮我烧点热水,我要洗头……”
    “晓锋,看到那一排木槿篱笆了吗?你去帮我摘些叶子回来,小半盆就足够了……”
    章秀青说的木槿是一种很常见的落叶灌木,成年树高三到四米,苏南很多人家都有种植,除了做篱笆墙,还有个用途,那便是它的叶子可以用来洗头。
    八十年代初期,农村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许多人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分花。为了省钱,他们想足了办法,头发油腻了,就用这些纯天然的汁液来洗头,到了冬天,木槿花谢叶枯,没办法才去买洗发水。而许多老头嫌麻烦,直接用洗衣米分洗头,一辈子都不知道洗发水是什么味道。
    章秀青今天累坏了,闭上眼睛眯了二十分钟左右,等到她睁开眼睛,章秀红已经照她的吩咐将螺蛳养在了清水中,并烧了半锅热水。而章晓锋采了半脸盆的木槿叶子,此刻正蹲在河桥级上清洗车轮上的污泥。
    章秀青捶了捶腰,硬撑着站起来,端起脸盆,先将木槿叶子用冷水清洗干净,并沥干水份;然后倒入四十度左右的温水,用力搓揉;等到脸盆里的水变粘、变绿、变滑,将那些被挤干汁液的叶子捞出来扔掉,加入适量开水,将水温重新调到四十度左右,然后开始洗头。她弯下腰,将头发浸在盆里,一只手不断撩水,另一只手轻轻搓揉,大约揉五分钟后,倒掉脏水,用清水洗干净。
    这样子洗头虽然麻烦了一点,效果却很好,洗过的头发又黑又亮,特别的有光泽,还散发出一股自然的清香,用手一摸,又顺又滑,手感非常好。
    章秀青把头发擦干,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回到客堂,趴在八仙桌上,一会儿就沉沉入睡。等到她醒过来,已是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田间劳作的农民陆陆续续回家,章秀青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到井台上用冷水洗脸漱口,然后走进灶屋。
    章秀红正在煮粥,章秀青揭起锅盖,一股热腾腾的蒸气扑面而来,等到蒸气散开,只见锅里放着一只木蒸架,上面放着两只碗,左边的小碗里炖着咸蛋,右边的汤碗里炖着咸菜。毫无疑问,这就是今晚的下粥小菜。
    章家一共五口人,咸蛋却只有两只,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姐弟三人每人吃半只,章氏夫妻合起来吃半只。也只有农忙时分才能吃到咸鸭蛋,一般日子是吃不到的。蒸架下面,米粒在水中翻滚,扫一眼便知是薄粥。
    生活的艰辛,父母的辛苦,再加上章秀红先前的哭诉,使得章秀青心底深处想要挣钱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她放下锅盖,走出灶屋,下意识地走到河边,对着河水沉思了很久,心里终于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
    回到屋子里,她从旧作业本上撕下一页纸,开始画图。独轮手推车通常由车轮、双辕、车腿、车箱四部分组成,它利用了二级杠杆和轮子滚动的省力原理,具有结构简单,灵活省力等特点,制作并不复杂,但是这东西在苏南农村并不多见,很多人对它的了解全部来源于抗战电影。正因为深知这一点,章秀青决定画图,并标注尺寸及注意点。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章氏夫妻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章晓锋立刻像只猴子似的蹦跳起来,一把拉着章林根,将章秀青买回来一个自行车轮,打算做独轮推车的事情说了出来。
    沈荷英一对眉毛立刻竖了起来:“你哪来的钱?还有多少?都给我交出来!”
    她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章秀青一点也不意外:“上次去s市参加数学竞赛,得了第二名,学校奖给我二十块钱,当时花了三块,给了你十块,剩下七块钱,今天全花掉了。我身上还有些零花钱,一共七角二分,全都给你。”说完,将那一把零花钱从口袋里掏出来。
    ☆、第9章 人生目标
    沈荷英伸手想拿,被章林根阻止:“赶紧洗澡,吃好粥我去请木匠,尽快动工把推车做出来。”表情很严肃,不过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心情——很高兴、很欣慰!
    孩子长大了,懂得孝敬父母了,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老怀大慰的?这一刹那,章林根忘记了一天的辛苦和疲劳,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如果此刻有一担秧苗摆在他面前,他能一口子从村子东面挑到西面不带停息。
    沈荷英不敢在丈夫的兴头上泼冷水,只得狠狠地瞪了章秀青一眼,万分不情愿地将手缩回。章秀青没有太在意,她妈妈虽然嘴巴凶了点,钱方面看得重了点,对她还是蛮好的。
    与父母无怨无悔的付出相比,自己的回报真的是微不足道,章秀青很庆幸自己能够重生在年少时候,一切还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章秀青的家乡是鱼米之乡,河滨多、池塘多、稻田多,蚊子也特别多,一到晚上,数不清的蚊子蜂涌而上,要是不想办法驱赶一下,别想安安静静吃饭。趁着父母洗漱的功夫,章秀青将一小捆潮湿的柴禾绑在一根棍子上面,用火柴点燃,等浓烟大起后,顺着风向在院子里驱赶蚊子。
    章秀红和章晓锋早就躲开了,章秀青捂着鼻子,只在院子里绕了两圈就被浓烟熏得眼泪直流。这种驱蚊法有一定的危险性,村里只有少数人家还在这样做,稍有点钱的全都点起了蚊香。章秀青再次深刻地体会到,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等到烟雾散开,章秀红打了几桶井水泼到地上,稍微干一干,姐妹两个合力把客堂里的八仙桌抬了出来。这时候的农村已经通电,但是为了省钱,许多人家天一擦黑就把桌椅都搬到院子里,借着月光照明。
    章晓锋作为最小的孩子,一向不怎么干家务,蹲在地上玩那只车轮,这么热的天,也不怕长痱子。
    章氏夫妻很快就走出屋子,一家人坐下来,开始吃晚饭,确切的说,是喝薄粥。章林根不爱说话,今天却例外,竟然主动开口:“秀青,这推车要怎么做,你知道吗?”
    章秀青抬起头看了看父亲,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连忙移开目光,将先前画好的图纸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章林根接过后瞄了一眼,也没细看,便放到一边。章晓锋一见,立刻伸手抢了过去,一边看,一边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问章秀青车轮为什么要安装在那个位置、车腿为什么只有两个、车箱为什么要做成梯形……
    章秀青怕光线太暗看坏眼睛,连忙将图纸抢了回来,重新放到父亲手边,引起章晓锋的强烈不满,嘴巴翘得高高的,都可以挂油瓶了。
    沈荷英一如既往地嘀咕:“浪费钱、瞎折腾……”
    而章秀红却一直低着头,情绪不高。
    喝好粥后,章林根顾不得休息,急急忙忙往外走,瞧他走的方向,应该是去老木匠陆伟荣家。章晓锋小孩子心性,吵着要一起去。沈荷英不放心,生怕老木匠狮子大开口,三口两口喝完粥,扔下碗也追了上去。
    姐妹两个留在家里,一个洗碗,一个擦桌子,不一会儿收拾完,一人拿了把大蒲扇,背靠背坐在八仙桌上。两人各有心事,都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农村夏夜里特有的声音:响成一片的蛙声、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断断续续的孩子哭声,以及隔壁邻居用大蒲扇驱赶蚊虫的“啪啪……”声。
    小河在明亮的月光下慢慢流敞,一阵风吹来,河面波光粼粼,树叶沙沙作响,章秀青原本烦躁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的家乡有那么多河流,河里有那么多鱼、虾、螺蛳、河蚌;还有那么多水沟,沟里有那么多泥鳅、黄蟮、田螺……她还愁什么!
    “阿姐,我想自己挣学费,你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章秀红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静,整个晚上,她都在思考章秀青对她说的话,特别是那句“求人不如求己”,当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办法是有,就是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了苦。”
    “只要能上学,我什么苦都能吃。”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章秀红转过身,一把抓住章秀青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我从小就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离开这个贫穷落后的地方,在大城市里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等到有钱了就四处走走看看……我并非没良心,父母生我养我,供我读书,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等我将来有出息,我会好好孝敬他们的,我只是不想像他们那样,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然后土生、土长、土埋……阿姐,你帮帮我,我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要是不读书,再过两年,家里就会按照农村的习俗,早早给我订下亲事,等到年满二十岁,就会将我嫁出去,然后一辈子围着田、灶头、孩子打转……我不甘心就这样过完我的一生,我想通过读书来改变我的命运,可是家里实在太穷了,妈妈的性子你也和道,我要是敢跟她闹,她一定会动手打死我,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我还不如自己去挣学费,到时就没人能阻止我了……”
    章秀青从来不知道,妹妹文静乖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不安份的心。由于家里贫困,她俩从小就睡在一张床上,以为足够了解对方,可实际上,了解的只是表面。难怪前世两姐妹关系会那么差,可恨的是自己从来没有深思原因,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觉得委屈,认为妹妹不可理喻……
    章秀青的沉默让章秀红感到不安,想起白天将阿姐推下水的事情,脸色顿时惨白:“对不起,我太不懂事了,阿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心里明明知道这事不该怪你,可我不敢和妈吵,只敢冲你发火……我是不是很自私?一点都不体谅你的心情,其实你的难受一点也不比我少……”
    “说不难受是假的,只不过我已经想通了,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无法改变,那就只能接受。”在章秀红惊讶万分的目光中,章秀青笑了笑,道:“我可以接受失败,却绝不会接受放弃。你的人生目标是考上大学、跳出农门,我的人生目标却是白手起家、日赚斗金!你是不是觉得你阿姐很俗气,钻到了钱眼里?”
    章秀红怎么也没想到,她的阿姐会有这种想法。八十年代市场经济刚刚起步,私营企业还处于萌芽阶段,那些敢于下海经商的人往往会被人当成投机倒把的骗子,章秀青堂堂高中生,不想法子去捧铁饭碗,却想下海经商,她的人生目标还真是惊世骇俗。
    章秀红感到万分的意外和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章秀青继续说道:“我并非一时心血来潮,将来的路要怎么走,我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如果你想鄙视我,别当着我的面,我现在需要的是鼓励,不是打击!”
    章秀红顿时明白她的阿姐心意已决,踌躇片刻,劝道:“既然你有办法挣到学费,为什么要放弃学业?阿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的。”
    章秀青摇了摇头:“我一不偷,二不抢,凭自己的双手挣钱,没什么可丢人的,我想阿爸会理解我的。倒是你,有这个时间劝我,还不如求我,要知道在这个穷乡僻壤,挣钱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章秀红没有理会阿姐的打趣,闷闷不乐地说道:“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将来不会后悔?”
    “我给你说个故事吧!”章秀青抬起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说道:“印度有一位哲学家,天生一股特殊的文人气质,不知迷死了多少女子。有一天,一名女子来敲他的门,说‘让我做你的妻子吧!’哲学家虽然也很中意她,但仍然回答说‘让我考虑考虑!’然后,他用自己一贯研究学问的精神,将结婚和不结婚的好处与坏处一一罗列下来,发现好坏均等,于是陷入了长期的苦恼之中,久久不能下定决心。最后,他得出一个结论,‘人若在面临抉择而无法取舍的时候,应该选择自己尚未经验过的那一个。’于是他来到女子家中,对女子的父亲说,‘我决定娶你的女儿为妻。’女子的父亲冷冰冰地回答他道,‘你来晚了十年,我女儿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哲学家听见后,整个人几乎崩溃,他万万没有想到,向来自以为傲的哲学头脑,最后换来的竟然是一场悔恨。两年后,哲学家抑郁成疾,临死前,他将自己所有的着作丢入火堆,只留下一段对人生的批注——如果将人生一分为二,那么前半段的人生哲学是‘不犹豫’,后半段的人生哲学是‘不后悔’。秀红,你听明白了吗?我不会后悔我今天的决定。”
    ☆、第10章 下田插秧
    农村消息毕塞,几乎没有人知道,1983年1月5日,js省人民政府成立了js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委员会,同年12月,js省首次自学考试在全省11个省辖市进行,当次共开考了党政干部基础、经济管理、法律、汉语言文学、英语等5个专业,全省共有5万多名考生参加了考试。
    章秀青之所以会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前世的林淑云就是通过自学考试取得了大专学历,当时风头无二。拿到证书后,她还特意跑到自己面前显摆,而这也是后来沈安林移情别恋的一个重要因素。
    那时候章秀青也动过报名参加自考的念头,可惜手里没有一分钱。她的婆婆是个精明人,生怕儿子暗地里贴补媳妇,家里的财政大权一把抓,每星期只给沈安林两块钱,这点钱还不够他一个人的花销。
    章秀青跟他提了几次,让他每星期省点钱下来,帮她凑够那些报名费和书本费,当时他也答应了,结果半年过去,沈安林只省下了五角钱,还用漫不经心的口气对她说道:“别去报名了,我向淑云打听过了,说这个自考没有老师讲授辅导指点,完全靠自学,很难通过,就算通过了,拿到学/历/证书,也不转户口。你要是去参加自考,孩子谁带?还是别折腾了!”
    “不转户口我也要考,多个文凭多个出路,趁着年轻,趁着学校里学的知识还没有忘记,努力一把,肯定能通过……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白天妈带,晚上我带,等她睡着了我再看书,你只要帮忙把钱省出来就行……”
    “我不嫌弃你农村户口,顶着压力跟你结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结婚前你不这样的,结婚后怎么变了?你就是想跟淑云别苗头,也要看看实际情况,孩子那么小,正是需要你的时候,她三天两头生病,你不想着怎么好好照顾她,就想着好高骛远,难怪我妈不喜欢你……”
    章秀青的心当时就凉了半截,她的女儿之所以三天两头生病,完全是婆婆重男轻女,不仔细照顾的缘故。有次厂里停电,她和沈安林提前回到家里,还没有进家门就听到了女儿的咳嗽声,她慌忙奔进去,只见女儿躺在床上,咳得满脸通红,而被子被蹬在一边,婆婆只当没看见,坐在床沿,悠然自得地看着连续剧……
    章秀青一摸孩子额头滚烫,连忙抱起来送医院,而沈安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反而还警告她不许生事……
    直到那时,她才明白男人是靠不住的,也第一次对婚姻状况有了危机感,考虑再三后,决定抛开面子,向婆婆要钱。她低声下气地求了半天,婆婆不仅没应,还将她痛骂了一顿。她委屈得直掉眼泪,沈安林不仅不安慰,还骂她不懂事、顶撞婆婆、有了孩子还不安份……
    曾经的感情终于被婆媳矛盾以及无数次的争吵消磨殆尽,沈安林开始寻找借口晚归,渐渐发展到夜不归宿,然后被林淑云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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